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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王都 第二十五關 西顧 文 / 阿菩

    燕其羽掩近夏都。她受都雄虺之挫,已冷靜了許多,不敢強攻城門,卻找了個冷僻地段,從高空中飛了進去。

    此時鎮都四門均不在,大夏大部分人的注意力都被東方的戰事吸引了過去,竟無人發現她的潛入。燕其羽從雲層之上俯瞰,但見夏都中人茫茫亂走,天大地大,城深人眾,那人卻哪裡找去?

    突然,她手上的那黑色紋理的手鐲開始閃爍。

    川穹很擔心獨自西去的姐姐,然而他已經無暇分心了。師韶的鼓又擂了起來,他必須收斂心神,做到與之同心方能不被鼓聲所傷。

    但很快川穹就發現一個問題:師韶的鼓聲似乎沒有先前那麼威武了。難道是自己的錯覺?

    隱隱的,他似乎聽到了什麼聲音,若有若無,若隱若現,由於聽不清楚,他的耳朵便努力地搜索著,搜索著。

    篤,篤,篤……

    那是什麼聲響啊?簡單,短促而有節奏,那奇怪的韻律溶進鼓聲之中,如鹽入水,水色似未曾變,但味道卻已經大大不同了。不知為什麼,川穹竟然忘記了身邊那震耳欲聾的鼓聲,卻被這簡單的聲響所吸引。驀地耳膜大震,心臟因鼓聲而大跳,全身血脈賁張,便如要破體而出一般。他的第一個反應就是:「血祖!」但隨即知道不是。令自己痛苦難過的不是都雄虺,而是師韶的鼓震!

    「怎麼會這樣?為什麼他的鼓聲會傷害我?」川穹一轉念便明白了:自己被那奇異的聲響所吸引,心靈竟然不知不覺被吸引到對方的立場上去了,想到這裡他更加駭然,舉目望去:果然是登扶竟!

    登扶竟並未取出什麼樂器,只是有些吃力地提起手中枴杖一下一下地頓擊地面。每一下頓擊都不見得有多麼用力,甚至沒有發出多大的聲響,然而就是這若有若無的撞擊聲,卻把師韶驚天動地的攻勢化解於無形。

    川穹又發現:原本變化萬千的紫氣又恢復了平靜,但平靜之中又隱隱現出躁動不安來。「師韶的師父好厲害。看紫氣的這情況,雲上那人也被他那單調的敲響所吸引,師韶的鼓聲不但無助,反而有害。」

    烏雲幻日卻乘勢進擊,白雲祥光既要抵禦雲日,又要防範血蠱,還要穩定紫氣的躁動,登時顯得左支右絀。

    東郭馮夷道:「宗主!我們也動手吧。」

    都雄虺笑道:「不急,不急。伊摯還沒疲呢。現在動手,逼得他出真火,依然是兩敗俱傷的局面。再等等。」

    師韶歎了一聲,丟掉鼓捶,取出一張五十弦的古瑟來,依著宮商角羽,調理著鼓震殘留在天地間的雜亂餘音。

    馬蹄望見阿三,衝了過去把他和老不死扯到暗處道:「現在是什麼時候!你們怎麼還在這裡晃悠!」

    阿三似乎受到過很大的刺激,看見馬蹄,忍不住哭道:「馬蹄兄弟……兄弟們,兄弟們……」

    馬蹄心道:「原來九鼎宮前的慘狀他看見了。」

    只聽阿三道:「我本來想衝過去和兄弟們死在一起,但看到那巨蛇拖了台侯闖出來便跟了上去,想做點有用的事情。嗚嗚……台侯一定是凶多吉少,要不然他怎麼會被那條巨蛇拖著離開卻一動也不動?」一邊說一邊抽泣。

    馬蹄心中罵他沒用,口中卻安慰道:「好了好了,凶多吉少,不正說明還有一線生機嗎?你看到那巨蛇把台侯拖哪裡去了?咱們快去救人!」心想如果能救出於公孺嬰,那可是大功一件。

    誰知道阿三卻道:「不知道啊。」

    馬蹄忍不住怒道:「不知道?你不是說跟上去嗎?」

    阿三道:「我是跟上去了,但同時跟著的還有好多官兵。我和老兄也不敢冒頭,混在人群裡面,突然看見那群官兵紛紛中箭倒下……」

    馬蹄齊道:「中箭?難道是台侯醒了?」

    「有可能。」馬蹄道:「一箭就是一人,別人沒這麼準。」

    馬蹄卻搖頭道:「那肯定不是台侯。他要是出手,一箭就解決一大片。」

    阿三道:「也許是傷後無力吧。雖然我見識短淺,不過也看出那的確是陶函的弓箭手法。」

    馬蹄道:「後來呢?那群官兵全被撩倒了?」

    「沒有,他們人太多了。不過被那陣箭雨阻了一阻,一時沒人敢上去,就在這時,我們聽見一聲輕響,跟著便起了一層霧。」

    「霧?」馬蹄道:「好端端的怎麼來了一層霧?是了,一定有什麼人在弄什麼神通。」

    「是啊。」阿三道:「那是『寒霧之曲』,我見台侯……哦,不,是老台侯施展過的。那層霧過後,眼前就突然什麼都沒有了,那蛇,還有台侯都不見了。」

    馬蹄心道:「照這樣看來,於公孺嬰應該還活著。嘿,如果給我找到他,那可就妙了!有莘不破是我救的,於公孺嬰也是我救的。去到商國,我還不是大英雄!」心中得意,看了阿三一眼,心道:「如果可能,這人也要附帶著救出去。他好像是有莘不破的心腹之人。將來就算沒能救出於公孺嬰,或者於公孺嬰竟然傷重不治,有他在,也好讓商人知道我曾經盡力過。」

    他向阿三問明了寒霧驟起、巨蛇消失的地點,又對阿三道:「阿三哥,台侯我去找。你累了大半天了,先找個地方休息。」

    阿三道:「不,我不休息。我也要去找。」

    馬蹄心道:「你在身邊莫的拖累了我!這夏都現在亂糟糟的,那些官兵也不知道怎麼搞的,居然沒盯上你。」口中卻道:「這事人多了不好辦,容易被夏人盯上。我對夏都比你熟,行動起來方便。」

    阿三這才點了點頭。又道:「可我們到哪裡休息去?」

    馬蹄心道:「可得找個什麼地方讓他們躲啊?」他第一個想起了阿茞的小院,但隨即打消了這念頭,心道:「她是都雄虺的女人,說不定都雄虺會派人去保護她,那他們去了豈非自投羅網?」跟著便想起了阿茞的那對神秘的鄰居來,對阿三道:「阿三哥,你就去我們的房東那裡躲躲。」

    「房東?」

    「是啊,我們是她的房客,兵荒馬亂的,我們到她屋內去躲一下也說得過去。」馬蹄心想那對房東夫婦心裡有鬼,多半不敢聲張告發,但又怕他們對阿三不利,又囑咐道:「你記得要從偏門進去,他們問起,你就說是我說的,還說我馬上也會過來。這是性命攸關的事情,記住了?」

    「嗯,記住了。」

    馬蹄又道:「萬一他們不在,那你們也別干躲在屋子裡。她那房子有個地下室,就是上次我去捉鬼的地方。你們躲進去,就算有人把房子燒了多半也能躲過一劫。」

    阿三道:「地下室?在什麼地方啊?」

    馬蹄道:「不難找。」跟著和阿三簡略說了,便道:「閒話少說,我們回頭見。你把我哥哥也帶上吧。一路小心啊!」

    說著就要走,馬尾道:「弟弟。等等。」摸出一個麥餅遞給他道:「你今天都還沒吃飯。」

    馬蹄順手拿了,咬在口中,閃入巷閭之中。

    師韶的瑟斷了四十九根,宮商不整,角羽不齊。

    川穹心道:「看情況糟糕得緊,徒弟果然鬥不過師父。」

    只聽錚一聲響古瑟最後一弦也斷了。

    都雄虺在龍爪禿鷹背上喝道:「動手!」河伯飛身而下,他受了血祖之許,攜帶著萬千血蠱,化作一條血河,向紫氣衝了過來。

    川穹大驚,本能地就要閃避,隨即想道:「我現在雖然有力氣逃跑了,可他們冒險來救我,我可不能拋下他們!」拉起師韶道:「我們走。」

    師韶歎道:「來不及了。」

    川穹怔了一下,向後望去,只見東邊層層密密,被血霧圍得只剩下一條縫隙。而身前的血河不斷進逼,眼見紫氣被衝垮就在眼前了!

    師韶道:「拚一拚吧。」仰頭道:「伊相,我要發動太古先王之樂,你帶著這小哥走吧。」

    雲端上嘿了一聲,卻不回答。

    川穹道:「要走就一起走。」

    驀地身後方向一個人叫道:「說得好!」

    川穹向後望去,只見血霧合攏前的瞬間,一條人影閃了進來,落在西邊,擋在血河之前,川穹只覺紫氣一陣湧動,一層氣甲張了開來,混合了紫氣的力量,化作一片紫色的光甲,竟然把來勢洶洶的血河逼退了十餘丈!

    川穹一瞥那雄壯的身影,大喜:「無明甲!是季丹!啊!不,不是!」

    卻聽雲端上傳來一個憤怒的聲音:「孽障!你回來幹什麼!」

    都雄虺攻勢受阻,卻反而哈哈大笑道:「妙極啊,妙極!伊摯!你自詡算無遺策,卻算不準你的好徒兒!哈哈,哈哈。」他大笑聲中,龍爪禿鷹的羽毛突然也異化成片片猩紅,都雄虺暴喝一聲,人鷹一體化作一個彗星般的血團,向紫氣俯衝下來。

    面對這等威勢,連師韶也不禁臉上變色。但擋在最前方的有莘不破卻巍然不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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