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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六卷 王都 第十五關 逐蛇 文 / 阿菩

    於公孺嬰氣走了燕其羽的時候,馬蹄剛好運功一周天,醒了過來便看見了有莘不破。驚道:「台侯……不,儲君。」

    「別那麼叫。聽著彆扭。」

    「那……有莘公子。」(阿菩按:「公子」變成泛稱,當是漢朝以後的事情。戰國之前「公子」一詞和「王子」對應,專門用以稱呼諸侯中公爵的子嗣。比如魯國國君的兒子才可稱為公子。此處阿菩一時想不到更好的稱謂,便用了一下後代泛稱替代。見諒。)

    有莘不破也不去理會這麼多,單刀直入道:「你可知道於公孺嬰要你做什麼嗎?」

    「不知道。」

    有莘不破冷笑道:「他是要你做我的替身去送死。」

    馬蹄大吃一驚:「不會吧。於公台侯說那事情雖然危險,但我還是有點逃生機會的。」

    「你信?」

    「這……有莘公子,你要救我!」

    「你想我救你?」

    「是。」

    「嗯,那你就要聽我的吩咐行事。我齋戒將滿的前一天晚上……」

    夏都的平頭百姓都不知道明天將會發生什麼事情,只有少數人預料到明日或許會發生大變。

    「今晚,」江離喃喃道:「各方面都會行動起來了吧。」

    東郭馮夷道:「一切都已經安排妥當,多春草的種子也已經種在有莘不破座車底下,絕對萬無一失!」

    「很好。」江離道:「希望他們不要妄動。我並不喜歡血腥。」

    於公孺嬰也不喜歡血腥,然而他也不抗拒。

    三更,他提著一瓶毒酒,敲響有莘不破的門,裡面卻沒反應,於是他乾脆推門進去,屋內滿是酒氣。

    「又喝醉了!」他點了燈,拿住「有莘不破」的頸項,翻轉過來就要灌下去,驀地看清那「有莘不破」的面目,不由大吃一驚:馬蹄!正要站起,突然肩頭一痛,被人扣住了。背後那人,才是真正的有莘不破。

    「嘿,你不錯,竟然騙過了我。」

    「說到騙人的本事,我可遠不如你。」

    「哦?」

    「你一個商隊的大首領,跟一個小混混說起謊話來也一副誠懇的樣子,若換作是我,在不知情的情況下也要被你給哄過去了。」

    「你都聽見了。」

    「當然。本來,我只是突然想起這小子的牙齒居然能咬破我的真氣防護,想來看看有什麼古怪,誰知道你卻先我一步。後來見燕姑娘也來了,我才閃在一旁。」

    「所以你就反過來利用這小子來暗算我?」

    「沒錯。」

    「現在你制住我了,你想幹什麼?」

    有莘不破沉吟道:「桑谷雋到底來幹什麼?」

    「他和你說了什麼?」

    「沒說什麼?」

    有莘不破冷笑道:「你沒請他幫忙麼?」

    「幫忙?」於公孺嬰道:「他自家的事情都擺不平,還能幫我們什麼忙!」

    有莘不破道:「他要去報他大姐的仇,對吧?」

    「應該是吧。」

    「好。現在雒靈不在,正是幫他報仇的最好時機。」

    於公孺嬰動容道:「你要幹什麼?」

    「幹什麼?去幫桑小子。」

    「你瘋了麼?」

    有莘不破道:「我走之後,你馬上召集人馬,從那古井潛走。等夏都大亂,你就帶著他們趁亂出城。」

    於公孺嬰冷笑道:「如果這小子所言不差,這口古井根本沒法通往城外。」

    「這我知道。但你們可以先在夏都找個隱蔽處藏起來。」

    「藏?怎麼藏!都雄虺的『影觸領域』張開來足以籠罩整個夏都。根本藏不住。」

    「都雄虺到時根本沒空來對付你們。因為我才是他真正的目標!」有莘不破道:「明天夏都會大亂。你用陶函之海裝了弟兄們趁亂衝出去吧。他們的主要注意力在我,你應該有機會的。」

    「陶函之海在龍門山之前那件事山早把靈力耗光了!更何況,就算出了夏都又怎麼樣?帶著這麼多人,根本沒法逃出甸服!」

    「一出夏都,就叫他們散了。能逃幾個算幾個。」

    於公孺嬰冷笑道:「你倒挺照顧他們的啊。」

    有莘不破一聽這話,怒氣勃發:「你還好意思說。我到現在都不明白你為什麼把他們帶來。」

    「如果沒有他們,夏人對我們的監視和戒心會比現在更嚴厲!我把他們帶來,就是要夏人掉以輕心!」

    有莘不破怒道:「你這是把他們往火海裡推!」

    於公孺嬰沉默了一陣,才說道:「你可知道,如果東方君主之位空懸,會帶來多少爭奪和混亂麼?」

    「那又怎麼樣?」

    「怎麼樣?有混亂就會有衝突,有戰爭,有成千上萬的死亡!你把外面那些人看作兄弟,那商國的國人怎麼算!我們這些東方盟國和親族怎麼算!你不忍心這一百個人因你而死,你可又忍心讓一千個人、一萬個人、十萬人百萬人因為你的任性而死?」

    「你別扯遠了。」有莘不破道:「現在你說什麼也沒用了。我在邰城請姬慶節的父親卜過一卦,他說我的孩子會是個男孩,福澤深厚。如果承他貴言,那東方就算沒有我也不會動亂的。」

    「那怎麼作得準!不破,你不要總被眼前的事情牽著鼻子走,要看得長遠些。」

    「我做不到。」有莘不破說完,用精金之芒鎖住了於公孺嬰的四肢百骸,道:「以你的功力,大概半個時辰就能衝破我的封鎖。不過到時候你已經沒法阻攔我了。這次你無論如何要照我的話做。」

    說完再不理會於公孺嬰,帶著一直不出聲的馬蹄來到那小院古井旁邊。

    「就是這口井?」

    「是。」

    「很好。你醒來之後,讓於公孺嬰善待你,就說是我說的。」

    馬蹄奇道:「醒來?」突然後腦一痛,被有莘不破打暈了。

    有莘不破喃喃道:「我一直這麼胡鬧,還不是活得很好?而且大家也活得很好。想那麼多幹什麼!」縱身潛入井底。他怕觸動水中的禁制或法術被人發現,因此並不張開無明甲,只是運龜息功潛水。心想馬蹄在沒有真氣護體的情況下能潛進來,自己多半也能潛出去。他曾游過大海到屬國朝鮮去,水性耐力比馬蹄強過百倍。但這次沒潛出多遠,突然大感乏力,跟著腦袋便昏昏沉沉。有莘不破大驚,待要運氣驅趕體內的邪毒,卻已經來不及了,沒多久就暈了過去。

    有莘不破再次醒來,已是四更。一睜眼就看見了於公孺嬰。

    「你!」他登時明白過來,叫道:「你在井裡下毒!」

    「不止是在井裡。這幾天我一直在你的飲食裡下藥。井裡的毒只是藥引。」

    「可是……你怎麼會……」有莘不破醒悟過來:「馬蹄!是那小子!」

    於公孺嬰冷冷道:「難道你認為那小子會對你忠實麼?你走之後,他便跑來見我。看來在他心裡,我比你更加可靠。」

    有莘不破哼了一聲,於公孺嬰道:「你也不用為他生氣。再怎麼說,他也只是個小混混而已。」

    有莘不破道:「現在什麼時辰了?」

    「四更。」於公孺嬰道:「也該開始準備了。」

    「準備什麼?」

    「準備去九鼎宮參加祭禮,然後入宮覲見大夏天子。」

    有莘不破沉吟道:「好吧。我去,這樣至少夏人暫時不會難為你們。」

    「我們去,你不用去。」

    有莘不破怒道:「你說什麼!」暗運玄功,要把毒逼出來。

    於公孺嬰道:「這藥雖然困不住你多久,不過沒用的。」取弓搭箭,對準了有莘不破。道:「這是鎖妖針,入體無形。你在毫無抵抗力的情況下被我射中,沒有十二個時辰休想脫困。」

    有莘不破慌道:「不要……」一句話沒說完,三十六枝「鎖妖針」釘入他三十六大穴,他只覺全身一麻,視覺、聽覺、觸覺、嗅覺全部失靈,身體竟然變得不像自己的。

    「不破,別頑固了,好好睡一覺了。你醒來之後,很多事情都不一樣了。」於公孺嬰自言自語著,其實他自己知道有莘不破已經聽不到了。

    鎮住有莘不破之後,他一個人在屋裡踱步良久,終於下定了決心,靜靜來到那口古井旁邊,敲醒了銀環蛇,把放在井口,說道:「我有事情,帶著你不方便,你潛入井裡睡幾天吧。」

    銀環蛇半截身子豎了起來,和於公孺嬰對視良久,又重新游了回來,盤在他腰間。於公孺嬰皺起了眉頭,道:「你怎麼這麼不聽話?」

    銀環蛇不會說話,只是貼了貼於公孺嬰的臉。

    於公孺嬰心頭一痛,突然動粗,把銀環蛇拋在地上,說道:「滾吧。我不要你了。」轉身就走,突然腰間一緊,銀環蛇已經纏住了他,扯也扯不下來。

    於公孺嬰又想起另外一個主意,到屋內取出一劑迷藥,混在鳥肉中喂銀環蛇吃。銀環蛇不知就裡,張口就吞,沒多久就昏昏睡去。於公孺嬰歎了口氣,抱了它,仍然來到井邊,低聲說道:「你已經不是她了,何必陪我送死?」輕輕把它放入井中。轉身要走,卻發現腰間一重,原來銀環蛇的大半截被於公孺嬰放入井中,尾巴上有一小截卻打了個死結,死死纏著於公孺嬰,雖在昏迷中也不肯放開。

    這次於公孺嬰是真的呆了,撫摸這銀環蛇尾上的鱗片,長長地歎了一口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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