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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卷 天山劍道 第七關 劍道的秘密 文 / 阿菩

    「血池?」有莘不破道:「那是什麼東西?」

    血晨冷笑不語。於公孺嬰的臉色則轉為沉重:「是血宗修煉完美身軀的重要場所。」

    「完美身軀?」

    於公孺嬰道:「每個人的身體都不可能是完美的,總有這樣那樣的一些缺陷。而血宗追求永恆生命的第一步,就是構建一個完美的身體。據說要完成這一步有兩個途徑:第一是通過自身的肉體再生,把死肉、死皮或一些有瑕疵的部位去掉,利用血宗的重生法門重生。但這個法子見效很慢,而且重生之後的器官或部位也不見得能達到理想狀態,通常只是比原來好些。因此必須一次又一次地重生,才能漸漸接近完美身體的境界。單靠這一途徑的修煉很慢,慢得幾乎不可能在生命大限到來之前完成。不過,血宗還有第二個輔助的辦法,那就是尋找理想的血肉來代替。」

    徂徠季守心中一寒,道:「理想的血肉?難道是把別人……」

    「沒錯,」於公孺嬰道:「具體的方法我不懂,但基本的原理聽說就是找到一個健康的人,放進血池中融解,再把需要的那部分轉移到自己身上。比如血宗門人對自己的骨頭不滿意,見到不破你的骨頭夠硬朗,就會把你扔下血池,抽出你的骨頭換到自己身上……」

    有莘不破心中一寒,截口道:「行了行了!別比如了!」轉頭盯著血晨,打量著他那漂亮的皮膚,修長的身形,森然道:「你也幹過這種事情,對麼?」

    血晨毫不畏懼,道:「那又怎樣?」

    有莘不破一聽大怒。按照於公孺嬰剛才所說的原理,那麼血晨修煉到現在這具軀體,也不知已經殺害了多少無辜的人!

    於公孺嬰道:「不破,別衝動。真要動手他逃不了。嘿!血宗門下,沒幹過這事的只怕不多。」

    有莘不破哼了一聲,隨即心中湧出一陣恐懼:「那個讎皇……他把江離抓去,難道……」

    於公孺嬰歎道:「這正是我最擔心的地方。」

    「他敢!他要真敢碰江離一下,我一定把他剝皮拆骨,管他什麼不死之身!」

    血晨冷笑道:「大言不慚!」

    有莘不破知道血池之事以後,更不願和他再打交道,手按鬼王刀,就要動手。於公孺嬰道:「不破,等等。」整個陶函商隊能夠阻止暴怒中的有莘不破的,除了江離就只有於公孺嬰了。

    於公孺嬰道:「你體力只怕也恢復得差不多了吧?到現在還留在這裡,想來是有些打算的。你是想和我們做什麼交易麼?」

    血晨猶豫了一下,道:「本來有過這樣的打算。」

    於公孺嬰道:「說來聽聽。」

    血晨冷笑道:「現在已經沒這個打算了,不說也罷。」

    「你倒也有幾分脾氣。」於公孺嬰笑道:「你想和我們聯手對付都雄虺,是不是?」

    血晨冷冷道:「你既然聽說過那個詛咒,那你就應該明白,如果說這個世界上還有人能殺得死他,那個人就一定是我!」

    「是嗎?」有莘不破冷笑道:「那你就去殺啊!我們不會跟你搶的!」

    血晨冷笑不語。

    有莘不破對於公孺嬰道:「我說什麼也不會和這個傢伙聯手!你別攔著我,我這就宰了這個傢伙!」

    於公孺嬰道:「你不想救江離了?」

    有莘不破動作一頓,道:「就算是江離在他也絕不會同意和這樣猥瑣的傢伙合作!再說,你認為這樣一個人渣真能幫到我們什麼?」

    「誰說我要跟他合作了?」於公孺嬰轉頭對血晨道:「血祖的事情,我們暫時不擔心,因此對聯手對付他沒興趣。不過我們也許可以交換一點信息。」

    血晨道:「信息?」

    於公孺嬰道:「血祖在西陲露過兩次面,因此我們知道一些你應該還不知道的東西。而我們對讎皇卻一無所知。」

    血晨道:「我怎麼知道你所說的是真是假。」

    於公孺嬰臉色一沉,道:「你既然懷疑我,就請便吧。」

    血晨遲疑道:「好吧,有窮饒烏的傳人,想來不會說假話。你先說。」

    於公孺嬰斜眼一瞥,似乎因這兩句話便把血晨看低了三分,道:「第一,讎皇的使者兩度在西南的雪原出現,因此你師父知道讎皇還活著的可能性很高;第二,四大宗師中除了你師父以外,還有兩位曾在雪原出現過,現在你師父很可能被其中的一位牽制住。」

    血晨心中琢磨著於公孺嬰這兩句話,覺得可信度很高,便道:「那我也告訴你們兩件事情。」模仿於公孺嬰的說話方式道:「第一,幾十年前我祖師爺遭到暗算,屍骨無存,但他的元嬰卻未被完全消滅;第二,他這些年一直蟄伏不出,很可能就是因為他還沒有造出一具完美的身體。」

    徂徠季守續道:「第三,你發現自己已經被你師父所猜忌,所以才打算前往天上,想利用你祖師爺的力量來對付你師父。」

    血晨臉色一變,有莘不破大笑道:「沒出息的傢伙!在這裡殺你,污了我們車城的地方。滾!既然你要投靠讎皇,我們就在天山上再見分曉!」

    血晨看看有莘不破,又看看於公孺嬰,心中沒有勝算,話也不丟下一句,隱入黑暗中。

    血晨一走,有莘不破怒色轉為憂色。

    於公孺嬰道:「別太在意血晨的話。讎皇把江離放進血池血解的機會不大。」

    「哦?」

    於公孺嬰道:「你是見過都雄虺的,有沒有注意到他的體質?」

    有莘不破點了點頭。於公孺嬰道:「我沒見過他,但從感應到的氣勢推想,他一定是那種筋骨緊湊中暗藏強橫的類型。」

    有莘不破道:「不錯。十分雄壯!」

    於公孺嬰道:「由都雄虺可以推想,讎皇所要的身體應該也有相似的特性。江離一向偏向於調精養神,他的身體對讎皇來說只怕太脆了。而留著江離性命的話,也許有更好的用途。」

    有莘不破一點便透:「你是說他會拿江離來跟他師父談條件!」

    「對!」於公孺嬰道:「此外,四大宗派還有一個不成文的傳統。」

    「什麼傳統?」

    「那就是一般情況下,宗師們都不會介入下一代的鬥爭之中。」於公孺嬰笑道:「所以有朝一日,如果江離和雒靈動手,我敢打賭,就算雒靈的師父在場也絕不會幫忙的。反之亦然。因此宗師們主動向別的門派的小輩出手的情況很少見。讎皇比江離高出兩輩,如果在江離受傷的情況下對他不利,會惹來恥笑的。何況,如果我所料不差,讎皇重造身體的材料應該也準備得差不多了,不缺江離這一塊嫩肉。」

    「不錯!」接話的居然是徂徠季守:「應該早就夠了。」

    有莘不破道:「你們在打什麼啞謎?」

    徂徠季守苦笑道:「如果我們猜得不錯的話,那這個流傳了數十年的劍道傳說,也許根本就是一個天大的謊言!」

    「謊言?」有莘不破腦中靈光一閃:「你們是說,所謂血劍的存在,其實是讎皇用來吸引天下劍客蜂擁而至的謊言?」

    於公孺嬰道:「據說,在蠻南有一種異術,是把許多毒蟲聚在一個狹小的空間內,讓它們互相殘殺,最後把剩下來那條最毒最強壯的煉成毒蟲。讎皇被徒弟害得屍骨無存,遠避天山。但天山一帶地廣人稀,哪裡去找那麼多體質上乘的人來給他重造身體?」

    有莘不破接著道:「於是他散佈了這個謊言,把天下劍客都吸引到這個地方來,從中挑選適合的身體誘入血池血解,以此重生!」

    徂徠季守歎道:「只怕真是這樣的。沒想到……沒想到我們兄弟畢生追尋血劍的結果,竟然是找到了一個謊言。」

    於公孺嬰卻道:「讎皇確實很可能利用了血劍傳說。但血劍宗的傳說未必全是假的。退一步講,就算傳說中的血劍根本就不存在,你們的努力也不會因為這是個謊言而白白浪費!天狗,還記得在我們剛見面時你所說的話嗎?」

    徂徠季守精神一振,笑道:「不錯。真正的劍客在這劍道上所尋找的根本不是血劍本身,而是它所代表的劍道顛峰!」

    血晨走出陶函從車城之後,意外地發現原本荒涼的沙漠竟然出現一條向西延伸過去的綠色植物線。他一開始以為是幻覺,但把其中一截仙人掌撕了下來放在口中咀嚼,汁水黏稠,這才知道都是真的。

    為什麼會這樣?血晨沒有多想,沿著這道綠色向西邊奔去,累了便臥倒在路旁,渴了便挖些仙人掌充飢。他對這生長不易的生命全無半點愛護之心,往往連根拔起,咀嚼不完便隨手丟在地上。如此不知走了多久,天山已在眼前。然而如何尋找神秘的讎皇呢?

    天山橫亙數千里,廣袤、壯美而荒涼。這天血晨在一片山坡草地上正感無著手處,依著感覺亂逛,驀地瞥見草地上兩個人影,似乎正在歇息。血晨心中大喜,迎了上去。走近一看,只見那兩人一個全身包在一團灰衣之中,不但看不清面目,連身材也瞧不清楚,另一個卻是一個短髮少女。血晨還沒開口打聽,那短髮少女掃了他一眼,對那灰衣人說:「主人,這男人的身體不錯。」

    那灰衣人動也不動,道:「這傢伙沒用!全身都是二手貨。」呻吟沙啞,聽不出年齡,只知是個男人。

    血晨聽了這句話卻心頭大震,馬上意識到這一男一女都絕非常人!

    那短髮少女道:「主人,我們繼續上路吧。這個傢伙,要不要宰了?」

    灰衣人道:「不必理會他,由得他去!」站起身來。

    血晨哼了一聲,攔在兩人身前。那少女笑道:「主人,這人要送死哩。」

    灰衣人還沒說話,血晨喝道:「你們兩個什麼人!敢在少爺面前撒野!」

    少女笑了笑,左手抬起,灰衣人忽然道:「且慢動手。」轉身對血晨道:「小伙子,你從夏都來?」他雖然面對著血晨,但血晨還是看不清他的面目。

    血晨道:「沒錯!」

    灰衣人道:「來天山做什麼?」

    血晨心中一陣遲疑,他找上這兩人本有問路的意思,但真要問時卻發現不知從何問起。加上眼前這兩人來歷奇特,心中起了忌憚,更不願意輕易透露自己的意圖。

    灰衣人見他沒回答,問道:「你是來找血劍,還是來找血池?」

    血晨心頭一震,道:「你到底是誰?」

    灰衣人嘿嘿笑了兩聲,道:「你是都雄虺的徒弟吧?」

    血晨被人三言兩語窺破來歷,然而他卻始終看不破這灰衣人的深淺,心頭又是一震。

    那少女忽然插口說:「主人,既然這傢伙的身體沒用,跟他講那麼多幹什麼。把他殺了喂鳥吧。」

    血晨將這兩人前後的話一串,腦中靈光一閃,道:「你們也是血宗門下!」

    少女咯咯一笑,不答他的話,灰衣人卻笑道:「錯了,錯了。我怎麼會是『血宗門下』?我是血宗的老祖宗!」

    血晨一聽大吃一驚!他來天山要尋找的就是上代血祖讎皇,所謂踏破鐵鞋無覓處,得來全不費功夫!但他卻萬難相信會這麼容易,冷笑道:「你敢自稱自己是讎皇大人!哼!」

    「哼是什麼意思啊?」

    血晨道:「讎皇大人是我太師父!我絕不容許別人頂著他老人家的招牌在外邊招搖撞騙!如果你今天不能證明自己就是,我絕不放過你!」他這樣子說話,其實已經信了兩分。

    灰衣人對他色厲內荏的威脅毫不理會,轉頭對少女歎道:「這傢伙沒眼光、沒見識、沒根骨、沒志氣,都雄虺怎麼這麼沒眼光?收這樣的徒弟。嗯,是了,他是害怕那個詛咒!壓根兒就沒打算收嫡傳的弟子。」

    血晨聽他道破血祖和自己間的關係,心下更驚,對灰衣人的身份又信了兩分,躬身道:「請前輩恕罪,晚輩從未見過太師父,所以不得不謹慎。若前輩能一顯神通,令晚輩心悅誠服,晚輩自當鞍前馬後,以供驅策。」

    少女笑道:「威脅不行,改拍馬匹了。主人,這傢伙我瞧著噁心,還是宰了吧。」

    灰衣人笑道:「不急。」對血晨道:「你要到血池,想來是要找辦法對付都雄虺了。」

    血晨猶豫了一下,終於道:「是。」

    「很好。」灰衣人道:「天山有一顆『貪吃果』,是上一次崑崙大開的時候,我渡過弱水帶回來的,三十年前用第一次復活後的殘餘精血作土壤,種在天山某處。你去尋來,若找得到,便算是有緣人,我便教你怎麼對付都雄虺。」

    血晨聽他的語氣、氣派、見識都像極了傳說中的祖師爺,又聽他說出「第一次復活」的話來,血宗元嬰復活乃是門中的不傳之秘,這灰衣人居然能夠道破,心中又多信了兩分。當下道:「前輩所說的貪吃果,不知生在何處?有何特徵?」

    灰衣人一笑,那少女冷笑道:「要不要我去擇了來送到你手上啊?」

    血晨臉上一紅,灰衣人笑道:「羽兒,送他一程吧。」

    少女道:「是。」手一揮,一股龍捲風拔地而起。血晨一個不防,被這股強大的龍捲風捲入天山群峰之間。

    灰衣人道:「你這風起得恁大了。陶函商隊離此已經不遠,此時只怕已經見到了。」

    「怕什麼!主人!來一個拿一個,來兩個拿一雙。」

    灰衣人道:「我只因尚未找到一副好骨架作根基,所以遲遲不肯完成最後的復活。現在這個身體不過是一個臨時的宿體,要拿住那幾個小伙子,只怕不容易。」

    「何必主人動手!」少女道:「羽兒一個人便足夠了。」

    「哈哈哈……」灰衣人道:「你自負得太過了。別人不說,光是被你拿住的那個江離,根基就絕不在你之下。當時他要不是召喚大椿精力耗盡,你未必能勝過他!」

    那少女卻似乎不服,只是不敢和灰衣人抗辯。

    灰衣人又道:「江離這小子真的很不錯,申眉壽有這樣的徒孫,運氣啊!如果這小子能活下來的話,將來成就只怕還在申眉壽之上。你別看這小子斯斯文文的,其實骨子裡傲氣得很!但他言語間對自己的朋友那麼推重,莫非那幾個人也有和他相捋的資質?」

    少女道:「我可看不出這幾個人如何了得,羽兒這點能耐,他們遇見了我還不是束手就擒?」

    灰衣人「嘿」了一聲,道:「如果我所料不差,那幾個年輕人個個大有來頭!那個手持日月弓的小伙子,多半是后羿的隔代傳人。被你打的奄奄一息的多半是桑鬲(讀裡)的孫子或重孫。不過我最有興趣的還是那個召喚出玄鳥的小子!嘿!契的後人,個個都不是凡品啊!我所要的絕世根骨,多半就在這三人之中了。」

    少女道:「既然如此,我們就把他們全部拿下,主人你再慢慢挑選。」

    灰衣人一笑道:「你胃口太大了。我這次來是來相相貨色。要是會被你一網打盡,那這幾個小子就不值得我如此期待了。你這次只要能誘得他們都出手就行。擒拿的事情,我自有主張。」

    少女不敢違拗,點頭答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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