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忠言逆耳 文 / 畫上眉兒
釀泉有些扭捏地說:「姑娘要聽真話還是假話?」
「當然是真話了。」
「我覺得姑娘寫的文章太晦澀了,總是沉悶而壓抑的開頭,讓人看不進去。要積攢好一陣子的力氣才能仔細讀下去。不像攝雪姑娘的文章,總是開頭就很輕鬆易懂,引人入勝,我看她的書的時候,巴不得早一點知道後面的結局呢!」
暗香的臉色從欣喜的期待逐漸灰暗了下去,她轉過身,背對著釀泉道:「我知道了,多謝你的建議。」
「不早了,姑娘要用晚膳嗎?」
「不用了。」暗香冷冷道:「你把文稿放在書桌上便出去吧。」
釀泉從未見過暗香這樣的表情,忍不住傷心了起來:「是不是釀泉說錯了話,惹姑娘生氣了?」
暗香看見釀泉仍舊一臉天真的表情,忍不住怒斥她道:「我拿你當親妹妹一樣對待,你愛出去會情郎不服侍我也就算了,為何左一個攝雪姑娘,右一個攝雪姑娘……我寫的是不如她,我早就叫你去服侍她,你為何在我這兒膩到現在還不走!」她不知為何說出這樣一大段傷人的話,她本就是個多心的人,前陣子聽見釀泉在自己耳邊不住誇獎攝雪姑娘的文章,早就暗暗有些傷心,她感激釀泉曾經在她心灰意冷的時候讚揚了她的文章,可是她看見釀泉眉飛色舞去讚揚另外一個人的文章的時候,頗覺得自己有些被冷淡了。加之釀泉剛才的一番話……她甚至想,以前的意見,釀泉是不是刻意為了討好自己而言的呢?那些曾經鼓勵她的溢美之辭,其實都是釀泉違心而論……想到這裡,她更加難受了起來,聲調不自覺提高了八度,臉上因為生氣而漲得發紅,雙目圓瞪,柳眉倒數,真真看起來毫不可親。
釀泉瞪大了眼睛,眼淚大顆大顆地落了下來。她服侍暗香這麼久以來,還從未受過如此的呵斥,「姑娘……」她用顫抖的手拉開了門,一面擦著眼淚,一面跑了出去。
暗香站立不寧地在書房中踱步。
方纔那番話一說,她胸中的那口鬱悶之氣畢竟是散了,可是轉念一想,自己的肚量未免太過狹窄……竟容不得別人說些逆耳的話……想來想去,暗香暗暗後悔不迭,若是旁人說,她不免要揣度那人的心思,可是這些話是天真爛漫的釀泉所說,雖然聽起來格外讓人不快,但是仔細想想,自己的確接觸寫作尚淺,無論付出多麼大的努力,終究會有不足之處……她握了握拳頭,決定出門去將釀泉找回來,向她道歉。
可是,這麼晚了,釀泉會去什麼地方呢?
不會真的是跑去攝雪和問晴哪裡去了吧?
暗香心底一寒,仍舊是硬著頭皮第一次踏進了攝雪的院落之中。
「我家姑娘不在書房內,怕是去問晴姑娘那兒串門子去了。姑娘不妨轉去那裡問問。」攝雪的丫頭倒是個口齒伶俐的人,一番細說,替暗香指了指問晴書房的位置。
「哈哈哈……你是沒有見到她的那副可笑的模樣!」攝雪一面撫掌而笑,一面替自己倒了一碗茶,仰面喝了下去才拍著胸脯舒了一口氣。「姐姐真是神機妙算……我服了你了!」
她的對面,坐著仍舊面不改色的問晴。她的手中執著一支畫筆,在宣紙上淺淺落墨。不過須臾,一副魚鷹捕魚的圖畫便躍然紙上。矯健的魚鷹的下顎鼓鼓囊囊,似乎收穫頗豐。
「你就不能小聲些,生怕別人不知道我們算計了她似的。和一個新人鬥,也實在是便宜了我的手段。」
攝雪笑吟吟地上前扯住了她的衣袖道:「好姐姐,我自然會少不了答謝你。」
問晴仍舊面不改色,吹了吹那副墨跡未乾的畫道:「不用了,以後自然也少不了要你幫忙的事。」
攝雪還想說什麼,卻聽問晴的丫頭香朵氣喘噓噓地跑過來道:「那個……那個新來的姑娘來了!」
「什麼新來的姑娘?好好說話。」攝雪不解。
問晴笑著揚了揚那副畫道:「你看,畫的主人來了。」
話音未落,暗香忐忑地走進了問晴的書房,見攝雪與問晴都在,禮貌而小心翼翼地衝她們點了點頭。還未開口,卻聽問晴上前拉了暗香的手道:「暗香妹妹,你來得正巧了……我剛做了一副畫要送給你!」
暗香剛想問釀泉的下落,卻被問晴拉到了書桌的旁邊。
只見那副畫中,一隻神氣十足的魚鷹下顎鼓鼓地站在漁舟之前,一副勝利者的姿態。
暗香咬住了下唇。
問晴挑了挑眉道:「怎麼,你不喜歡嗎?」
她慌忙搖了搖頭道:「姐姐的畫藝精湛,小妹愧不敢受。只是前來問問二位姐姐,有沒有見到我房中的丫頭釀泉……」
攝雪剛想接話,卻被問晴一個顏色擋了回去。她裝模作樣地「哦」了一聲,問:「釀泉怎麼了?」
暗香急於找到釀泉,便將方纔與釀泉的爭執簡單說了幾句,直到她看見攝雪眼中藏不住的幸災樂禍的笑意,才恍然一聲冷汗,急急忙忙道了一句:「若是二位姐姐不曾看見的話,我便去其他姑娘的房中找一找吧……打攪了……」她抬起腳急沖沖就向外趕。
問晴在後面說:「哎……你還沒有拿我送你的畫……」
暗香頭也不回,假裝沒有聽見,她拚命向前快走,到最後忍不住奔跑了起來,迫切想離開那個地方。她一面走一面思量了半日,終於想了起來。
抱鶴軒中的後花園——釀泉總是在那裡與沈逾男在牆角邊私會的,能在花前月下竊竊私語之處,也只有那一個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