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餘波橫渡 文 / 畫上眉兒
「只能說,她很努力了。」席若虹點了點頭,客觀評價道:「作為一個新人,寫得還算不錯。不過你今日誇下那樣的海口,想必明日也需要更加賣力去解釋了。」
「管不了那麼多了。」裴嵐遲神色黯然。
「如此,那我就先去悅書軒走一趟吧。」席若虹轉身準備出去。
「母親且等一等。」裴嵐遲解下襟前的那塊玉珮,遞了過去,「若是顏軒主不答應,就把這塊玉珮交給顏姑娘。」
「嵐兒你……」席若虹瞪大眼睛道:「前些日子你跟我說的意中人,竟然是那位顏瑾姑娘?」
「是又如何,不是又如何?母親未必肯應允。」裴嵐遲冷漠地回答,「且把這塊玉珮交給她,說明流沁坊的誠意。與流沁坊的聲譽相比,這塊玉珮算得了什麼?兒子的心意又算得了什麼?只要母親一聲吩咐,兒子甘願為流沁坊赴湯蹈火!」
席若虹倒吸了口氣,用看陌生人的眼光盯著裴嵐遲看了許久。這番話從他的嘴裡說出來,她彷彿覺得自己這個母親,是白白做了二十幾年。這竟然是她的兒子!
「好!」她回過了神,寧願相信,這只是權宜之計。接過玉珮小心放置於袖中,她看了一眼重新回到桌前執筆雕刻一臉專注的兒子,擔心蹙了蹙眉頭。但願,但願一切順利,能夠讓流沁坊在明日的書會上起死回生。
馬車在寂靜的街道上飛馳而過。從城南的流沁坊到城西的悅書軒,並不算太遠。不過席若虹下馬車前去遞上拜帖的時候,已經申時三刻了。
「這麼晚了,不知席坊主有何見教?」顏慕華畢竟還是親自迎了出來。今日在書會上,抱鶴軒與流沁坊的口角,他亦有所耳聞。傳言流沁坊遭了抱鶴軒的暗算,不甚淒慘。想必席若虹正是為此事而來。最讓人奇怪的是,流沁坊的少主裴嵐遲,居然誇下海口說明日定當奉上一本新著。誰都知道,在一日之內趕印一本新著,是絕對不可能的!這其間工藝之繁複,排版之耗時,絕對非常人所能制。
顏慕華將席若虹讓進了花廳。吩咐下人取來炭爐並上熱茶。對於席若虹,他還是心存歉意的。當年的那一己之私念,讓流沁坊和悅書軒從此不相往來,這面子上過不去還是小事,重要的是生意上也難免有所牽連。顏慕華是個商人,自然知道沒有永遠的朋友,也沒有永遠的敵人這句話——只有利益是第一位的。
以目前的方式,似乎流沁坊要拉下面子來向悅書軒求援。顏慕華甚至想,也許這是一個和流沁坊和好的契機。
席若虹自知有求於人,不免面上堆了笑,訕訕道:「我與顏兄也算舊交,就打開天窗說亮話了。這次來貴軒確是有事相求。」
「哦?不知是何事?」顏慕華心中已然猜著幾分,定於明日的那本書有關聯。
「其實倒不是來求顏兄的,是來求顏兄的千金。」
「小瑾?」顏慕華摸了摸鬍子,「可是求畫?」
「正是!」席若虹坦言道:「不瞞顏兄說,小兒一直欽慕顏姑娘的畫藝,求了我許多次,要求重金聘顏姑娘來流沁坊做畫師。可是我知道令愛定有鴻鵠之志,如何瞧得上我們這等制書人家。於是便將此事擱置了下來。不過,顏兄想必也知道,今日在書會一事,小兒與抱鶴軒的容軒主有了過節,被迫立下誓言,明日一定要在書會上拿出新書來。小兒收藏有顏姑娘的一副畫,擅自做主拿去雕版了。我來拜訪顏兄,也是想顏兄將此事告知顏姑娘,允許流沁坊將這幅畫印版出售,這價麼,我自不會虧待她。」
顏慕華笑道:「小女的畫作從不讓我這個做爹爹的管。」他喚來奴僕,吩咐他們去請小姐過花廳一敘。頓了頓,又道:「流沁坊有把握在一日之內印出新書?」
席若虹面露難色道:「並無把握,只能盡力而為了。」
不多時,瑾姑娘推門進來,貌似皓月,嫻靜若水,見到有客在此,也不過大方地彎身一福。「父親,喚我何事?」
「這位是流沁坊的席坊主,看中你的一副畫,想要與你商議印版做書之用。」顏慕華指了指對面而座的席若虹。
顏瑾道:「不知坊主看中的是哪一副?」
「《廢墟之蝶》。」
顏瑾皺眉道:「那副畫我已經贈給了一位姑娘,手頭已無畫了。再說,那副畫本是為蜀地賑災而義賣之用,若是用於製版,怕是不太吉利。」
「無妨無妨。」席若虹笑道:「不瞞顏姑娘說,那副畫此刻正在流沁坊。那位姑娘喚做暗香,現居流沁坊。」
「哦?」顏瑾心下一動,莫非那位隨她一起的公子,與流沁坊也有什麼瓜葛?
「小兒已將姑娘的畫連夜趕製成木刻雕印,如果顏姑娘應允此事的話,還請與老身商議商議這畫資……」
顏瑾一雙美目淺笑,回答席若虹道:「既然已經送給了流沁坊的暗香姑娘了,這副畫要這麼用,都是她的事。坊主也不必問我了。畫資一事,還請坊主購些糧米衣物,雇幾輛大車送去蜀地賑災吧。這天寒地凍的,那裡的災民想必分外艱難……」
「是,老身這就回去料理此事。多謝姑娘相助!」席若虹對顏瑾好感大升,摸了摸袖中的那塊玉珮,遲疑了一小會兒,終於掏了出來。「這是小兒嵐遲送姑娘的見面禮,還請一定收下。」
托在席若虹手中的,是一塊巴掌大的溫潤白玉。
顏瑾好奇地接了過來,只見那玉身潔白通透,用了鏤空鐫刻的技法在正面刻著「明月在」三個字,反面則是「彩雲歸」。令人一眼往去,就想到了晏幾道寫給小蘋的詞。「當時明月再,曾照彩雲歸。」這分明是一塊定情之玉。
顏瑾飛紅了臉,趕忙推卻道:「這塊玉我不能收。」便想還給席若虹。
席若虹笑道:「哪有接了過去又還給我的道理。姑娘讓我怎麼向嵐兒交待?這可是他千叮嚀萬囑咐一定要我親自交到姑娘手裡的!你就收下吧!」
顏慕華並未看見這玉有何特殊之處,只管勸服女兒說:「席坊主盛情難卻,小瑾就收下吧!」
「可是爹爹,這玉……」她欲言又止。
「收下吧!」席若虹不等她說完,塞到她的手中,對顏慕華道:「多謝顏兄今日幫忙,我還要趕回去看看小兒的進度,不便久留,告辭!等日後空了再來叨擾。」
顏瑾看著她離去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手中的那塊玉,他究竟是什麼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