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假若天使的光環亮了 文 / 畫上眉兒
一、
我也不知道走了什麼狗屎運,會在老處女的課上睡著,並且鼾聲如天響。我還記得當時夢見張中劍笑瞇瞇地對我說了句什麼話,然後就是一個雷聲霹靂,老處女的尖叫聲永遠可以讓黃河永卷萬年長流,因為這個時候黃河源頭的雪山已經有報道說此地發生雪崩,死難人名如下。
「陳子悅!你簡直目無法紀!放學去掃廁所,一禮拜!」她發飆的聲音瀰漫了高二年級整個樓層。我一邊心虛地對點手指表示委屈,一邊在心中惡狠狠地問候了她的祖宗十八代!居然叫我掃廁所,沒天良啊!詛咒她一輩子嫁不出去!
「陳子悅你好可憐……昨天晚上又看動畫片啊!」隔壁同桌遞過來一張慰問的紙條,眼神關切可是卻充滿八卦的意味。
我不敢有太大舉動,點了點頭,寫過去:「《櫻蘭》出到十二集了!」
回復換來同桌的唏噓聲,看來步我後塵不乏人在。
二、
在我們這所平民學校裡,校長每天耷拉著眉毛在校園裡走來走去,檢查整個學校的清潔衛生。也不請義工,所有一切都是包給學生打掃,省去一大筆開銷。
可想而知廁所的空氣會讓多少人窒息得暈倒。
我拿一塊手帕在從腦後系到前面,在鼻子下打了個結,操起笤帚和水桶,很無奈地往廁所裡走。現在天已經半黑,所有人都走光了,也沒有人會看到我狼狽的樣子。不過真的很怒啊……只不過是打了一個小盹而已,就要掃一禮拜廁所!唔,不過惟一值得欣慰的是,在睡夢中夢見了張中劍那個豬頭,一臉壞笑的樣子。
當時流行的一句話,說:叫你練刀你不練,偏偏要去練劍;叫你練上劍你不練,偏偏要去練下劍;叫你練金劍你不練,偏偏要去練銀劍;劍術那麼多你不練,偏偏要練醉劍,到最後,劍就是你,你就是劍,終於人劍合一,徹底地變成了一個劍人……
張中劍就是上劍和下劍的中庸人種,笑起來的時候很沒品,不記得他剛才想跟我說什麼話……我打開廁所的門,還沒有來得及回想起他在夢中跟我說的話,便被一團白乎乎的東西嚇得呆住了。
那團蜷縮在廁所裡的東西好像發出嚶嚶的啜泣聲,聽見響動,抬起頭,扁扁嘴唇,用一雙圓潤漆黑的眼睛望了我一眼,終於「哇」的一下放聲大哭了起來,伸出一隻粉嘟嘟的手,朝我撲過來。
「我迷路了……迷路了!」
我眨眨眼睛,摸到一個肉乎乎的身體。
我掏掏耳朵,聽到的是一個奶聲奶氣的腔調。
可是,為什麼他會不停地拍打著身後一對看起來十分逼真的翅膀?
可是,為什麼他的頭頂上還有一個金黃色的圓圈?
「嗚嗚嗚……」
我回了回神,那個看起來很像天使的小肉球正趴在我的身上,很沒種地哭泣。
「你想讓我帶你出去?」我小心翼翼地問。
那個看起來很天真的傢伙十分用力地點了點頭。
「你是天使嗎?」
繼續點頭。
「天使下凡還迷路會不會被其他天使鄙視啊?」
仍然點頭。
「那我不說出去,你可以不可以幫我一個小忙?真的很小……」
一直點頭。
「請你幫我把這個廁所打掃乾淨吧!不然我的工作沒有做完,是不能帶你出去的哦!」感覺這個天使很笨的樣子,真的很好哄,說什麼都點頭,不知道我一會帶他去學校附近的假山叫他把石頭都變成金子給我會不會靈驗……
我覺得自己的牙齒在閃出邪惡的光芒。
「可是我現在沒辦法幫你……」他極為小聲地低下頭,有些害羞地把手指咬在嘴裡,胡亂發出「嗯嗯」的聲音。
「為什麼!你不是天使嘛!」我靠,調戲我!我的嗓門一下子變大,怒氣沖沖地抓起了手中的笤帚。
他一下子又「哇」地一聲哭了起來,小手使勁抓住我的衣領,小腿一蹬,直接賴在我身上不走。「天黑了,我沒有法力了……又找不到路,沒吃飯,嗚嗚嗚……」
拜託!沒屁用就不要找借口!我翻了個白眼,簡直想拍死他。要不是看在他真的是個天使,拍死他上帝估計要找我喝茶的份上,我早動手了。
「好,那麼可以不可以拜託你,把你的尊臀從我身上移開,我先把廁所打掃乾淨再帶你去吃飯……有力氣了再認路……」
他這才磨磨蹭蹭從我身上爬了下來,蹲在一邊,看我一邊揮灑著汗水一邊沖馬桶洗廁所掃廁紙。
三、
瘋了瘋了。動畫片裡都說女主角總是會碰見奇遇。不是穿越時空變成一個無所不知的神人,就是擁有了無所不能的超能力,我還以為自己真的撞到大運,撿了一個會點石成金的天使,想不到想不到,我一邊沖馬桶一邊呈45度角仰望天空,為什麼掉什麼不好,偏偏掉一個這樣烏龍的天使下來!
碎碎念啊碎碎念……
咦,為什麼我覺得那個45度角的方向,好像真的有什麼黑色的影子朝我逼近,我瞇起二百度的近視很努力地想分辨清楚,只聽「匡啷」一聲,我的水桶被某個不明飛行物命中,然後有一個爆怒的聲音在我的身邊驟然響起:「是哪個沒長眼睛的人把水桶放在這裡!」
然後……
然後……
然後……
一條筆直修長的腿出現在我的面前,然後是一襲濕漉漉的黑色衣服勾勒出來的性感身材,魅惑無比的美型臉孔,我趕打包票,只要他去演《王的男人》,李俊基怎麼死的都不知道!
不過,為什麼他的頭上會有兩個黑色的犄角?
不過,為什麼他的嘴角會有四顆突起的牙齒?
現在這四顆牙齒的主人正扯出一抹笑容,讓我無端打了個噴嚏……好冷!
「哇……」那個天使又哭了起來,真是受不了。
我回過頭去吼他:「你可以不要在男女主角剛剛邂逅的浪漫時刻破壞氣氛嗎!?」
粉嫩的小手橫向一指,小嘴裡含糊不清地指著那個掉在水桶裡剛剛爬起來的黑衣男子哭訴道:「是我的,我先來的!」
什麼你的我的?
我舉著笤帚準備清場,為了維護上天掉下來的愛情而做鬥爭,儘管鬥爭對象可能會是一個失去法術又餓著肚子還迷了路的天使……
「是嗎?」那個男人終於開口說話了,嘴角上翹的一抹邪惡的笑意,卻是始終看向我的身後。
「那個,有什麼話等我打掃完廁所再說……」我飛快地抓起水桶,把剩下的水朝馬桶裡一潑,把笤帚以最快的速度歸位,然後衝過去,看著兩個似乎在對峙中的人(呃,暫時這樣稱呼吧)說,「麻煩你們現在把行頭換一換,我們出去吃飯吧!貌似大家都餓了!」
四、
地點是KFC,因為我的皮包裡所剩不多——在那個天使沒有恢復法力之前,我是不可能擁有一大堆像假山那麼大體積的金子的!而且這家KFC的服務生是一個面貌清秀的帥哥,我和同桌阿靜每次都來這邊一邊吃漢堡一邊研究帥哥的三圍體重愛好以及他的一切八卦。
現在的狀況是,一個黑色衣服的男子,帶著一個有點沮喪的小肉孩,外加一個穿著制服興奮不已的高中女生,一起來共盡晚餐。
托盤端過來。
黑衣男很專注地盯著漢堡,瞬間漢堡消失在他不知道什麼時候張開的嘴裡,我只看見他的咬嚼肌和喉結動了一下,然後那個漢堡就這樣平空消失了!
「啊哈,那個,漢堡好吃嗎?」開始向黑衣男進攻。
「唔。」他一副不置可否的樣子,果然夠酷,我喜歡!
那個小天使也毫不含糊地抓起雞翅連骨頭都不吐就嚥了下去,被卡到之後又急忙抓住可樂一陣猛灌……
「他是魔鬼!你不用一副色瞇瞇的樣子朝他流口水……」某些生物一但有力氣了,便會開始反擊。
惡魔是有犄角的,而且身著黑衣!
一時間我想起這個理論,訕訕地朝天使的座位靠進了一點。
惡魔的嘴角又扯出剛才那種冰冷的笑容,他的面孔在我的眼前無限放大,終於幾乎貼到我的鼻尖上。
「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會死掉?」他冷冰冰的語氣配者邪惡卻又魅惑無比的表情,那張臉如此貼近在我的面前,我覺得心幾乎在一瞬間被凝固住了。死?那麼遙遠的概念,我從來沒想過。不過我倒是有快被他迷死掉的感覺……那眼神,那嘴角,那臉孔,真的可以殺死人呢!
啊啊啊啊啊,我又犯花癡了!
不知道是真的被迷倒了還是因為他太帥導致我眩暈,我突然覺得天旋地轉了起來,惡魔的臉孔變得無比遙遠,天使的胖手開始在我的臉上拍打了起來,我好像看見張中劍那個豬頭在嘲笑我,說陳子悅你這個大色女,你又花癡了!
五、
再度醒來的時候,是因為窗簾的縫隙裡透過來的一縷陽光。我瞇著眼睛,摸摸枕頭,好像是我家的那只胭脂豬抱枕。再偷偷睜開一條縫,場景是熟悉的房間。什麼嘛!我記得昨天晚上因為那個惡魔的逼近害我暈了過去,滿以為醒來後會發現類似失身啦,綁架啦,被SM啦或者其他少兒不宜的畫面。
可是!居然沒有!
我好好地躺在自己的床上,對著天花板惆悵地歎氣。難道是做夢?不可能!老處女的爆栗還在後腦勺上隱隱作痛,手上也有勞作後的痕跡,我還清楚地記得那個天使的翅膀,小小的,在背後拍動……對了,還有那個惡魔,邪惡的笑容和頭頂上的犄角!
「你醒了?」一個溫和的聲音在頭頂上響了起來。「唰」的一聲,窗簾被一個人拉了開來,陽光透過落地窗,灑在那個人的身上,閃閃發亮。
頭頂的光環,長長的羽翼,還有一身潔白的長袍。頭髮柔軟地披在耳後,溫和的笑容裡有讓人鎮定安神的效果,我的天,又是一個可以讓裴勇俊羞愧到自殺的帥哥……
「你醒啦!」那個傢伙的聲音——呃?聽上去好耳熟。眨眼。再眨眼。然後眨眼。
「撲哧」一聲笑:「是我啦!晚上因為照不到太陽,所以會變成小孩的樣子,現在你看見的我,才是平常的樣子啊!」他的眼睛笑成兩彎月亮,睫毛好長。陽光從他的身體裡穿透過來,好像渾身都沐浴在金子裡一樣。
啊,好想把這些金子據為己有啊!我流著口水很花癡地看著這個帥哥天使,好好……幸虧我昨天沒有一時怒氣把他拍死……上帝為了獎勵我如此好心,所以才派個帥哥天使下凡給我的吧!窩活活活活……繼續爬進被子裡咬住被子的一角死死抽搐。
咦,為什麼被子裡還有一個凶悍的小肉孩穿著一身黑色的衣服在瞪我?犄角和犬牙,我伸出手摸了一摸,幾乎被他咬到手指。挖哈哈哈哈,笑得不行,又重新從被窩裡翻滾了出來。「你為什麼要躲在我的被子裡?」
「我怕光不行啊!」那個小惡魔很惱怒地吼了一聲。
想到他昨晚的性感身材,再把頭探進被窩,和現在的小肉孩進行對比,我又忍不住爆笑了起來。我記得他的褲腰上,還紮了一根低腰的皮帶,探進去一看,那個肥肥胖胖的小肚子上,皮帶還鬆鬆垮垮地圍在上面,只是風格上,有很大反差。
「啊,我忘記了!」天使笑瞇瞇地把窗簾又拉了起來,遮住外面透過來的陽光,樂不可支地把惡魔從被子裡挖了出來,這感覺和昨晚的又截然不同,是一個笑容可掬溫暖如春的男子帶著一個臉色臭臭的孩子,呃,原來天使和惡魔,在白天黑夜是互換的角色啊……
「你們……怎麼知道我住在這裡?」從帥哥的迷惑中回過神來,這才往後跳開一步,指著他們兩個不知道為什麼突然一下出現在我的生活裡的傢伙,「為什麼會同時出現在我身邊?」我高舉一隻鎮紙,對著小惡魔的方向威脅道。
「誰願意來這個破地方?」小惡魔嘟囔了一句,小胖手指著我錢包裡的身份證。
「哦。」我醒悟過來,點了點頭,突然意識到外面的太陽這麼大了,糟糕,瞄了掛鐘一點,都八點半啊!我早上考歷史啊!
真是**人怨!
抓起書包叼了個餅乾就要往外衝,天使同學跟在我的身後叫:「等等我嘛!」惡,一個大男人還加一個「嘛」字,真是有夠嗲。我瞪了他一眼,他討好似的展開一個笑臉說:「我會隱身的!我會做歷史題目的!讓我跟著你嘛!」
我皺起眉頭,他飛快地將上半身隱去,只留下兩隻腿露在外面,以此證實他可以隱身的。
想不到小惡魔怪怪地壞笑起來。「哼,你別聽他亂說,這樣低級的天使,只能隱去半個身子而已。」
言罷,某天使背後黑線。
「懶得理你們!」我鎖了門走人,以最快的速度朝學校跑去。
剛剛看到一個紅綠燈,紅燈剛閃,還是黃燈的時候,我瞬間拔腳就準備往前衝。可是不知道為什麼,馬路對面居然衝過來一輛卡車,體積龐大到讓我瞬間目瞪口呆地僵在那裡。
空氣在瞬間凝固住了。
我覺得身體被什麼東西撞上,每一個細胞都在慢慢地向我傾訴著被撕裂的苦痛。
張中劍,你告訴我,為什麼每次我過馬路,總會有卡車撞向我,而最關鍵的是,為什麼這一次,卻你不在我的身邊……
身體在一瞬間被高高揚起在天上,那一剎那,我嗅到了死亡的味道。
六、
我沒有死嗎?我無力地晃晃腦袋,手腳不能動彈,可是意識仍然清醒。我沒有夢見張中劍,沒有看見他的那張很沒品的臉,沒有看見他習慣追著我的腦袋罵我,目光裡一片混沌,我這是在什麼地方?
動了動嘴唇,遠方依稀可以聽到一陣嘈雜的聲音。
「可是她帶我們去吃漢堡和雞翅!還有可樂!」好像是天使的聲音。
「白癡,沒用的東西,一點人間的垃圾就把你收買了!」惡魔的怒吼總是最讓人心底不爽的東西。
「我不要。」天使委屈的聲音在說:「何況她是我先找到的,一切決定輪不到你來做!」
「哼哼。」惡魔冷冷地嘲諷了一聲,不置可否。
我不知道他們在說什麼,也沒有力氣去思考,疲倦和疼痛再次襲來,我又昏睡了過去。
張中劍在我屁股後面踢了我一腳。
「陳子悅,你要再不醒就要睡死過去啦!」他的聲音在我的耳邊叫囂,好吵。我想伸出手去拍他,可是怎麼拍都拍不到。「張中劍,」我喃喃自語地摸著額頭想,「這又是做夢吧……」
再度醒來的時候,我覺得渾身像被石頭砸過,被錐子錐過,被人毆打過,反正沒有一個地方不痛。
天使坐在我的床前,又變成了小肉孩的模樣,看見我睜開眼睛,急忙撲上來,端起一碗東西就給我灌……
「什麼啊……」我含糊不清地一邊吃一邊問,味覺還不錯。
他又恢復了白天沐浴在陽光中的金色笑容,不過眼睛裡稍微氤氳了一點濕氣。等等——怎麼看起來又是要哭的樣子?
我打量了一下四周,潔白的牆壁,藍白條紋狀的病號衣,好像是醫院哎……
惡魔不懷好意的表情一臉慵懶地靠在門框之上,嘴角咧開,有邪惡的光芒閃過。不知道為什麼,我看著天使的很欠扁的笑臉和邪魅帥氣的惡魔,心底閃過一絲奇怪的疑問。
「你們,為什麼會同時出現在我身邊?」
為什麼?為什麼?
和死亡擦肩而過的瞬間,我的思維突然變得清晰了起來。我不會臭屁到以為是因為我運氣好,我夠可愛,我與眾不同,我得到了上帝他老人家的垂青……可是,這些古怪的事情,只會在小說和漫畫裡出現的事情,絕對不會是因為我看夠了《櫻蘭》才有的吧?
知道他在夜晚法力全失,所以我毫不猶豫地伸出人爪,即准又狠地抓住了天使亂拍的小翅膀。
果然不出所料,那個很沒種的天使又「哇」地一下哭了起來,嘴裡哇啦哇啦含糊不情地叨念著:「是我救的你,你還這樣對我……地球太可怕了,我要天堂去……」
真是無語。
我翻了個眼皮,齜牙咧嘴地忍住因為動作幅度過大而引起的痛楚。
惡魔幸災樂禍地閃了過來,一把拽過小胖天使,將他拎到角落裡,不住地嘲笑。「我早說過了,人類都是忘恩負義的動物。」他瞥了我一眼,然後冷冷地抱著胳膊,看著天使眼角猶帶淚珠的睫毛,一下一下抽泣地眨動著。
「你胡說!」小天使帶著哭腔的聲音奶聲奶氣地響了起來,他揉著兩隻粉拳,在眼睛下不停地揉圈圈,看起來就像《櫻蘭》裡的HONEY。
他聳聳肩,一付不想爭辯的邪惡又慵懶的模樣。「你先來,你的確有優先奪取權。但是,如果那個期限到了,也難保……」
小天使收起眼淚,突然一下好像鹹蛋超人一樣伸出手臂做了一個前進狀,振臂高呼:「你放心,我會完成任務的!」
繼續保持無語凝噎的狀態,原來天堂裡也流行鹹蛋超人啊,哦也。
不過,他說的任務是什麼呢?
難道是上帝他老人家真的派了先遣部隊來找我喝茶?
我突然覺得渾身顫慄了起來,我一不違法犯罪,二不為禍社會,頂多就是在教室裡打了一會小瞌睡……
小肉孩轉過臉,又變成委屈掉淚的模樣,想親近我,又怕被我虐待,只好縮在角落裡拿翅膀上掉下來的羽毛畫圈圈。
唔。說起來我還是有點過分。「喂……」我有點不情願地叫了一句。
「不要打我!」他哭得淅瀝嘩啦,瑟縮在角落裡不停地顫抖。
「神經病,我又不是要打你。我跟你道歉啦!剛才對不起。」我看見他原本四散的眼淚突然停了下來,有點不信任地看著我,眼睛眨啊眨……
「哇……」他又一下哭了起來,撲到我的身上,用含糊不清的聲音說:「悅悅,我就知道你是好人!」
惡魔的嘴角不屑地「嗤」了一聲,打開窗子,我看見他的身體突然一下子隱在夜色之中,和那抹黑暗融為一體,驀然一下不見了蹤跡。
這才是真正的隱身吧!
我想起那個只會半隱身的天使,心中不由嚮往起那個帥哥惡魔來。這才是我理想中的愛人啊……法力高強,嘴角永遠掛著一抹邪惡的笑,就好像,就好像……張中劍那隻豬頭一樣!
我身旁的天使驟然一下頭頂上的光圈發亮了起來,比平時的光芒耀眼不止一倍。
「咦?為什麼會這樣?」
我把手放在他的頭頂上,手穿過那道光,有種奇妙的視覺效果,就像是被聖光照耀,手的四周瀰漫著一種神奇的東西。
小天使拍動著翅膀,扭動身體有些欣喜地說:「啊!是人間有人在想念我!」他雙手合十,面對著剛剛打開的窗戶,朝著天空喃喃自語:「上帝啊,請把我的祝福傳達給思念我的人!」
原來想念一個人,即使他死去了,也是可以感知到的。
我看看迷樣的夜空,還有夜空上閃爍的星星,突然很想問:「那麼張中劍,你能感覺到我在想你嗎?」
默默低頭,看向我的右手,是啊,張中劍就是拉著我的這隻手,然後靈魂就飄飄忽忽地離開了他的身體,這樣的,驀然遠去了。
七、
就在我癡癡凝視窗外夜空的唯美浪漫的時候,突然很不和諧的敲門聲打破了這原本寂靜的沉默。
小胖孩的翅膀立刻在一瞬間消失,那道光圈也越來越淡,在兩秒之後立即消失,又恢復成一個天真爛漫的小孩子的樣子。
我咳嗽了一聲,說了句:「進來。」
進來的是兩個我絕對沒有想到的人。是張中劍的爸爸媽媽。一臉關切的模樣,手中還拎了一隻保溫瓶。
「阿、阿姨,伯伯……你們怎麼來了?」
「來看看你。」張伯伯歎了口氣:「你一個人,以後要格外小心,過馬路怎麼不看紅綠燈呢?」
我的確看了……可是那輛卡車硬要闖嘛,我也沒辦法!應該抓住他,拖去罰款、管教、吊銷駕駛執照!
「好了好了。」張媽媽在打圓場,打開那個保溫瓶說:「阿姨給你燉了一點湯,你乘熱喝吧。」
淚眼婆娑啊。
「咦,這個漂亮的小孩子是誰啊?」張媽媽轉向那個小笨天使……「好可愛!」
歎氣,為什麼這個笨天使不會隱身呢?還要我來圓謊:「呃,這是我家新搬來的鄰居的孩子。和我關係好,知道我出車禍了,就一個人跑過來看我。」
「哎呀,這麼晚了!他一個人跑出來的?」張媽媽母性的光輝在四處洋溢。「不如這樣吧,悅悅你好好休息,這個孩子我們順便送他回去。」
笨天使突然一下抓著我的手,咬住嘴唇,一副相當不情願的樣子。他的手把我拉得緊緊的,幾乎讓我的手變成殘廢。
張媽媽一點一點把他的手掰開,然後笑瞇瞇地說:「跟姐姐說聲再見吧!」
「再、再見……」他說話的聲音抽抽噎噎,又像要哭的樣子。
心裡一邊罵那個笨天使,一邊不停給他使眼色。一會你偷偷溜回來嘛!真是的!
我一邊跟張媽媽和張伯伯揮手,一邊呲著嘴很不淑女地笑。
不知道什麼時候惡魔的影子飄飄忽忽飛了過來,他的黑色風衣在夜空中劃出一個飄逸的弧線,在窗楞上借力,然後一個漂亮的跳躍動作,跳在我的床前。
他的手上,多了一把會反射月光的鐮刀。
原本露在我臉上的花癡表情,我覺得現在肯定已經結成冰塊了。
四顆閃亮牙齒的光在鐮刀表面反射了一下。惡魔的嘴角依然是那樣邪惡地上翹,我條件反射地打了一個噴嚏,那種刺骨的寒意又湧了上來。「你,你想做什麼?」
他只是晃了晃手中的鐮刀,在離我幾米遠的地方背對著我坐了下來。抱著膝蓋,望著窗外問我:「還是那個問題,你有沒有想過,自己會有死掉的一天?」
死?這個概念,那麼虛幻飄渺,卻又是每一個人必須經歷的宿命。我想起很多年前的一聲尖叫,雖然我沒有親耳聽到,不過是後來別人的轉述,可是那句話,卻讓我身邊的親人,一個一個地死去。
那聲尖叫是母親發出來的。
她的聲音穿越了我的耳膜:「這個孩子不詳,她會把身邊所有愛她的人,全部剋死!」
她說完那句話,便難產而死了。
所以,我的生命裡,總有很多愛我的人為了保護我而死去。
先是爸爸。然後奶奶。爺爺。舅舅。姨媽。
最後,是張中劍。
八、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靜下心來,衝著一個手拿鐮刀的惡魔講述我十幾歲生命裡,最喜歡的一個男生。
是啊,雖然我一直說他的不是,取笑他的名字,罵他是個豬頭,可是我一直那麼那麼喜歡他啊。
認識張中劍的時候,是初三。
姨媽剛剛在一場車禍中去世。我戴著黑紗,面無表情地在作業本上狠狠地畫著誰也不懂的符號。為什麼愛我的人都要這樣一個一個死去?為什麼母親的語言都是靈驗的?為什麼我就不能有一個正常人的生活呢?
放縱在青澀的歲月裡,無情嬉戲。讓過度的叛逆來剿滅心中的傷痕。
也許只有這樣,才能忘卻掉那段陸續失去親人的悲慼。
就是在那個時候,我認識了張中劍。他也是有著上翹的嘴角,看起來十分邪惡的笑。他會敲我的腦袋踢我的屁股,用一切暴力的因素來讓我正常。
正常地飲食。
正常地作息。
正常地學會愛和被愛。
正常地學會了微笑。
身邊出現的小災小難,他在的時候,總是會幫我分擔。我總是見到頭頂上會掉下一塊磚頭,原本應該砸到我的,卻被他一下子拉開躲過;過馬路的時候,即使是綠燈,也會有橫衝直撞的卡車朝我衝過來。被他拉著我躲過了很多次,可是終於有那麼一次沒有躲過去……我握著他的右手,看見他的嘴角在最後仍然揚了起來。他說:「陳子悅你這個大色女,我救了你,我會上天堂的……所以,你要是再哭,我就選擇去地獄做惡魔,然後跑到人間來騷擾你……」
我的身邊出現了一個天使和一個惡魔,可是,究竟哪一個才是你呢?
惡魔的嘴角又露出那種和張中劍一模一樣的笑容,他咧著嘴,一字一頓地說:「你知道為什麼那個笨蛋天使剛才的光環會那麼亮麼?」
「因為人間有人在想他。」我回答。
惡魔挑了挑眉,嘴角的笑意依然深重。
因為人間有人在想他……
那個時候,我的心裡面想著的,就是張中劍啊!
我摀住了嘴——難怪剛才他一聲不吭地跟著張媽媽和張伯伯走掉,難怪剛才他在一見兩個人的時候就默不做聲,難怪他連回頭朝我道別的舉動都沒有!
他!
難道那個小胖天使就是我一直想念,一直在夢裡夢到的那個豬頭張中劍嗎?
九、
我緊緊握著拳頭,想著原來那個又愛哭又沒用又死笨的天使就是張中劍的時候,連惡魔的鐮刀離我的脖子越來越近都不知道。直到那冰冷刺骨的刀鋒在抵住了我的脖子,我才回過神來,慌亂地迎上惡魔的眼眸。
一潭水,深不見底。
他微微瞇起了眼睛,略帶血腥意味地舔了舔舌頭,「你可知道,你這條命,是多少人為你延續的?」
多少人?
多到我已經不願意用數字去代替那份感恩與親情了吧。
我的命,不過是上帝或者撒旦手中的一隻螻蟻,一縷浮塵,想要的話隨時可以拿去。我並不眷戀這個世界,可是,畢竟有那麼多人為了我的存在而付出生命,而我,又怎麼能這樣輕而易舉地放棄自己的生命?
「不!我不要死!」我搖著頭,怒視他。
「呵呵。」他咧開唇,低聲笑了起來,「你以為那個笨蛋天使還會來救你嗎?」
「會的!他會的!」他只是和張媽媽張伯伯出去,一定會再回來的!
惡魔的眼神透著兩枚深不見底的漩渦,望進去,是無垠的深邃。
我的聲音漸漸低落了下來,從奮力辯解到喃喃低語:「他會來的……會來的……」
鐮刀的角度轉了一下,脖子上有生冷的溫度傳來。
惡魔用嘲諷的聲調幽幽說道:「人類總是想當然地按照自己的意願思考問題。肉眼凡胎,你看不出來那兩個人類是大天使假扮的麼?我感覺到了他們的氣息,才從窗子裡暫時離開的。」他輕輕哼了一聲,又繼續說:「那個笨蛋天使的任務,是要把你的靈魂帶回天堂,可是三天過去了,他不僅沒帶回你的靈魂,還救了你……大天使只好來把他帶回天堂去做懲罰。只不過因為是他先來的,我只好乖乖地等了三天。這一回,只好委屈你跟我回地獄去了……」
他剛才用力的抓住我的手,難道就是道別的預兆?
被許多人延續的生命,終究是走不到盡頭的嗎?
我記得初三那年的中考,語文作文是一個題目:願望。
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和喜歡的男生拉著手,一起慢慢變老。看時光荏苒一轉滄桑。可是這個願望在我考完試的那天就已經破滅了。
後來也會做夢想到很多願望。每次生日自己一個人吹蠟燭的時候總是想為死去的親人們許上一個願望。不過我想我自己的願望,就是一個人,坐在搖籃裡,慢慢地閉上眼睛。花白的頭髮和厚厚的老花鏡會成為我最後的點綴。聽過兒孫的嬉戲笑鬧,也看過世間的滄桑炎涼,該有的一切,全部都在時間裡漸漸湮沒消散。
可是我沒有想到,死亡居然一直都離我寸步不離。
纏繞。嘶咬。吞噬。
大概是年齡太小,我不知道為什麼在此時此刻依然領悟不到死的可怕和痛苦。我只是看著他那雙深不見底的眼睛,怔怔發楞。
「張中劍。」我說。
「什麼?」
「你長得很像他。」臨死之前,似乎已經沒有什麼可怕的了。所以我肆無忌憚地撫上了他的頰,一片冰涼的頰。那眼神和那唇角的笑意,和張中劍真的是一模一樣啊……
似乎是觸到了人氣,讓他的臉頰那麼無端地模糊了一下。
就像是水面上的一幅倒影,被手指一碰,便模糊而不可見了。
十、
只是這如許的瞬間,他卻把鐮刀收進了腰間,然後悶聲不吭地背對著我,繼續抬頭看天。
「喂,你不是要殺我嘛!」真無趣,我都打算去地獄然後和這個帥哥惡魔雙宿雙飛了……結果他又不殺我。
「我不是殺你,只是取走你的靈魂。」他背對著我,冷冷地哼了一聲。
那怎麼突然又不動手了?我好奇地呆坐在病床上,心想如果剛才他動手明天的報紙頭條一定是:高中少女慘遭車禍,搶救無效隔日死亡……
他的臉看起來有些躊躇和傷感。扭過頭對上我的眸子。仍然是一潭深水。
「你知道麼?人類很少能觸摸到惡魔的身體。」他淡淡開口,眉頭有些微蹙。
我抬起手肘看看我的右手,那上面有一條長長的血痕,是張中劍在千鈞一髮的時候將我推開,自己滾在汽車輪下的時候留下的。
「我從有記憶開始,就一直做死神的手下了。替他來人間虜獲一個個瀕臨死亡的靈魂……」惡魔似乎想學我,開始講述身世。
「我看見過人類死亡的瞬間,掙扎也有,痛苦也有,平靜也有,甜蜜也有。不過你剛才在我的鐮刀之下,卻絲毫沒有反應。人們總是伸出手想抓住我,阻止我奪去他們的魂靈,可是他們的手往往是穿過我的身體,根本碰不到我……」
「哦?」
「我曾經問過死神,『人間有沒有人能夠真正地碰觸到我?』死神說:『有。』」
「是誰?」
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把深邃的目光筆直地看向了我。
「是我愛的人,或者,愛我的人。」
「張、張中劍?!」我不知道為什麼眼淚就這樣流了下來。為什麼你一下是天使,一下又會變成惡魔?一會救過我的命,一下子又要把它奪走?反覆無常的張中劍,不按常理出招的張中劍,長得很帥可是笑得很沒品的張中劍!
我衝過去,一下子撲進了他的懷裡。
熟悉卻冰冷。
可是卻是真實存在。
但是,為什麼我會看見他的身體在我的擁抱中越來越淡,越來越暗?冰冷的觸覺逐漸消失,剩下的,只是我和空氣維持在一起的擁抱姿勢。
我的兩份愛,一個是揮著翅膀的天使,一個是笑容邪氣的惡魔,他們的前身,卻都是那個欺負我卻對我好的張中劍!
難道一個人的靈魂,也可以一半變成天使,一半化做惡魔嗎?
醫院的電閘不知道什麼時候拉斷了。
我的視線一片漆黑。
然而為什麼我能夠感覺到,一個天使,還有一個惡魔的呼吸呢?
十一、
日子過得很漫長,老處女經常接到我的自動申請,去清掃廁所。她看向我的眼神就好像「撞車撞出後遺症」的意味。其他同學再也不會因為打瞌睡而會被罰掃廁所,從此肆無忌憚。
我好想把時間倒帶回那天的傍晚,我在廁所裡面撿到一個迷路的天使,還有一個帥氣的惡魔。可是無論我怎麼打掃,即使累得像條狗一樣,仍然找不到他們的蹤跡。
是啊。天使和惡魔,本來就不是人間應該有的東西。
然後我又讓自己每天做夢,長時間停留在睡眠狀態。可是無論怎麼樣,也沒辦法夢到張中劍那頭豬。
有時候路過醫院,仰頭看看那扇惡魔曾經頻繁飛進飛出的窗子,我就會想,為什麼他還不回來取走我的靈魂?
我在被子裡發現一根白色的羽毛,我又會想起他拿一根羽毛縮在牆角委屈地畫圈圈的模樣,不知道他被大天使們如何懲罰呢?
張中劍的媽媽破天荒又來給我送湯。
我很想抓住她的手,讓她把天使給我還回來……可是她的笑臉,她的話語,哪一樣都和張媽媽一模一樣。大天使帶走了那個小胖天使,應該不會再回人間假扮張媽媽了吧。
所以我鼻涕一把眼淚一把地喝下了張媽媽給我的湯。
暈過去之前我知道我自己又一次上當了!這又是那個該死的大天使假扮的!
「悅悅……」睜開眼,天使的小肉手便橫在我的眼前,他見我睜開眼睛,開心地撲了上來。「你醒啦!」
「是啊!我這是在哪裡?」四周是看起來漆黑一片的地方,分外詭異。
他笑瞇瞇地解釋說:「這裡是你的夢境啊……我求了大天使好久,他們才肯讓我在你的夢裡見你一次。」
大天使是個壞蛋!我在心裡小聲詛咒了一句,又迫不及待地問他:「他們有沒有懲罰你啊?」
他點了點頭,眼圈突然間又紅了起來:「悅悅……我以前在天堂裡,不知道我的前身是誰。大天使派我下凡人間去收你的靈魂,帶你一起來上天堂,我才知道原來我以前是悅悅喜歡的男生啊!我不忍心收走你的靈魂,只好拜託惡魔也不要這樣做,我想讓悅悅快快樂樂地活在人間……」
「是你,拜託他的?」我捏緊了拳頭,鼻子一酸:「他消失了!在我面前徹徹底底地消失了!如果他不取走我的靈魂,是不是死神也會懲罰他?是不是?」我揪住小天使的肩膀,拚命搖晃。
「哇……」他一下子又哭了起來,「我也不知道。我不知道!」
「可是你知不知道?他也是你的前身!你們合起來才是一個完整的張中劍!」我怒吼了起來,身體因為不可遏制而顫抖,死神會怎麼樣嚴厲懲罰他呢?全是因為我啊……一個天使,一個惡魔,我都不願意讓他們因為我,在另一個世界裡還受到嚴酷的苛責。
「死神,你不是要我的靈魂嗎?拿去好了!只要你放過他!放過他!」我朝著無盡的黑暗歇斯底里地嘶吼。他到底在什麼地方,哪怕托一個夢,在夢裡敲我的頭,踢我的屁股也好啊!
我覺得眼睛裡有洪水氾濫而出。
天使抱住我嚶嚶哭泣:「悅悅,對不起!對不起!我不知道會這樣……」
「吵死了!」一個懶洋洋的聲音突然出現在黑暗的夢境裡。
我掏了掏耳朵,停止了罵街的行徑。然後和天使抱在一起屏氣凝神看著一團人影慢慢地從黑暗裡走了出來。
是惡魔!
他的四顆犬牙在黑暗裡閃了一下光。風衣的後擺在走動中甩出帥氣的波浪。嘴角微微上翹,邪魅的笑依然保持不變。
「死神說人間有人要自動捐獻靈魂,所以派我出來看看……」他慵懶地靠在一跟柱子上,瞇縫著眼睛打量著我。「是你嗎?」
我抹了抹眼睛上的淚水,咧開嘴來傻笑。「死神有沒有懲罰你啊?」
「有。」他修長的手指劃過我的臉,然後低下頭,用嘴唇一點一點吻干我臉上的淚水。被他的嘴唇碰觸的感覺酥酥的,麻麻的,讓我有點想笑,又笑不出來。低頭看見天使嫉妒地扯我的衣角。
死神和大天使對他們的懲罰,分別是什麼呢?
我在心裡面偷偷幻想自己的結局,卻怎麼也不敢奢望它實現。
他伸出手,我以為這一次又要擁我入懷,想不到天使卻鑽了出來,鑽進了他的風衣裡面。
一下子抱空的感覺,有那麼一點點失落。
「悅悅!我們要走了哦!」肉天使跟我揮了揮手,眼淚還沾在他長而濃密的睫毛上。
「去哪裡?」我想上前追問,卻發現此時無論如何也挪不開腳步。
惡魔的嘴角露出一個笑容:「死神和大天使給我們的懲罰,現在我們要去履行了……」
「再見!」他們兩個人的嘴唇同時發出這個音節,一個揮手,一個微笑,天使消失在惡魔的風衣裡,而惡魔的背影,也一點一點在黑暗中失去蹤跡。
有些時候,我想伸出手去抓住什麼,卻怎麼也抓不住。
有些時候,我真的很想挽留住他們兩個,一個天使,一個惡魔。
有些時候,我會拿著那根羽毛看著夜空,我會希望,大天使和死神能夠把張中劍又給我還回來。
可是,這些瞬間的願望,總是像我的中考作文那樣,一出生,便會在萌芽狀態消散地無影無蹤。
因為,我再也沒有在夢裡,夢到有一個天使跟我微笑;還有一個惡魔,他倚在黑暗的柱子旁,嫌我的牢騷很吵。
十二、
我再也不會在老處女的課上打瞌睡,因為我再也不要去罰掃廁所。
每天精神熠熠地聽課,生怕她抓住我的小辮子又找借口體罰。
不過今天剛剛打開書本,卻看見老處女領進來一個男生。她告訴我們說,那個男生是新來的轉校生。
他有著黑亮柔軟的頭髮,笑起嘴角會微微上翹,露出可愛的四顆虎牙。
不知道為什麼我的眼淚又流了下來。我很想跑上講台去敲他的頭,踢他的屁股,然後大聲喝問他:「張中劍,你這個豬頭男,你終於回來了!」
(完)
2006年7月5日13:38分
眉兒於上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