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1718章 文 / 瘋狂的豬頭
第17章
次日上班的時候,貓貓自然是繪聲繪色地把昨天的偶遇描繪了一遍,辦公室裡的那班八婆個個都聽得入神了,末了拍著嘉培的肩膀道:「春天到了,桃花開了。」
嘉培在旁不言不語,整個人心無旁騖地處理著這個月的帳套,年末了,做財務的準備要忙了。她也不是不想解釋,可是過去的鬥爭經驗告訴她,所有的解釋到最後都會變成徒勞,那班日日夜夜都盼著她嫁出去的女人,是不會相信的。所以,不如不說,像英國諺語那樣,省下一口涼氣吹熱湯。
說著說著,也不知什麼時候,那幫八婆們轉了矛頭,把八卦的中心轉到了思諾的身上:「思諾有男朋友沒有?」
「沒有。」
「哎呀,你們女孩子真不老實,明明有男朋友都說沒有。那你說,昨天的花是誰送的?」
「一個普通朋友。」
「普通朋友怎麼可能會送花啊,還是這麼敏感的節日。」
「可是,我不喜歡他。」
「那你喜歡誰?」
「……」
「你前男朋友?」
「……」
「你們為什麼分手的?」
「雪姐」嘉培終於看不下去了,一個人的傷疤怎麼可能隨便示人看的呢?哪怕你並無惡意,只是純粹的好奇:「這個月金鱗的錢付了沒,剛才又有人打電話來催了。對了,凌總回來了。」
雪姐一聽,馬上從椅子上跳了起來,拿著一疊付款單急匆匆的就上了7樓的辦公室要簽名,還一邊走一邊說:「總算回來了,我都被那邊催到快要更年期了。」
雪姐一走,嘉培又馬上對思諾說:「對了,你到不到倉庫去?你到倉庫的話,幫我把二廠的領料單拿回來。」
思諾一聽,如獲大赦,忙不迭的穿上大衣就往廠區走。思諾一走,其餘的八婆正準備開始把矛頭又轉回到嘉培那裡,結果嘉培拿著一堆報表,直接走進經理的辦公室找她簽字了。於是一群八婆只得作鳥獸散。
嘉培到經理處簽完字後就回到辦公桌前繼續工作了,半晌,MSN裡思諾的頭像跳動起來,嘉培點開一看,上面寫著兩個字,謝謝。嘉培抬頭望向思諾的位置,只見她在辦公室的那一頭遠遠地衝著自己感激地笑著,嘉培於是回了個笑臉過去。舉手之勞而已,自己經歷過這樣的痛苦,自然也不會希望有人同病相憐。
你說,要怎麼樣才可以徹底的忘了一個人呢?那邊又發了個信息過來。
嘉培看了,心有慼慼焉,要怎樣才可以徹底的忘了一個人?這真是一個難題,教她無法回答她呢。她此時若自問已徹底地忘記了湛鳴了否?答案恐怕都是否定的。只不過在這漫長的三年多裡,她已經習慣了距離,習慣了分離,習慣了遺忘。習慣到她都以為自己已經徹底的遺忘,直到某些時刻,他又忽然而至的出現在她的腦海裡,她才明白,原來他一直都在,在她的心底,從來不曾離去。
嘉培:我想,時間是最好的療傷良藥,如果你有足夠的時間,我想你會很輕易的就忘記了那個人,在你以為的念念不忘間。
思諾:你也有過這樣的煩惱嗎?
嘉培:嗯,是的。
思諾:那你花了多長的時間才徹底的遺忘了呢?
嘉培:我不知道,有些事情總是在你不經意間就已經完成了的。就像你不知道你是什麼時候長出那顆門牙的,什麼時候生出第一根白頭髮的,什麼時候長出那條皺紋的。
思諾:但你總會知道你幾歲的時候是有門牙的,你幾歲的時候是滿頭白髮的,你幾歲的時候是一臉皺紋的吧。
嘉培:那我問你,你真的覺得這個世界有可以徹底遺忘的事情嗎?除了失憶之外。
思諾:我認為是有的。
嘉培:記憶一旦在你的腦海裡生成,你怎麼可能擦得去它?用橡皮擦或是塗改液嗎?如果你真的遺忘了,那是因為你不夠愛他,面對著你曾經刻骨銘心愛過的人,你怎麼可能捨得說出徹底這兩個字?你要知道,一旦徹底的忘記了他,你就從此再也不記得這個人了,即使街上偶遇,你也不會認得出他了,這樣的結局,你承受得了嗎?
思諾:如果我不忘記他,我怎麼去重新開始?
嘉培:是淡忘,不是遺忘。誰說一定要忘記才可以重新開始的?沒有忘記也一樣可以開始。把他放在心底,然後重新開始,不也是很好嗎?
思諾:那你呢?你做得到嗎?
嘉培:……我不知道。我說得這麼振振有詞,但諷刺的是,我也做不到最後一點。
思諾:為什麼?
嘉培:因為愛情是可遇而不可求的事情,我求了這麼久,還是沒有求到它。
思諾:但其實,你和我一樣,都遇到了不是嗎?只是不肯伸手去接而已。是不是因為我們求的那個人都不是他,所以我們都不肯去珍惜呢?
嘉培:但到底我們求的又是誰呢?除了他,我們又能求誰呢?
思諾:嘉培,你不覺得你很好笑嗎?你一味的開解我,可是到最後連你自己都兜了進去了。
嘉培:也沒那麼嚴重,這麼些年了,我就真的不記得那個人了,如果不是你今天提起,如果不是昨天的節日氣氛太過濃烈,我想,我是不會再想起他的了。
思諾:那我們要怎麼辦呢?我想過一種新的生活,就是無論何時何地都可以不再想起他的生活。
嘉培:我和你不一樣,我不想全盤否定我的過去,畢竟那是我曾經幸福過的日子。我想過的生活是偶爾會想起他的生活。或者說是現在的生活,如果有一個男朋友那就更完美了。
說完這一句,連嘉培自己都嚇了一跳,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自己竟開始渴望有一個男朋友了呢?昨天晚上還和姒凝吵得有點僵了,才過一天,怎麼就轉變的這麼快了呢?為什麼呢?是因為深夜加班時的疲倦,還是看著身邊的朋友都開始有影皆雙起來了,又或者純粹是受了那幫八婆的鼓動,而開始春心大動了呢?但到底,自己就真的開始不再年輕起來了,過了這個年就要23了,人生2字頭的歲數也不過短短十年,不知不覺間竟也過了小半,再眨一眨眼的話,那就是直接奔三了,再這麼蹉跎下去,就真的是大齡女青年了。
想著想著,竟神使鬼差的點擊了姒凝的MSN頭像,然後在對話框裡輸入了一段話:姒凝,如果我說我想相親,會不會把你嚇到?
那邊的反應非常迅速,一分鐘不到就回饋消息過來了:與其捨近求遠的和一個陌生人吃飯,為什麼不憐取一下眼前人呢?
嘉培:姒凝,其實我想說的是,我只是覺得是時候找個男朋友了,怎麼說呢,我這個決定和我的過去無關,你明白嗎?
姒凝:你這叫欲蓋彌彰,如果真的和過去無關的話,為什麼要說這麼一番話?
嘉培:因為剛才有人問我,要怎麼才能徹底的遺忘一個人。
姒凝:那你怎麼回答?
嘉培:靠時間。
姒凝:然後呢?你做到了嗎?
嘉培:除非我失憶,否則怎麼可能做到?但是,我想開始新生活了,所以,我說和過去無關。
姒凝:你錯了,你和過去有關,因為你不想困在過去裡,所以你才決定要重新開始。不過,我相信你的決定和過去的那個人無關,對嗎?
嘉培:姐姐,抱抱。
有些事情是需要點撥的,點撥了之後就會恍然大悟,茅塞頓開了。嘉培這些年來並沒有刻意去想感情的事情,順其自然是她的基本態度,可是順來順去這麼些年了,居然順不出一個人來,也該是時候反思一下了。她已經開始步入適婚的年齡了,如果不再抓緊一點的話,她的人生,或許就這麼過下去了。說去相親,不過是句玩笑話,還不到緊急關頭,還不至於要去相親這麼嚴重。但是,如果身邊有個合適的人,你又並不討厭他的話,為什麼不去試一試呢?
東方南,她想,或許他們是合適的也未可知。
晚上下班的時候,接到了東方南的電話,第一句話就是:「喂,請我吃頓晚飯吧。」
嘉培心情妥好,於是逗他說:「我幹嘛要請你?」
「沒錢了,今天和同學賭了場球,輸了個精光。同學,打發點吧。」
「我從來都不知道你居然賭球。」
「被朋友慫恿的唄。」東方南無所謂地說,一句話就帶過了。
「你們這些人,整天游手好閒,壓根就不把父母的辛苦錢當一回事。還是個學生就揮霍至此,等你以後出來工作,自己賺錢我看你怎麼辦。」
「沈嘉培,」他不耐煩地說:「你自從答應了若杏照顧若梅之後,整個人就變成了一個老媽子,開始時不時的教訓起人來了。」
「怎麼?不爽嗎?那好啊,以後不要再找我是了。」她心情好,居然不去生氣,難得的在電話裡跟他抬槓。
「大小姐,別,我的晚飯還要求你呢。」
「那好吧,你說,在哪裡等?」
「我到車站來接你吧。」
「那好,我廠車在希爾頓那裡有個站,你在那裡等我吧。」
晚上坐廠車的時候,嘉培故意和思諾坐到了一塊,然後和她說:「我已經決定重新開始了,那你呢?」
思諾驚訝的看著她說,不敢置信。也不過一個白天的時間,居然就這麼快地做決定了。
「有什麼好奇怪的,下決心也不過一瞬間的速度,只要看你肯不肯下這個決心罷了。」
「你真捨得?」
「有什麼不捨得的?如果是三年前,也許我真的不捨得,寧願抱著個回憶過下去。但現在不同了,人是有感情需求的,過去的事情怎麼可能給得了你溫暖呢?」
「也許,時間真的是個療傷的良藥。」
在希爾頓大酒店那裡下了車,遠遠的就看到東方南了,抽著一根煙在玩頹廢。嘉培走了過去,一把掐了他的煙,然後語帶責備地說:「又是煙又是賭的,黃賭毒你就佔了兩樣。你沒救了你。」
東方南笑嘻嘻地看著她,一臉的玩世不恭:「我說,今天你好像有點不一樣。」
「有什麼不一樣?」嘉培邊走邊說。
「不知道,反正就是不一樣。」
說著說著,兩人走到了天上人間的門前,看到一群衣冠楚楚的人魚次走了進去,東方南挑了挑眉,吹了聲口哨說:「有錢人。」
嘉培白了他一眼:「有點志氣好不好,一個天上人間就讓你感歎了。不就一買醉的地方嗎,這世界多的是。」
「飽暖思淫慾,我的志氣就是到裡面去醉生夢死。」
「那你說,今晚到哪裡飽去?」
晚飯還是在明堂居裡吃的,都是極普通的家常菜。每一樣菜上來的時候,東方南都會按照慣例,夾一塊放到女士的碗裡。雖然東方南平時的行為並不算得上是紳士,但是至少這一點,還是為人稱道的。不過,這其中的壞處就是,當他把你不喜歡吃的菜式夾到你的碗裡時,你也不得不出於禮貌把它吃下去。
「東方南」嘉培放下筷子說道:「我不吃魚的,你把魚夾到我碗裡這不是存心折磨我嗎?」
「是嗎?你不吃魚?可是我記得昨天也是在這裡,你不是吃的很愉快嗎?」他一臉疑惑地說。
「我不吃清蒸或者紅燒的魚,我只吃煎炸一類的魚。」
「真麻煩。」東方南皺著眉頭說,然後伸出右手把魚頭從她的碗裡夾到自己的碗裡,埋頭大吃起來。
嘉培見了,拿筷子打了一下他的手背,低聲呵斥道:「沒禮貌的傢伙,怎麼可以從別人的碗裡搶東西吃。」
「我不想浪費。」他頭也不抬地說。
那天晚上,嘉培的心情似乎很好,一晚上都跟東方南在抬槓。東方南似乎也感應到了她的好心情,和她你一句我一句的笑鬧起來。
「東方南,你有沒有對一樣東西是念念不忘的呢?」她問他。
東方南覺得這個問題很奇怪,思索了一下才說:「基本上沒有。我不喜歡對某樣東西太過執著,因為執著是一根繩子,到最後會把你勒死。」
「可是這個世界上,那裡可能有那麼多隨手可得的東西,如果一個人不肯去執著的話,他怎麼可能得到那樣東西?」
「那要看那樣東西值不值得了,你付出的和你得到的成不成正比。我們不妨把人生當作一項投資來經營,如果你覺得這樣的執著不值得時,為什麼不放手,轉移目標,尋找它的可替代商品。西方經濟學裡不是告訴過我們嗎?在市場經濟中,可替代商品是一大堆一大堆的。」
「可是有些東西是不可替代的。」
「不可替代的商品通常都會造成壟斷,當它是壟斷商品的時候,你就得付出高昂的代價來獲取它。你覺得你會擁有這昂貴的資本嗎?」
嘉培聽了,抬頭望著窗外,天空中夜色如墨,夜幕下人來人往:「東方南,你說得對,這個世界還是可替代的商品多。」說完,就揮手叫服務員來結賬了。末了,還要了餐廳的消費清單,看著那小小的單據,一項一項地對起數來。東方南坐在對面,誇張地說:「不至於吧,姐姐,不就一餐飯而已。做財務的都這麼小氣?」
嘉培在那頭白了他一眼,然後不緊不慢地說:「不是你付的錢你當然不要緊。」
「誰說不是我付的錢。」說完,從錢包裡摸出一張儲蓄卡來,交到服務員手上,說:「結賬。別等她了。」
「你別整天想著透支,小心你還……」
「儲蓄卡怎麼透支,你腦袋瓜糊塗了。」
「你不是說你沒錢嗎?」
「是沒錢啊,可有卡啊。」
「東方南,你又騙我。」
「嘿嘿。」
回家的路上有點冷,夜風呼呼地往臉上刮著,讓人生疼。嘉培裹緊了大衣溫暖自己,就怕自己被這夜的涼凍得瑟瑟發抖。自從出了飯店之後,東方南就有點怪怪的,一路上都不說話了,自顧自的往前走著,雙拳緊握,嘴巴緊閉,眉頭緊皺。嘉培覺得這樣的氣氛有點尷尬,抬頭看著他,想問他到底在想些什麼,可是張了張嘴,卻最終還是吞回了肚子裡。半晌,她終於等到了他的話:「怎麼辦,我沒帶手套。」東方南說,又恢復了過往的玩世不恭的神情。
「你衣服不是有個兜嗎?」嘉培明知故問。
「兜太淺,手太大,放不進去。」他繼續說。
「那到商場裡買一副吧。」嘉培繼續反駁。
「家裡有,只是今天忘記戴了而已。」
「那你就冷死算了。」
「不行,我要你暖我。」說完一把拉過嘉培的手,脫下她的手襪,握了起來。也不過是一瞬間的事情,動作一氣呵成,等到嘉培回過神來的時候,她的手已經握在了他的手裡。
東方南的手很大,很冰涼。手心裡有一層薄薄的繭,她猜,是不是打球時留下來的呢。嘉培還是有點不習慣,掙扎著要甩開他的手:「放手,你放手,拉拉扯扯的太難看了。」
「放手?怎麼可能,不放。」
「我叫你放手。」
「不放,太暖和了,我怕冷。」
嘉培停下了腳步來,一本正經地看著他:「你什麼意思?」
東方南看著他,深呼吸了一口氣,然後清了清喉嚨,一臉嚴肅地說:「沈嘉培同志,讓我們處對象吧。」
第18章
沈嘉培和東方南談戀愛了,這像一個炮彈一樣,在雙方的朋友群裡炸開了鍋。當晚上嘉培在MSN裡公佈了這個好消息後,家裡的電話就沒有停過,207的那些人一個輪著一個的打了電話過來,要求她公佈確立關係的細節,就連若杏這麼成熟穩重的人也不能倖免。
「你覺得你們倆在一起很合適?」若杏問。
「你覺得呢?」嘉培反問。
「我覺得不合適。你太過敏感,而東方南這個人又太過粗心,有時候說話會不留情面。你忘記了嗎?當初你可是被他氣得七竅生煙的。」
嘉培想起了那些陳年往事,笑著說:「每個人都會成長的,你在珊瑚,和他接觸的機會比較少,這兩年,他遠沒有那麼猖狂了。」
「可是一個人的本性是不會改變的。越是親密的人,越會接觸到一些本性的東西,我怕他的本性會害了你。」
「若杏,你再說下去我都要懷疑你是不是暗戀他了。」
「不,不是,我只是覺得你們不適合。」若杏聽了,匆匆辯解道。
「那你說誰適合?我不過是想給個機會彼此而已,適合不適合,是要試過才知道的。」嘉培邊說著,便伸手揉了揉大腿上沉睡的饅頭,然後一臉溫暖的笑意。
「這麼說你是把他當成救生圈了?」
「天,我又沒有在海水裡溺死,需要救生圈來做什麼?」
「你明白就好,我就是怕你稀里糊塗的,連自己的心意都不知道。不說了,若梅還好吧?」
一提起若杏的妹妹,嘉培就來氣,把她最近闖過的禍又數來寶似的重新嘮叨了一遍,然後才神神秘秘地說:「她好像找了個男朋友了。」
嘉培以為若杏會欣喜萬分,結果那邊只是淡淡的一句:「我知道了,聽說對方是個家境不錯的人。」
嘉培洩了氣,她還以為只有她和東方南兩人知道呢,結果,對方一早就已經知道,那種獻寶似的快樂頓時減半。
「這孩子,總是讓人操心,對方那樣的家境,只怕我們高攀不上。」
「什麼樣的家境?」嘉培好奇了。
「政府高官。」
「切,」嘉培毫不在乎地冷笑一下:「我以為是什麼,原來不過是個官,有什麼了不起的,我們家若梅高攀得起。」
「算了,不說了,我還有篇論文要準備呢。BYE。」
次日上班的時候,一束鮮紅的玫瑰送到了嘉培的手上,辦公室裡的那幫八婆,於是也跟著起哄了起來。
「沈嘉培,你說,是不是你男朋友,是不是!」
嘉培低頭笑著,伸手輕輕地撫弄著玫瑰花瓣,一種絲絨般的質感觸動到了她指尖的神經,傳達到了她的腦海裡來。她以前一直不明白,為什麼女人那麼喜歡男朋友送玫瑰花,那麼華而不實的東西,過幾天就會枯萎的東西,怎麼就有人如此的樂此不憊呢。而現在她終於明白,女人要的不是那一束花,而是那一束花所帶給她的滿足感,那種被人重視的滿足感,那種被週遭人羨慕的滿足感。那麼大,那麼鮮艷奪目的花兒,實在是再耀眼不過,哪怕是一千度近視的人都會忽略不了的,嘉培捧著它,行走在眾人艷羨的眼光之中,關於女人所有的虛榮,都得到了無限的滿足。
「不說話那就是承認了,親愛的,你要大宴賓朋,慶祝一下才行。」年輕的貓貓早已坐不住了,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大刺刺地嚷嚷道。
雪姐也坐不住了,跑到嘉培身邊,然後衝著貓貓說:「貓貓,你新買的手機不是有攝像功能嗎?快,快來給我們照幾張相吧,好讓我們也沾染點喜氣。」
話音剛落,辦公室裡年輕一輩的人都跑了上來,圍著嘉培照起相來。照完相後,雪姐還是不滿足,拉著思諾和幾個仍然小姑獨處的同事說:「你看看人家沈嘉培,快學學人家吧,趕快找個男朋友吧。」
嘉培一早就被眾人的舉動哄得像吃了蜜那樣的甜了,現在聽到雪姐這麼一說,更是不好意思來了:「雪姐,別把我說的好像是楷模一樣。」
「楷模倒不至於,但是年輕的單身女子當中,你的確是第一個推銷出去的。」
嘉培和東方南戀愛之後,生活彷彿一下子之間緊湊了起來。單身之時的生活,不過是家裡公司兩點一線的直線式單調生活,偶爾週末和姒凝,曹媛一起去逛街。後來姒凝和曹媛都相繼戀愛起來了,她的生活就更是顯得無趣了。有時,在下班途中看到電影院裡有新上映的好萊塢大片,都找不到一個能和自己進去一同欣賞的人來。而這樣的日子,現在終於被打破。東方南在母校繼續讀研,但是在學校後門那裡租了個套間,嘉培沒有成為他的女友之前,那裡簡直可以用雜亂無章來形容。後來有一次,嘉培心血來潮,死命要到他的房子去看看,結果看到了什麼?看到了一周之前吃完的泡麵盒子,裡面還剩下一堆濃黑油膩的湯水,看到兩周之前就積攢下來的臭襪子,胡亂地堆到了床上,也不怕半夜睡覺被熏著,看到了不知道什麼時候什麼地方穿髒了的球鞋,黃黃的,皺巴巴的躺在地上的某個角落裡,看到了他平時看書寫論文用剩下的稿子,撒得整個屋子到處都是,看到了……總之,那一天本來是約好到郊外去踏青的,結果倒好,成了沈嘉培週末清潔的一天,從上午一直忙到下午,也不知道用了多少包洗衣粉,弄髒了多少塊抹布,終於把東方南亂哄哄的房子收拾得窗明几淨起來了。
然而,嘉培似乎低估了一個男人的破壞能力,當一個禮拜之後,她再度光臨那間房子時,她不得不發飆了起來,那亂哄哄的空間讓她不得不懷疑,自己是否在一周之前曾經光顧,打掃過。於是,嘉培在忍無可忍的情況之下,威逼利誘要東方南自己動手去清潔。東方南當然是不肯的,舔著一張臉,笑嘻嘻地對嘉培說:「好姐姐,你就饒了我吧,不就一間房子嗎,能住就行了,何必管他是髒是亂呢。」
嘉培可不吃他這一套,她半瞇著眼,盯著他的臉,一臉不容置疑的表情說:「你掃不掃?」
東方南知道她不高興了,馬上從地上跳了起來,然後一臉堅決地說:「大丈夫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說完,拿起抹布,以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返的豪邁,倒頭就擦起屋子來。
嘉培怕他再次把屋子搞亂,於是三不五時地在下班之後上門檢查衛生情況,然後兩人一起出去吃飯。後來,嘉培覺得外出吃飯太不划算,不衛生不單止,還沒有營養。於是拉著東方南跑到超市了,鍋碗瓢盆買了一堆,就在房子裡弄起了一個簡易的小廚房來。嘉培這個舉動在東方南的眼裡看來,又是一個多此一舉的行為:「反正都是吃,到哪裡不是吃呢?在外面多好,簡單快捷,還不用自己動手。俗話說出錢的是大爺,何必自己花錢買罪受。」
嘉培那時正在洗青菜,寒冬臘月的天氣,水龍頭裡的自來水凍得人手通紅通紅的,刺骨,冰冷。嘉培聽了東方南的這一番話,氣不打一處來,於是放下手中的青菜,走出了廚房,拖著東方南來到水龍頭處,指著那盆菜說:「你說對了,我可不願花錢買罪受,現在我做大爺,你受罪,趕快,洗菜。」
「不是吧」東方南看著洗菜盆裡那綠油油的青菜,聽著那嘩嘩的流水聲,整個臉不由得垮了下來:「好冷的。」
「就是冷才讓你洗。讓你知道我是什麼滋味。」
東方南看著她凍得通紅的手,不由心痛起來,把她的雙手握在自己的手裡,上下的搓揉起來,還用嘴呵出暖氣,試圖溫暖她的手。嘉培又好氣又好笑的看著他,然後用頭指了指那盆菜,挑著眉毛問他:「還不趕快?」
「真要我洗?」
「你說呢?」
「這該死的冬天,怎麼還不過去。」說完,雙手一伸,就洗起了菜來。
結果,弄到最後,嘉培嫌他洗得不夠乾淨,自己又重新再洗了一次。東方南看了,站在旁邊一臉得意的說:「你看,我還不是做了無用功,早知道這樣,我就不洗了。」
日子就是這樣,在柴米油鹽,鍋碗瓢盆中過了下去。一周當中,嘉培會有兩三天的時間是跑到東方南那裡做飯,洗衣服,打掃衛生的。東方南依賴她成了習慣,剛開始時他還會在嘉培的督促中打掃一下,到最後索性賴皮,不願再做任何家務活動。嘉培無語,只得動手幫他收拾起來。有時嘉培沒去找他約會,晚上在家吃晚飯後就會和他在網上見面。有時她會在他的帶領下玩遊戲,魔獸世界,他玩得極好,成了工會裡數一數二的頭頭,她玩的不怎麼樣,簡直可以用一塌糊塗來形容,可是仗著他女朋友的名號,居然也能讓工會裡的人對她畢恭畢敬起來,一旦她上線就跑上來打招呼,道:「夫人來了啊。」那時,她看著夫人這兩個字,心裡開出了一朵花來。後來,久而久之她對這個老是玩不精的遊戲厭倦起來,就慢慢地淡出了那個世界,讓他一人再次在裡面獨自闖蕩江湖。可是,她唯一不滿的就是,他對這個遊戲太過投入,有時甚至玩至深夜也不肯休息,她不明白一個虛擬的遊戲怎麼就能讓人如此著迷?所以,對他的沉迷其中不肯自拔也妥有怨言起來。東方南也看出了她的不滿,於是往往在她面前都不玩魔獸,非得等她回了家,睡了下去才偷偷摸摸的上線,遊戲裡的玩家都笑他是妻管嚴,怕太太怕到如斯地步,他聽了,一臉誇張地說:「你是不知道她生氣時的表情,像一個女巫婆那樣可怕。」
嘉培不玩魔獸後就迷上了BBS,跑到某社區去,整天在那裡的八卦論壇和時尚論壇裡和人家長裡短,嘻嘻哈哈起來。嘉培在那個論壇裡的ID叫「偷吃魚的貓」,某次無意中被東方南看到了,於是他一時興起,也註冊了個ID叫「偷吃貓的魚」,然後跟在嘉培的屁股後面,她在BBS上每回復一個帖子,他就引用下來,然後加上一句「老婆說的是」。久而久之,這樣的情景居然也成了那個BBS裡的一道景觀,甚至有人會賭「偷吃魚的貓」回復過後多久「偷吃貓的魚」才回復。後來有一次,嘉培和某女網友一時興起,跑到了結婚禮堂去,註冊起網絡婚姻起來。東方南知道後,在她們申請結婚的帖子裡大鬧了起來,甚至一度發站短給那個女網友,要其放棄這無意義的,破壞人感情的舉動。嘉培對於東方南這個孩子氣的舉動是哭笑不得,馬上打電話過去,意欲取笑他一番。結果,電話一接通,她就從他的語氣當中讀出了不快起來。心裡馬上意識到自己似乎玩過火了,於是匆匆換了衣服,趕到他家裡,去救火了。
那個晚上嘉培沒有回家,在他們確立了關係的六個多月後,這兩人終於邁出了實質性的一步。白天嘉培醒來,望著身邊還是一臉安靜的人,心裡有什麼東西,在漸漸的填滿。她想,她的人生大概也就這樣了,往前看下去,幾十年的生活,現在就可以看到一個雛形了。她想,她已經找到了那個打算共度一生的人了,這樣很好,但願她的人生,不要再出現像18歲時那樣天翻地覆的變故了。她想,即使有那樣的變故,現在她也不會願意放手了,因為她已經長大,足夠承擔著日後的風風雨雨了。
嘉培不忍弄醒東方南,於是輕手輕腳地從他身邊起來,結果,還是不小心的吵醒了他。東方南從夢中睜開了眼,看到嘉培正整理著身上的衣服,於是從背後環上她的腰說:「老婆,別走嘛。」
嘉培白了他一眼,沒好氣的說:「我不走,不去上班,你養我啊?」
東方南在她背後吃吃的偷笑著,像一隻偷了腥的貓,忽地,他極無厘頭地說了一句:「老婆,你看,你是『偷吃魚的貓』我是『偷吃貓的魚』,多麼貼切的兩個ID。」
嘉培臉一紅,嬌嗔地甩開了他的手,然後橫了他一眼,往大門走去,末了衝著他說一句話:「記得把床單洗了。」然後門一關,迅速逃了。還沒走幾步,就聽到門後傳來的肆無忌憚的大笑聲。嘉培臉一紅,更是走得匆忙起來。
回到了家,正好和早起的母親撞個滿懷,沈母看著徹夜未歸的女兒,也沒有多說什麼,倒是嘉培,做賊心虛的回房換衣服,準備上班。
一整天,東方南就打了好幾個電話來,無非就是那幾句甜言蜜語,嘉培明白,經歷了那樣的一個晚上,誰都不可能平靜的下來。可是上班時間,也不好意思對著他撒嬌,於是只得假裝正經的「嗯,嗯,啊,啊」了一番,就像《手機》裡的嚴守一一樣。
好不容易下了班,到東方南家裡吃了個簡單的晚飯後就打算回家了,結果,東方南死活不肯讓她走,拉著她,誓要鴛夢重溫一番。嘉培受不了他,於是拿手點著他的額頭怒斥到:「死相,就快要期末考了,你還這麼不用功,小心到時候掛科。」
東方南聽了,只得悶悶不樂地放開了她。正說要送她回家,嘉培就說了:「快點去溫習,我先走了,你不用送了,省出點時間來看書。」說完,頭也不回的轉身走了。
剛離開沒多久,嘉培就聽見有人叫她,轉過身一看,竟然是陳瓷,還是和以往一樣,笑意盈盈地走了過來,衝著她打招呼說:「好久不見。」
嘉培點了點頭,也跟著說:「好久不見,上一次好像是兩年前的A大校慶了吧。」
陳瓷歪著頭想了一下,然後點點頭說:「的確。對了,你也應該畢業了吧,怎麼還在學校裡呢?」
嘉培知道她想歪了,於是連忙解釋道:「是畢業了,不過男朋友還在讀研,所以才在這附近出沒。」
「這樣啊,」陳瓷拖長了尾音,若有所思的說道:「對了,你哪裡工作呢?」
「一傢俬企,你呢?」
「你猜?」陳瓷很好興致地要嘉培猜了起來。
嘉培笑了笑,心想,哪裡還用猜呢,不就是這個局,那個局的公務員嗎。差別只不過是單位而已。
陳瓷見她不說話,於是一臉得意地說:「你肯定猜不了的,我就一居委會大媽,想不到吧。」
的確是想不到,嘉培的臉色幾乎是可以用錯愕來形容了。
「反正是為人民服務,去哪不是服務呢。對了,你手機號碼是多少。」
嘉培於是報出了一串數字,陳瓷馬上記錄了下來,然後打了過去,等到嘉培也處理好她的號碼後,她就揮了揮手走了:「好了,我走了,寶生還在等我吃飯呢。」
嘉培記得,她口中的寶生就是那個對她一臉厭惡的男朋友,她想起了4年前那厭惡鄙薄的一眼,仍舊心頭不舒服。
「對了,」陳瓷轉過身對她說:「忘了告訴你,湛鳴下個月就要回來了。」
突如其來的一個名字,忽地就在她的心海砸起了一個漣漪,她站在夜色中,看著陳瓷越走越遠,然後喃喃自語地說:「你告訴我有什麼用呢?那已經和我無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