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四章 文 / 唐達天
四
自從前任台長任可倒台之後,方笑偉一直覬覦著一把手的位子,現在都快一年了,還沒有任命他,他實在有點著急。此刻,當他又額外的撈來了一萬元的光陰之後,心裡又盤算了起來,是不是用這些錢打點打點那個老傢伙,給他施加點壓力,讓他再跑一跑,也許會有個結果。
方笑偉非常清楚,生命在於運動,提升在於活動。不跑不送,聽天由命;光跑不送,原地不動;又跑又送,提拔重用。對此,他並不是無動於衷,在他剛剛主持電台全面工作的時候就開始操作了。他憑著工作上的便利條件,首先和他的頂頭上司,廣電局的局長萬春年拉近了關係。萬春年雖然不是常委,但他畢竟是主管局的局長,也是副地級幹部,廣電系統提誰不提誰還得人家說了算。即使是上市委常委會討論決定,還得讓這些主管局的局長列席參加。如果能把這個人物搞定,他的事兒也就八九不離十了。萬春年已到了快退休的年齡,一般到了這個年齡段的人,要麼就堅守晚節,將革命進行到底;要麼就趁著手中有權,該撈的時候再撈一點,免得退休之後太清貧。萬春年恰巧屬於第二種人。當方笑偉找了個借口將二萬元現款送到他的夫人手中之後,第二天就有了反饋。萬局長把他叫到了他的辦公室,語重心長地說:「笑偉啊!你的心情我完全可以理解,該說的話我一定會為你說,該幫的忙我一定全力以赴的幫。但是,你的禮物我可承受不起,晚上你到我家裡來,還是拿回去吧。」
方笑偉一聽就明白,萬局長不是真心想退禮,如果真心退的話,絕不會用這種口氣同他說話,也不可能讓他到他家去取,他早就拿到辦公室了。想到這裡便說:「局長真是見外了,你的大小子今年要結婚,老二老三又在上大學,經濟上肯定很緊張。這也是我的一點心意,你怎麼好拒絕我呢?」
萬春年樂呵呵地說:「笑偉啊,你的心意我領了。我可以向你保證,在電台的班子組建上,我會積極向組織推薦你的。至於我這個廣電局長的話能有多大份量就很難說了。但是,必須有一個前提,你得把你的禮物收回去,收回去了,我才好理直氣壯地推薦你嘛。」
方笑偉一聽即明,打著哈哈說:「好,聽局長的,我聽局長的。」
方笑偉嘴裡這麼說著,心裡卻想,薑還是老的辣。你給他剛下了套,他卻把這個套輕而易舉的就解開了。言下之意非常明瞭:我會積極向組織推薦,辦成了固然好,辦不成你也不要埋怨我,因為我的權力畢竟有限嘛。況且,我也拒絕向你收禮,你想收回你就收回,不收回也不能怪我嘛。
事後多日,方笑偉一旦琢磨起萬春年的這些話,就佩服得五體投地。覺得萬春年的確是一個高人。政治上的高人,正如棋中的高人一樣,別人能看到一兩步,他卻能看到四、五步。修煉到這一步,不得不令人欽佩。
方笑偉不可能把那兩萬元錢收回來的,他還沒有傻到那一步。在後來的接觸中,誰也不提那件事兒,彷彿他們之間從未發生過什麼,但是萬春年對他的關心明顯的親切有加。無論在全局大大小小的會議上,還是在對外的領導圈子中,逮住機會,總要說起幾句廣播電台的好話。方笑偉自然清楚,說電台的好話就等於是在說他的好話。他還清楚,那都是兩萬元鈔票的功力。
在方笑偉的政治生涯中,還有一個重要人物與他有牽連。這個人物就是原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現任政協主席的關之兵。早在三年前,他由科級幹部提升副處時,關市長只說了一句話,幾乎沒有費多少力,他就上來了。當然,這其中的複雜關係卻微妙得近乎齷齪,令他難以啟齒,也令他永遠的傷痛。
方笑偉一直在迴避著不去想,但又一直迴避不了。一直在期盼著關之兵飛黃騰達,又一直在期盼著他倒霉遭殃。這種複雜的心態完全是由那種複雜的人際關係造成的,這就使他常常處在一種非常矛盾非常壓抑的狀態之中。
關之兵在當市委常委、副市長時,方笑偉的妻子呂淑琴在市政府財務處當會計,他和他的老婆大概也就是在那時候好上的。好上後,方笑偉就由部主任到了副台長的位子上。對此,方笑偉始終假裝糊塗,從不在妻子面前流露什麼,但是,他的心裡卻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一個男人,尤其是一個沒有絲毫的背景,還想在仕途上有所作為的男人,必須具備兩顆心,一顆在流血,一顆在寬容。倘若沒有這樣的大度,你就只能永遠當你的小人物。
捨不得孩子套不了狼。他常常用這句話來安慰自己。失去是為了得到。只要得到的大於失去的,失去就沒有什麼遺憾。
當他當上副台長之後,當他擁有了比他的老婆更年輕更漂亮的女播音馬潔之後,那顆被扭曲的心終於找到了一種平衡,找到了一絲慰藉。
在這人生的關鍵時刻,他自然不會放棄這層關係的。他很藝術很策略的在老婆的耳邊吹了吹風,很快,老婆就反饋過來了信息,老婆不無自豪的說,我找了找關主席,關主席找了市上的有關領導,說電台現在沒有一把手,把你扶正干去算了。他們也答應了,說上常委會再定。他對政協主席的話能起多少作用始終心存置疑,但是,在沒有更硬的背景的前提下,他也只好寄希望於他了。
現在,他就想著是不是把這一萬元送給這老傢伙,促使他再跑一跑。但是,他又轉念一想,如果送給他,他將來把事情辦成了,倒也無所謂。這本來就是「用我手中的錢,去買共產黨的權,再用手中的權,去賺更多的錢。」只要能當上台長,不怕收不回本錢。問題是如果送給了這老傢伙,將來辦不成不得把我活活的氣死?老婆讓他干了,再送給他錢,比賠了夫人又折兵要來氣,還要他媽的。這就等於你買了「偉哥」等壯陽物讓他吃上,再讓她幹你的老婆一樣,讓你還活不活了?這樣一想,他便否定了他原來的想法。去他媽的,他已睡了老子的女人,老子還給他送什麼禮。
方笑偉這麼想著的時候,突然聽到有人敲了一下門,還沒等他說進來,敲門的人已經進來了。一看是馬潔,便對她的這種過分隨便的行為甚感不滿。心想,女人這東西就這德行,一旦同你上了床,她總要表現出一些與眾不同的東西來,以此顯示她的優越感。
馬潔原是人民廣播電台的播音員,干了十年,覺得只有聲音沒有圖像,意思並不大,就吵吵著讓方笑偉調換個崗位。創辦都市調頻台時,方笑偉就把她調到調頻台來負責廣告部,大小也算個部室主任,這大大滿足了她的虛榮心,就越法的感覺比別的女人優越了。馬潔是方笑偉的老情人了。說老,是指他們兩人偷情的時間長了,已有四、五年之久,並不是說馬潔老了。馬潔其實並不老,才三十來歲,應該是處在人生最風騷的年齡段。一般的來說,能給成功的男人當情婦的女人都長得不錯,而且還很風騷。馬潔就是那種長得不錯而且風騷的女人。她的三圍比較明顯,加上她善於打扮,成天把自己搞得香噴噴的,不時的再賣弄一點風情,就很容易討取男人的喜歡。所以,方笑偉就喜歡了她好幾年,並且,還要繼續喜歡下去。要想繼續喜歡下去,就得容忍她的許多不是,包括她直接推門而入,包括她時不時流露於言行中的一點優越感,還包括她常常佔點公家的小便宜什麼的。
馬潔一進門就說:「看你一臉老謀深算的樣子,在想什麼?」
方笑偉便壞笑著說:「在想你,你就來了。」
馬潔說:「一點沒正經。」
方笑偉說:「實話實說嘛!」
馬潔便白了他一眼,玩笑說:「你怕是想我們都市調頻台的那個小丫頭吧,哪裡想我?」
方笑偉的臉就不由得微紅了起來,生氣著:「你瞎說些啥呀?真是的。」
說起這件事兒,他們彼此間都有一種非常微妙的不快。這種微妙的不快始於半月之前,在都市調頻台年終總結聚會上,方笑偉為了籠絡人心,到每個餐桌上一一為他們去敬酒。就在敬酒的過程中,他忍不住多看了幾眼謝婷婷,並逼著讓她喝完了杯中酒。就在這時,他一回首,猛見馬潔的目光硬硬的,像錐子一樣的紮著他。便覺不快,心想女人這玩意兒真不是個玩意兒,我又不是你老公你吃那門子醋?退一步講,既便是你的老公,你也不敢吃這樣的醋。
此刻,當她玩笑中提到這件事,他便有些不悅,臉就立馬拉了下來。
馬潔一看這玩笑開重了,就笑著說:「開了個玩笑,你別生氣。氣壞了讓誰來當台長呀。」
方笑偉的心裡猛然間閃出了那道亮光。一旦當他的心裡閃出那道亮光的時候,他的情緒就會馬上好轉起來。暗想這馬潔真是人精,觀察能力,應變能力真的達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這樣的女人成為你的知己,將會使你如虎添翼,倘若成了你的敵人,其殺傷力也是巨大的。聰明人好也能好出水平,壞也能壞出毒水。於是便笑著說:「氣壞了你來當。」
馬潔說:「我要是夠資格了,就氣壞你我來當。關鍵是我還不夠資格,氣壞你讓別人當上,我還接受不了。」
方笑偉說:「你真是個人精,啥好事兒都讓你佔了。」
馬潔說:「那當然,誰讓我是你的人?」說著便把一沓發票遞過來讓方笑偉簽字。
方笑偉接過一看,說:「好我的姑奶奶,我看你保養得白白淨淨,成天生龍活虎的,啥時吃了這麼多的藥?莫非是偷偷買了烏雞白鳳丸?」
馬潔偷偷地抿著嘴兒笑著說:「啥事都瞞不住你,真的是買了烏雞白鳳丸」。
方笑偉說:「總共多少錢?」
馬潔說:「不多。三千元左右。」
方笑偉說:「三千還不多?這麼著吧,給你在總台上報一半,另一半放到調頻台上報去。集中到一塊兒報,讓別人知道了不好。
馬潔說:」行。還是你考慮得周到。晚上有空嗎?請你吃飯。「
方笑偉說:」什麼地方?「
馬潔一笑說:」老地方吧,那裡比較安全。「
方笑偉壞笑著說:」你一說安全,我現在就想去。「
馬潔說:」去你的頭,現在是上班時間,不好好上班胡思亂想些啥?「說著擺了擺手,一扭身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