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五章 蛛絲馬跡 文 / 朱維堅
黃昏時分,李斌良和苗雨開著孫鐵剛安排的另一輛轎車,押著喬亮返回山陽縣公安局。一路上,李斌良大腦不停地旋轉,一片混亂。他一是想著沙場的事故,儘管喬亮不承認,可種種跡象顯示,這事就是他幹的,是一起人為破壞事件。可是,喬亮的背後還有沒有別人?這個人又是誰?他破壞針對的又是誰,為什麼偏偏在鄭楠趕到沙場時出了事?這些都搞不清楚。如果是針對鄭楠的,那麼,和自己偵辦的案件有沒有關係?二是想著馬強的事。明主任和孫鐵剛都提到了馬強,這個人應該重點調查,孫鐵剛還說,趙漢雄是馬強的後台,如果案件真和他們有關的話,那問題可就複雜了……可是,還有一個更重要的情況縈繞在他的腦海裡,那就是秦志劍打來的電話,是那封舉報信。秦志劍說,收信人的名字就是他李斌良,但寫信人卻沒有署名。真是奇怪,信是誰寄來的呢?提供的情況是真是假呢,為什麼前期工作了三個多月沒有獲得任何線索,專案組剛剛成立,自己來到山陽不過三十幾個小時,就會有人寄來舉報信……幾件事情不停地在他的腦海中盤旋,交叉,有時又混在一起,他一路上也沒想出個頭緒來。車駛入山陽縣公安局大院,李斌良一眼看到秦志劍、邱曉明和兩個刑警等在前面。車未停穩,幾人就奔過來。兩個刑警拉開車門,把喬亮押下來。邱曉明低聲對李斌良:「情況都知道了,讓他們先審著。你們是先吃飯,還是先看信?」這種時候,哪有心思吃飯?李斌良:「快,信在哪兒?」秦志劍:「在我這兒,進屋看吧!」
一進專案組辦公室,秦志劍就把信遞上來。「你快看看吧,起初,我看寫著你的名字,以為是私信,沒有動,可後來覺得不對頭,怕耽誤事,就打開了,想不到,是給咱們提供線索的!」李斌良先看信封:山陽縣公安局轉專案組--李斌良局長收寄信人地址欄空著。引人注目的是,信封上的字是清晰工整的鉛印字,再仔細看,好像是從什麼報刊上剪下來粘上去的。苗雨在旁:「奇怪,誰寄來的呢?」李斌良不說話,急忙從信封裡掏出信,信的內容和信封一樣,也是從報刊上剪下來的字粘貼的:C尊敬的李局長:向你提供一條重要破案線索。鄭書記的老婆孩子是馬強找人殺的,在出事前三天晚上五點多一點的時候,馬強帶兇手打過眼,兩個人戴著頭盔,開著一輛灰色摩托車。兇手個子較高,將近一米八。我是因為相信您,才給您寫這封信的,請您也相信我,我親眼看到了他們。不過,馬強不可能是主謀,他的後邊還有人,就看你們能不能挖出來了。結尾乾脆利落,或者說非常突然。
苗雨:「這是怎麼回事啊?」李斌良呼吸急促地思考著。秦志劍:「信是郵局送到值班室,值班室轉給我們的。斌良,你知道是誰寫的嗎?」李斌良搖頭:「我在山陽沒有認識的人。」苗雨:「那會是誰寫的呢?寫信的人怎麼認識你?怎麼會知道你來了山陽?」李斌良無法回答這個問題。秦志劍:「因為,他是內部人。」
李斌良的心震了一下。他知道,這個分析有道理,自己到山陽不過三十多個小時,專案組成員今天早晨才聚齊,知道專案組情況的,只能是內部人,再擴大一點,也出不了山陽縣公安局。可是,從郵戳上看,信是昨天上午寄出的,當時,自己還沒到山陽,即使是山陽公安局內部人,也不會這麼快呀,而且……秦志劍自語著:「不過,既然是公安局內部的人,為什麼不大大方方站出來,卻採用這種方式呢?」秦志劍說著,目光看向邱曉明,邱曉明急忙搖頭:「你別看我,我腦袋都想疼了也不明白是怎麼回事。」秦志劍哼聲鼻子:「是嗎?那一定是用腦過度了!」邱曉明:「秦志劍,你什麼意思?」秦志劍:「你說什麼意思就什麼意思……」二人又要打嘴仗,李斌良急忙擺手:「算了算了,先別琢磨誰寫的了,分析一下這封信的可信度吧!」秦志劍:「我看有幾分可信,你看,時間、地點、摩托車的顏色,還有兇手的大致體貌都寫出來了,對了,他說兇手身高近一米八,現場外邊遺留的腳印是四十四碼,也基本吻合,我看,咱們得重視。」苗雨:「這麼說,這起案件有知情人哪,破案有希望了……哎,這個人知道得這麼準確,能不能是目擊者呀?」突然改口,「不過,既然他知道這些情況,為什麼現在才提供,並且採用這種方式呢?」秦志劍:「信裡寫了,他是因為相信李局,才寫給他的。邱局,你說對不對?」邱曉明:「你還不如說,我為人不可信!」秦志劍:「這可是你說的,我可沒這個意思。」李斌良制止了秦志劍的挑釁,對邱曉明:「邱局,這個馬強是什麼人?你知道他嗎?」邱曉明遲疑地:「這……知道一點,咋說呢,社會人吧。最近沒幹什麼出格的事!」李斌良:「他有作案可能嗎?」邱曉明:「這……不能吧,我說過,發案時,他正在拘留所裡。」苗雨:「他因為什麼進的拘留所?」邱曉明:「酒後鬧事,把一個人的腦袋打了,輕微傷,拘留了七天。」秦志劍:「邱局,你的話我怎麼聽不明白?社會人?最近沒幹什麼出格的事?這麼說,他從前幹過出格的事?都幹過什麼?」秦志劍提出的也是李斌良和苗雨要問的問題。因為,他們聽明主任和孫鐵剛說過這個人,所以,都注意地盯著邱曉明。邱曉明支吾著:「這……他有前科,勞教過,後來,保外就醫了。」和明主任說的吻合上了。秦志劍憤憤地:「現在,有的監獄、勞教所也腐敗得厲害,只要你有錢有人,進去活動活動,就可以出來,說是保外就醫,其實就等於釋放了!」邱曉明:「可惜,你不是監獄長和勞教所長!」秦志劍:「你不用說風涼話,這裡邊肯定有問題……對了,他是因為什麼勞教的?怎麼進去的?」這一點,李斌良和苗雨已經聽明主任和孫鐵剛說過,邱曉明也這樣告訴了秦志劍。秦志劍聽後一拍桌子:「這麼說,他嫌疑更大了!」邱曉明:「可是,沒有證據呀?出事前他就進了拘留所。」秦志劍:「你查過沒有,是哪一天拘留的?」邱曉明:「案發前一天晚上的事。」秦志劍:「可是,這封舉報信說他在出事的前三天帶人打過眼。更可疑的是,他頭一天晚上進了拘留所,第二天晚上鄭書記家就出了事。我看,他是為避免懷疑,故意這樣做的!」室內一時靜下來,李斌良、苗雨和邱曉明都被秦志劍的分析震動了。片刻,邱曉明小心地:「難道,他真的有問題?」秦志劍:「肯定有!」邱曉明:「可是,沒有證據呀。我們也比對過他的指紋……」秦志劍:「多餘,他既然在拘留所裡,還比對他的指紋幹什麼?這封信說得很清楚,他沒有親自動手,他帶著兇手打過眼,怎麼會把指紋留在現場呢……」指紋……李斌良急忙打斷秦志劍:「哎,邱局,秦大隊,你們找技術部門檢查過沒有,這封信上有沒有指紋?」秦志劍搖頭:「檢查過了,沒有。看來,寫信的人很謹慎,或者,懂得反偵查。」邱曉明:「李局長,下步怎麼辦?」【BT22李斌良沒有回答,他想了一會兒,轉了話題,對秦志劍和邱曉明問:「向林局長報告過嗎?」邱曉明:「報告了,可是,他什麼也沒說,就讓咱們研究一下,決定怎麼辦。」這……李斌良想了想,拿起話筒,給林局長撥了個電話,話筒中很快響起林局長的聲音:「是斌良吧,有什麼新情況嗎?」李斌良猶豫著:「這……有一點,等見面再向你匯報,當務之急是舉報信的事……」林蔭:「你想問我的意見嗎?我已經跟曉明和志劍說了,我不是神仙,一時也拿不出什麼高見來,你們研究一下,該怎麼辦就怎麼辦吧!」李斌良有些為難地:「這……林局長……」林蔭:「我不是跟你說過嗎,我只是掛名,你是實際的專案組長,大膽負責,出了事我兜著。對了,我已經把這一點跟曉明和志劍說了!」李斌良:「可是,我也沒想到你這麼快就離開了,有什麼急事嗎?」林蔭:「當然急。趙漢雄不是在你們山陽出事了嗎?因為你來了專案組,他把意見提到市委領導桌子上了,說我們公安機關對他的案件不重視,沒辦法,我只好再成立一個專案組,辦他的案件。你看,我等於和你換了,我替你破江泉的案子,山陽那邊,你就替我負責了!」這……沒辦法,只好這樣了。李斌良放下電話,想了想,看著一旁觀望的秦志劍和邱曉明:「對了,你們走訪了一小天,除了這封信,還有什麼收穫沒有?」秦志劍和邱曉明互相看看,誰也不說話。秦志劍:「邱局,你看我幹什麼,你是刑偵副局長,正科級,我是刑警大隊長,正股級,我聽你的。」邱曉明:「少來這套。你不是覺得我們山陽刑警無能、工作不細嗎?這時候你怎麼不說話了?」李斌良一聽就明白了,什麼也沒摸上來。秦志劍不服:「這才剛剛開始,哪兒到哪兒。」對李斌良,「李局,我們走訪了七十多戶,沒有什麼收穫……不,也不能這麼說,其實,收穫也是滿大的,所有受訪的群眾都對鄭書記讚不絕口,這證明,他確實是一個非常優秀的縣委書記!」邱曉明:「不對吧,你不是說,他是隱藏很深的腐敗分子嗎?」秦志劍尷尬地:「邱曉明,你就別說了,我錯了,行了吧。李局,既然是這麼好的領導幹部受害,咱們就是扒層皮,也得把案子破了!」秦志劍就是這樣,儘管在偵察破案和審訊上機智過人,可是,平時為人卻總是這麼直率,有什麼說什麼。其實,這話是有毛病的,難道,換了一個書記,就可以不全力破案嗎?案子是要破,非破不可,可是,怎麼破呢?李斌良覺得一陣迷茫,明明眼前已經有了線索,可是,卻又不知在哪裡,如何去著手……秦志劍猜到了李斌良的心事:「李局長,別犯愁,車到山前必有路,咱們把情況攏一攏,好好研究一下……對了,你們怎麼樣,見到鄭書記了嗎?」苗雨興奮起來:「見到了,而且,是在一種特殊的情況下見到了,要不是親眼看見,真想不到,會有這樣的縣委書記……」苗雨興高采烈地把公共汽車上群眾的議論和沙場上鄭楠的表現講了一遍,秦志劍津津有味地聽完,一揮拳頭,讚歎地:「看來,我真的錯了,想不到,真有這樣的好領導!」又有了疑問,「不過,聽上去,他對咱們破案好像不太熱情,是不是……」邱曉明打斷秦志劍的話:「得了吧,換了你,自己的親人被害了,願意一遍遍對別人講嗎?」苗雨:「是啊,誰願意回憶親人被害的慘狀呢?這是對人心靈的傷害啊。再說了,當時他真的很忙,出了那麼大的事,他又沒什麼可講的,當然不願意接待我們!」李斌良暗想,這些確實是理由,如果這件事發生在自己身上,自己也肯定不願反覆重複相同的話,反覆回憶那種慘狀。可是,案子不能這樣停下來,總要查下去呀,可是,從哪兒入手呢?按理,有了這封檢舉信,應該接觸馬強,可是,沒有任何直接證據,僅憑這封匿名信,他能承認嗎?搞不好,就打草驚蛇了……苗雨突然開口了:「李局長,那個喬亮除了涉嫌沙場塌方事故,能不能還有別的問題,他是不是針對鄭書記的,能不能和咱們的案子有關?」秦志劍被提醒:「對了,我還沒問,這到底怎麼回事啊?」李斌良把如何發現喬亮,將其抓獲,其如何可疑,卻不講實話之事講了一下。秦志劍聽後一拍大腿:「有這種事?怎麼早不出事晚不出事,鄭書記一去就出事了,我看,這有可能是衝他去的……」手機鈴聲打斷了秦志劍的話,幾人互相望了一下,原來是邱曉明的,他拿出手機放到耳邊:「是我……什麼也不說……好吧,我知道了!」對李斌良,「李局長,審訊喬亮的弟兄打來的,他們說,這個人進了審訊室之後,一句話也不說。」秦志劍:「那就更說明有問題,走,咱們跟他較量較量!」李斌良搖頭:「他既然抱定了不開口,恐怕一時半會兒拿不下來,得想想別的辦法……對了,苗雨,他的手機不是在你那兒嗎?」苗雨:「可是,通訊記錄上只有一個手機號碼,還是神州行!」秦志劍奮然而起:「那就查這個神州行,看它又跟誰聯繫過?」邱曉明也興奮起來:「這是條路子……哎呀,天太晚了,移動公司早下班了……李局長,這樣吧,你們去審喬亮,我認識移動通訊公司的經理,去找他聯繫一下,同時,找幾個可靠的弟兄,監控馬強。現在雖然不能動他,可是,得盯著他點!」這是個辦法。李斌良:「好,就這麼辦吧!」邱曉明答應著正要向外走,秦志劍突然地叫起來:「哎,邱局,等一等,不能讓你唱光桿司令啊,咱們還是兩人一組,我跟李局去對付姓喬的小子,讓苗雨跟著你!」苗雨看了秦志劍一眼,爽快地:「好,邱局,咱們走吧!」邱曉明橫了秦志劍一眼,掉頭向門外走去。聽著邱曉明和苗雨的腳步聲遠去消失,李斌良盯著秦志劍:「是不是過分了,邱局能意識不到嗎?」秦志劍:「意識到也得這樣,這個人有點靠不住!」李斌良:「你別胡說,林局長點的將,不可能有什麼問題。」秦志劍:「那可不一定。你不知道,今天我們倆走訪時,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還接了兩個可疑的電話。」李斌良:「可疑電話……你怎麼知道可疑?」秦志劍:「因為手機一響,他就走到一邊,非常小聲地接聽,生怕我聽到!」這……難道……李斌良猛然想起三年前的事。當時,他在山陽市公安局刑警大隊主持工作,有一個副大隊長叫吳志深,他曾把他當作最親密的朋友和兄長,可萬沒想到,他卻是隱藏最深的內奸,並在最危急的關頭突然出手,把他置於危險的境地。從那以後,他落下了一個多疑的毛病,即使是內部人,自己的同志,也總要經過反覆驗證,才完全相信。難道,邱曉明是第二個吳志深?不會吧,警察敗類終究是少數……他搖著頭對秦志劍:「秦大隊,這裡邊可能有別的什麼事,我們不能多疑,我覺得,邱局長還是可靠的!」秦志劍:「那就走著瞧吧!」李斌良想了想又說:「不知苗雨理解了你的意思沒有!」秦志劍:「你放心,我們在清水公安局共過事,她是個一點就透的人,肯定明白了。」李斌良擔憂地:「但願她別惹出事來!」秦志劍沒有判斷錯,苗雨完全明白了他的意思。她走在邱曉明身邊,裝出一副隨意自然的樣子,但是,很快就發現邱曉明的可疑之處。一走出大樓,邱曉明的手機就響了起來,他拿出手機看了一眼,就快步走向一旁。苗雨雖然還是一副不以為意的表情,但是,卻把精力集中到耳朵上。可是,她只聽到一句「知道了」,邱曉明就關了手機,重新回到她身旁,還此地無銀地解釋說,是他愛人打來的,問他是否回家吃飯云云。苗雨也裝出完全相信的樣子,還說了句,參加專案組連按時吃飯都難了。二人上了專案組的桑塔納,迅速向街裡駛去。太陽已經落下,黃昏再次來臨,又是昨天晚上和李斌良一起去發案現場的時候,西天火紅,暮靄朦朧,街道上吹拂著輕柔的微風,行人漫步而行。忽然,苗雨在車窗裡看到一個人影,手向前一指叫起來:「哎,邱局,你看那個人……」前面的街口,一個青年迎面走來,雖然不能完全看清其面目,但苗雨還是認出,他就是她和李斌良在客運站上車時發現的那個青年,也就是昨天晚上跟蹤過他們後來又逃跑的人。邱曉明不明所以地:「苗雨,怎麼回事?」苗雨:「快看,就是前面那個人,昨天晚上跟蹤我們來著……快開過去,抓住他!」邱曉明遲疑地:「這……你看清了嗎,真的是他?」苗雨:「肯定是他,錯不了,快開呀!」邱曉明開始加速,可是,迎面而來的那個青年向這邊看了一眼,迅速拐向旁邊的一條岔路消失了。苗雨焦急地:「快……」邱曉明駕車迅速駛到岔路口。岔路上,一些行人在漫步,哪裡還有那青年的影子。苗雨:「快,停車!」車沒停穩,苗雨就開門跳下,向前面尋找著。邱曉明也跳下車,奔到苗雨身旁,和她一起向前看去。苗雨:「他跑不遠,邱局長,咱們追!」邱曉明:「這……苗雨,那邊還有一條路,你在這邊追,我去那邊堵他!」苗雨:「好!」苗雨飛步向岔路上追去。邱曉明上車,向另一個方向駛去。
苗雨順著岔路搜尋著前行,直到盡頭,上了另一條路,也沒發現要找的目標。她失望地站下來,拿出手機,想問問邱曉明發現什麼沒有,可沒等她撥通,邱曉明已經駕車駛到她跟前,跳下車。「苗雨,你發現什麼了嗎?」不用說,他也是一無所獲。苗雨失望地搖著頭,回身向來路觀察著:這條岔路不寬,兩邊是一幢幢居民住宅樓,無論哪個門洞,哪個房間都可以隱藏一個人。邱曉明:「苗雨,你真的沒有看錯?」苗雨:「我敢保證!」邱曉明:「那怎麼辦?」苗雨:「邱局,你是領導,我聽你的,你說怎麼辦?」邱曉明:「要不,咱們搜查這些居民樓?」苗雨覺得,邱曉明這個刑偵副局長實在有些荒唐。太不現實了,這麼大一片住宅樓,別說兩個人,就是二十人,也不敢保證能搜出結果來。她不由懷疑地看了他一眼。邱曉明忽然地:「哎呀,咱們還得去查電話呢!」苗雨:「那就快走吧!」二人重新上車,啟動,又繼續行駛在街道上,苗雨警惕地注視街道上的過往行人,可是,再沒看到什麼可疑的人影。暮色更加濃重了。
刑警大隊審訊室裡,李斌良和秦志劍在對付「喬亮」。李斌良知道,他肯定不叫喬亮,更不是江泉人,可是,從移交給刑警大隊到現在,他就再沒說一句話,就像啞巴了一樣,所以,只好暫時繼續稱他「喬亮」。幹了幾年刑警,李斌良接觸過數不清的犯罪嫌疑人,也參加和親自主持過各種各樣的審訊,可是,還從來沒有遇到過這樣的,一言不發。他和秦志劍過來接手時,刑警大隊的兩個負責審訊的弟兄已經怒不可遏,正要「加大力度」,「上手段」,被李斌良推出審訊室。李斌良知道,刑訊逼供是違法犯罪行為,是必須堅決禁止的,公安部對這一問題也越來越重視,抓得很緊。可是,身在基層一線的刑警往往對此頗有微詞,儘管偏頗,可也不能不承認有些「合理性」。幾年來,對公安機關的執法要求越來越嚴,有些地方甚至和美國對警察的要求差不多,甚至有人提出了零口供之說。可是,他們忘記了中國的執法環境,也缺乏配套措施。譬如,在西方國家,只要證據充分,犯罪嫌疑人不承認,也完全可以定罪,而中國雖也有這種情況,可往往是特例,檢察機關基本上視口供為第一證據,證據儘管很充分了,可是沒有口供,往往會退卷給公安機關。同時,我們的執法對象也和西方不同,西方人普遍文化水準高,法律意識強,只要他們知道警方掌握了證據,往往不再頑抗。相反,中國有相當一部分罪犯不是這樣,不管你證據多麼齊全,他就是不承認。李斌良就曾辦過一起殺人案,各種證據完備,還進行了DNA檢測,都認定是他,可是,這個犯罪嫌疑人聽了之後卻說:「什麼雞巴DNA,反正不是我!」真把人氣個半死。現在又遇到這樣一位,咋問也不開口,什麼好脾氣的人能忍住不動手?審了一會兒,李斌良也審不下去了,同時也覺得肚子餓了,就讓秦志劍找刑警大隊的同志去飯店買來簡單的幾樣飯菜,陪著「喬亮」吃起來,並邊吃邊談。李斌良:「喬亮,你這麼頑抗下去是沒有意義的,你想一想,現在,你有這麼大的嫌疑,我們能輕易放過你嗎?」秦志劍:「那是,你要是想靠不說話這條扛過去,那就大錯特錯了,不信咱們就耗下去,看誰能耗過誰!」「喬亮」大口吃飯夾菜,還是一句話不說。秦志劍用筷頭子點著喬亮:「我還可以告訴你,按照在關規定,對拒不講清真實姓名和居住地並有犯罪嫌疑的人,我們可以無限期關押。難道,你想在拘留所過一輩子嗎?」「喬亮」依然如故。秦志劍把筷子一摔,又一把奪下「喬亮」的筷子:「你少裝瘋賣傻。告訴你,我們已經去查詢你手機裡那個通訊記錄了。別以為它是神州行就查不到,你敢保證那個人就跟你一個人通話嗎?我們知道了這個號碼,就可以查出他的所有通訊記錄,等一切都查清的時候,你想說也晚了!」喬亮眼睛裡閃過一絲游移的光,好像被觸動了,但是,他馬上又恢復原來的樣子,拿回筷子,繼續大吃起來。秦志劍的指望落空了。邱曉明和苗雨找到移動通訊公司的領導,查到了和「喬亮」通過話的那部神州行手機通話記錄,看後大失所望,因為,這部手機就通過兩次電話,一次是接的,另一次是打出的,而且,都是喬亮的電話,再沒有別的記錄。二人只好失望地上車回轉公安局大樓。這時,天已經完全黑下來,公安局的院子裡亮起了燈,二人驅車向院內駛去,迎面,一個青年民警從公安局大樓內走出來,苗雨注意地瞅了一下,突然地:「邱局長,快,就是他……」對,就是他,儘管他現在穿上了警裝,可苗雨還是認出,他就是昨天晚上跟蹤過自己、也就是剛才在街頭發現並追尋過的青年。邱曉明:「這……真是他嗎,你沒看錯?」苗雨:「就是他,快停車!」車還沒有停穩,苗雨就跳下車。剛剛走出的青年民警看到苗雨,突然返身又進了大樓。苗雨跳下車,飛速奔入公安局大樓,可是,門廳內靜靜的,沒有一個人影。苗雨奔到旁邊的值班室窗口外:「同志,剛才進來一個人,你看到他去哪裡了嗎?」值班的老同志正在看電視,聽到苗雨的話掉過頭:「這……他是刑警大隊的,好像上二樓了!」苗雨:「你認識他,是刑警大隊的?叫什麼名字?」值班員:「他是去年分來的,叫什麼名字我說不清,不過,肯定是刑警大隊的!」這時,邱曉明也奔進來,苗雨:「邱局長,他是刑警大隊的,咱們快上樓!」二人向樓上奔去。
二樓,刑警大隊的審訊室裡,李斌良、秦志劍和「喬亮」已經吃完了飯,繼續進行較量。喬亮雖然仍不開口,可是,他顯然被秦志劍說的查詢手機的事擊中了,眼中出現了憂慮的神情。秦志劍見狀,抓緊時機進攻:「怎麼樣,你是讓我們費點事查出這個人來,還是你自己交代,這在處理結果上可不一樣啊……」這時,忽然響起急促的敲門聲,李斌良急忙打開門,苗雨一臉焦急出現在門口,邱曉明站在她身後。李斌良:「苗雨,怎麼了?」苗雨:「快,你們出來一下!」李斌良和秦志劍走出審訊室,關上門。秦志劍:「怎麼,查出什麼來了嗎?」苗雨:「不是……我們碰到那個人了,是刑警大隊的……」苗雨簡要地講了一下,李斌良也吃了一驚,提出了和邱曉明同樣的問題:「真的,你沒看錯?」苗雨:「不可能。他看到我,返身就進了樓,值班室說他是刑警大隊的,可是,刑警大隊除了值班中隊的兩個同志,別的辦公室都鎖著門,沒有人。」有這種事?李斌良和秦志劍立刻放下審訊,和苗雨、邱曉明共同尋找這個可疑人。然而,正如她說的那樣,除了值班中隊有兩個同志之外,別的辦公室的門都鎖著,而值班的兩個同志證實有腳步聲走過去,他們以為是內部人,也就沒注意,不過,他們好像聽到有個門響了一下,好像是進了哪個辦公室。幾人向走廊深處奔去,逐個辦公室敲門。李斌良內心熱血陣陣衝動:如果苗雨沒看錯,如果這個人真是刑警大隊內部人,那麼,他極可能與正在偵破的案件有關,不是內奸也是知情人,找到他,案件就可能取得突破……可是,能這麼容易嗎?李斌良又猶豫起來:昨晚留在記憶中的印象是個年輕人,值班員也說是去年才分到刑警大隊的,他是個什麼人呢?他真的和案件有關嗎,如果有的話,會是什麼角色……門一個個敲過,都沒有反應,是裡邊真的沒人,還是有人故意不出聲?李斌良要求值班中隊的兩個刑警守住樓梯口,嚴防任何人下樓,他帶著秦志劍、邱曉明和苗雨又敲了一遍門之後,來到衛生間門外。秦志劍和苗雨還把手槍拔出來,輕輕推彈上膛,準備闖入。忽然,衛生間內傳出「嘩嘩」放水的聲音,還沒容得人反應過來,隨著腳步聲,門被推開了,一個青年民警從裡邊走出來,看到幾人,現出吃驚的表情。中等偏上的身材,瘦瘦的長方臉兒,厚厚的嘴唇……確實是他,錯不了。苗雨一把揪住青年民警:「這回你往哪兒跑!」青年民警莫名其妙地看著四人,對邱曉明:「邱局長,怎麼了?」邱曉明:「呂康,你在搞什麼名堂?」李斌良覺得,邱曉明的眼睛好像眨了一下。呂康:「我上廁所呀,怎麼了?」秦志劍:「李局,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李斌良:「把他帶辦公室去!」秦志劍和苗雨押著呂康走向專案組辦公室,邱曉明正要跟隨,李斌良拉住了他:「邱局長,你等一下!」李斌良注視著邱曉明,邱曉明努力做出若無其事的表情。李斌良:「他叫呂康?」邱曉明:「對。警校畢業生,去年分配的。」李斌良:「你瞭解他嗎?」邱曉明:「這……怎麼說呢,他在陣控中隊,工作挺認真的,平時看不出什麼!」李斌良:「真的嗎?那你說,他這是怎麼回事?」邱曉明……專案組辦公室內,秦志劍和苗雨也在詢問呂康。苗雨咄咄逼人,一句接一句,不讓他喘過氣來。她問他剛才在幹什麼,他說上便所。苗雨問,已經下班好長時間了,又來局裡幹什麼。他先是反問,咱們刑警還分上下班嗎?然後解釋說,他在讀一本刑偵教材,下班時忘在辦公室了,回來取。苗雨又生氣又著急:「你撒謊,剛才在街上,你為什麼看到我們就躲了起來?」呂康:「你說什麼呀?我剛才是在街上,可是,沒看到你們哪?」苗雨:「我和邱局長在車裡,你看到我們的車就躲起來了……你不承認也沒關係,說,你昨天晚上這個時間在哪裡?」呂康鎮靜地:「昨晚?在家裡呀。」苗雨:「你家在哪裡,誰能證明你在家裡?」呂康:「我在北邊的居民區租個房,我自己在家裡看書,沒人證明,怎麼了,你們要幹什麼呀?」秦志劍:「你小子挺能裝啊,那好,我問你,值班室說,你剛剛從樓裡出去,為什麼看到她,又回頭就往樓裡鑽,還鑽進衛生間。」呂康:「這……我……我是想起點事,所以又回來了!」秦志劍:「想起有泡屎沒拉嗎?為什麼在樓裡不拉,走出去後又回來拉?是鬧肚了嗎?」呂康支吾著:「這……我……你們不信拉倒,反正我什麼也沒幹,不信,你們去問邱局長,看他說我是什麼人!」辦公室外,邱曉明已經向李斌良講清了。李斌良不相信地:「你說,他是你的人?」邱曉明:「對。我要他暗中注意鄭書記家的動靜,同時,也對本市的幾個嫌疑人進行監視。」李斌良:「這件事還有誰知道?」邱曉明:「誰也不知道,只有我們兩個人。」李斌良:「曾局長也不知道嗎?」邱曉明:「不知道。」李斌良:「這……你為什麼這樣幹?」邱曉明:「我誰也不敢相信。你大概也察覺出來了,這個案件非常複雜,不知牽扯到誰。」李斌良:「可是,他是去年才分配的,你為什麼要使用他,而不使用更老練的人呢?」邱曉明:「正因為他從警時間短,和社會上亂七八糟的事情接觸得少,人也就單純一些,可靠一些。另外,局內人也不會想到他在做這種事。」李斌良狐疑地盯著邱曉明。邱曉明直視著李斌良:「李局長,請你相信我,我這個人能力不強,可我知道自己的職責,這樣的案子出在我的轄區,破不了是我的恥辱,我必須採取能夠採取的一切手段來破案。」李斌良被邱曉明的話打動了,也相信了他:「對了,昨天晚上,我們發現他之後,給你打了個手機,一直占線,直到第三次才打通,你是在和他通話吧!」邱曉明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對,是他給我打的電話,正報告你們的事,我剛放下他的電話,你就打來了!」看著李斌良,「李局長,我說的都是真話,如果你不相信我,可以去問呂康,看他和我說的是不是一H樣……對了,這個辦法還是他向我提出來的!」李斌良走進專案組辦公室,邱曉明留在門外。呂康說的和邱曉明說的完全相同,而且,還補充說,昨天晚上,他發現李斌良和苗雨從鄭書記家出來,以為是壞人,就暗中跟蹤,後來聽到二人自報是警察,就猜到了他們是專案組的,為了不暴露自己,只好逃跑了。今天晚上也同樣如此,他躲避苗雨,同樣是為了避免暴露。他還承認,今晚給邱曉明打過手機,也就是苗雨發現的那次,主要是詢問一下,專案組來了,他怎麼辦,可是,他從邱曉明的語氣中知道身邊有別人,就沒往下說。苗雨轉向邱曉明:「邱局長,這麼說,咱們倆在追他的時候,你一定跟他見過面。」邱曉明笑了笑:「對,當時,我還沒拿定主意怎麼辦,就讓他換件衣服躲起來。想不到,還是被你認出來了!」一切都明白了。李斌良看著邱曉明和呂康,不知說什麼才好。邱曉明:「李局長,你們既然都知道了,我希望能保密,呂康的事除專案組內部人外,不要讓任何人知道。」李斌良、秦志劍和苗雨三人互相看了看,都點點頭。秦志劍又轉向呂康:「你既然在注意鄭書記家,發現過什麼沒有?」呂康:「沒有。自從發案後,鄭書記家一直空著,沒有任何人出入。」苗雨:「對了,我們還在客運站看見過你,就是今天中午,你在那裡幹什麼?」呂康看一眼邱曉明:「這……我在監視馬強。」苗雨:「什麼?當時,馬強在客運站?」呂康:「對,我一直在暗中監視他。」李斌良忽然想起,在客運站碰到那個青年,急忙問:「馬強長得什麼樣?是不是額頭上有個刀疤?」呂康:「對。你們看到他了?」李斌良不答反問:「他在客運站幹什麼,你發現什麼可疑的地方了嗎?」呂康:「沒什麼可疑的,他好像在接站,可是,到站好幾班車,並沒看到他接到什麼人。」李斌良:「那麼,他有什麼可疑表現嗎?」呂康:「這……不明顯,他只是有點焦急的樣子,接過一次手機,還打過一次手機……」「時間!」秦志劍突然打斷呂康的話,「快說,我是說,他接手機和打手機是什麼時間!」李斌良一下明白了秦志劍的意思:「對,他接手機和打手機都是什麼時間,你還記得嗎?」呂康:「這……因為盯人,所以經常看時間,我還真注意了,他接電話的時間是十二點三十分左右,打手機是一個半小時以後,也就是兩點左右……」李斌良一下想起喬亮被抓獲後,他的手機來的那個電話,正是下午兩點左右。苗雨急促地把這事講了一下。邱曉明一拍大腿:「天哪,對上了,對上了,你們忘了,喬亮手機的通訊記錄上,打出的那個電話也是十二點三十分左右……哎,呂康,你怎麼沒對我講馬強在客運站這件事啊?」呂康:「這……當時,我沒覺得什麼異常,就沒匯報!」秦志劍對李斌良:「李局長,可以認定了,喬亮的兩個通話記錄都是馬強的。」苗雨:「對,肯定是他,李局長,咱們去抓他!」李斌良:「不,當務之急,是拿下喬亮的口供!」秦志劍掉頭向外走去:「這回,我看這個小子還能不能扛下去!」李斌良緊隨在秦志劍身後。
秦志劍推開審訊室的門,頭往裡一探,突然愣住:「李局,壞了!」李斌良心一跳,推開秦志劍一看,腦袋頓時「轟」的一聲。室內沒有一個人影,自然也沒有「喬亮」。他逃跑了。李斌良後悔不迭:天哪,李斌良,你怎麼出了這麼大的疏漏,光顧著查呂康,忘了審訊嫌疑人!
秦志劍:「門鎖著,他要是跑,只能走窗子!」秦志劍奔向窗子,向外望去,李斌良、邱曉明、苗雨和呂康都奔過去。窗外,是一條僻靜的巷道。苗雨:「你們看……」巷道,距窗子不遠處,一個人影一瘸一拐地向遠處溜去。正是「喬亮」。秦志劍:「快追!」苗雨:「不行,來不及了……」是啊,從這裡跑出屋子,跑下二樓,再跑出辦公樓,繞到後邊,最少也要幾分鐘時間,而在幾分鐘裡,「喬亮」完全可以逃脫。還沒容李斌良做出反應,只見呂康身影一閃,已經從窗子跳下樓去。苗雨驚叫出聲:「呂康……」呂康已經落地,爬了起來,也一瘸一拐向前追去。前面的「喬亮」發現了呂康,一瘸一拐地加速向遠處逃去,可是,呂康的速度要比他快得多,幾個人在窗子前看著他的身影向「喬亮」撲上去。李斌良:「快——」幾人被提醒,急忙向室外奔去。等他們趕到,呂康已經將「喬亮」按在地上,「喬亮」仍然困獸猶鬥。可是,他再也不可能逃跑了。幾人上前,很快將他制服,把他從地上揪起。李斌良抬頭向上看去,二樓的窗子雖然不是很高,可是,從上邊跳下也需要膽量啊。他拍了一下呂康的肩膀:「怎麼樣,受傷沒有?」呂康:「腿]了一下,已經沒事了!」果然,他行走已經恢復正常,「喬亮」卻仍然一瘸一拐地走著,不過,看上去也無大礙。難以想像,他居然戴著手銬從二樓跳下來,真是個賊皮子。燈光通明,李斌良、邱曉明、秦志劍坐在審訊台後,臉色嚴峻,苗雨坐在旁邊的桌子上記錄。「喬亮」看著眼前的陣勢,覺察到形勢不妙,從額頭的汗珠上就看出他心裡已經發虛。審訊方案已經確定,由秦志劍主審。秦志劍猛然一拍桌子:「怎麼,你還不說實話嗎?」「喬亮」不再沉默:「這……我……你們要問什麼呀?」秦志劍:「裝什麼糊塗,你手機上的電話號碼到底是誰的,是你說還是我說?」喬亮:「這……我……我記不清了……」秦志劍冷笑一聲:「看來,你是不見棺材不落淚呀,我點你一下吧。和你通電話的人和一種畜牲有關。明白了吧!」「喬亮」搖頭:「不明白。」秦志劍:「你就裝吧。那好,我再問你,你知道蒙古人最擅長騎什麼?」「喬亮」:「這……我不知道?」李斌良心裡暗笑,秦志劍的提示顯然太繞了。他把話接過來:「真不知道嗎?我再問你,農民耕地除了用牛,還用什麼?」「喬亮」:「這……拖拉機!」李斌良差點笑出聲來:媽的,這小子是真的糊塗還是故意搗亂?秦志劍又拍了下桌子:「故意的是不是?那好,我就直說,跟你通電話的人和我們剛才的提問有關……」「喬亮」臉色陡變:「這……他……你們真的查出來了?」這回,他顯然是聽明白了,也證實了分析判斷是正確的。李斌良和秦志劍都不再說話,邱曉明溫和地開口了:「我們現在不但查清了誰和你通的話,也查清了你不是江泉人,不叫喬亮……對了,如果你現在說實話,還算你坦白自首,不然,我們就再也不問你了!」秦志劍:「對,給你三秒鐘,到底說不說,不說,這場審訊就至此結束!」「喬亮」急忙地:「別別……我說,我說……」自言自語地,「既然你們已經查出來了,我現在說了也不算叛徒,你們說得對,跟我通話的是山陽人,叫馬強。」秦志劍:「這你就別說了,我們已經知道了。你說說,你跟他通電話時都說了什麼吧!」「喬亮」:「這……第一次是我給他打的,告訴他事情已經幹成了,他讓我偷偷離開沙場,先扒車,在中途下車,然後坐公共汽車回山陽……」原來如此。看來,馬強出現在客運站是等著接他。李斌良:「那麼,第二次電話呢,你們說什麼了?」「喬亮」:「你們知道,他打第二次電話時,我已經被你們抓住了,沒接!」秦志劍:「這麼說,是馬強指使你在沙場整事了。」「喬亮」想了想,「嗯」了一聲表示承認。秦志劍:「你具體說說,他是怎麼指使你幹的,你為什麼替他幹這種事?」「喬亮」吞吞吐吐地:「這……他就讓我裝成找活幹的民工,混進沙場,弄出點事來,最好有人死傷,我就把支著的柱子弄歪了,然後趁人不注意,就溜了出去……我也不知他為啥讓我這麼幹哪!」邱曉明:「那麼,你為什麼聽他的?他給你錢嗎?」喬亮急忙搖頭:「不,我不是圖錢,他也沒給我錢。」秦志劍:「那是為什麼?」「喬亮」腦袋耷拉下來,不出聲。秦志劍:「怎麼,又啞巴了?看你這樣子也不傻呀,總不能什麼也不圖為馬強幹事吧?」「喬亮」還是不出聲。李斌良改換了一個問題:「你從前認識馬強嗎?」「喬亮」抬起頭:「不認識,在來山陽之前,我從來沒見過他。」李斌良:「那麼,你為什麼會聽他的,你是從哪裡來山陽的?」「喬亮」又低下腦袋。秦志劍:「說話。看來,你又糊塗了,前半截已經算你坦白自首,如果你後半截不說實話,前半截也就白費了!」「喬亮」:「這……我說了你們可別給我傳出去呀,實話跟你們說吧,是大哥讓我來山陽找馬強的,說他讓我幹什麼我就幹什麼,不要多嘴,也不能要錢,完事後,回去大哥不會虧待我的。」李斌良:「你大哥是誰?你的真實姓名是什麼?」「喬亮」又不說話了。秦志劍走到「喬亮」面前:「你怎麼回事啊?我們對你夠意思了,你敬酒不吃吃罰酒是不是?」「喬亮」現出苦臉:「這……我不能說,把腦袋擰下來也不能說,我自己咋都行,可不能把大哥牽進來!」李斌良:「那我問你,在你製造事故前,知道不知道縣委書記在場,是不是針對他的?」「喬亮」急忙搖頭:「不不,我本來想昨天干來著,可是沒機會,才拖到今天干的,我也不知道縣委書記要去,我要是知道,就不敢幹了!」聽他的口氣,好像是真話。邱曉明:「那好,你再說說自己吧,你到底是哪裡人,你大哥是誰?」「喬亮」聽了這話,又低下腦袋不出聲了,再怎麼問也這樣。審訊到這裡卡住了,只要不涉及他本人的身份和他的什麼「大哥」,他什麼都說,只要一沾這個邊,他就成了啞巴。沒辦法,只好把他移交給刑警大隊。儘管煮了夾生飯,但也不是一無所獲。最起碼,「喬亮」的話證實馬強是沙場事故的幕後指使者,有重大犯罪嫌疑。至於這個自稱「喬亮」的人是什麼貨色,從口音上辨出,他即使不是白山市所屬各縣市的人,也不會離得太遠,可以通過市局刑偵支隊向周邊市縣發出協查通報,估計,查到他的底細不是太難。一回到專案組辦公室,秦志劍就著急起來:「現在已經基本搞清,沙場事故的幕後黑手就是馬強,至於是不是針對鄭書記,聽『喬亮』的話不像是。可是,不管是不是,這都是重大犯罪,也給我們提供了拘捕馬強的理由。我看,咱們得快點動手,不然,夜長夢多!」邱曉明:「可是,沙場的案件不歸我們專案組管……」秦志劍:「那又怎麼了?別忘了我們接到的舉報信,再說了,我們是公安機關,什麼犯罪都可以管,至於哪個部門管哪個案件,是內部分工,別人無權過問。」李斌良:「咱們再分析一下,這封匿名信的真實可信性到底有多大,馬強真的參與了殺害鄭書記親人的案件了嗎?」秦志劍:「我看可能性很大。我還是堅持自己的意見,要盡快動馬強!」李斌良想了想:「我請示一下林局長!」李斌良撥通林蔭的手機,把情況匯報了一下,徵求他的意見。林蔭:「我看,馬強可以動,只要不違法,你們就放手幹吧。」放低聲音,「抓人,你們人手太少,需要山陽公安局協助吧,用不用我跟曉明說說?」李斌良明白,林局長是擔心邱曉明有想法,不支持自己工作,可是,如果林局長真的和他談,恐怕他沒想法也會產生想法的,就急忙低聲說:「不用,我們配合得很好!」林蔭:「那我就放心了。」李斌良放下話筒,對邱曉明:「林局長同意動馬強,可是,這是你的一畝三分地,怎麼能把他拿下,還得靠你!」邱曉明有些為難地:「這……得好好研究研究,馬強在山陽還是有些勢力的,要是跑風漏氣驚了他,就麻煩了!」秦志劍:「你是說,你們公安局裡有馬強的人?」邱曉明:「這……哪兒不這樣?只要咱們公安局有什麼大的行動,參與的人一多,肯定跑風!」邱曉明說的是實話,李斌良對此也深有體會,可是,誰也沒有辦法,這些年,公安隊伍混進來一些素質很差的人,他們穿著警察的衣服,可實際上根本就不具備警察的素質,其中不乏黑白兩道人物。秦志劍:「老曾怎麼樣?」邱曉明笑了笑:「這……不好說。」秦志劍:「有什麼不好說的?你別藏著掖著的,我不會出賣你。你知道吧,他也在清水當過局長,我還給他當過一段辦公室副主任呢,專門給他寫材料,對他還是瞭解的。」邱曉明:「那你還問我幹什麼?」想了想,「咋說呢,剛調來的時候還可以,有一陣兒,人們都叫他曾青天,可是,很快就跟那些人攪和到一起了……其實,馬強所以被處勞教,並不是我們局的工作,而是鄭書記向市公安局和省公安廳匯報過有關情況,是他們派人來打擊的。要是曾局長,恐怕永遠也不會動他們一根毫毛!」秦志劍哼聲鼻子:「我瞭解他,到哪兒都這樣。可就這樣的人,五十大幾奔六十了,還當著一方的公安局長,真讓人無法理解……哎,邱局,我現在才發現,你這人表面含糊,其實是傻子吃餃子,心裡有數。可是我不明白,這案子已經發了三個多月,你就從沒懷疑過馬強,從來沒調查過他?還有,馬強的後邊還有誰,你掌握不掌握?」苗雨:「對呀,孫鐵剛跟我們說,趙漢雄是馬強的後台,這案子就是趙漢雄策劃指使的,邱局,難道這些你都不掌握?」邱曉明苦笑著:「這……我是刑偵副局長,怎麼能不掌握呢?其實,我們在前期偵查時已經把他們納入視線,可是,查不到證據,只能放下了。不信你們去問鄭書記,我還親自和他談過,讓他提供趙漢雄和馬強的犯罪線索,可是,他什麼也提供不出來,還說案子不可能是他們幹的,讓我們向別的方向去偵查,你們說,我有什麼辦法,只能讓呂康他們暗中監視著!」秦志劍和苗雨不吱聲了。李斌良也沒說話,他的內心深處非常理解邱曉明。對趙漢雄這樣的人,別說沒有證據,就是有了證據,公安機關也不敢輕易動他們,最起碼,要動趙漢雄,得請示市委領導同意。因為有趙漢雄在,馬強也隨之不能輕動了,因為,弄不好會打草驚蛇,使案子更加難破。不過,現在不同了,最起碼,已經有了馬強犯罪的直接證據,只要抓住他,就不愁拿不下來,從而牽出趙漢雄……想到這裡,他增強了信心:「咱們不說別的了,研究一下,怎麼抓馬強,邱局,你們掌握他的活動規律嗎?有幾處窩子,都是哪裡?」邱曉明:「這……呂康能說清楚,我把他找來吧!」
不一會兒,呂康悄然進了專案組辦公室。他提供了幾個馬強經常落腳的地方,多是一些娛樂場所,而他最近幾天出入最多的地方,是一個老年人活動中心。「其實,那裡是個麻將館,也就是個賭場,只不過掛著老年人娛樂中心的牌子罷了,吃晚飯的時候,我見他和兩個手下進去了,一直在外邊盯著,後來……」看了苗雨一眼,「後來,我就離開了,剛才又去看了看,沒見到他出來。」李斌良明白,他是在監視的時候被苗雨沖了。苗雨現出愧疚的表情:「這……當時,我也不知道怎麼回事啊!」秦志劍:「別說沒用的了,李局長,我看,咱們抓緊行動吧!」李斌良:「好。邱局長,咱們人手太少,你調幾個可靠的弟兄來吧!」邱曉明:「這……你知道,我進專案組後,就和局裡的工作脫鉤了,現在,老曾親自抓刑偵,要是從刑警大隊抽人,得通過他。」「不行。」秦志劍急忙地,「我們的行動不能讓任何人知道。」低聲對李斌良,「李局,當前,最重要的是保密。」李斌良明白,秦志劍是不信任老曾。其實,自己也覺著這個人不地道,可是,聽說他和市委何書記的關係非同尋常,所以,公安局長的位子一直坐得挺牢。前年,他還被紀檢機關調查過,據說事情挺大,大家都以為他完了,可是,等何大賓當了市委書記,一切都風平浪靜了,他照樣當著公安局長。要抓馬強,靠專案組的四個人確實太單薄,警力怎麼解決?秦志劍憤憤地:「邱局,我說你這刑偵副局長是怎麼當的,我都替你窩囊!」邱曉明:「你說得對,我是窩囊,我不窩囊能行嗎?咱沒有後台,小小的烏紗帽在人家手裡攥著,哪件事讓人家不高興了,找個理由,說拿就給你拿下來!」秦志劍氣憤地:「你……官兒對你就這麼重要?」邱曉明:「對你不重要嗎?你不是也一心要提副科級嗎?」秦志劍說不出話了。他們兩個就是這樣,什麼時候也忘不了抬槓。苗雨:「你們倆就別打嘴仗了,快想個辦法,怎麼抓馬強吧!」是啊,這才是迫在眉睫的事情,怎麼辦呢?想不到,呂康忽然打破寂靜,提出一個好建議:「邱局長,我們同期分配的幾個警校同學都挺可靠的,我以個人名義把他們招來好不好?」秦志劍一拍大腿樂了:「好,太好了,你馬上通知他們,不過,一定要保密。」對李斌良,「我對警校生印象一直很好,當初,我們清水公安局有一個警校畢業的,叫高翔,因為市裡不給分配工作,只好在刑警大隊幫忙,最後犧牲了……」秦志劍突然中斷了講話。他動了感情,說不下去了。李斌良也知道這件事,那個小伙子是為了掩護林局長犧牲的,善後按正式警察辦理,正因為他的犧牲,清水市三批未分配的警校生後來都分配了。呂康在旁邊小聲地打著電話,不一會兒,就聯繫了五個同學,按照商定的方案,都著便衣,半個小時後在那家麻將館附近集合。當李斌良趕到現場,見到五張緊張又興奮的年輕面孔時,頓覺渾身增添了力量。五個年輕警察,再加上呂康和專案組四人,一共十個人,足以應付局面了。李斌良一聲令下,十人迅速撲向麻將館。可是,行動失敗了。
一進麻將館,李斌良就覺得不對頭,裡邊冷冷清清的沒有幾個人,兩桌麻將倒是像模像樣地玩著,可是,桌上擺著很少的幾個錢,完全是娛樂性質。幾個房間及各個角落搜遍,也沒有馬強的影子。詢問了一下,所有人都說馬強今晚根本就沒來過。按照呂康的指點,又撲了幾個落腳點,都沒有馬強的影子。馬強逃跑了。他事先得到了消息。
子夜十一時許,四人疲憊地回到專案組,可是,誰也不想休息,面面相覷地坐在椅子裡。秦志劍:「消息到底是怎麼走漏的呢?難道是呂康找的人不可靠?」邱曉明急忙地:「不能。這幾個弟兄我敢保證,個個可靠,消息絕不是他們走漏的。」秦志劍:「那是誰……哎,邱局,有一件事我還沒問你,咱們倆走訪的時候,你接到那個電話是怎麼回事,為什麼躲到一邊,不讓我聽到?」邱曉明:「這……難道你懷疑我?」秦志劍:「我連自己都懷疑。」邱曉明:「那好,我可以告訴你,是曾局長給我打的。」秦志劍哼了聲鼻子:「這就對了,那是個老奸巨猾,咱們的行動,他肯定都給你算個清清楚楚!」李斌良急忙地:「志劍,沒有證據,不要亂懷疑。其實,馬強可以從很多渠道察覺到不妙。譬如,他給『喬亮』打電話,沒人接,還有,我們抓住『喬亮』,刑警大隊有很多人知道,極可能傳進他的耳朵裡,這些,都會使他意識到不妙,從而躲了起來。」這種可能性確實存在,秦志劍和邱曉明都不再出聲。苗雨:「李局長,得向林局長匯報一下吧?」李斌良歎息:「他正在江泉替我破趙漢雄的案子,恐怕壓力也很大。」秦志劍:「這種時候,趙漢雄湊什麼熱鬧?沒準兒,這裡邊有什麼陰謀也說不定。」李斌良被秦志劍說得心一動:是啊,事情怎麼都趕到一起了,自己要來專案組報到,就發生了趙漢雄遭襲擊的案子,這裡邊難道隱藏著什麼東西……李斌良想了想,猶豫著撥了林局長的手機號。原以為他已經睡下,不想,林局長馬上就接了電話:「斌良,怎麼樣,行動失敗了吧!」李斌良奇怪地:「林局長,你怎麼知道失敗了?」林蔭:「直感。這麼嚴重複雜的案子,不可能被你們輕而易舉地找到線索,抓住嫌疑人。」李斌良把行動的大致情況匯報了一下,又提到走漏消息之事。林蔭沉默片刻說:「這也是難以避免的,今後注意保密吧!」李斌良:「林局長,你那邊案子調查得怎麼樣?」林蔭苦笑著:「正在工作,還沒找到任何線索,看起來,難度不亞於你們的案件。」李斌良:「林局長,秦大隊說,這兩起案子趕到了一起不正常,有可能隱藏著什麼陰謀,我覺得,他的分析有些道理。」林蔭:「我會注意的。不早了,你們休息吧!」
在林蔭和李斌良通話的同時,江泉市一家旅館的豪華客房內,還有一個人也在打電話。他是趙漢雄。趙漢雄:「……下午我就知道了情況,安排馬強離開了山陽……你放心吧,他們找不到他……啊,這件事我當然不會放鬆,正逼著他們在查,他們還算重視,林蔭親自掛帥,他現在就在江泉……」手機裡的聲音:「不過,你表現得不要太過分,適可而止,不然,會引起他們的懷疑。另外,你還要盯住山陽的專案組,要掌握他們的一舉一動……」
山陽縣公安局專案組辦公室兼宿舍內。邱曉明已經離去,李斌良和秦志劍雖然躺到床上,可是,還沒有入睡,二人仍然在分析研究有關情況。最後,他們一致認為,下步工作的重點應該放到尋找寫舉報信的人身上,因為,這個匿名舉報人極有可能是目擊證人,如果找到他,案件極有可能會取得重大突破。可是,就在他們取得一致,即將入睡時,林蔭又打來電話,向李斌良瞭解沙場的事,李斌良把自己所知談了一下,問怎麼了。林蔭說:「這件事已經驚動了省裡,現在,上邊很重視這件事,明天,省裡的調查組和一批新聞媒體的記者要去山陽。」李斌良:「這是人為破壞,不是責任事故,有必要這麼小題大做嗎?」林蔭:「這我們就管不了啦。對了,明天我也去山陽。」李斌良放下話筒,還想思考一會兒,可是,最終還是被疲倦所征服,進入夢鄉。夢境中,他似乎發現了兇手是誰,這個人甚至觸手可及,可就是抓不到,後來,又夢到有人在監視自己,自己的一舉一動都在他的眼中……醒來後,夢境還久久地保留在記憶中,不知為什麼,他覺得現在查的案子,和三年前的那起案子有些相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