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章 文 / 朱維堅
1
公共汽車行駛在去往夏鎮的路上。
一路上,我的心情難以平靜:小萌萌莫名其妙地喊爸爸,引起我的懷疑;徐隊長通報了金世龍一夥歹徒的活動,使我感到波瀾在前。此時,我的心中有希望,有不安。我對夏城已經有所瞭解,在這裡,對任何事情都不能用常情去理解,儘管金世龍等人被抓住,但我知道他們的能量,徐隊長又能把他們怎麼樣呢……
我的判斷沒有錯,夏城公安局刑警隊裡,對金世龍一夥的突審一開始就困難重重。幾個被抓住的歹徒都滿不在乎,認為刑警隊不能把他們咋樣。他們覺得,不就是砸了醫院手術室,打了醫生一頓嗎?這種事他們幹得多了,有什麼大不了?金世龍更是有恃無恐。
審訊金世龍的是徐隊長和郝平。徐隊長是主審,但,他一副心不在焉的樣子,邊審訊用指甲刀剪指甲,剪完又磨個不停。郝平協審,主要負責作筆錄,雖然憤怒也只能強壓著。面前的桌子上,放著金世龍的手機和一架錄音機。
金世龍坐在徐隊長和郝平對面,儘管是一張木橙上,卻仍然蹺著二郎腿,對二人滿不在乎地說著:「……對,都是我帶弟兄們幹的,我兄弟受了傷,他們不給治,我能不急眼嗎?這不怪我們,只怪他們沒長眼睛,打得輕!」
徐隊長聽了這話繼續若無其事地修指甲,郝平卻忍不住了,一拍桌子。「你老實點,這是刑警隊!」
金世龍卻根本沒把郝平放在眼裡,他的火氣更大,手一指郝平:「你老實點!刑警隊咋的?還沒你顯威風的地方,惹惱了老子別說給你個眼罩戴!」
郝平氣得離開座位,走到金世龍前面:「好哇,來吧,你給我個眼罩戴吧,我看你咋戴?!」
金世龍真的站起來,攥緊拳頭拉出要動手的架式:「咋的?就你這個小樣兒,給你眼罩戴你也得受著!」
郝平再也忍不住,將金世龍一把揪住:「媽的,在刑警隊你還敢這樣,也太猖狂了,我今天豁出來了,倒看你有多大本事……」
郝平說著用力一掄,將金世龍摔到牆根處。金世龍一下蹦起來,衝向郝平,掄拳就打:「媽的,你敢打老子……哎喲……」
金世龍的拳頭被牢牢抓住,接著,被郝平一個擒拿手法,將他的手臂扭到背後,「卡」地扣上了手銬,接著又扭過另一隻手,扣到一起,再把他往椅子裡一推:「你要報復等出去的,現在先老老實實接受訊問!」
金世龍氣得大罵:「我操你媽姓郝的,你等著,我饒不了你,就憑你敢跟老子做對……徐隊長,快點把手銬給我打開呀,你不認識我了咋的……你不認識我還不認識金縣長嗎……」
徐隊長吹了吹指甲:「你說誰?金縣長?咱們縣正副五個縣長,我咋不知道有個金縣長啊?」
金世龍:「哎呀徐隊長,你裝啥糊塗啊?我說的是金大哥,金顯昌!」
徐隊長好像才聽明白,神情專注起來:「什麼?你是金大哥的人?」
金世龍:「是啊,這回你知道了吧,快放開我!」
徐隊長點著金世龍:「金世龍,你可不能亂打金大哥的旗號!」
金世龍:「哪能呢,誰不知我跟金大哥的關係,我們是把兄弟,他老大,我老三,不信你問他去呀!」
徐隊長急忙對郝平:「快,快把手銬打開!」
郝平又生氣,又不解:「這……徐隊長……」
徐隊長嚴肅地:「快點,我說話你聽見沒有?」
郝平只好打開金世龍的手銬。金世龍揉了揉手腕,得意地對郝平:「怎麼樣?小子,這回你知道了吧!」轉向徐隊長:「徐隊長,行,你夠意思,我出去一定把這事向我大哥報告。他講義氣,對朋友絕對夠意思,你有啥事儘管說,保證沒二話!」
徐隊長:「你看這事兒整的,差點大水沖了龍王廟……對了,這麼說,你們昨天夜裡的事金大哥都知道了!」
「那當然……」金世龍剛吐了半句又警覺地收住口:「這……也不能這麼說,我替金大哥辦點事不假,可昨夜……是我自己的主意!」
「你自己的主意?」徐隊長頭向前探著問:「這麼說,昨天夜裡的事都和金大哥沒關了?」
「這……」金世龍只好說:「沒關,和金大哥沒關!」
「好哇,」徐隊長一下臉變了:「既然和金大哥沒關,那就是你瞞著金大哥干的了,我說你亂打他的旗號麼……對不起,那我就不客氣了。郝平,把他銬起來,緊一點!」
「是!」郝平樂了,立刻上前給金世龍緊緊戴上手銬。
金世龍這回有點著慌了:「哎……這……徐大哥,你這……」
徐隊長一拍桌子:「誰是你大哥?我是刑警隊長,你現在給我老實交代,昨天夜裡你們都幹了些什麼,到底是誰指使你們幹的,說……」
審訊就先寫到這裡,等一會兒再繼續,有趣的還在後邊。
2
初來夏鎮的遭遇沒有重複,我們順利到達夏鎮,然後踏著一條鄉間道路向劉家堡走去。一路上萌萌對眼前的景色新奇不已,不時跑到路旁野地裡去摘野花,並拿給我和小趙看。可能是初次接觸農村的景色吧,小萌萌在我們眼前第一次現出孩子的天性。看著她歡樂的樣子,我內心深處卻生出一些苦澀的味道。
從夏城到夏鎮的路途是順利的,可是,在夏鎮去劉家堡的路上,我們身不由已地捲入到一場衝突中。
我們蹬上一道山崗,站住了。
前面,可見遠遠一片片荒野、山林和農田,有七八個人正在忙碌著,有的往地上立標桿,有的用長長的繩子丈量著土地。在不遠處的一條小路上,還停著一輛轎車和一台吉普車。往前走了一段路,認出其中有個熟人,是才經理,他正用手機打電話。再走近些,還看見曾在金顯昌家見過的那個叫老五的青年。
在我們注意眼前的情景時,一陣隱隱的馬達聲從另一個方向傳來,我們扭過脖頸,見劉家堡方向有兩台農用四輪車駛來,車上站著不少人,還有一條大狗跟在車後邊跑著。隨著兩輛三輪車越來越近,可以看清車上都是男女老少的村民,第一輛四輪車的前面,是白鬚飄飄的老黨員。
看這架式,八成要出什麼事。我和小趙加快腳步,向前面走去。
我們趕到,衝突已經發生。一時弄不清情況,衝突也不算嚴重,我們暫時站在一旁觀察著。
「停——停——」老黨員帶著幾人沖丈量土地的人七嘴八舌地喊著:「不許再量了,停……」
還有有人拔掉插好的標桿,有人阻止工作人員繼續丈量土地。
丈量土地人員中一個為首的中年人大聲道:「你們要幹什麼,這是阻礙公務,是犯法!」
才經理也上前大聲道:「你們是幹什麼的?要幹什麼……」
老黨員:「你說幹什麼?這是我們劉家堡的地,你們來量什麼?!」
才經理:「這……老爺子,您可不能亂來呀,這塊地我們買下了,已經跟縣裡鎮裡簽了協議,定錢都交了,你們有什麼權力不讓量啊?」
老黨員:「你說我們有什麼權力?這地是國家的,是老百姓的,憑什麼說賣就賣,賣了我們老百姓靠什麼活著?不行,你們趕快回去,就說我們不同意!」
為首的工作人員湊上來:「哎呀老爺子,你算幹啥的呀你不同意,這是縣裡定的,是上級精神,你不同意能行嗎?再說了,有賣就有買,你們有意見去跟領導提,可別影響我們工作!」對幾個手下的一揮手:「干咱們的,聽兔子叫不種黃豆了!」
幾個工作人員要繼續量地,村民阻攔著,才經理上前,兩個青壯年把他推開,老五上前要動手,幾個劉家堡青年也不示弱,雙方劍拔弩張,拉出要動武的架式。
我正要上前制止,卻聽幾聲喇叭響,一輛高級轎車駛來,停在幾十米外的路旁。老五叫了聲:「好了,金大哥來了……」
金顯昌下車走過來,身後是三個打手模樣的漢子。還沒走到跟前,我就感到有一股煞氣就襲過來。
他們沒有注意到我和小趙,逕直奔向劉家堡村民們。
眾村民看見金顯昌,都現出畏懼的樣子,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來,眼睛看著他。
金顯昌嘴上叼著煙,臉陰如水,威嚴地大聲問:「是誰跟我過不去?!」
村民們沉默了,膽小的開始往人後邊躲閃。這時,老黨員站了出來:「我,就是我跟你過不去,你能怎麼著?!」
金顯昌眼睛閃過一道仇恨的光,咬著牙道:「又是你,老東西,給你臉,你又要鼻子是吧。說吧,你想咋樣?」
老黨員:「不想咋樣。這地是國家的,是我們劉家堡人吃飯的根基,說啥也不能讓你仨瓜倆棗霸了去,你要想買成這塊地,除非把我這條老命拿了去!」
金顯昌往前跨了一步:「媽的,你的命值幾個錢,我……」
他想動手打老黨員,大青狗突然「嗚」地撲上來,嚇得他趕忙退後一步。
大青嚇退金顯昌後,威武地站在老黨員身邊,嗓子嗚嗚作響,眼睛盯著他。
才經理見狀急忙攔住金顯昌,對他俯耳低語兩句。又上前對老黨員道:「老爺子,你的心情我們理解,可地是縣裡賣給我們的……再說了,這都是荒地,你們也不種,為啥不讓我們買呢?老爺子你快帶人走吧!」
老黨員:「不行,地俺們不種,可有這荒地在,它能放牲口,還能養水土……鄉親們合計了,這地要賣也不能讓你們買去,我們劉家堡老百姓自己買!」
金顯昌:「別他媽在這兒吹牛了,你們買得起嗎?這片地上百垧,得好幾十萬元,你們拿得出來嗎?好,你們能拿出這筆錢來,我就不買了,要是拿不出來,趁早給我滾遠點,我姓金的可不慣著你們!」又向幾個量地的工作人員一揮手:「你們量你們的,看誰敢搗亂!」
幾個工作人員欲量地,村民阻攔不讓。金顯昌火了:「媽的,你們是真和我過不去呀。上!」
金顯昌一揮手,幾個打手磨拳擦掌向村民逼上來,老黨員急了,手一揮也叫起來:「劉家堡的老少爺們,你們想想吧,這事可關係到你們自己的日子,關係到你們晚人後輩呀,你們要害怕,就回家裡守著老婆孩子吧,要是爺們,就豁出去,把血潑在自己地裡,看他們敢咋樣……」
老黨員的話振奮了村民們,一些青壯年勇敢地站出來,準備迎擊打手們。
大青狗也咆哮起來。
一場群毆眼看就要發生,不能再看下去了。我急忙大聲道:「不要動手,千萬不要動手……」
我和小趙站在兩伙人中間,分開他們,對金顯昌:「你們要幹什麼,不許打人!」又對老黨員:「大伯,你是黨員,可不能亂來呀!」
老黨員:「誰亂來了,我們大伙早就對賣地的事有意見,往上反映又沒人管,只好這麼做了……李隊長,他們這是絕我們劉家堡的生路,再忍著,日子就沒法過了。我們是豁出來了,誰也別想把我們的地霸佔去!」
金顯昌氣得罵道:「放屁,誰霸佔了?老子是花錢買地,是縣裡批准的,你算幹啥的擋橫?!」
老黨員:「我就要擋橫,別人怕你我不怕,我看你能怎麼樣?!」
「你——」金顯昌上前一步,又揮起拳頭想打人,被小趙一把抓住手腕:「幹什麼?七十多歲的老人你也敢打?你動手試試!」
金顯昌輕蔑地看著小趙:「喝,一腳沒踩住冒出個大個的來,看來,你真要趟夏城這混水了,好,我就跟你比劃比劃!」
金顯昌拉開打鬥的架式。小趙也不示弱:「來吧,你打我那一拳還疼著呢,該讓我找回來了!」
兩人欲動手,我急忙喝住小趙,把懷中的萌萌塞給他,對金顯昌道:「金老闆,你好好想想,動手會是什麼後果?你既然買地是合法的,為什麼不向縣領導反映情況,通過合法途徑把問題解決,這麼做對你沒什麼好處!」
「我他媽的……」金顯昌想衝我發怒,被才經理制止,將他拉到一旁,低聲說了兩句什麼。金顯昌聽後忍住怒火,對劉家堡的鄉親們大聲道:「我姓金的在夏城要辦什麼事,沒有辦不成的,你們看著,這地我非要不可……我也告訴你們,誰跟我過不去,我不會放過他的!」
說完,也不理我們,向幾個手下招呼一聲:「走!」
金顯昌鑽進車,和他的手下走了。幾個丈量土地的工作人員,見狀也鑽進吉普車離去。
出乎意外的勝利使村民們興奮不已,他們對著金顯昌的車影歡呼起來:「啊,滾了,滾了……勝利了……」
大青狗也汪汪地叫起來。
看著村民的高興勁兒,我既高興又擔心,高興的是他們終於站起來反抗了,擔憂的是,金顯昌會善罷甘休嗎?村民的反抗會換來什麼結果呢?」
我猜得不錯,金顯昌上車後就操起手機。才經理問他找誰,他說:「老三!這幫東西,非得他來對付!」
「這……」
才經理想阻止,金顯昌的電話已經撥通。
原來,他只顧忙著買地的事,又和金世龍下了不准隨便聯繫的命令,因此還不知道他們一夥已經被徐隊長抓了起來。所以,這個電話打到了徐隊長和郝平面前的桌子上。
徐隊長一拿起手機,金世龍就急了,「找我的……」欲上前,被郝平用力按在椅子上。「老實點!」
金顯昌也沒問問,開口就嚷:「世龍嗎?是我,你把那件事先放一放,趕快到夏鎮來一趟,多帶幾個弟兄……」
徐隊長在聽電話時,悄悄湊到錄音機旁,並按了一下開關鍵。金世龍見狀站起來欲喊,被郝平一把堵住了嘴巴。
金顯昌還在繼續嚷著:「……你聽見沒有?多帶幾個弟兄到夏鎮來,有急事……哎,老三,你們怎麼不說話,是你嗎?」
徐隊長開口了:「是金大哥啊,我不是老三。」
金顯昌:「那你是誰?他的手機怎麼在你手裡?快給我找老三!」
徐隊長:「我姓徐,是三哥的朋友。他上廁所了,讓我給他拿著手機……金大哥,您有什麼話嗎?我給你轉達!」
金世龍急得猛然掙開郝平的手,沖手機大喊起來:「大哥,我被刑警隊抓起來了,你快把我救出去呀……」
郝平再次堵住金世龍的嘴巴。
可是,手機裡的金顯昌再也不說話了,片刻後關了。
後來才知道,金顯昌通話時已經查覺不對頭,閉機後,馬上給另幾個人打了電話。其中,一個是給金偉,另一個是醫院的院長。當然還有別人。這些電話很快就發揮了應有的作用。
3
對此,徐隊長並不知道,他們的審訊還在繼續進行。
徐隊長:「金老三,說吧,你的事不少,我知道,可別的我不管,你必須把昨晚的事說清楚,特別是你的手下怎麼受的傷,你們都幹了些什麼!」
金世龍已經那麼囂張了,正在欲語還休,忽然響起敲門聲。
徐隊長:「誰,有什麼事?」
一個男子的聲音:「徐隊長,是我,讓我進去!」
徐隊長眼睛閃了一下,想了想,示意郝平開門。
金世龍眼睛亮了,臉上出現出喜色。
進來的人是金偉。
金偉進屋並不看金世龍,而是對徐隊長道歎口氣道:「怎麼?你們受理一起尋釁滋事案件?邢局長剛才給我打電話,說這是治安案件,你們太忙,讓我們治安科馬上接過來認真查辦!」
徐隊長聲色不動:「你是說,這個案子要交給你們?」
金偉又歎一聲:「可不是,要不是邢局長指示,我才懶得管這些爛事呢,可他說要歸口辦案,不能誰想管啥就管啥……要不,你跟邢局長打個招呼……」
徐隊長看看金偉,又看看金世龍,對郝平示意:「把他帶出去!」
郝平帶金世龍往外走,金世龍露出得意的笑容,一晃膀子:「我自己有腿,用不著拉拉扯扯的!」
郝平和金世龍走出去。
徐隊長拿起電話,又放下了:「好吧,你把人帶走吧,我正嫌鬧,不想辦呢!」
金偉:「哎,別忙,你還是打電話問問吧!」
徐隊長:「算了吧,難道我還敢不相信金科長嗎?邢局長的大紅人,夏城公安局最硬的科長嗎!」
金偉得意地:「哪裡哪裡,我哪敢跟您徐隊長比呀,堂堂刑警隊長,我金偉算個什麼呀……不過,這實在是領導的指派,就請您多多諒解了!」
徐隊長:「哪裡,案子誰辦還不都是一樣,咱們都是警察,打擊犯罪,保衛人民,目標都是一致的嗎……不過,金科長我不能不告訴你,金世龍他們絕不僅僅是一起治安案件,據我掌握,這兩天他們在頻繁活動,昨天夜裡還去了周春家……你能想到這是為什麼嗎?」
金偉吃驚地:「你說什麼?他們去了周春家?這更是我的案件了,我是周春案件的專案組長啊……行了徐隊長,我得抓緊查查,你忙你的吧!」
金偉欲往外走,徐隊長把金世龍的手機遞給他,「拿著,金世龍的!」
金偉:「這……要不,這你留著用吧,我跟金世龍說一聲!」
徐隊長:「不不,你要用你用,我可用不著,你快拿走吧……好,從現在起,這案子就和我無關了!」
金偉走出去後,徐隊長急忙拿起內線電話:「喂,給我接技術科……」
徐隊長打完電話,郝平氣沖沖走進來:「徐隊長,這案子就這麼讓他們拿過去了?這不是什麼干擾公共秩序,這是流氓滋擾,破壞公共秩序,咱刑警隊完全可以受理!」
徐隊長看了一眼郝平:「怎麼?是你說了算還是我說了算?是我說了算還是邢局長說了算?」
郝平:「這……」
徐隊長:「行了,你別為這事上火了,就是咱們辦下去,金世龍也不一定能交代什麼。走,跟我去周春家!」
郝平:「周春家?」
徐隊長:「是啊,昨天晚上金世龍他們去過那裡……他們去那裡幹什麼?他手下是被誰砍傷的?咱們盯稍的說,曾聽到他們追趕誰的聲音,只是離得遠沒看清。難道你不想把這些弄清嗎?!」
郝平高興了:「啊……怎麼不想,快走!」
在周春家,徐隊長他們發現了案板上的方便面、搾菜,還在屋子裡發現了碎麵包屑……
郝平激動地低聲說:「徐隊長,一定有人在這裡住過,瞧,這是他吃的東西……一定是周春!」
徐隊長不說話,只是四下尋找著,翻動著碗櫥什麼的。
郝平:「徐隊長:「你找什麼?」
徐隊長:「菜刀……廚房裡應該有菜刀啊,上次來我還看見了!」
「這……」郝平擔心地:「難道是周春回來把它拿走了?」
技術人員的勘查也很有收穫提取了不少足跡和指紋,看上去還都是新的。徐隊長指示,立刻帶回檢驗核對。
4
這時,我們正在去往劉家堡的路上,和村民一起擠在農用三輪車上。由於剛才的遭遇,他們跟我們親近了許多,路上亂糟糟地向我反映有關賣地的情況,個個義憤填膺,都說豁出去了,非和金顯昌幹到底不可。
我知道,這絕非良策,真要這樣幹,後果也不會好,就勸他們不要採取過激手段,要相信黨和政府,把有關情況向上級反映,一定能得到解決。我說:「儘管賣地這件事其中有名堂,可他們現在有合法手續,受法律保護,你們這麼干肯定吃虧,應該通過合法程序向上級反映,求得解決!」
一青年村民:「這……你是說讓我們告狀了,可告狀太難了,你看老黨員,告了多少年也沒當事,我們能告成嗎?」
不等我回答,老黨員把話接過去:「那是我一個人,力量小,上級不重視,要是大伙都告,上級就重視了。李同志說得對,咱們不能跟他們打架,這解決不了問題,還得告。我看,咱明天就上縣,多去點人,要是縣裡不解決,再向市裡、省裡反映!」
青年:「對,就這麼幹,大伙回去準備準備,明天都去縣裡……」
村民們七嘴八舌地議論著,有的說告狀沒用,有的說跟金顯昌硬幹,有的說聽我的,大夥一起上告……
聽著這些議論,我一陣陣不安。說心裡話,我給他們指出的途徑,自己都不那麼有把握,村民們說得對,如果告狀容易的話,很多問題早都解決了,甚至也不用告狀了。可是,我也想不出更好的辦法,只能這麼對他們講。
這時,車上一個半大小子突然嚷了聲:「哎,後邊有一個人……你們看看,是誰呢……又沒了……瞧,又出來了!」
我轉過臉,向後看去。
遠遠的後邊:草木森森、禾苗茂密的野地裡,可見一個人的身影,時隱時現,看不清楚,還沒容仔細看,人影隱入草木中不見了。
一個青年說了句:「沒了,八成蹲那兒拉屎呢!」
大伙「哄」的笑了,都把目光收回,繼續說起話來。
我也把目光收回。
我萬沒想到,那人影就是周春。
村民們繼續議論著,快到村子時,他們終於達成一致:明天,每戶出一名代表,集體到縣裡告狀。
我覺得這也不妥,可確實又覺得沒有更好的選擇。
下車後,老黨員對我說:「咱中國的老百姓啊,是最好的老百姓,只要你能讓他活下去,他就啥都能忍受。這不,這地的事牽扯到每一家了,他們這才起來幹,也跟我親近了。不過我知道,他們心裡還是害怕,我還得給他們鼓著勁!」
我們走向老黨員的小屋,大青狗跟在旁邊,不時蹭一下我和小趙的腿,再也不叫了。小趙對我說:「你看這狗,他認識咱們了!」
小萌萌卻仍然有點害怕,她抱緊小趙的脖子,眼睛盯著大青狗不動。小趙哄著她:「別怕,它不咬好孩子!」
老黨員見狀對大青狗說:「大青,你可不能嚇著她,她是好孩子,你要好好待她,聽見了嗎?」
大青狗好像聽懂了老黨員的話,看著萌萌搖起尾巴。
老黨員這才想起問我們:「哎,李隊長,我還沒打聽,你們怎麼帶個孩子呀,是誰家的呀?」
我低聲把萌萌的情況簡單告訴了老黨員。老黨員聽後怔了一怔:「這……原來她是……周春的事我早都聽說了,你不用細講我都明白,夏城人也都明白,他也是冤枉的。我們夏城這兒實在不像社會主義的樣子了,明明是大壞人,卻活得有滋有味的,陞官的陞官,發財的發財,明明是個好人,卻讓你家敗人亡,蹲笆籬子……走,進屋!」
進屋後,萌萌還是有點害怕大青狗,眼睛盯著它不動地方,偏偏大青狗對她產生了興趣,特別是她手中的布娃娃,更使它歪著頭看來看去,又伸出爪子去抓。
小萌萌急忙把布娃娃抱緊,不讓大青狗抓。
大青狗不再抓布娃娃,有點歉意地看著萌萌,友好地搖著尾巴。
過了一會兒,萌萌終於不再害怕大青狗,而且,還和它交上了朋友。大青狗受寵若驚,不時斜著身子去和萌萌貼臉討好,看上去很好笑。
在老黨員家簡單吃了點東西,我們又讓他領著去見村長,然後想再去劉大彪家仔細看看。我們沒有帶萌萌,而是把她交給大青狗照管。這是老黨員的意見。雖然時間不長,小萌萌好像和大青狗產生了感情,自進屋後大青狗就一個勁地圍著她轉,吃過飯,又一起玩了起來,萌萌高興的「咯咯」笑個不停。
出門時,老黨員就對大青說:「大青,我把她交給你了,一定好好照看,一點事都不能出,知道嗎?」
大青懂事地點點頭。
我和小趙對此有點不放心,小趙擔心地:「大伯,我看還是帶著萌萌吧,大青它能行嗎?」
老黨員:「咋?你還信不著俺大青?跟你說吧,別看它是四條腿的畜牲,可比一些兩條腿的人還強。這兩年俺一個人住在村外,就仗著它了,這點小事還放心不下?!」對大青狗:「大青,她小,不懂事,你一定要照看好她,我一會兒就回來!」
大青狗站在萌萌身邊,聽著,搖著尾巴。
我們這才向村裡走去,小趙邊走還邊回頭看萌萌。
我們走後,萌萌又開始和大青狗院裡院外地玩耍,我們走出好遠,還聽見萌萌清脆的笑聲。
5
我們大意了。
我們萬沒想到,周春就在藏在老黨員家附近的野地裡,見到我們離開,他伏在地上一點一點向前接近。
萌萌一點也不知道爸爸就在跟前,和大青狗玩得入迷。
還是大青先有了警覺,它突然停止了戲耍,耳朵立了起來,側起頭向旁邊的莊稼地裡傾聽著,又「汪汪」地叫了兩聲。
小萌萌被大青的表現吸引了目光,也向旁邊的田野裡望去。這時,她聽到一聲輕輕地呼喚:「萌萌……」
萌萌一愣,突然「哇」地大哭起來:「爸爸……」手中的布娃娃也掉到地上,跌跌撞撞向前跑去。
大青狗叫著跑到前面,向周春隱身的野地裡衝去。
這是一片玉米田,大青衝過來,圍著周春叫著,欲咬還休,不時看一眼跑過來的萌萌,等萌萌跑過來,撲到爸爸懷裡,父女哭成一團,它漸漸停住了吠叫,圍著周春嗅嗅,站在一邊不動了,歪著腦袋觀察起來。
哭了片刻,周春警醒過來,擦著眼睛道:「萌萌,走,跟爸爸到那邊去……」
周春抱著萌萌走進田野深處,大青狗跟在後邊。
在這裡,父女演出了催人淚下的一幕,進行了一番令人心碎的對話:
父親給女兒擦著眼淚:「萌萌,這些日子你受苦了,想爸爸了嗎?」
女兒點頭垂淚:「想,爸爸,他們說你殺了人,是真的嗎?」
父親悲痛地:「這……真的,萌萌,可爸爸不是故意的,爸爸不殺他們,他們要殺爸爸呀!」
女兒:「可……爸爸,電視裡演的,殺人是要槍斃的,你會那樣嗎?象電視裡演的那樣,被人綁上,一槍打死……」
周春無語,嗚咽出聲。
萌萌一把抱住爸爸大哭起來:「爸爸……爸爸……我不讓你死,不讓你那樣……你是好人,你沒殺人,你是好爸爸……」
周春更緊地摟住女兒,淚如雨下:「萌萌……將來你可咋辦哪……」
萌萌突然從周春懷中掙脫出來,推著他:「爸爸,你快跑,你跑吧,跑得遠遠的,不要回來,不要讓他們抓住你……」
周春哭道:「萌萌……你還小啊,你不知道爸爸的心哪……」他抑制著悲痛說:「孩子,爸爸是被壞人害的,爸爸不能這樣便宜了他們,要跟他們鬥。爸爸不想跑了,爸爸要……」
這時,大青狗打斷了周春的談話,它突然叫了兩聲,並用嘴去扯萌萌的衣服,欲離開這裡。
周春向野地外邊潛行了幾步,從莊稼棵桿的縫隙中,見老黨員正從遠處歸來,急忙回身道:「萌萌,你快回去吧,他們回來了……」打開裝著食物的塑料袋,從中拿出幾塊巧克力塞進萌萌口袋裡:「拿去,這是你愛聽的……要偷著吃,不要讓別人看見……千萬不能讓別人知道爸爸在這兒!」
萌萌:「嗯……可爸爸你……」
周春:「你別管爸爸……爸爸要為你媽媽報仇,快去吧!」
萌萌已經懂事,一步三回頭地隨大青向莊稼地外面走去。
周春忽然想起什麼,向萌萌的背影叫了聲:「萌萌,爸爸問你,你媽媽……」
可是,萌萌這時已經走遠,老黨員已經走進院子,他只好停止呼叫,生氣地拍了一下自己大腿:「咳,把正事忘了……」
周春看著女兒的背影,慢慢退進禾秧深處。
老黨員所以一個人先回來,是看出我和小趙擔心萌萌,給我們指了方向後就返回來。他進院後不見了大青和萌萌,只撿到了萌萌扔下的布娃娃,著急起地向向四下大聲呼叫起來:「大青——大青——」
幾聲狗吠,大青從遠處莊稼地裡跑了過來。
老黨員迎住大青,生氣地責備它:「你跑哪兒去了,孩子呢?」
大青回頭望著莊稼地那邊,叫了兩聲,小萌萌的身影出現了,向這邊一點一點移動過來,大青又返回去,跑到萌萌身邊,叼住她的衣襟,把她牽到老黨員跟前。
老黨員這才放了心,責怪大青幾聲做了罷。他沒往別的地方想。
我們當然也不可能想到會有這一幕。
我們在劉家堡走了好半天,也沒什麼收穫,見到村長,同樣沒有談出什麼。看上去,村長不像是壞人,可一副膽小怕事的樣子,一談到賣地的事,更是搖頭不止,什麼都是一問三不知。到劉大彪家也沒發現什麼,我們只好返回老黨員家。
此時,徐隊長卻有了重大突破。他帶人在周春家搜集到很多指紋,其中幾枚與劉大彪家提取的相同,還有一枚與我們帶來的周春指紋相同。這麼一來,事情有點明朗了,劉大彪和周春都出現了,而且是在一個現場。對此,徐隊長和郝平又驚又喜又不可理解,這兩個人怎麼會在一起呢?
除了周春和劉大彪的指紋,徐隊長他們還提取到一些其他人的足跡和指紋,懷疑是金世龍一夥歹徒的,當找這些人核對時,人卻已經都被金偉放掉,找不到了。
聽到這些情況,徐隊長可真生氣了:「他可真快呀……什麼理由?」
「取保。」郝平說:「他說是邢局長發的話,每人收了兩千保金!」
徐隊長:「可醫院那頭呢?他們能讓嗎?」
郝平:「據說,開始醫院很生氣,後來不知為啥又改變了態度……對了,他們包賠了醫院兩萬多元錢!」
「這……」
郝平補充道:「聽說,院長還來局裡找過,請求放了金世龍他們!」
徐隊長猜到了:「媽的,肯定是金顯昌在背後起作用了……他是不是有什麼事急著要金世龍去辦?」
郝平:「聽說,一放出去,他們就騎著摩托出城了!」
徐隊長:「這……快,一定要弄清他們去哪裡了!」
6
事情一件一件的連續發生,一切又都聚集到夏鎮來了。
這天夜裡,郊外公路上,一個人影疲憊地走著。後邊傳來汽車聲,他急忙跳到路溝中隱藏起來。
汽車駛過,人影又從溝中跳出,繼續向前走去。
後邊遠遠的地方,又傳來急促的馬達聲,一道道光柱刺破路面的夜幕,那是幾輛摩托車疾駛而來。
走路的人影又急忙跳進路溝裡。
幾輛摩托車疾駛過來。為首的摩托車手不時向後揮著胳膊:「快——」
他是金世龍。
金世龍一夥向前駛去,追過一輛卡車,卡車揚起的煙塵嗆著了他們。他們超了過去,停下來,在路上橫起一排攔住卡車去路。卡車只好停下,金世龍帶人衝到駕駛室旁,打開車門,將駕駛員拉出來大打出手。邊打邊罵:「媽的,不給老子讓路,瞎眼了?非給你們留個紀念不可……」
司機被打得慘叫不已。
打夠了,他們又攀上車廂,有人叫著:「哈,蘋果,香蕉,給,接著……」
幾箱蘋果香蕉扔下來,摔壞了包裝,散落得滿地都是,幾個摩托手狂笑著去搶著,吃著。禍害夠了,又踹了司機幾腳,這才上了摩托車,呼嘯著離去。
司機艱難地爬起,望著遠去的摩托影子罵了幾聲:「土匪」,把剩下的蘋果香蕉扔上車,才爬進駕駛室啟車駛去。
司機不知道,他的車廂裡爬上來一個人。
正是剛才躲進路溝裡那個人。車上路後,他抓起蘋果香蕉大吃起來,十分疲憊的樣子。
這個人是劉大彪。他也奔夏鎮來了。
晚上,老黨員又和我們討論開了賣地的事。告訴我們,周圍的荒地原來都是村上的,村裡人辛辛苦苦栽了多少年的樹,沒栽樹的地方也有草,能放個牲口什麼的,可現在上邊一個令,都給賣了,好好的樹林子都毀了。我問鎮裡和村裡幹部對此是什麼態度,他說:「其實,村裡、鎮裡,也包括縣裡,有不少幹部也知道不對勁,在心裡也反對,可這些人都不是說了算的呀。再說了,誰願意得罪上級領導啊?誰願為老百姓得罪人哪?一聽金顯昌的名字,更沒人敢出頭……不管那些了,明天一早我們就上縣,告他們去,不給個說法就不回來!」
老黨員沒跟我們嘮太久,他知道我們疲勞,催我們早點睡覺。我們就離開了他的小屋。
村子裡沒有閒屋子,我們還是三個人,劉大彪家正空著,村長就把我們安排到他家住下了。
想想也好笑,我們居然會跑到劉大彪家來睡覺。
就在我們鋪好被子,準備脫衣睡下時,我身上的手機突然響起來。
電話是徐隊長打來的,他先向我們通報了提取到的指紋情況,我聽後又驚又喜,但也對劉大彪和周春在一起不可理解。徐隊長接著又告訴我金世龍被放出去的事情。他說:「經過我們調查,他帶著幾個傢伙出城往夏鎮方向去了,你們留點神,有情況隨時和我聯繫!」最後還告訴我們,明天他也來夏鎮。
我關上手機。小趙急不可待地問:「什麼,發現了周春和劉大彪的指紋?!」
我看了小萌萌一眼,對小趙使了個眼色:「天不早了,睡覺吧!」對萌萌:「萌萌,來,脫衣服,睡覺……」
萌萌突然撇著嘴要哭:「爸爸……爸爸……」
這孩子,真是敏感。我和小趙互看一眼,都上前哄萌萌:「好孩子,不哭,睡覺……」
萌萌抽泣著對小趙問道:「叔叔,爸爸真的殺了人嗎?你們……抓住他,會槍斃他嗎?」
小趙一下被問住了,扭頭求援地望著我。
我什麼也說不出來。
萌萌淚流滿面地搖著小趙:「叔叔,我爸爸是好人,你們不要槍斃他,你們要幫他,求你了!行嗎,叔叔……」
我們該怎樣回答呢?
小萌萌淚珠滾滾地懇求著我們,久久也不入睡……
就在這時,院子外面,悄然走來一個男人的影子,隱藏著身形向院內看著,接著無聲地跳進院子,漸漸靠近房子,靠近窗旁。
他是周春。
我們只顧應付小萌萌的懇求,一點也沒有想到,周春已經來到了屋子的外面,在窺視著我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