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八章:明爭暗鬥 文 / -虛名(丁志闊)
就當高明以為可以一邊體味家庭的溫暖,一邊享受情人的刺激時,讓他意想不到的是,危機正一步步向他逼近。
這一天,高明正一個人下班往家走的時候,忽然從胡同裡竄出幾個人,不容分說照著高明就是一陣拳打腳踢。在高明還沒有反應過來的時候,就已經被打倒在地,躺在那裡呻吟不已。其中為首的一個人在臨走之前還扔下了一句話:「你他媽的識相點,誰的女人你都敢碰,以後再他媽的不注意,小心割下了你的東西。」高明馬上就想到了這件事情可能與丁日民有關,十有八九是他派人幹的。
果然沒過多久,高明在參加市政府那邊召開的一個調度會的時候,忽然就被丁日民刁難。本來高明是不願意去的,但那天恰好市委辦公室主任薛陽有事,讓他代替參加一下。當時大家正在討論一件事情,對一些細節問題怎麼也想不起來,恰好高明知道整件事情的經過,就無意中插了一嘴。在此之前,每當領導們有什麼事情記不太清楚的時候,高明作為市委幹部也偶爾會幫忙提醒一下。誰知道高明的這次插話卻捅了馬蜂窩,丁日民陰沉著臉指著高明說道:「政府開會,你算幹啥的,馬上給我出去。」高明覺得很沒面子,他本來就心裡有氣,所以也忍不住回敬道:「你以為我愛參加啊,要不是我們薛主任有事情,我才懶得參加呢!」說完,高明將那記錄本「啪」地往桌子上一摔,穿起外套就往外走。丁日民見高明絲毫也沒有畏懼他的意思,態度十分強硬,不禁怒火中燒,喊道:「這樣素質的人怎麼能用?回頭建議薛陽把他的科長給撤了。」高明回頭,瞪著丁日民說:「不用你撤,你讓老子干,老子還不幹了呢!」隨即,高明瀟灑地轉身,揚長而去。身後,丁日民鼻子都被氣歪了。在場的人對這一突發事件都感到很不可思議,原本很平常的事情,卻被兩個人搞得這麼尷尬,不過明眼人還是能夠從丁日民和高明的對話裡看出兩個人積怨甚深。後來市委書記齊向天知道了此事,對副書記馮剛說:「把他的科長職位撤了吧,對領導這麼不尊重,就是再有能力也不能用。」馮剛的臉色很難看,低下頭半天沒有說話。
事後,馮剛找高明談了話。語重心長地說:「我送你去進修學習吧,正好龍江大學有個後備幹部進修班,你先去那裡待半年,對你有好處,工作上的事情你就不用管了。」高明當然知道馮剛是為他好,心想簍子都是自己捅出來的,也只有默默地聽從馮剛的安排。
冷靜下來的高明也為自己當時的衝動懊悔不已,照理他是不該頂撞領導的,但是像丁日民這樣的混蛋,不頂撞又實在是忍無可忍,這已經不僅僅是政治上成熟與否的問題了,更涉及到做人的尊嚴。高明進入市委機關也已多年,他還從來沒有遇到過像丁日民這樣沒有修養的領導,他的言行舉止不像是執掌著數十萬人民福祉的一市之長,倒活脫脫像一個佔山為王的土匪。高明很納悶,這樣素質的人怎麼能當上市長呢?
當高明意識到事情已經到了無法挽回的地步後,便有了一種被逼上絕路的感覺,他知道從此以後自己的政治前途沒了,那種苦心經營多年、付出多年、勞累多年卻換來的失落結局,讓他一時無所適從。高明有些後悔,莫不如當初不走仕途,如果也像其他同學那樣下海經商,恐怕這些年也會積攢下不少錢,而今他卻一無所有、兩手空空。高明有些恨,恨那些在官場中興風作浪的貪官們,更恨丁日民這個披著人皮的衣冠禽獸。
當高明真的拎著行李到龍江大學報到時,內心的悵惘與心酸是無法用語言形容的,他有一種被發配充軍的感覺,他沒想到自己會落到今天這樣可悲的下場,曾經那個意氣風發,一心要做一個清官、好官,真心實意想為老百姓做點事情的高明不見了。如今的高明就像一個奄奄一息的溺水者,不但渾身濕透,而且嗆了一肚子水,還差點被淹死在這個深不可測的潭水裡。現在他已經對仕途不再抱有任何幻想,甚至就連這份工作他都不想再要了。到龍江大學報到之後,他也基本上是三天打魚、兩天曬網,過著渾渾噩噩的日子。沒事的時候,高明會特別注意報紙上的招聘啟事,他想找個合適的機會,將自己的工作辭掉,然後重新開始一段新的生活。
孟茹對高明最近的變故很是過意不去,她知道高明之所以會走到今天這步田地,完全是因為她的緣故。她對丁日民的為人太瞭解了,這個老東西陰險狡詐,往往為了個人私利不擇手段,卑鄙至極。孟茹也猜測上次高明挨打就是和丁日民有關,雖然他不至於直接實施這種無恥行為,但他的侄子丁猛就是天河市最大的黑社會頭子,只要丁日民一個電話打過去,基本上沒有什麼擺不平的事。為此,孟茹當著高明的面說了一些道歉的話,意思要不是因為她,高明也不會受這麼多委屈。高明卻硬充男子漢,嘴上說著沒事,說什麼他不會怕那個老東西的,如果不把老東西扳倒,那麼他誓不罷休。孟茹說:「算了吧,你鬥不過他的,他惡毒的很,什麼事情都幹得出來。」高明握緊了拳頭,咬著牙說:「我就不信,難道他丁日民還無法無天了不成?」
高明說的並非是假話,現在他的心裡只有一個想法,那就是想盡辦法也要把丁日民搞下台。以前沒有和丁日民結怨之前,這種想法還不算強烈,如今他和丁日民徹底成為冤家對頭後,他也顧不了那麼多了,心想自己都這副樣子了,還考慮什麼後果?既然你丁日民用權力來迫害我,那麼我也不讓你有好日子過,一定要來個魚死網破不可。
高明寫的第一封揭發檢舉信可謂是費盡了心機,他幾乎動用了所有的才思來列舉丁日民的違法違紀事實,那檢舉信寫的是聲情並茂,大有罄竹難書的意味。高明很懂得保護自己,他將那舉報信用電腦打印出來之後,或者不屬名字,或者屬別人的名字,偷偷向省市的很多部門投遞了過去。可讓高明失望的是,那許多舉報信都無一例外地石沉大海、杳無音信,丁日民依舊沒事人一樣穩坐在市長的寶座上,春風得意。高明有些心涼,他不知道是自己的舉報信寫得沒有水平,還是因為其他什麼原因奈何不了丁日民。高明甚至懷疑可能是自己沒有署名的原因,可高明實在沒有勇氣把自己的名字署上去,他怕丁日民的打擊報復,也怕那紀檢監察部門的人來找他核實情況,高明總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一切還是在暗中進行比較穩妥。
其實狀告丁日民的並非只有高明一個人,那天河市早已有部分幹部群眾通過各種方式來揭發檢舉丁日民的問題,但是卻收效甚微。上級紀檢部門也派人來調查過丁日民的事情,要麼是證據不足,要麼就是丁日民提前做了工作,最後都不了了之。這樣一來,漸漸地在天河市的幹部群眾中造成了一個惡劣影響,大家都認為丁日民的根子硬,關係網龐大,任憑誰都拿他沒有辦法。時間久了,丁日民更加有恃無恐,認為自己福大、命大、造化大,那些反對他的小草民們根本就奈何不了他。
高明當然不會就這樣屈服,他除了不時地寫些匿名舉報信外,也逐漸地沉下心來,認真地琢磨著怎樣才能將丁日民扳倒。高明有些想不通,他不明白為什麼扳倒一個貪官這樣難,倒是龍江大學一個老教授的話讓他茅塞頓開,那老教授說:「當前,我國正處在新舊兩種體制轉軌的過程中,在這種背景下,容易誘發腐敗現象的發生。但是,出了問題並不可怕,只要針對問題制定措施,從根源上預防腐敗,這才是關鍵。大家要充分相信法律,相信黨和政府,相信人民的智慧,只要我們加強制度建設,建立一系列與社會主義市場經濟體制相適應的政治經濟體制,包括預防與懲治並重的反腐敗體制,那麼中國的未來還是很有希望的。」說到這裡,老教授頓了頓,然後透過厚厚的老花鏡看了看台下的學員們,語重心長地說:「你們都是國家的後備幹部,中國未來的希望就在你們身上,請你們記住,無論什麼時候都不能傷害了人民群眾的感情,所謂『得民心者得天下』,如果失去了民心,那麼離滅亡也就不遠了,否則人民群眾絕不會答應你,甚至很可能會把你送上斷頭台。」高明在台下聽得真切,心想:「說得真好啊!可是我們什麼時候才能把可惡的貪官丁日民送上斷頭台呢?」
至此,天河市的經濟和社會問題已經是危機四伏,當矛盾積累到一定程度的時候,就會不斷有突發事件發生。首先,發生了驚動公安部的嚴重暴力抗法事件。市政府在招商引資過程中,由於在征地補償上沒有給老百姓滿意的答覆,所以遭到了群眾的集體阻撓。市政府派出了包括公安幹警在內的上百名執法人員前往制止,結果雙方發生了激烈的衝突,多名執法人員和人民群眾在衝突中受傷住院。第二件事是由於對天河市的部分權力部門監督失控,導致出租車行業的管理費用不斷增高,致使全市的出租車全部拒絕營運,並組成龐大的上訪車隊將整個市政府圍了個水洩不通,要求降低出租車的營運費用。那清一色的紅色車隊排起了長龍,延伸至幾公里以外,其場面蔚為壯觀。第三件事情是,一個下崗女工因為沒有被落實最低生活保障費,生活沒有出路,在市政府大門的石獅子旁邊喝農藥自殺身亡,其狀甚是悲慘,七竅流血,雙眼望向市政府的高牆深院,似乎在控訴著什麼,害得很長一段時間內,晚上加班的工作人員都不敢一個人進出市政府的大門。這些都在天河市造成了惡劣的影響。
不但普通人民群眾對丁日民是怨聲載道,就連政府機關的一些官員們也越來越對丁日民的所作所為不滿,因為大家看出這屆政府不是一屆務實幹事的政府,丁日民也不是一個能夠統攬大局、為民造福的好幹部,那反對的聲音是越來越強了。尤其市委政府中那些退休的老幹部們,他們心存正義,加之資歷又比較深,敢於和丁日民抗爭,不斷通過各種渠道反映丁日民的問題。
就連孟茹也預感到丁日民這樣下去遲早會有翻船的一天,所以想盡辦法疏遠丁日民。自從上次和丁日民鬧僵之後,孟茹就再也沒有和他聯繫過,倒是丁日民主動給她打過兩次電話,說是曲書記要約她喝茶,但都被孟茹推托有事拒絕了。丁日民在電話裡似乎很生氣,說了些軟硬兼施的話,意思是說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如果惹他不高興了,不會有孟茹的好果子吃。孟茹說:「我哪敢啊,你是一市之長,你就是借我一千個膽子我也不敢,我是真的有事抽不開身,等哪天沒事了,再陪你們喝茶吧。」
雖然孟茹有意疏遠丁日民,但是卻和高明走得更近了。在高明進修的一段時間裡,孟茹經常過去陪他。有時在睡夢裡,孟茹會突然聽見高明大聲地說夢話,吵嚷道:「我不怕你,我就是要和你斗……嗚嗚,還有沒有王法了啊?」然後孟茹就會聽到高明在夢裡哭。每當這時,她的心裡就會針扎一般地難受,心疼地將高明從噩夢中搖醒。驚醒之後的高明,往往是滿頭滿臉的汗,當他意識到自己又做了一個噩夢後,會很眷戀地將孟茹緊緊地抱住,動情地說:「寶貝,求你不要離開我,我會對你好的,你不要再和丁日民那個混蛋在一起了,好嗎?」孟茹看到高明這副可憐樣子,一邊親吻他,一邊心疼地說:「放心吧,我不會離開你的,今生今世都要和你在一起。」說完,孟茹將高明緊緊地抱住,兩個人會一眼不眨,一直相守到天亮。
孟茹真的想和高明一起生活,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經歷了這麼多男人,她當然知道男人究竟有著怎樣的本性,這世上大多數男人都自私、虛偽、好色。當然,她也瞭解高明,她知道高明本性不壞,雖然有點小男人的偏執與狹隘,但骨子裡還是很善良、很有責任心的,孟茹認為這樣的男人可以托付終身。另外,孟茹想要和高明在一起生活,還有一個重要的原因,那就是她對高明特別有感覺,這種感覺是說不清、道不明的一種東西。她喜歡高明的一切,包括他的笑容、他的脾氣、甚至他的氣味。
女人是感性的,這種感性尤其表現在對待感情上。孟茹馬上就29歲了,她知道女人一旦到了30歲,就沒有任何的優勢可言,歲月會毫不留情地在她的臉上留下痕跡,那引以為自豪的青春和美麗也將會一去不復返。而女人遲早是要嫁的,有個完好的歸宿才是自己最明智的選擇。不知為什麼,29歲的孟茹現在對婚姻特別的渴望,也許是她已經看透了世間的一切,感覺到很累,不想再漂泊了,很想找個可以停靠的港灣,好好地歇一歇。
其實,孟茹是不大支持高明告發丁日民的,因為有丁日民在,他或許還能對自己的仕途有一些幫助。如果丁日民下台了,那麼她也就失去了一棵可以依靠的大樹。所以,孟茹經常技巧地安慰高明,意思是仕途走不通了,可以嘗試做點其它事情,他那麼有才華,窩在機關裡實在是可惜了。高明當然知道憑借他的能力水平,在哪兒都能混口飯吃,但他實在嚥不下這口窩囊氣。雖然表面上他對孟茹說自己的心態很平和,其實內心裡,他都恨不得將丁日民千刀萬剮。
為了討高明的歡心,孟茹真的買了一輛價值10多萬元的小轎車,雖然她沒有直接說將車子給高明,但是她卻將鑰匙交到了高明的手中,要高明隨便開著玩。高明雖然很喜歡車,但是他也明白,如果不和孟茹生活在一起,那麼這車子就永遠都不會屬於他。不過話又說回來,無論孟茹怎樣在物質上滿足他,他也不會僅僅因為一塊手錶、一輛車子就完全被孟茹收服,高明屬於那種好高騖遠的男人。不過,眼下來看,他正處在虎落平原的落魄時期,在這個時候,能有孟茹這樣一個美人整天陪著他,卻也能排遣心中的孤寂和抑鬱。
高明和孟茹就像熱戀中的情侶一樣,每天私纏在一起。沒事時,兩個人就一起開著車,一邊沿著龍江大堤緩緩行駛,一邊欣賞著那江岸兩邊美好的景致,卻也別有一番情趣。高明常常在孟茹的身後環擁著她說:「親愛的,你說這樣的日子如果能夠永遠的延續下去該有多好啊!」孟茹聽高明這樣說,便頗有心機地回答道:「那還不容易,你娶我啊,娶了我,我們就可以天天在一起了。」高明聽孟茹這樣說,立即就萎蔫下來,一聲不吭。
高明常常這樣慨歎,他覺得自己的愛情就好比是那晶瑩剔透、瑰麗無比的冰雕,觸得到,摸得著,但是它卻只能存在於寒冷的冬天,一旦春暖花開、陽光燦爛的時候,那冰雕就會融化掉了,最後變成一團水汽,直至消失得無影無蹤。在高明的眼裡,孟茹就是那一塊冰,只是它的內裡已經有了瑕疵,有一粒灰塵凍結在這冰的中心,永遠也不能剔除了,只會隨著它的最終融化一起消失。
儘管這樣,高明還是貪戀於兩個人花前月下的那種浪漫,貪戀於床第之間的那種繾綣和柔情,甚至貪戀於孟茹的一顰一笑。高明終於明白為什麼人們常說『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風流」了。是的,身邊有這樣一個美人陪伴著,似乎功名利祿都不重要了,即便圖一個風流快活也是值得的。高明真希望這樣的日子一直持續下去,永遠都不要有盡頭……
可生活真的會永遠這樣平靜如水嗎?難道一切都會按照高明事先預想的那樣,平靜地發展下去嗎?事實證明,這只能是高明的一廂情願而已。
這天,高明週末回到了家裡,卻見到只有樂樂一個人趴在書桌上寫作業。樂樂看到爸爸進來之後,高興地蹦跳起來,嘴裡喊著:「爸爸——」然後撲進了高明的懷裡。高明抱起兒子,親了他的臉蛋一口,嘴裡問道:「媽媽呢?」樂樂說:「媽媽下樓買菜去了,一會兒就回來。」高明便饒有興致地與孩子瘋玩了一會兒,等了許久也不見淑芳回來,高明心中有些納悶兒,便問樂樂道:「媽媽經常把你一個人扔在家裡嗎?」樂樂天真地點了點頭:「嗯,有時媽媽去買菜,我就一個人在家裡,乖乖地等媽媽回來,爸爸你說我聽話吧?」高明讚賞地摸了摸了兒子的腦袋,忽然又若有所思地問:「平時你們都去哪裡玩啊?媽媽最近有沒有和哪個叔叔在一起?」高明問完之後,心裡暗罵自己的齷齪,明明自己不怎麼樣,卻要懷疑淑芳出軌,還使出這種手段套問兒子的口風。
所幸樂樂還是一個孩子,他不知道爸爸問這話的真正意圖,只是照直說道:「媽媽每天下班後哪兒也不去,就是幫我輔導作業,然後我看電視,她上網。」說完之後,樂樂又像想起什麼似地說道:「對了,媽媽每天都上網好晚,有幾次我半夜起來上廁所,她都沒有睡。」高明聽兒子這樣一說,陡然來了精神,忍不住來到電腦前,打開了電源。經過短暫的黑屏之後,終於進入了電腦操作頁面,這時一個聊天對話框突然跳了出來,顯示要輸入密碼。高明知道,淑芳每天熬夜上網肯定就是用這個東西和別人聊天的,高明很想知道淑芳究竟都聊了些什麼,他甚至能夠預見這個東西裡一定掩藏著什麼秘密。在強烈的好奇心驅使下,高明迫不及待地想要知道裡面的聊天內容,可眼前必須解決的問題是,一定要知道正確的密碼才行。高明當然不知道淑芳的密碼是什麼,但他知道淑芳存錢的時候有拿生日當密碼的習慣,所以就將淑芳的生日輸入了進去,可按了回車鍵之後,顯示密碼輸入錯誤。高明有些失望,想了一想,又將兒子樂樂的生日輸入了進去,卻依然顯示密碼輸入錯誤。高明有些不甘心,反覆地輸入了幾次之後,結果依然顯示密碼輸入錯誤。高明有些洩氣了,那汗水順著額頭淌了下來,他點著了一支煙,冷靜地思考了一會兒,忽然靈光一閃,迅速地將自己和樂樂的生日組合在一起輸入了進去,按了回車鍵之後,終於顯示登陸成功。高明心中一陣狂喜,他有一種打開神秘之門的成就感。但在竊喜的同時,高明也充滿了感動,他沒有想到淑芳會把自己和兒子的生日放在前面,這說明淑芳的心中裝滿的是這個家,是他和孩子。
懷著陰暗的心理,高明終於慢慢地翻看起了淑芳的聊天記錄,這不看則已,一看讓高明大吃一驚……
原來淑芳一直在和一個叫做悲情男人的網友聊著,高明看了看兩個人最早的聊天記錄,大約是在半年前,也就是他和孟茹舊情復燃的那段日子。從聊天記錄上可以看出,當初淑芳並沒有想要和他發生什麼的意思,對那男人也是愛理不理的,可那男人卻像個癩皮狗一樣死纏著淑芳不放,這一點從他們的聊天記錄中就可以看出。
悲情男人:怎麼不說話呢?
芳芳:……
悲情男人:能和你聊聊麼?
芳芳:對不起,心情不好,不想說話。
悲情男人:哦?怎麼了,可以幫你麼?
芳芳:不,不用了,沒有人能幫得了我!
悲情男人:是不是遇到了什麼感情的麻煩?
芳芳:……
悲情男人:看開些,身體是自己的,開心快樂最重要!
芳芳:你說這個世界上真有那種可以相濡以沫、一輩子不變心的愛麼?
悲情男人:應該有,不過要看你選擇的對象是誰?
芳芳:難道是我選擇錯了?
悲情男人:他是誰?
芳芳:我的丈夫。他出軌了,我原諒他了,可我發現他又出軌了,我很傷心,不知怎麼辦才好?
悲情男人:為什麼這樣容忍他?為什麼不選擇離婚呢?
芳芳:想過。但是,我離不開他,愛他。我們還有孩子,我不想傷害了孩子。而且離婚了就一定會比現在好麼?
……
看到這裡,高明馬上就意識到原來妻子淑芳早就對他再次出軌的事情一清二楚,只是她沒有說破而已。高明不禁為淑芳的細心和忍耐感歎不已,那額頭的冷汗也不知不覺冒了出來。高明迫不及待地往下看去,接下來的內容就有些在意料之中了,那個叫悲情男人的傢伙在網絡裡給了淑芳許多寬慰和理解,而淑芳也像找到了傾訴對像一樣,一古腦兒地將自己所有的委屈都倒了出來。幾乎每天晚上,淑芳都和悲情男人在網絡裡交流著,由剛開始單純的談論感情問題,到互相瞭解對方的情況;由最初的陌生,到逐漸變得熟悉。原來這個叫做悲情男人的人是一個搞軟件開發的,在龍江市有著自己的一個小公司,他說願意做淑芳最知心的朋友,替她分擔生活中的喜怒哀樂,他情願做一束花、一株草,盛開在淑芳最落寞的人生時刻,將她荒蕪的情感沙漠染綠……淑芳有些被感動了,說:「謝謝你能在我最失意的時候陪著我,但我們的交流只能停留在網絡裡,我還沒有勇氣將這種友誼延伸到現實生活中,因為我無法背叛自己的家庭和丈夫。」悲情男人說:「你還堅持什麼呢?可是你的丈夫已經背叛了你啊,你何苦還要委屈著自己?」淑芳說:「你不懂的,有些時候,女人要的不僅僅是報復,更是一種宣洩和解脫,要我做出有悖於良心的事情,那是永遠也不可能的。」悲情男人說:「你真是一個好女人,真為你的丈夫遺憾,有這樣的一個好老婆,居然不知道珍惜!」
高明默默地看著聊天記錄,內心為淑芳對他的一番真情感動不已,他知道自己的出軌深深地傷害了妻子,而妻子卻以她的寬容一而再、再而三地容忍著他。一種難以名狀的愧疚感自心頭油然而生,高明恨不得舉起拳頭將自己的腦袋敲碎,他痛恨自己是一個無情無義的卑劣之徒,一點也不懂得珍惜家庭的和睦、被愛的幸福。同時,高明也對那個叫悲情男人的傢伙充滿了憎惡,憑借他對男人的認知與瞭解,高明分明感到這個傢伙是在耍手段勾引自己的妻子。高明強迫自己繼續把那聊天記錄看下去,果然,在與淑芳聊了一段時間以後,那悲情男人開始暴露了他的醜陋本性,開始在網絡裡直接對淑芳進行色誘。
悲情男人:都聊了這麼久了,我們見面吧?讓我們坐下來好好談談,給自己一個解脫的機會。
芳芳:不!我說了,我們的交流只能停留在網絡裡。
悲情男人:你這是何苦呢,既然已經觸摸到了自己的疤痕,為什麼不想盡辦法將它撫平呢?
芳芳:難道見面了就能撫平我的傷疤嗎?你怎麼知道我這傷疤不會越扯越大呢?
悲情男人:相信我,我會給你激情與體貼,我會讓你快樂的。
芳芳:不!你不要再說了,我們永遠都不會見面,我只想讓你聽聽我的故事,有些話說出來,或許心裡才會好受些。當然,如果你不願意繼續聽下去,我也不會強求你。
悲情男人:好的,你儘管說,我願意做你永遠的聽眾。
然後,淑芳又絮絮叨叨地對這個男人訴說這些年來她和高明一起走過的日子,包括經歷了多少風雨,兩個人是如何的相識相愛,有了孩子後又如何為了生計而不斷打拼,甚至連高明日常生活中的一些脾氣秉性都不厭其煩地嘮叨了出來。高明還真是佩服悲情男人的耐性,無論淑芳怎樣嘮叨他都不表露出一絲心煩,依舊像個忠實的聽眾一樣在網絡裡與淑芳糾纏著。
直到後來,淑芳自己都有些堅持不住了,尤其在高明接受了孟茹的一塊手錶後,淑芳與悲情男人的對話也明顯表現出了從未有過的焦躁與不安。
芳芳:他在外地培訓,但我能感覺他們每天都在一起。
悲情男人:為什麼不當面揭露他呢,或者找那個女人理論一番?
芳芳:不!沒有用的,既然他的心不在我這裡,揭露了又有什麼用呢?
悲情男人:那你就寧願嚥下這口惡氣?
芳芳:不!我是在給他機會,我相信他們不會長久,遲早有一天他會回到我身邊的,我瞭解自己的男人。
悲情男人:噢,你真是一個通情達理、善解人意的女人。
芳芳:不!我不善解人意,也不通情達理,其實我也好想放縱自己一次,我想知道那放縱到底會是一種什麼樣的滋味?
悲情男人:真的嗎?那你來找我吧,我給你一次這樣的機會。
芳芳:為什麼要找你呢?
悲情男人:因為我絕對安全,不會給你帶來麻煩。
芳芳:你說得對,我需要安全。
……
看到這裡,高明有些怕了,因為他意識到淑芳的心裡已經出現了動搖,他甚至能夠清晰地感覺到淑芳靈魂深處的掙扎與徘徊,在這個時候,人是很脆弱的,容易做出一些衝動的事情來。高明有些不敢想了,他不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麼,淑芳會不會真的和這個悲情男人見面?見面了會不會真的上床?雖然聊天記錄只看了一半,但高明實在沒有耐性一點點看下去了,他索性直接將聊天記錄翻到了最後一頁,他想知道事情的最終結果。懷著忐忑不安的心情,高明看到了結尾處這樣的一段對話:
悲情男人:這次見面你的感覺怎樣?
芳芳:沒什麼感覺。
悲情男人:那你對我的印象還好嗎?
芳芳:還可以。
悲情男人:那以後還見麼?
芳芳:再說吧!
……
高明只覺得天旋地轉,差點暈過去。他心想完了,他們果然見了,見了一定會發生什麼吧?這樣想著,高明又趕緊把聊天記錄往前翻,結果恰在此時,他聽到了按門鈴的聲音,原來是淑芳回來了。高明趕緊將電腦關閉,然後深呼吸了兩口氣,裝作若無其事地去給淑芳開門。
淑芳雙手拎著一大堆雜七雜八的東西,推門走了進來,看到高明在家,有一絲意外,問道:「你回來多久了?」「有一會兒了。」高明反問道:「對了,你買菜怎麼去這麼久?扔下孩子一個人在家你也放心!」淑芳說:「有什麼不放心的,都上小學了,男孩子就該鍛煉他的獨立能力。「淑芳邊說邊到廚房忙活去了。
淑芳一邊做飯,一邊不時地將腦袋探出來對高明說:「對了,跟你說件事情,我在市場碰到咱原來的鄰居小梅了,我和她聊了半天,你猜她現在怎麼著?離婚後居然找了一個有錢的大款,日子過得好像還不錯,穿著貂皮大衣,一身的珠光寶氣……」高明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沒有說話,腦袋裡想著聊天記錄的事情,再瞅淑芳就有些不順眼,一股無名怒火強壓在心頭,心想你背著我和男人鬼混還裝得像個沒事人似的。淑芳當然不知道高明的心裡所想,依舊不厭其煩地嘮叨著小梅的事情,嘴裡說道:「這人啊,還別說誰離開誰就活不了,想當初小梅和他老公多恩愛,是咱們鄰居公認的模範夫妻,到如今不也鬧得個分崩離兮……」高明心想,還說別人吶,咱們過到哪天還不一定呢,如果我確定你已經背叛了我,那麼我會毫不猶豫地和你離婚的。
儘管淑芳做了一桌子豐盛的晚餐,但高明卻吃得很沒有滋味,一想到淑芳可能出軌他就心裡難受得要死,可高明畢竟是一個心思縝密的男人,雖然他心裡難受,但表面上卻依然不動聲色,裝模作樣地將晚飯吃完,就借口打遊戲坐到了電腦前。利用淑芳刷碗的工夫,高明又偷偷將那聊天記錄打開,找到沒看完的部分,認真地看了起來,他想徹底的將這個謎底揭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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悲情男人:真的要見我嗎?你不騙我?
芳芳:嗯,但是事先說好,我最多只能和你一起吃頓飯。
悲情男人:可以啊,什麼時候,在哪裡見?你說吧!
芳芳:明天中午,你在天河西餐廳等我,我午休之後就過去。
悲情男人:好的,不見不散。
……
以下對話顯然發生在見面後。
……
芳芳:謝謝你的飯,本來應該我請你的,卻讓你破費。
悲情男人:沒什麼,和女人一起吃飯,就該男人買單,只是有一件事情我很遺憾?
芳芳:什麼事情?
悲情男人:你為什麼不給我更多的接觸機會呢?你知道我很喜歡你的,我大老遠的從龍江跑來看你,結果你卻僅僅陪我吃了一頓飯。
芳芳:我說過了,我有自己的底線,有些事情我做不出來。
悲情男人:我知道你心裡很想,只是你有些放不開而已。
芳芳:不!你想多了,我和你見面沒有別的目的,就是心情太壓抑了,想找個陌生人說說話而已。
悲情男人:真的這麼簡單?
芳芳:真的。
……
看到這裡,高明終於長吁了一口氣,謝天謝地,幸好什麼都沒有發生,他一顆懸著的心也終於落了地。高明有一種經歷了大劫難之後,卻安然無恙的慶幸感,他感覺渾身濕乎乎的,用手摸了摸,原來是被驚出了一身冷汗。高明很清醒地意識到,現在他和淑芳的感情已經到了危險的懸崖邊緣,雖然這次淑芳沒有出軌,但並不保證她今後不會出軌,那來自於網絡的誘惑還時時刻刻存在,他有必要採取一些措施將淑芳從懸崖邊緣拉回來。
想到這裡,高明關閉了電腦,來到了廚房裡。此刻,淑芳正在專心地擦拭著爐具。高明不動聲色地繞到了她的身後,用手環住了她的腰。淑芳被嚇了一跳,回過頭看到是高明,便小聲地說道:「挺大個人了,這麼沒正經,小心被孩子看到。」高明說:「看吧,我是他爹,給他做個榜樣,免得他以後不會跟女孩子親熱。」淑芳說:「虧你說得出口,孩子以後要真像你這樣,那就沒什麼大出息了。」高明聽了,嘿嘿地一陣傻笑,依舊抱著淑芳不撒手。淑芳很久沒有得到丈夫如此的溫存了,不禁有些意外,放下了手裡的活兒,閉上眼睛任憑高明纏了一會兒。
好像達成了默契,晚上一家人坐在電視機前看了一會兒電視,大約在9點左右,淑芳把樂樂哄睡著了之後,又去衛生間洗了個澡。當她一身清爽地從衛生間出來以後,高明早已經躺在床上等她。淑芳斜靠在床頭,用手擺弄著濕漉漉的頭髮,高明側過臉認真地看著她,忽然若有所思地問:「淑芳,你說結婚這些年我對你怎麼樣?」淑芳歪過臉,滿是詫異地回答說:「挺好的啊,問這兒幹嘛?」高明說:「沒啥,我也覺得對你們娘倆兒挺好的。」高明停了一下,繼續說道:「其實,你應該知道,一個男人在外面打拼也挺不容易的,尤其像我們機關裡面,有很多複雜的關係,哪一個擺佈不好都會給自己帶來大麻煩。」淑芳說:「我懂的,要不我能這麼支持你的工作啊,你看我什麼時候拖你後腿了?」高明說:「嗯,你確實做得不錯,其實我也挺感激你的,你的確是一個合格的好妻子。」說到這裡,高明靠上前來,用半截身子壓住淑芳,很認真地說:「親愛的,以後讓我們一起好好過日子,共同把這個家維護好,把樂樂撫養成人,好嗎?」淑芳說:「你淨說那廢話,我什麼時候沒和你好好過日子了,倒是你整天朝三暮四的,總想著在外面打野食。」高明舉起右手,作發誓狀:「以後不會了,從今往後我會安心和你過日子,孩子都這麼大了,我不為你著想也要為孩子著想,你說對吧?」說完之後,高明就滿含深情地對著妻子吻了下去。淑芳掙扎了一下,嘴裡說道:「等一下,頭髮還沒干呢!」高明哪裡還管得了這些,將那親吻的動作進行得溫柔而富有質感,淑芳在高明的挑逗下,不一會兒就發出了輕微的呻吟聲。高明這次做愛很用心,幾乎施展了全部熱情來討妻子的歡心。也許是高明真正用心的緣故,淑芳也漸漸地進入了狀態……正當兩個人水到渠成,行將入港的剎那兒,忽然床頭櫃上高明的手機叮鈴了響一下,是短信的聲音。高明拿過手機,打開來看,卻是孟茹發來的一句話:「我想你!」高明心頭一動,迅速將那短信刪掉,然後毫不猶豫地關機。淑芳關切地問:「誰發來的短信?」高明說:「又是那可惡的辦證信息。」說完,身下用了力,將那該進行的事情,一併進行到了底。
自從高明意識到淑芳行將出軌之後,就隔三差五地往家裡跑,總是創造機會和淑芳在一起。高明知道,只有從感情上關心淑芳才有可能喚回她的心,所以他除了經常對淑芳說一些體貼的話語外,每當淑芳有個頭疼腦熱的時候,他都會馬上跑去買藥;淑芳晚上補課回來晚了,他就親自去接;淑芳工作累得腰酸腿疼了;他就為她按摩捶背。不僅如此,高明還時常和淑芳規劃著美好的未來。高明說:「等過幾年樂樂大了,我們把他送去住校讀書,然後我們一定要好好地享受一下二人世界的快樂,到時候帶你到全國各地走走,人這一輩子不能光為了生活而拚搏,該享受也得享受,你說呢?」高明的幾句話,把淑芳感動得不行,她頭枕在高明的臂彎裡,眼淚汪汪地說:「你要是真能對我這麼好,那我這輩子跟你也就知足了。」高明好像下了很大決心似地對淑芳說:「你放心吧,這些年你跟我在一起也沒享到什麼福,如果連這個願望我都實現不了,那我還是男人嗎!」說這話的時候,高明將淑芳摟得很緊,目光裡透出一種少有的堅定。
高明與淑芳的這些感情變化當然不會逃過孟茹的眼睛,孟茹沒有想到短短幾天時間,高明對她的態度竟然來了一個180度的大轉彎,不但不和她在一起幽會了,而且還經常拒絕接聽她的電話。孟茹有一種不祥的預感,於是找到一個合適的機會,她問高明:「你這些日子怎麼了?為什麼對我不冷不熱的。」高明說:「哪有啊,我不是一直這個樣子嗎?」孟茹說:「你別騙我,相處這麼久了,我還不瞭解你?是不是我哪裡做得不讓你滿意了,你才會這樣?」高明看孟茹一副不依不饒的樣子,猶豫了再三,終於把淑芳與網友見面的事情說了出來。孟茹聽了,不以為然地說道:「我還以為發生了什麼大不了的事情,原來只是和網友見了個面,就把你緊張成這個樣子。這不是正好麼,你就抓住這個機會和她離婚算了,然後我們在一起。」高明說:「你說得倒輕巧,離婚哪有那麼容易,孩子怎麼辦?」孟茹說:「孩子能歸她最好,我們每個月給一筆生活費。如果實在不行,歸你也可以,你放心,我會對你兒子好的。」高明看著孟茹認真的樣子,知道她不是簡單的說笑,不禁越發心煩意亂起來,隨口回答道:「以後再說吧,現在還沒到那步呢!」
孟茹對高明的一句「以後再說吧」很不滿意,因為她已經試探高明很多次了,每次高明都是這樣搪塞的話語,孟茹豈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她知道高明輕易不會離婚的,而她自己已經對這份感情傾注了太多東西,如果不能如願以償地與高明結婚,那麼,無疑在這場感情的角鬥中,她將是輸得最慘的一個人。孟茹是一個多麼富有心機的女人,她怎麼會輕易言敗?她不但想要事業上的成功,同時也要得到家庭的幸福。當孟茹意識到靠正當的方式無法得到高明的時候,她就開始在心裡醞釀採取一些非常的手段來逼迫高明離婚,當這一想法逐漸在心中成熟時,孟茹都為自己感到無恥,但她已經管不了那許多了,如果她現在不去努力爭取,真的等到有一天紅顏老去一場空的時候,誰又會去可憐她呢?
顯然,高明對孟茹的複雜用心並不瞭解,他還天真地以為能像以往那樣,輕鬆地周旋在兩個女人之間。其實男人在面對女人的時候,有時很是木訥,不像女人那樣精細。就拿高明、孟茹、淑芳三個人來說,孟茹和淑芳的心思就遠在高明之上,高明一直都在被這兩個女人牽著走。這就好比一場拔河比賽,孟茹和淑芳各把兩邊,高明就是界定輸贏的紅綢,象徵勝利的高明最終歸屬於哪一邊,這就要看誰的力量更大一些。
這邊孟茹已經做好了要角鬥的準備,她開始一點點實施自己的計劃。她會故意趁高明在家的時候打電話給他,問一些看起來好像很重要,其實又不很重要的事情,迫使高明不想聊也得和她聊上三五分鐘。即使高明不在家,她也會偶爾打電話到高明家裡,每當淑芳接起電話她都不說話,等到淑芳喂到第三聲的時候,她就把電話掛掉。同時,她開始更多地在高明面前提起想要和他結婚的念頭,並且張羅著要買一處新房,讓高明意識到她想要嫁給他。
在孟茹的逼迫下,高明有些心煩了,他對孟茹說:「你不要總往我家裡打電話,本來淑芳就懷疑我們在一起,你這樣會更讓她對我沒信心的。」孟茹說:「我找你不是有事嘛,難道打個電話都不行?」高明沒好氣地回答道:「你有事情可以等我們見面的時候再說啊,也不用那麼著急?」聽高明這麼一說,孟茹的眼淚一下子就流了出來,委屈地哭訴道:「是的,你的心裡只有你的那個家,根本就沒有我,你總怕我破壞了你的家庭,但是你有沒有考慮過我的感受?你對我招之即來、揮之即去,你當我是什麼啊?」孟茹邊說邊哭,好像是帶雨的梨花,哭得是傷心至極。高明最受不了女人的眼淚,一見孟茹哭他就慌亂不已,趕緊陪著笑臉道:「你別哭了,誰說我的心裡沒有你,如果沒有你的話,我還能每天創造機會和你在一起?但你也要考慮到我的苦衷才好,怎麼說我也是一個有家室的人。」孟茹擦了擦眼淚說:「我不管,反正你愛我就要想辦法和我生活在一起,否則你說什麼都沒用,我只相信實際行動。」高明說:「好吧,我答應你,但你得給我時間,她對我那麼好,我現在想要離婚也沒有借口啊?」孟茹說:「不管怎樣,如果半年之內你還不離婚,那麼我就徹底離開你,你別指望我再見你,我會在心裡恨你的!」孟茹故意將「恨」字說得很重。高明聽孟茹這樣一說,只覺得自己的頭都大了,想當初勾引孟茹上床的時候,可沒有想到會有這麼多的麻煩事,現在他有些後悔當時的衝動了。
孟茹當然沒有被高明一時的緩兵之計所迷惑,她仍舊採取各種方式對高明施壓,包括偶爾往高明家裡打電話。這天下午,當孟茹又一次把電話打到高明家裡的時候,接電話的是淑芳,孟茹照例沒有說話,正當孟茹想要撂下電話的時候,淑芳卻說出了這樣一句話:「我知道你是誰,我奉勸你今後還是別打了,你就是再打我的男人也不會跟你,因為他是我兒子的父親,他的心裡還有這個家,而你只是他消遣的工具而已,想想我都替你感到悲哀……」說完,淑芳啪地一聲把電話掛了。
淑芳的話讓孟茹感到很意外,她很窩火,也很沮喪,那感覺就如同被人用鞭子狠狠地抽了一下,她沒有想到淑芳會說出這樣噎人的話來。淑芳居高臨下的態度讓她覺得自己果真就是那被消遣的工具。放下電話後,孟茹難過得嚎啕大哭起來,她為自己角色的悲哀而哭泣,也為自己行為的無恥而自責,更為自己頭腦的愚笨而惱火。等終於哭夠了,她抬起頭來照了照鏡子,然後洗了一把臉,又補了補妝。聯想到剛剛淑芳說過的話,孟茹忽然有了一個決定,她一定要和淑芳鬥下去,看看究竟誰能勝過誰,淑芳的話激起了她的鬥志,同樣是女人,她不相信自己就一定會輸給淑芳。
女人往往就是這樣,最容不得同性的侮辱和蔑視,當涉及自身尊嚴的時候,往往會不顧一切,表現出超乎尋常的反應。現在的孟茹就是這樣,身處在感情的漩渦中,不知道自己想要的是什麼,不知道感情的路最終走向哪裡,她之所以想和高明生活在一起,那是因為她厭倦了偷偷摸摸的日子,她想名正言順地擁有一個屬於自己的家。而今,淑芳的一句話更加堅定了她這種想法,她要讓淑芳為自己說出的話付出代價,她要讓淑芳後悔用這麼尖酸刻薄的語言來刺激她,在孟茹心裡,這已經不止是愛高明多深的問題了,更涉及到做人的尊嚴。孟茹就是這樣一個不服輸的女人,她那爭強好勝的性格不僅體現在仕途上,在感情生活上,也同樣如此。
其實,淑芳也並非有意去傷害孟茹。作為一個妻子,她已經做得夠好,之所以說出那些話,也完全是出於一種本能反應。因為她實在被那騷擾電話弄得心煩,本來自己的丈夫出軌已經夠讓她上火,沒想到這女人還接二連三地把電話打到家裡來,這是無論換作誰都無法容忍的。照說淑芳的修養已經不錯,如果是別的女人,保不準會找到孟茹一頓打鬧,現實中這樣的例子比比皆是。說到底,兩個女人都沒有錯,只是她們所扮演的角色不同。當孟茹成為高明的情人那天起,她就注定成為淑芳的敵人,這就好比是自然界中的兩隻獸類,往往為了爭奪異性的寵愛,而廝殺得遍體鱗傷、奄奄一息,我們人類又何嘗不是如此呢?
儘管兩個女人已經暗中較上了勁兒,但是高明卻毫不知情,兩個女人的細微變化,並沒有引起他的注意。或許因為他的心思根本就不在這兒,還有比感情更重要的事情佔據著高明的心靈。此刻的高明,腦子裡只裝著一件事情,那就是怎麼樣才能扳倒丁日民,然後找到機會重新殺回市委去,重新開創自己的一片新天地。
在寫了無數封匿名信都沒有結果後,高明開始上網發貼,他在龍江、天河市的公共網站匿名揭露丁日民的罪行,雖然那帖子很多都被版主刪掉了,但仍舊有一些在網絡裡暗中流行,甚至還有不少回復的帖子在支持著他,高明很有一種成就感,心想紙終究是包不住火的,我看你丁日民還能撐多久。果然,沒過多久高明就接到了恐嚇電話,說如果他再不識抬舉亂講話,那麼就有他好看。高明的心中獲得了一絲難得的快感,他知道捅到了丁日民的痛處,事到如今他又豈能輕易善罷甘休,他下定決心要繼續做下去,直到把丁日民搞臭為止。當然,他也沒拿那恐嚇電話當回事,心想現在是法制社會,看你還能把我怎樣,大不了再找黑社會的人揍我一頓,只要打不死我,那麼我就要一定會繼續告下去。
如果說在這之前,高明一直是躲在幕後告發丁日民的話,那麼接下來發生的一件事,就徹底將高明從幕後推向了前台。
這一天,高明突然接到了淑芳的電話,說樂樂不見了,找了半天也沒有找到。高明聽了心裡咯登一下,馬上就有了一種不祥的預感,急忙問道:「到底是咋回事?你說得詳細點。」淑芳說:「樂樂每天放學後,都會來我的辦公室等我,然後與我一起回家。可今天放學後他就一直沒有過來,我還以為他在操場玩,就去操場找他,結果同學都說他走了,打電話去他奶奶家也沒有……」高明說:「你報警沒?」淑芳說:「還沒有,不過是個把小時的事情,還用報警麼?」淑芳用試探的語氣問高明,顯然拿不定主意。高明語氣堅決地說:「你馬上報警,我這就回去!」高明火速打車趕回了天河市,下車後,三步並作兩步地往學校跑,見到淑芳後,高明問:「警察呢?」淑芳說道:「警察說孩子肯定是貪玩,說不定和同學一起出去玩了,過一會兒就會回來了,他們以前遇到過很多類似的情況,讓我們先找找,他們警力有限,如果找不到他們再過來。」高明一聽,怒從心起,馬上再次撥打了110,聲嘶力竭地喊道:「我現在報警,我懷疑我的孩子遭到了綁架,如果你們不及時出警,那麼所產生的一切後果都由你們負責!」對方顯然被高明的蠻橫態度嚇著了,趕緊詢問高明在什麼方位,他們將馬上派人過來。此刻,天已經黑透,依然沒有樂樂的消息,高明的心裡七上八下的,只有他自己知道事情的嚴重性,他已經預感到這件事情很可能與丁日民有關,說不定又是他指使黑社會的人所為,高明沒有想到這個雜碎會想出這麼下三爛的手段來對付他。高明有些怕了,如果說單槍匹馬的和丁日民鬥,他死都不怕,但假如傷及了孩子,他是無論如何都不會原諒自己的……高明有些不敢想了。
大約10分鐘後,警車呼嘯著趕來了,從車上跳下來幾個民警,詢問高明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高明便將樂樂可能遭遇綁架的事情,簡單跟民警說了一遍。民警迅速地將信息反饋給了市局指揮中心,指揮中心立即下令要求全市的公安幹警,注意在各自管區內搜尋一個8歲左右的小男孩。這邊,高明和淑芳也分頭去樂樂可能去的地方進行尋找,時間一點點過去了,依舊沒有樂樂的半點消息,高明的心此刻已經冰涼到底,那種不祥之感越發強烈起來。淑芳作為一個母親,更是急得像瘋了一樣,也不管黑燈瞎火,只顧著深一腳淺一腳像個無頭蒼蠅似的到處亂闖。
正當高明幾近絕望的時候,忽然接到了市公安局打來的電話,說在為民小區的胡同內發現一個小男孩,和樂樂的體貌特徵很類似,讓高明馬上前去認領。高明大喜過望,趕緊和淑芳一同打車急急地趕往為民小區。
當他們趕到那個胡同時,四周已經圍了不少人,兩個民警正在將一個小男孩往車上抱,那男孩不知怎麼了,耷拉著腦袋,滿頭滿臉髒兮兮的,神情比較恍惚,好像被人虐待過了一樣。淑芳一眼就認出那是自己的兒子樂樂,大哭著跑到近前,嘴裡喊道:「孩子啊,你這是怎麼了?快醒醒,媽媽在這兒呢!」警察一把將淑芳攔住,善意地提醒道:「趕快把孩子送醫院吧,晚了恐怕有生命危險。」一行人不容分說,馬上抱著孩子上了警車,以最快的速度向醫院駛去。
到了醫院,馬上進入急診室進行救治,高明和淑芳等在走廊裡,心如刀絞。直到此刻,他們還不知道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情,但有一種不祥之感籠罩在他們的心頭。大約過了一個小時後,醫生走了出來,語氣比較沉重地對夫妻二人說道:「孩子已經脫離了生命危險,但也不知是誰這麼殘忍,居然給孩子灌了不少醬油,孩子的身心受到了很大影響,你們要做好思想準備……」醫生的話還沒有說完,淑芳就「嚶嚀」一聲暈厥過去,旁邊的人趕緊將淑芳抬到病床上進行救治,高明則傻愣愣地站在那裡,徹底的驚呆了,他為自己的魯莽無知而懊悔不已,他沒有想到事情會這樣嚴重,早知如此,他寧願當初不去告發丁日民,也不願讓自己的孩子受到任何傷害,可如今後悔已經來不及。
淑芳在眾人的救治下,很快就甦醒過來,她醒過來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撲到兒子樂樂的病床前,抱著仍處在半昏迷狀態的孩子痛哭不已。醫生和護士趕緊把淑芳攙了出來,要她穩定一下情緒,說孩子也需要休息。淑芳在走廊裡號啕大哭,當她看到傻站在旁邊的高明後,不由分說衝上前去,對著高明劈頭蓋臉地亂打亂抓起來,聲嘶力竭地喊道:「都怪你!都怪你!要不是因為你,孩子也不會弄成這樣!」高明像一個洩了氣的皮球一樣,任憑淑芳抓撓著,那血印子瞬間就出現在高明的臉上,高明一動不動地承受著,他甚至希望淑芳打罵得更激烈一些才好,這樣反倒能夠讓他的心裡好受些。
等淑芳終於打累了,兩手攀著高明的脖子,逐漸癱軟在了他的身上。高明無比心痛地將淑芳抱在了懷裡,淑芳仍在不停地哭泣著,嘴裡喃喃道:「老天啊,怎麼會這樣啊?我可憐的孩子啊!」那悲傷的樣子,讓在場的其他人都跟著唏噓不已,大家都在詛咒做這件事情的王八蛋,將來一定會斷子絕孫。
這時,有兩個警察走了過來,用比較溫和地態度對高明說:「你們這邊的事情處理得差不多了,跟我們到派出所去一趟吧,協助我們將事情調查清楚。」高明一見到警察,立馬又來了精神,語調激動地說:「我知道是誰幹的,你們必須將這個禽獸給我抓起來,我要將他千刀萬剮!」警察立即制止高明說:「你先別激動,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我們換個場合再說吧!」高明一聽也有道理,便留下淑芳照看樂樂,隨即跟著兩個警察來到了派出所。
到了派出所之後,高明情緒依舊比較激動,他一口咬定了這件事情和丁日民有關,一定是他指使別人幹的,強烈要求將丁日民繩之以法。派出所的人當然知道丁日民是誰,幾個負責詢問的警察面面相覷,心想這案子牽扯到市長,不能草率行事,一邊認真地做著筆錄,一邊安慰高明不要激動,就目前來看,光說是誰幹的還不行,最重要的是拿出證據才好。高明哪裡能拿出什麼證據來,只是咬定說他和丁日民有恩怨,這件事情就是丁日民指使他侄子丁猛干的。警察們當然不會相信高明的一面之詞,做完高明的筆錄之後,告訴他先回去等消息,警方會認真調查此事的,相信最終會給他一個滿意的答覆。
回到家裡,高明心裡憋屈極了,雖然樂樂的身體逐漸得到了恢復,但是由於孩子受到了嚴重驚嚇,精神狀態顯然不如以前好,變得不愛說話,並且總是睜著恐懼的眼睛,一見到生人就大喊大叫,抱著淑芳不撒手。這還不是最重要的,更為嚴重的是,高明得知被灌了醬油的孩子,以後生長發育都會成為問題,不會長大個兒,身體會呈現明顯的亞健康狀態,甚至可能會對將來的生活產生影響。
看到神志不清的樂樂和哭成淚人的淑芳,高明有一種被逼上絕路的感覺。他心裡不服,心想難道被人暗算了就這樣不了了之?不!那絕對不符合高明的性格。高明心中暗自發誓:「既然你不讓我有好日子過,那麼我也不會讓你安生,就是死,我也要拽著你一起死。」
那些日子,高明幾乎天天都跑去派出所,詢問案件的進展情況。但是派出所的答覆似乎永遠都是那句:「我們正在調查,你先回去等消息!」後來,高明實在忍無可忍了,站在派出所的走廊裡大罵了一頓,罵他們警察不作為,說他們害怕丁日民的權勢不敢去調查。剛開始時,幾個警察看到高明情緒激動沒有理睬他,後來高明再喊叫的時候,就有幾個老警過來警告高明,說如果他再無理取鬧,那麼就要以擾亂辦公秩序的名義拘留他,說完將高明推搡著趕出了派出所。
出了派出所的高明看到滿街上熙熙攘攘的人群,忽然有一種絕望。他感覺到了自己的渺小,就仿如大海中的一滴水,沙漠中的一粒沙,有誰會關心他的死活。他抬起頭來,無意中瞥見市政府大樓上高高飄起的五星紅旗,心想如此太平盛世,竟然有這等喪盡天良的事情存在,就不信沒有一個可以說理的地方。忽然一個堅定的信念在心中升起:現在是黨和人民的天下,就是告到北京,也要將貪官丁日民拉下馬來,否則誓不罷休!
這次高明變聰明了,他知道一個人的力量比較薄弱,便開始下意識地尋找那些受到丁日民迫害的機關幹部、城市下崗職工、以及在征地拆遷中利益受損的平民百姓,採取聯名的方式控告丁日民。
高明準備得很充分,他通過廣泛地收集證據,走訪當事人,共列舉了丁日民的十大罪狀:一、通過征地拆遷、發包工程等手段,瘋狂斂財數百萬;二、與人合夥融資入股開設煤礦,攫取巨額利潤;三、不按幹部管理使用條例任免幹部,買官賣官,隨意突擊提拔使用幹部;四、大搞政績工程,致使巨額國有資產流失;五、個人生活糜爛,鋪張浪費,亂搞兩性關係;六、領導方式粗暴,與黑社會分子勾結,對持不同意見者打擊報復……高明所列的每一項,都有翔實的內容可查,數字真實可信,並且附上了揭發檢舉人的姓名和聯繫電話。自從兒子被灌了醬油之後,高明對一切都無所謂了,什麼他媽的政治前途,什麼他媽的社會影響,都不及兒子的身體健康重要,如果扳不倒丁日民,那他活得再風光又有什麼意義?
那段時間,通過調查走訪,高明充分體味到了天河市老百姓的艱辛。他沒有想到原來還有那麼多同他一樣的普通群眾,在丁日民的淫威下過著暗無天日的日子。印象中比較深刻的有這麼幾件事情。在濱河小區的拆遷過程中,政府允諾的拆遷配套資金遲遲不到位,也不知道什麼原因開發商就是不開工,導致100多戶居民無家可歸。很多人就在路邊搭了一個帳篷,艱難度日。高明眼見那帳篷內蒼蠅飛舞、悶熱無比,一位60多歲的老人,因為居住條件差,再加上身體本來就不好,很快就支撐不住,病死在了帳篷內。屍體是一星期後才被發現的,已經高度腐爛,可惜他臨死之前也沒有看到那新樓的樣子。
在上訪的群眾中,還有一對夫妻特別引起高明的注意。丈夫坐在輪椅上,口眼歪斜,目光呆滯,妻子推著丈夫,滿臉淚痕。原來,他們本是一對幸福的小兩口兒,在站前廣場附近開了一家特色酒店,生意很是紅火。誰知丁日民的侄子丁猛看了之後眼熱起來,執意要將酒店霸佔到手,脅迫夫妻二人將酒店低價轉兌給他,夫妻二人不從,他就致使一些爪牙去酒店內尋釁滋事,丈夫出面制止,就被打成重度傷殘。雖然事情已經過去了兩年之久,可是由於丁日民這層關係,打人者至今逍遙法外。
還有一位離職的鄉局級領導幹部,今年不過45歲,原本是事業發展的好時候,怎奈就因為一句話得罪了丁日民,被從重要崗位上調離了下來,安排進殘聯任職。他一氣之下辭職不幹了,寧肯賦閒在家。當他得知高明正在搜集證據告發丁日民時,激動地握著高明的手說:「告吧,有什麼需要大哥支持你,如果不把丁日民告下來,天河市的老百姓就別想翻身。」
更讓高明感動的是,聽說有人要帶頭告狀,天河市機械廠的300名下崗職工自發地為高明捐款捐物,作為告狀必要的開銷。原來那機械廠雖說不是一個效益非常好的企業,但是也能維持職工的正常開支,誰知卻被丁日民以國有企業改制為借口,低價賣給了一個與丁日民關係密切的私人老闆,原本價值數千萬元的機械廠,卻僅僅以900萬元人民幣成交,為此機械廠的職工曾多次向有關部門反映這一問題,卻始終沒有得到肯定的答覆。現在那機械廠已經在私人老闆的運作下,繼續生產了,而300名職工一夜之間就丟掉了自己的飯碗。
當這300名下崗職工將按著他們手印的上訪信交到高明手裡時,高明知道,這不僅僅是一封普普通通的上訪信,而是300顆火熱跳動的心啊!
告,一定要告!
高明懷揣著寫有數百名幹部群眾簽名的上訪信,心中信心百倍,他想證據如此確鑿,準備如此充分,一定能夠告贏!
於是高明開始了他那漫漫的上訪之路,原本以為擺在他面前的是一條陽光大道,誰知道卻是一條佈滿荊棘與坎坷的崎嶇小路,高明做夢也沒有想到,原來告倒一個人竟會這樣難。
高明所到的第一站是省政府的信訪局辦公室,雖然搜集了足夠的證據,但高明知道自己不能違反了信訪條例,所以只和天河市機械廠原工會主席老黃一同前往。而且高明很聰明,隱藏了自己的真實身份,他反覆告誡老黃,如果有人問起他時,就說他也是一名下崗職工。
在信訪局辦公室,高明和老黃說明了來意,工作人員很客氣地接待了他們,詢問了相關的細節內容,並且拿出記錄本,刷刷地記錄著。整個上訪過程將近1個小時,進行得異常順利,臨走之前,接訪人員還客氣地和二人握了握手,說會盡快將事情反映給有關領導,請二人放心地回去等消息。
出了省信訪局辦公室的大門,高明長出了一口氣,他沒有想到第一次上訪竟然會如此順利。但是老黃的一句話卻給高明提了個醒,他說咱們還不能高興得太早,按照經驗來說,雖然對方已經把這事情記錄了下來,但最終能不能交辦還是一個問題。老黃說,他們以前就經常有被信訪部門的人熱情接待,然後回去等消息的經歷,結果卻是乾等也沒有消息。老黃是一個老上訪戶了,他說的話,高明當然得信。
事情果然和老黃說的如出一轍,高明回到天河市很久了,也沒有任何消息。後來他打電話到省政府信訪局,信訪局的人說他們已經將情況反饋給相關部門了,相關部門不落實,他們也沒有辦法。高明很激動,又親自幾次跑到省信訪局詢問情況,詢問的結果大同小異,而且讓高明感到心裡不舒服的是,那接訪人員的態度一次比一次差,看他的眼神中明顯含有不耐煩的表情。
高明當然不會甘心,從信訪局出來,迎著頭頂上紅得刺眼的太陽,他猶疑了,不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就在一瞬間,高明忽然決定要去北京碰碰運氣,因為在他的心中始終有一個信念,他相信黨、相信人民、相信這個世界還有正義和公理。
當高明終於踏上了進京的列車後,他有一種悲壯的感覺,沒有想到自己一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讓黨培養了這麼多年,非但沒為祖國和人民做出多少貢獻,相反卻成了社會異己,居然要上京告狀。高明在心裡安慰自己說:「我這也是被逼無奈啊,又有誰生來就愛告狀呢!」高明茫然地望向窗外,只見鐵路兩旁到處是綠油油的莊稼,成排的高樓大廈,高明心裡頗有感慨:改革開放的這些年,國家的變化真的是日新月益,不過也出現了與這個時代不合節拍的東西--那就是無處不在的腐敗現象,諸如丁日民之類的腐敗分子,已經越來越成為這個社會的一個毒瘤,如果不剷除他們,我們改革開放的很多成果,將會被他們蛀蝕。高明相信這次進京,一定能為天河市的黎民百姓討個說法,讓丁日民之類的貪官們得到應有的下場!
到了北京後,高明差不多花了一天的時間,才找到了中央信訪接待室。高明向接待員慎重地說明了來意,並且出示了大量詳實的證據材料。接訪員很重視高明反映的情況,立即將情況匯報給了接訪組組長,接訪組組長親自坐下來傾聽高明的反映的情況,並且囑咐身邊的工作人員做好記錄。從接訪人員的表情和態度上,高明預感到這次上訪一定會有結果了,絕對不會讓他再空跑一趟。果然,接訪結束之後,那接訪組組長握著高明的手說:「你反映的情況很重要,我們會迅速地把相關材料轉給有關部門,並且密切關注事情的處理結果,及時地給你反饋回去。」高明被感動得熱淚盈眶,手握著那接訪組組長的手,半天說不出話來。
由於此行收穫甚大,高明的心情也不錯,他在北京逗留了一天,甚至很有興致地遊覽了一下故宮和長城。站在八達嶺的那段城牆上,高明遙望那橫跨在崇山峻嶺之間綿延起伏的長城,心想我們老祖宗擁有如此光輝燦爛的文化,創造了5000年的優秀文明,卻依然無法改變人性中的那種貪婪和私慾,這是一個讓人多麼無奈和苦惱的事實。高明忽然間有了一種感悟,其實人活一世,就是為了慾念和私利不斷折騰的過程,但無論是誰,終究也折騰不出上帝安排給我們的宿命,那就是死亡。俗話說得好:「人終有一死,或輕於鴻毛,或重於泰山;或受萬人敬仰,或遭人唾棄。」自古以來莫不是如此。
果然,在中央的關注下,事情馬上就有了進展。據高明所知,中央有關部門將相關材料轉到省紀檢部門,省紀檢部門自然不敢怠慢,馬上組成了調查組直奔天河市,他們先是在外圍做了一些調查取證工作,初步瞭解了一下情況,並且通過材料上留下的聯繫方式找到了高明和老曹等人。
高明一見到省紀檢委的人,激動的不得了,將丁日民在天河市的獨行專斷、驕橫跋扈、索賄受賄、貪污腐化等諸般行徑,一股腦兒地都倒了出來。那紀檢委的人一個個顯得高深莫測,既沒有對高明的遭遇表示同情,也沒有對丁日民的惡行表示憤慨。
即便如此,高明還是滿心歡喜地回到了家裡,把這個好消息告訴給了淑芳。當時淑芳正在一小口一小口地為樂樂餵飯,當她聽到這個消息後,眼淚刷地就流了下來,因為她終於看到了為兒子報仇雪恨的機會。
雖然樂樂恢復得很快,但是明顯較以往蔫了許多,而且最讓夫妻二人擔心的是,以後能不能影響孩子的生長發育。高明萬萬沒有想到,大人之間的恩恩怨怨會轉嫁到孩子身上,這對高明來說,無疑是最致命的一擊。也正因為如此,高明才被徹底激怒,誓死要將丁日民拉下馬來。
正當高明滿懷信心地以為這次足可以將丁日民弄下台時,誰知又出了岔頭。這天高明忽然接到調查組打來的電話,讓他過去瞭解點情況。高明迅速地趕到了調查組所在的馨園賓館。一進屋,那調查組的人就直接問道:「你是公務員?」高明一愣,隨即磕磕巴巴地說:「我是不是公務員,跟反映情況沒……沒有什麼直接關係吧?」那調查組的人態度威嚴地說:「你只要回答你是不是公務員?」高明心裡一時沒了底,只得老老實實地「嗯」了一聲。那調查組的人接著問:「你是公務員怎麼還進京去告狀?」高明被問得有些惱火,隨即說道:「誰規定公務員就不能告狀了?公務員管理條例上不明明寫著公務員有申訴、控告的權利麼?」那調查組的人看了高明一眼,沒有說話,認真地在紙上記錄著什麼。過了一會兒,又抬頭問道:「你和丁日民之間有過節吧,聽說你們不止一次地爭吵過?」高明被問得又是一愣,他沒有想到調查組的人居然能將情況掌握得這麼清楚,便回答說:「是的,我們有過兩次爭吵,但那責任不在我,都是他耍領導權威,隨意誣陷我……」調查組的人又問了一句:「你怎麼知道你的孩子一定是被丁日民給灌了醬油呢?有什麼證據嗎?」高明說:「我沒有證據,但我斷定了是他,因為只有他才和我有這麼大的仇恨,我總告他,他當然要報復我!」調查組的人冷冷地看了高明半天,然後說:「你先回去吧,有事情我們再找你。」
出了馨園賓館的大門,高明突然有一種不好的預感,他感覺事情又有了變化,眼前的形勢瞬間又變得撲朔迷離。高明斷定了這是丁日民在背後搗的鬼。
之後的很長一段時間內,都沒有了調查組的消息,倒是馮剛在這期間給高明打了一次電話,說有人拿他是公務員身份這件事情做文章,想要給他處分,被他給壓下了。然後,馮剛很善意地提醒高明,要他以後做事情技巧些,不要將自己置於風口浪尖上,這樣很容易受到不必要的傷害。
高明忽然明白在新一輪的鬥爭中,又一次被丁日民佔了上風,這讓他心涼得很。經過反覆的思忖和醞釀,高明決定第二次進京上訪。可當高明真的第二次進京之後,結果卻讓他無可奈何,那中央信訪局的同志說,此事已經得到了省紀檢部門的反饋,調查結果與高明所反映的情況不完全相同,所以不能受理高明的舉報了。說完之後,那接訪員用異樣的眼神看著高明,似乎在說你這個人怎麼能誣告人呢?
等到高明第三次進京的時候,境況就更糟糕了,天河市政府派去的兩名警察時刻都不離高明的左右,軟硬兼施、連哄帶騙地把高明給弄了回來。
走在天河市的大街上,秋風蕭瑟,那風兒裹挾著落葉在清冷的街路上打了個旋兒,然後又向下一處吹去。高明一個人踽踽獨行,心中是無比的淒涼,他感覺頭頂的天空一片灰暗。
一輛轎車悄無聲息地從高明的身後急馳而來,逕直朝高明撞去,高明下意識地往旁邊一躲,那車子擦著高明的身子呼嘯而過,高明被撞倒在馬路的一側。車子在不遠處停下,車窗內一個腦袋探了出來,猙獰著面孔沖高明冷笑兩聲,然後揚長而去。高明掙扎著從街面上爬起來,身上多處都被擦傷了皮,渾身酸疼得很。高明忽然感到了一種從未有過的恐懼,他是那麼的孤獨,那麼的無助,他的生命就攥在別人的手心裡,只要人家一使勁兒,他就會粉身碎骨。
高明有些怕了,他知道自己面對的是一個強大的敵人,這個敵人隻手遮天,可以顛覆一切,而他就好像是一粒微小的灰塵,隨時都會被人碾碎了,丟棄在秋風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