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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十三章 文 / 王宗坤

    三十三

    這幾天,李森林一直盯在青山會堂的施工現場不敢有絲毫的懈怠。趙名利給他打電話的時候,他正在和姜春花對照著圖紙研究主席台前的兩根弧形的廊柱用什麼顏色。

    姜春花雖然那天晚上在電話裡非常生李森林的氣,但很快她就原諒了李森林,畢竟李森林有他自己的難處,而且他剛來辦公室不久,這麼多雙眼睛盯著他,他不迎合一下行嗎?而且宏遠裝飾公司畢竟分到了最大的一塊蛋糕,整個的效果還是他們的,這樣雖然有些遺憾,但也算是個很好的結局。

    兩個人的分歧是由姜春花引起的,本來李森林想就用效果圖上所顯示的暗紅色,姜春花卻說暗紅色太俗了該用墨綠色。結果兩人爭執不下,最後姜春花說,要不我們把兩種顏色都顯示出來和整個禮堂的色調比較一下,看看哪種顏色的效果好。李森林表示同意,姜春花就把公司的兩個設計師叫到了現場當場調配顏色。有原來的效果圖,兩個設計師很快就做完了,兩下一對照感覺就出來了,暗紅色的廊柱配上同樣是暗紅色的座椅再加上乳白色的牆壁,顯得協調而莊重但就是有些呆板;換成墨綠色,感覺就不一樣了,讓人耳目一新顯得別緻又不失大氣。出現這樣的結果李森林不得不讓步,見李森林認輸了,姜春花說:「你要相信女人的直覺,這個世界如果沒有女人就沒有色彩,知道誰說的嗎?」

    李森林說:「姜春花。」

    姜春花說:「是姜春花現在說的,最初說這話的是一個叫裡普曼的美國男人,一般中國男人是不會這樣講的,因為中國男人要面子,就是內心承認了表面上也裝著漠然,很多事都死撐著。」說著意味深長地看了李森林一眼。

    李森林當然知道姜春花是有所指的,從一開始接觸他就感覺姜春花對他有種別樣的情緒,這種情緒給他帶來的更多的是種擔心。所以他不想就這個話題和姜春花繼續探討下去,就說:「我不是認輸了嗎,我可沒有死撐著,你不要對中國男人有什麼偏見。好了,咱們談點正事吧!這個廊柱什麼時候打起來?」

    姜春花說:「正事就是該吃飯了,確切地說是你該請我吃飯了。」

    經姜春花一說,李森林才注意到天已經有些暗了,在現場幹活的民工也開始收拾東西準備回家。李森林看著一臉認真的姜春花說:「革命不是請客吃飯,怎麼動不動讓人請呢!」

    姜春花:「我不會無緣無故讓人請的,我說出一番道理來,別說請我,你會激動得給我作揖磕頭。」

    李森林說:「至於嗎,我可從來沒有磕過頭,尤其是給女人,男兒膝下有黃金,怎肯輕易跪女人?」

    「看到了嗎,又是這樣的思維,你就不能像西方男人一樣紳士一點,對女性有一種充分的尊敬?看來中國男人真的是不可救藥了,骨子裡看不起女人又離不開女人,活得累不累?」姜春花語氣裡明顯帶著一種憤憤不平。

    李森林根本就沒有想到去平息她的情緒,說:「你哪來這麼多奇奇怪怪的理論,快說我為什麼要請你!」

    姜春花說:「因為我幫了你,你還渾然不覺。你知道廊柱改成墨綠色的要多花多少錢?」

    「不知道。」

    「每根廊柱至少多花一萬元,本來按你的要求做既輕鬆又省錢,但我還是和你堅持要換成墨綠色,這樣在我的利潤裡又少了兩萬塊錢,我是不是太傻了?」

    姜春花說得非常認真,這讓李森林第一次看到了她的另一面。見李森林不語,姜春花繼續說:「我是為你才這樣傻的,我知道這是你到辦公室以後做的第一個大工程,對這個工程你只能做好,而這個工程最出彩的地方就是主席台,最可以做文章的就是兩個廊柱,把整個禮堂做得檔次上去了,領導自然對你也有了很好的看法,別小看領導的這種看法,在仕途上再大的憲法也沒有領導的看法大,看法直接關係到你的政治前途。現在領導對下屬的看法也發生了轉變,過去你只要老實肯干就是好幹部好下屬,而現在領導不僅需要老實肯幹,更需要有新思路有現代感的幹部,你沒有看就連張市長都穿上西裝了,這說明整個官場文化在變,儘管這是種表面的變化,但任何深層次的變革都是從表面開始的。」

    見李森林聽得非常認真,姜春花繼續說:「如果廊柱做成暗紅色的,領導們也會覺得裝修得很好,但這種好僅僅是一種沒有任何毛病的好,不是一種絕對的好,變成墨綠色的就不一樣了。你要知道你這個工程是做給市領導看的,市領導是一個群體,他們要都覺得你是個很有思路的幹部,你想想,你的將來是不是就會一片的光明?」

    一席話說得李森林有些目瞪口呆,他怎麼也想不到年輕漂亮的姜春花會有這樣的思想,會談出這麼有見地的理論來。但是他又有些想不明白,就問道:「你為什麼要幫我呢?」

    「因為你還沒有完全墮落成一個政治人,也因為在你面前我還沒有完全成為一個商人,還因為……。」姜春花似乎說不下去了,但她很快話鋒一轉又說:「不過,你也快墮落了。」語氣中透著一種明顯的憂鬱。

    李森林知道姜春花省略了的是指他們的過去。實際上,他們的過去都藏在心裡,表面上他們只拉過手,拉手也就那麼一次,李森林還很快就掙脫了。想來他們真是有緣無分,以前他們沒有涉及情感問題是由於嚴書記和張小艷攙雜在其中,後來好不容易重逢了,又有個工程牽扯著他們,讓他們不敢深入。想到這裡,李森林不自覺地歎了口氣。

    「趁著你還沒有墮落,要抓緊讓你請一頓,要真變了就不敢和你吃飯了。」姜春花似乎沒有受到李森林歎氣的影響,語氣很快就變得輕鬆起來。

    這個晚上從一開始就帶點曖昧的性質。李森林上了姜春花獨自駕駛的別克凱越就一路向城外飛去,李森林問道:「咱們這是上哪兒?」

    姜春花繼續認真地盯著前面的道路,說:「怎麼,還擔心我把你一個大老爺們怎麼樣了!」

    經姜春花這樣一說,李森林有些不好意思了,就是啊,自己一個大老爺們難道還怕一個小女子。

    他們很快就穿過了青山市區,來到青山腳下的一片竹林前。姜春花把車停在竹林前的一條不太寬闊的石板路邊上,然後打開車門對有些木然的李森林說:「李主任,下車吧!」

    李森林茫然地走下車來,見周圍清雅幽致景色怡人,右邊是一個頗副曲線的山坡,山坡上綠草茵茵點綴著幾株非常有形的灌木,再往上就是幾幢依山而建的別墅,別墅看似不規則散佈著,但在秋日的暮色中遠遠望去竟和整個山坡渾然一體別有一番韻致。左邊就是那片婆娑搖曳著的竹林,在橘紅色的暮靄中,片片竹葉在秋天的微風中搖動,發著一種奇怪的顏色,在竹林中間有一條同樣用石板搭成的小徑,小徑曲折幽深,裡面瀰漫著淡淡的霧氣,真正讓人感受到了曲徑通幽的情致。

    李森林定定地站著,有種恍若隔世的感覺,剛才還在熱火朝天的工地,瞬間自己就來到了這仙鏡一般的地方,使他覺得是那樣的不真實。但這一切就在他的眼前,他很快調整了自己,對正在注視他的姜春花說:「人間還有如此的仙鏡,真是難得!」

    姜春花說:「不錯吧,營造仙鏡的不一定就是神仙,人有時候也可以附庸一下神仙的風雅,假如連這點興趣都沒有了,人就真的變得不可救藥了。還愣著幹什麼,進去吧!」說著自己就沿著小徑往裡走。

    行不多遠,就見到一個由竹竿搭建的大門,門上有一塊漆黑的長方形的匾,匾上有四個燙金的草體字:竹林精舍,進得門來是一個不大的迎門牆,也是由竹子作成的,迎門牆的正中是一個正方形的黑漆木版,上面佈滿了密密麻麻的燙金字,李森林仔細一看,只見最頭上有三個大字:建捨記,看到這個李森林不僅興趣大增一路順著看下去,建捨記

    余曾習易術,常想一試。某日,行至此,見地勢迥異,背環山嶺,前臨幽竹,地雖曲而闊,右山泉,左溪水,經旱不息。路人經過常仰目,行車門前易戀息。西北方向皆名山,東山之水為名水。臨其境,心境而闊,和而舒,愉悅自生,真乃潛心修煉之佳地。愚推之為有用之地。不日而簽約,時值身不適,雖用而不奏效。幾日後履約而行,治理房舍,以至瑞環相扣,開業入駐,而病症皆去矣。遂認定此地雖為仙境,但仍未脫世間之濁氣,應以人間煙火以沐之,看來余雖有佛心,怎奈佛不戀余。以此取名竹林精舍,乃以佛教之名來釋世俗之意。建捨以來,雖無請,但見名師名士至此皆品嚐指點,獲益非淺。愚感悟之,嗟商之吉地也。是為記。

    楊潤賢

    壬午年辛亥月

    看完之後李森林不禁啞然失笑,用一個世俗小店霸佔了如此美景,而且非再找一個看似冠冕堂皇的理由,人虛偽至此何言有佛心。這時,就聽姜春花在裡面叫他,李森林趕忙繞過迎門牆,就看到裡面佈滿了由竹子搭建的圓形的氈包,姜春花正站在一個氈包前招呼他。走進氈包才發現裡面別有洞天,除了門口有一塊水泥空地,裡面全是用竹子打起來的類似日本榻榻米那樣的平台,平台上擺著一張四四方方的竹桌,四周的牆壁都附著半圓形的竹竿,在對應的兩面牆壁上各有一盞有一個弧形托起的壁燈,燈都已亮了,發著淺紅色的光,弧形是金色的,但每個弧形下面都伸出了一串由竹葉編織成的裝飾品,整個氈包到處瀰漫著竹子;到處充溢著竹子的清香。

    「真是處處有竹啊!」李森林一面感歎著一面坐在竹桌前。

    姜春花也在對面坐下,說:「可使食無肉,不可使居無竹;無肉令人瘦,無竹令人俗。人瘦尚可肥,俗士不可醫。如果既食有肉又居有竹那不達到人生的另一個境界了嗎!」

    李森林見姜春花又在自己面前賣弄自是不甘落後,他記得蘇軾的這首詩應該還有幾句,就說:「食有肉居有竹,這僅僅是種境界作為一個夢想藏在心底還行,在現實生活中這樣的生存方式就很難找,就連蘇軾他老人家不是也在詩的結尾感歎,世間那有揚州鶴!既想腰纏萬貫又想騎鶴上揚州,在這個世界上根本就是不可能的。」

    見姜春花沉思不語,李森林說:「關於雅俗的問題,我們是不是就探討到這裡,現在開始吃飯。」

    無論是在多麼高雅的環境中,吃卻是離不開其根本的。他們也不例外,在有竹的房間裡,不但吃了肉還喝了酒。姜春花今天好像喝的很放縱,一開始李森林要喝點啤酒或者是葡萄酒,但姜春花卻要喝白酒,李森林只得要了白酒,他們兩個幾乎平喝了一斤白酒,看姜春花的意思還有些意猶未盡。李森林卻不想再喝下去了,一方面他擔心姜春花喝多了,另一方面他不想在外面待得太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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