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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八章 文 / 聞雨

    鍾興邦回到住處,已是深夜了。四天時間,一口氣走了五個縣。鍾興邦選擇了全省經濟最不發達的四個縣,和一個經濟發達的縣,檢查「縣委書記大接訪」工作。

    輕車簡從的鍾興邦,最先到達偏遠的山區小縣五嶺縣。中巴車開進縣城後,鍾興邦便要求停下車子,和隨行的余德、胡茜等幾位同志步行,一路打聽著朝縣委大院走去。到達縣委大院後,余德說,要找縣委書記,門衛老大爺攔住了他們,說:「找錯門了,找錯門了。」

    明明門口掛著「中國共產黨五嶺縣委員會」的大牌子,怎麼會找錯地方了呢?余德感到困惑不解。

    「縣委書記和縣委的幹部,都在工人文化宮大接訪,三天了,你們快到那裡去吧。」老大爺說。

    穿過破舊的街巷,鍾興邦他們終於找到了工人文化宮。眼前人山人海的一幕,讓鍾興邦感到非常震驚。扶老攜幼的鄉親們,背著乾糧和被褥,長長地排著幾行隊,等待著縣委領導們接見。

    刺骨的北風夾雜著雪花,無情地抽打著。鍾興邦覺得臉像被刀割般地難忍,腳也凍得貓咬狗啃般地難受。可是,上訪的群眾卻個個情緒激昂。一張張寫滿渴望的臉,一雙雙充滿希望的眼睛,讓鍾興邦看了直想落淚。

    這些老百姓,不知道走了多遠的山路,排了幾夜的隊,等候了多久!鍾興邦就這樣站立在街路邊,默默地注視著上訪群眾,任憑著風吹雪打。一邊是在風雨中等待的一眼望不到盡頭的上訪群眾,一邊是接訪忙得不可開交的縣官們,震撼之餘,鍾興邦陷入了深思之中。面朝黃土背朝天的百姓們,之所以不辭辛苦,頂風冒雪排隊上訪,是因為他們有冤要申,有苦要訴,有困難和問題遲遲得不到妥善解決。鍾興邦心裡清楚,群眾反映和訴求的,無非是土地承包、宅基地使用、生活困難,以及鄉村幹部腐敗和農村黑社會勢力猖獗問題,在一些政府官員看來,基本上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情。但是,這些所謂的小事情,卻關係到老百姓的生死存亡,是他們天大的事情!大接訪人滿為患,一方面顯示出老百姓對上級領導的信任,對解決困難和問題的渴望,另一方面,也說明我們的官員們沒有把老百姓的冷暖放在心上,聽不到民間的疾苦聲。

    還是在西北工作時,有一年春天,鍾興邦因公出差去海南的海口市。正值清明,他特意到市西郊的海瑞墓參觀。鍾興邦吃驚地發現,海瑞墓前不斷有市民前來獻花、敬香,有的老百姓還長跪不起。原來,每年清明,老百姓都自發地前來祭「清官」。管理人員告訴鍾興邦,每年清明到海瑞墓前祭拜的老百姓,都有幾千上萬人。既有本地的,又有遠道而來的。鍾興邦想,老百姓對古時「清官」的緬懷,其實是追古撫今,期盼當今執政的各級官員也能清正廉潔,造福百姓。在海瑞墓前,鍾興邦聽到憑弔者最多的感慨是海瑞的清廉。海瑞在擔任應天巡撫後規定,府、州、縣官一律不准出城迎接上級官員,也不准設宴招待,對同僚、友人送禮更是堅決拒之門外,連老友遠道送來的禮品也不例外。海瑞去世時官至二品,積蓄卻連殯葬之資都不夠。位高而又廉潔如此,怎能不讓人敬重。海瑞、包拯之所以受人敬仰,是因為他們除了廉潔,還有正直。包公祠裡有這樣一副對聯:理冤獄關節不通自是閻羅氣象;賑災黎慈悲無量依然菩薩心腸。由此可見,百姓期待於官員的不僅是廉潔,而且要清正,要能明斷是非,扶正祛邪,維護一個清明世界的朗朗乾坤。反觀今日一些腐敗官員,權位成為他們耀武揚威、窮奢極欲的工具,衣非高檔名牌不穿,食非山珍海味不用,住非豪華寓所不要,行非前呼後擁不動,自己奢靡不算,還要管得家人、親友成為「人上人」,為了一己之利,可以欺上瞞下、貪贓枉法、顛倒黑白,一朝鋃鐺入獄,方歎貪腐之害。海瑞曾說「爵位者,所托以民之器也」,意思是官員的身份地位,只不過是為百姓謀利益的工具而已。鍾興邦感觸至深,發誓要做一個清官!

    中午休息時,鍾興邦與五嶺縣縣委楊平書記見了面。楊平對省委書記不期而至,既驚喜興奮,又有些緊張。

    「感覺如何?」鍾興邦問。

    「鍾書記,這三天,是我擔任縣委書記以來最忙碌的三天,連上廁所的時間都沒有。我個人三天共接待上訪群眾561批817人次。感觸很深刻,也很受教育。我們這些縣老爺,工作作風確實存在問題,長期把老百姓的『大事』當『小事』了,沒有把老百姓的冷暖放在心上,愧對頭上這頂烏紗帽了!」縣委書記很坦誠。

    鍾興邦點了點頭,說:「你能有這樣的認識,實在是難能可貴。一定要珍惜這次大接訪的機會,來取信於民。要把老百姓的要求和反映的問題登記建冊,落實責任,跟蹤督辦。對重大疑難案件,縣委常委要實行包案制,全程參與,直至徹底解決。縣一級,是我國政權結構中十分重要的一個層次,直接面對老百姓。你這個縣委書記,比我這個省委書記更貼近老百姓,更能夠為老百姓辦實事。拜託了!」

    「鍾書記,這次省委開展的縣委書記大接訪活動,我們縣委書記都很受觸動,也是對我們執政能力和水平的一次大檢驗,我們一定要借這次活動的機會,改進工作作風,把黨和政府的形象,在老百姓的心目中重新樹立起來!」

    「好,要有這種『守土有責』、執政為民的意識。當前的社會矛盾和民生訴求,相當一部分是通過信訪渠道反映出來的,絕大多數問題要靠縣一級來解決。哪個地方把矛盾消除在萌芽狀態,解決在基層,哪個地方社會就能夠出現政通人和、安定和諧的局面,哪裡的經濟和社會發展步伐就會加快,也一定能夠創造出一番成績來。『郡縣治則天下治』,這是先賢們的政治心得。」

    為了不影響五嶺縣委書記正在繼續的大接訪工作,鍾興邦準備離開這裡,驅車趕往下一個縣。

    時值中午,縣委書記楊平張羅安排鍾興邦吃飯。能夠看出,他是真心實意,沒有半點客套應酬的意思。鍾興邦怕給縣裡添麻煩,想謝絕。可是,楊平不肯:「鍾書記,我們都知道你作風平民化,討厭繁文縟節,可是,誰也不能背著口鍋是不是?」

    楊平小心翼翼地懇求,實心實意地挽留。

    「你怎麼這麼瞭解我?」鍾興邦覺得楊平實實在在,待人誠誠懇懇。

    「鍾書記,我們縣委書記雖然是基層幹部,九品芝麻官,難得接觸到省委書記。可是,大家都眼巴巴地瞄著省委書記的一言一行,挖窟窿鑽洞,想辦法打探你品行嗜好和口味……」

    「全省136個縣、區,我這個省委書記不好當,生活在縣老爺的眾目睽睽之下啊!」

    「嘿嘿……所以有人說我們縣官,在老百姓面前背手腆肚,指手畫腳,吆來喝去,在省市領導面前是彎腰低頭的『小丫鬟』。這話不假,有的縣官就是把心思用在了察言觀色,投其所好,巴結逢迎上級領導上了。成天想的,就是緊跟上頭精神,迎合上頭口味……」

    鍾興邦發現,這位縣委書記不說官話,實實在在。他願意和這樣的幹部接觸,平起平坐地探討問題,肩膀一般高地研究工作。轉念又一想,既然時下流行下級揣摩上級的心思、觀察上級的臉色行事,說不準這位楊平書記,真的對他這位新任省委書記有些瞭解,因此才直來直去,不加掩飾地直抒胸臆。

    「我們這些縣區委書記,只要有機會,就在一起議論省上的領導。」

    「是嗎?」

    「是啊!」

    「對我有什麼意見?」

    「對你……從新聞報道,從傳達下來的你在大會上的講話,還有道聽途說……」

    「楊平,實話實說,沒有關係,我們是同事嘛,沒有必要遮遮掩掩,咬文嚼字兒……」

    「嘿嘿……」楊平不好意思地搓了搓手,「大家說,你……」

    「說我什麼?」

    「說你給我們的印象是耳目一新!既有思想高度,又腳踏實地……」

    「過獎了,過獎了……」

    「真的,我講的都是實打實的話,沒有添枝加葉,更不會溜須拍……馬……」

    「好了,楊平,我們不說這些了。這樣,午飯我們不去賓館酒樓,你找一家小飯店,我喜歡吃酸菜火鍋。」

    「好,好,這個季節酸菜火鍋好吃,熱氣騰騰,味道可口……可是,如果傳出去,說我這個縣委書記,請遠道來視察工作的省委書記到小飯店吃酸菜火鍋,還不罵我摳門?」

    鍾興邦被眼前這位縣委書記的實在逗樂了。他拍了拍楊平的肩膀,說:「你剛剛介紹過當縣委書記的體會,『迎合上級領導的口味』話音剛落!」

    「好,好,我馬上領鍾書記去。我們縣城雖然小,這樣的火鍋店可是有好幾家,只是條件簡陋,衛生狀況也差一些,說實話,平常鄉里幹部也很少到這樣的小店請客,都是接待普通老百姓的。也好,吃得實惠,還省錢!」

    告別楊平時,鍾興邦邀請他以後到省城出差,一定去他那裡串門,嘮嘮家常。楊平有些受寵若驚的樣子,緊緊握著鍾興邦的手不放。胡茜發現,他的眼眶裡閃著淚花。

    胡茜心想,很快,省委書記鍾興邦平易近人的佳話,就會在縣、區委書記中傳開,並且會被演繹成多個版本。她明白,有的人或許從來就沒有機會和省委書記近距離接觸。楊平雖然表面上輕鬆坦然,內心裡一定始終高度緊張,忐忑不安,生怕在這次接待鍾興邦時出現絲毫差錯。鍾興邦的表現,也確實讓人感到親切自然,一定會給這位縣老爺留下終生難以忘懷的印象。風過水無痕,雁去留聲後。胡茜從心裡佩服鍾興邦,也完全相信他流露的是真情實意,本性使然。

    車子到達中平縣城時,已是下午四點鐘了。鍾興邦讓胡茜下車,到路邊一家企業門衛處打聽中平縣信訪大廳怎麼走。門衛聽說要找縣信訪大廳,熱情地指路。鍾興邦看在眼裡,心裡想,中平縣的信訪工作一定名不虛傳。

    在空蕩蕩的縣信訪大廳,鍾興邦又讓胡茜打聽潘良在哪裡。工作人員回答說,我們潘局長「下訪」到楊樹溝鄉去了。鍾興邦說,我們直接到楊樹溝鄉,去見這位縣信訪局長潘良。他在8年前就推行群眾「上訪」為領導「下訪」,把矛盾化解在田間地頭,把問題解決在院內炕頭。全縣社會穩定老百姓氣順心靜。不久前人民日報記者給鍾興邦寫過一封信,是通過胡茜轉交的。信中記者稱讚潘良「始終把群眾滿意作為準則,真心實意辦實事,盡心竭力解難事,堅持不懈做好事,努力化解新時期人民內部矛盾,為黨分憂,為民解難,清正廉潔,淡泊名利,無愧於信訪戰線上的楷模……」

    鍾興邦擔任過縣委書記,深知基層信訪工作者的苦辣酸甜。在這一崗位上,每天不可避免地要面對一張張怨氣沖沖的臉,充耳一撥接一撥的罵聲和埋怨聲,碰到的,同樣是一個個扯不清、理還亂的頭疼的問題,做不完的煩事、難事。但是,這號稱「天下第一難」的工作,一頭挑著社會穩定,一頭挑著群眾利益,是為老百姓排憂解難,為黨和政府樹碑立傳的十分重要的事業。

    車子到達楊樹溝鄉後,在一個村子邊,胡茜向一位小賣店主人打聽鄉政府怎麼走,女店主指路後順便問了一句:「你們到鄉里找誰?」

    「我們……找潘良。」

    「找潘局長啊,他不在鄉里。」

    「在哪裡能夠找到他?」

    「他剛從這裡路過,到山那面的李家堡子去了,為一戶困難戶送米送面去了。」

    聽說車上的人是找潘良,女店主非常熱情,話匣子也一下打開了。「潘良是我們老百姓的好朋友,積善行德的大好人啊!」女店主很感激地說,「我是個苦命的人,是潘良兄弟把我從苦海裡撈了出來,這個小賣店,也是他掏自己兜裡的錢幫我辦起來的,讓我有了養家餬口的法子。」

    女店主介紹,她叫齊玲,祖祖輩輩生活在這大山溝裡。丈夫因病死了之後,她一個人拉扯著女兒,日子過得有一頓沒一頓的。屋漏偏遭連陰雨,家裡的一畝半承包田被村支書兒子強佔了。村支書兒子辦了個磚廠,佔了她的地取土燒磚。胳膊扭不過大腿,齊玲只有把眼淚流進肚子裡。孤兒寡母,日子過不下去了,準備到外地去沿街乞討。就在這時,有人指點她說,應該去找潘良局長,他是包青天,專為老百姓申冤辦事。齊玲心想,人家是縣裡的局長,是大官,無親無故,哪能答理一個小老百姓?那人說,你錯了,潘良這個人就和老百姓親,是老百姓的親戚。齊玲抱著試試看的態度,找到了潘良。「大姐,你放心,我一定幫你討回公道!」聽了齊玲的哭訴後,潘良震怒了,當場就給楊樹溝鄉領導打電話,見天色已晚,潘良就把齊玲和女兒領到自己家裡,讓愛人熱湯熱飯地招待,安排她們母女住在家裡的床上,他和愛人卻打地鋪,住在外屋的地上。

    齊玲的一畝半地終於爭了回來。潘良見齊玲家裡揭不開鍋,日子過得太緊巴,便自己出錢,幫齊玲開起了這家小賣店……

    到了鄉里,鍾興邦和值班的鄉幹部談起潘良。這位鄉幹部不知道鍾興邦的身份,以為是記者來採訪潘良,便滔滔不絕地介紹起來。

    「潘局長當過八年鄉長、書記。身為農民的兒子,他有一顆愛民心,理解為百姓幫忙是幹部的責任。群眾的疾苦,也教育他要永遠甘守清貧。因為工作需要,信訪局的幹部每年都要到北京出幾次差。在那兒住個像樣點的旅館,一般每天要花費幾百元,加上吃飯等開支,一趟下來要上萬元。潘良心疼,所以,他去北京,經常住48元一晚的澡堂子。而吃飯,五六元的小籠包成了他的『最愛』。老百姓是天,老百姓是地,但老百姓過得最不容易,沒有難事不會求你,我們要把他們的事當做天大的事。潘良常和同事說。有困難,就找我潘良,即使我不能徹底解決問題,也要奉獻我的一腔真誠!潘良常對上訪人說。從當鄉司法助理開始,潘良就把老百姓當做自家親人看待,他們的事就是自己家的事。他的辦公室永遠是一個『小集市』,這裡包括農民在內的形形色色老百姓,都願找他反映不平事,找他嘮嘮掏心窩子話。潘良的真誠體現在一點一滴的關心、關注中。他常常拿錢為上訪戶買吃的,買車票,買生活日用品。逢年過節,親自去看望老上訪戶、老傷殘軍人、貧困老人,給他們買米、買面。方台鎮太平莊村的上訪戶白桂榮命很苦,先是丈夫被人打後致殘,沒多久去世了;後是唯一的兒子也在幾年前因意外事故摘去了脾,家庭一貧如洗,住著隨時可能倒塌的土房。每次上訪坐不起車就走著去,把鞋子都走破了無數雙。當時還是方台鄉長的潘良,看到白老太太的困境,當即從自己腰包掏出200元錢讓大娘種上地。隨後,潘良主動到縣、市兩級民政部門為她爭取救濟款,還很快幫助她建了三間瓦房,又根據實際情況給她辦了低保。從此,白桂榮家有了一個當官的『親戚』,逢年過節多了一份親人的問候。記憶力並不好的白大娘,張口就能說出潘良的手機號。不光白大娘這樣的窮『親戚』有潘良的手機號,在全縣,無數上訪戶手裡都有潘良的手機號。潘良付出的真誠彷彿是一粒種子,它在與每一個老百姓的平等交流中靜靜地生根發芽。」鄉幹部感慨地說。

    「起得比雞早,幹得比牛累,吃的是粗茶淡飯,過的是清貧日子!」胡茜同樣感慨。

    一連追了幾個村子,始終沒有見到潘良。潘良,一頭扎進了大山深處的老百姓家裡。

    「興邦書記,我們是繼續尋找潘良,還是……」余德試探著問。

    「我們不回縣城去,馬上去東平縣,在那裡住一晚。」鍾興邦回答。

    在通往東平縣城的路上,車裡的人都沉默無語。胡茜想,也許是因為受潘良和老百姓的故事感染,也許是潘良這位農村基層幹部的所作所為,打動了大家的心,才使車內包括省委書記鍾興邦在內的每一個人,都陷入了深深的思考……

    「潘良的事跡,請省委辦公廳總結一下,我們省委做個決定,號召全省黨員幹部向他學習。」過了許久,鍾興邦對余德交代。

    「好的,我馬上通知辦公廳。」余德心裡的想法似乎是成熟了,提議說,「這麼好的幹部,應該提拔重用。」

    鍾興邦覺得余德和自己的想法不謀而合,便說:「你和馬懷遠打個招呼,讓省委組織部考察潘良,把他提拔到縣級領導崗位。」

    「放在哪裡?」

    「你說呢?」

    「我認為……放在臨海市,放在東平縣最合適。韋延安被調離,於小倩擔任了東平的縣委書記,縣長人選還沒有定。」

    「好,就這樣,調潘良同志擔任東平縣縣委副書記,提名縣長人選。具體操作,讓省委組織部和臨海市去辦。」

    「好的,我馬上落實。」

    「只要和老百姓的感情深,什麼工作都能夠做好,多大的官都能夠當好!」鍾興邦深有感觸地說。

    「我非常贊成這個觀點。這是做人的原則,更是為官之本。」

    在這類重要事情上,胡茜一般是沒有發言權的。但是,她打心眼裡擁護鍾興邦的決定。她感覺到了鍾興邦的深謀遠慮,棋高一招。

    夜幕降臨時,鍾興邦的車子駛入東平城。按計劃,他明天要查訪東平縣「大接訪」工作情況。

    「興邦書記,和不和縣委打招呼?」余德請示道。

    「老規矩,不打擾縣裡的領導了。」鍾興邦擺了擺手。

    「那……我們就先到縣政府的五月花賓館住下,然後到街上吃小吃。」余德感到很高興。鍾興邦平易近人,他行事低調的風格,他生活上的平民化習慣,讓余德這位大管家輕鬆了許多。古語稱「伴君如伴虎」,余德卻覺得和鍾興邦在一起,全然沒有如履薄冰、如臨深淵的誠惶誠恐。

    胡茜到賓館前台登記好房間後,鍾興邦提議先到街上轉轉,隨便找一家風味小吃店解決晚飯問題。余德隨聲附和道:「這賓館正在裝修改造,噪音太大了,出去躲躲也好。」

    在賓館大門口,鍾興邦的目光被一位衣著襤褸、弓著身子的老人吸引住了。老人正在翻騰著垃圾箱,顯然是在尋找食物。鍾興邦情不自禁地走了過去,發現老人終於找到了一個沾滿灰塵的饅頭。如獲至寶的老人捨不得吃下這個饅頭,吹了吹上面的灰後,把它裝進自己的衣兜裡,口中唸唸有詞:「今兒個晚上,老伴能吃上大白面饅頭了,有口福了。」

    鍾興邦正要和老人說點什麼,賓館兩位虎背熊腰的保安衝了過來,驅趕老人離開。

    「快走開,老頭!你怎麼像蒼蠅似的,趕走了又回來。」一位保安斥責道。

    「白天……你們怕我影響市容,晚上……我來找點東西填肚皮也不行?」老人乞求。

    「你呀你,快走開吧,別給我們添麻煩了。」

    「我房無一間,地無一壟,你們讓我到哪旮旯去?」

    「這我們不管,也管不了,反正,你趕緊從這裡離開,否則我們就報警,讓公安局來人把你抓走。」

    「唉,這是什麼世道啊,怎麼……怎麼就不給俺老百姓留一條活路呢?」

    老人哭了,蹲了下來。

    鍾興邦開口說話了,他問保安為什麼要趕走老人。保安打量了一眼鍾興邦,介紹說,老人雖然是個「叫花子」,成年累月沿街乞討,卻是東平縣的名人。十多年來,老人到處上訪,要討公道,是有名的「上訪專業戶」,提起他,幹部們都頭痛。像他這樣的「上訪專業戶」,東平縣有幾十個人。他們像游擊隊似的,縣裡有什麼大的活動,他們經常去鬧場、喊冤,上級領導下來視察,更是要攔車告御狀。沒辦法,縣裡下了死命令,機關、賓館一類重點單位安排專人死看死守,防止「不穩定因素」突然襲擊,遇有上級重要領導前來視察,公安機關先期採取措施收審他們,待領導離開後再放出來……

    鍾興邦蹲了下來,給老人擦了擦淚水,輕聲問道:「大爺,能告訴我,你這麼多年到底要申什麼冤?要討什麼公道?」

    老人搖了搖頭,歎了口氣說:「看樣子,你們是好人,但是……」

    「大爺,說給我聽聽吧……」鍾興邦和顏悅色地說道。

    「你們……看樣子也是老百姓,跟你講有什麼用?」

    「你怎麼知道我們是老百姓?」

    「這些年,能聽我們老百姓嘮叨苦呀難呀的,都是平頭百姓。當官的,很少這麼和我們說話嘮嗑。」

    「縣裡不是正在開展『縣委書記大接訪活動』嗎?你老人家可以直接把自己的冤屈道給縣委書記聽,讓縣委書記為你主持公道。」

    「小伙子,說這話,你是真不明白這年頭當官的了。縣委書記大接訪,是有這碼子事情。可是,讓我們這幫子平頭百姓空歡喜了一場。」

    「為什麼?」

    「縣裡的官們,我們哪能見到面?人家規定,不接待我們『上訪專業戶』。」

    「有這樣的事情?」

    「唉,我哀求過多少次了,幹部們說,我的事兒是陳芝麻爛谷子,他們後朝不理前朝事,還說……」

    「還說什麼?」

    「還說我們的事兒太小,不值得一提……」

    保安見鍾興邦和老人嘮起來沒完沒了,不耐煩了,催促他們趕快離開。

    「大爺,能到你家去看看嗎?」鍾興邦不理睬保安,問道。

    「家?我哪裡有什麼家……」

    「大爺,你剛才說過了,我們都是老百姓,老百姓不幫老百姓幫誰?」

    聰明的胡茜趁著鍾興邦說話的時候,跑到路邊食品店去,買回來一大包食物。老人端量了一番鍾興邦,點頭答應帶他們到自己的家裡去。

    老人的家在縣城邊一座公路橋下,一個破舊塑料布支撐起來的窩棚。推開一個破木板門,鍾興邦鑽進老人的家。這哪裡是什麼家呀,破破爛爛,簡直就像電影裡演過的舊社會窮人住的豬圈馬棚。

    「回來了?」黑暗中,躺在破褥中的大娘喊了一聲。

    鍾興邦接過余德遞過來的手電,發現癱坐在那裡的大娘對光亮沒有絲毫反應。他明白了,大娘雙目失明,是一位盲人。

    「回來了,回來了。」大爺答應著,把那個剛從垃圾箱撿到的饅頭從衣兜裡掏了出來,遞到老伴的手裡。

    大娘雙手捧著饅頭,顫顫巍巍不捨得吃。聞了聞饅頭味兒,又不停地摸了一陣子饅頭後,掰了一塊給大爺。大爺怎麼也不肯吃,和大娘推來讓去。鍾興邦實在看不下去了,這一幕,讓他不禁想起童年時代跟隨奶奶沿路乞討的苦難歲月。胡茜抽泣著,掏出衣兜裡所有的錢。余德和其他人,也都默默地把身上的錢都掏了出來,交給鍾興邦。鍾興邦接過錢,放到老人的手裡。

    「這……」老人吃驚地瞪大了眼睛,無論如何也不敢接下這一摞錢。

    「大爺,請你一定收下這點錢。」

    「不……不……」老人驚恐萬狀,「你們……是縣裡派來的吧?要我封口不再告狀?錢不能要,狀我一定要告,哪怕當官的給我一句暖心窩子的話,我也就知足了……」

    「大爺,我們都不是本地人,也不認識你們縣裡的幹部……」

    在鍾興邦的懇求下,老人終於述說起自己的冤情。原來,十七年前,縣委書記郭醒世要在全縣搞「億頭黃牛工程」,要「趕著黃牛進北京」。在這場轟轟烈烈的造勢政績工程中,毀掉萬畝良田建養牛場。老人家的兩畝承包田,被強佔了。

    「我那可是活命田啊!田里的苞米,金黃金黃的,做出來的苞米飯香噴噴的,可好吃了。縣裡徵用了我的土地,可是,養牛場很快就黃了,又建了什麼別墅區……」

    「給你多少補償?」

    「兩畝地,給我1700元。」

    「你嫌這些錢少?」

    「土地是俺農民的命根子……」

    「這些錢,你得到了嗎?」

    「哪裡有什麼錢,縣裡給了我一張二寸寬的欠條……」

    「這些年,你就為這件事不斷上訪?」

    「是啊,北京我去過,被縣裡去的人攔了回來;省裡、市裡去過多少次了,不是被『接』回來,就是被押回來……」

    「大爺,你怎麼住到這大橋下面?」

    「三年前,我家兩間草房倒了。我們哪裡有錢蓋新房?我尋思,要上訪,得找個離當官近的地方,就把家安在縣城裡了……」

    老人不知從什麼地方掏出一個破書包,慢慢打開後,拿出一大摞殘缺不全的紙張。「這都是我求人寫的狀子,有不少大官都在上面簽了字的,可是,不知為什麼,轉來轉去,就是不管用。」老人困惑地說。

    鍾興邦慢慢翻看著上訪信,發現確實有不少各級領導的批示,有方大公書記、胡清泉副省長的批示,也有郭醒世的批示。批示的內容,大都是「請有關部門閱處」。

    「這個案子,涉及醒世同志的政績,老人當然無法討回公道。」余德很感慨。

    「鐵幕……」胡茜有感而發。

    就這樣一件是非曲直非常清楚的事件,讓老人傾家蕩產,跑了這麼多年,卻始終不見半點頭緒。鍾興邦很是震驚。他握著老人的手,連聲說道:「大爺,大娘,我向你們二位老人道歉!我們對不起你們,對不起你們……」

    「孩子,你道的哪門子歉?」老人不解。

    「我代表縣委、代表省委向你們道歉!」說道,鍾興邦跪在了二位老人的面前。

    「你……孩子,你是縣裡的官?」

    「大爺,大娘,我是省委書記鍾興邦!」

    大爺愣住了,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大娘也因為緊張,身子抖動不止。

    鍾興邦抹了抹眼角的淚水,讓胡茜給縣委書記於小倩打電話。

    電話接通了,那一頭傳來歡快的音樂聲和酒杯碰撞聲。

    「哪一位?」於小倩問。

    「我是省委書記鍾興邦。」鍾興邦回答。

    於小倩愣了一下,很快熱情地說道:「鍾書記你好,我是東平縣委書記於小倩……」

    「於小倩同志,請你……請全體縣委常委立即到我這裡來!」

    「您……鍾書記,您在辦公室還是……」

    「我現在在你們東平縣南郊國道公路橋下。」

    「什麼?鍾書記,您現在在東平,在我們東平縣?」

    「是的,請你和縣委常委馬上跑步到這裡來。」

    很快,東平縣委常委們在於小倩的帶領下,趕到橋下老人的窩棚前。沒有寒暄,沒有客套,現場很尷尬,氣氛很緊張。老人更是不知所措,這麼多年來他始終盼著能見上一面,述說述說自己的苦和難的大官們,突然雲集到他破爛不堪的家……

    「於小倩同志,各位東平縣委常委,我們現在就在這裡召開一次特別縣委常委會。我想,我沒有必要介紹這位老人了,這麼多年來,你們避而不見的老人和他的家,就在你們面前。我相信,你們對這位老人熟悉而又陌生。他們老兩口今天晚上如果再睡在這裡,我這位省委書記難以成眠啊!」

    「怎麼會是這樣?怎麼會是這樣?」於小倩驚慌失措,語無倫次。

    鍾興邦繼續說道:「給你們常委一個任務,馬上幫二位老人安置一個住處。記住,馬上!」

    「是……是……鍾書記……」於小倩連忙答應。

    「你們縣委要給老人一個溫暖的家,這是命令。老人的案子,也要求你們一周內解決。否則,你們把辭職報告,直接交給我!」

    「是……是……」

    鍾興邦轉過身來,對胡茜說道:「馬上通知各家媒體,明天,我在東平縣『大接訪』,和東平縣委常委一起大接訪。請媒體關注報道。」

    「同志們,老百姓的這些難事,在我們這些領導幹部眼裡,可能是雞毛蒜皮的小事,可是在老百姓那裡,卻是關係到身家性命的天大地大的大事,我們千萬要把老百姓裝在心裡啊!我還想問一問,你們各位的父母住在哪裡?你們各位住在哪裡?就算是我們不講大道理,總是應該拍拍自己的良心吧?老百姓人微言輕,但是,積羽沉舟,民心所向,關係到政權的生死存亡啊!」鍾興邦語重心長地說。

    見鍾興邦要離開,老人拽住他的衣襟不放。鍾興邦明白,老人一定是擔心他離開後,不知又會有什麼災難降臨。

    「大爺,你儘管放心,從今以後,你就是省委書記鍾興邦的親人,就是我們共產黨的親人,誰也不會,誰也不敢再欺負你!如果再有官員敢這樣對待你們,我們共產黨就撤他們的職,砸他們的飯碗!」

    第二天晚上,忙完了大接訪的鍾興邦,連夜返回省城。路上,鍾興邦不斷和余德交換意見。對大接訪工作後的工作,兩個人逐漸形成了一些具體想法。包括建立群眾訴求的制度化平台,加強縣級領導班子建設問題等等。鍾興邦還讓余德給省委宣傳部長打電話,建議由他們負責,利用網絡平台,推出「我為北方省發展建言獻策活動」。「網絡上活躍的網友,是網絡民意的代表,網絡是溝通民意的一個平台,一條新的民主渠道。我們這些決策者,就是應該聽取更多的意見,使我們的決策更符合老百姓的期待,更為科學民主。」鍾興邦還表示,適當的機會,他要直接和網友見面,「歡迎網友拍磚、灌水!可以把我的博客實名化,向全省公眾公開。」

    回到住處後,鍾興邦有些興奮,一點睡意也沒有。他又給余德和曹仲伯打了電話,提出對群眾上訪、訴求宜疏不宜堵。過去採取的一些辦法,比如對去省進京上訪群眾設卡圍堵的方式,容易激化矛盾,效果並不好。可以在臨海市選擇一個公園,允許上訪群眾###,也允許他們直抒胸臆,發表演說。我們可以採取輪換的方式,請各級、各方面的領導幹部到上訪群眾中間去,體察民情,聽取民聲。各個層次的後備幹部,要定期參與信訪工作,在接訪中加深和老百姓的感情,鍛煉解決問題的能力和水平。

    曹仲伯和余德對鍾興邦的建議都很贊同。

    打完電話後,鍾興邦坐到電腦前,開機上網。

    六年前,在擔任團省委書記時,鍾興邦便在互聯網上建立了自己的博客「蒼茫大漠」。通過這個平台,和網友們交流學習體會,評論時政,探討問題。他發的一些主題帖子,很受青年人的歡迎,回復率很高。漸漸地,有了一批有較強社會責任感,有較高文化程度的網友。後來,他擔任了省委副書記,工作繁忙程度遠超過團省委書記崗位。但是,每星期他都堅持上幾次網,繼續和網友聯繫溝通,探討一些社會問題。在互聯網這個平台上,大家都是平等的,也沒有人知道「蒼茫大漠」是省委副書記。有的網友,親切地稱鍾興邦為「大漠同學」。後來,鍾興邦又以「蒼茫大漠」的網名,註冊申請了MSN,目的是方便和幾位思想深刻、層次較高的網友交流。

    鍾興邦登錄MSN後,發現網友「孤帆茜影」在線。四年來的交往,鍾興邦對網友「孤帆茜影」印象不錯。他感覺出,這個網友思維敏銳,憂國憂民。似乎是一位在機關工作的年輕知識女性,剛毅的個性中透露出一絲絲同齡女孩子的多愁善感。

    「孤帆茜影」說:「大漠同學,幾天沒有聯繫了,我很是焦急。如果你再不出現,我也許會發佈網絡搜查令了。」

    鍾興邦回復:「抱歉,臨時有任務,便在網上消失了些時日,請茜影同學見諒。」

    「這樣的不辭而別,希望能夠打個招呼。組織紀律還是要加強的,網德我們還是要講究的。」

    「虛心接受批評,保證以後不再發生無組織無紀律現象。」

    「嗯,這才是好同學。」

    「茜影同學,最近忙什麼?」

    「大漠同學,告訴你個消息,我們的『頭』換了。」

    「你的領導換了?何等人物?」

    「是……告訴你吧,是位帥哥!」

    「真替你高興,在帥哥手下工作,應該有激情。」

    「這位帥哥可不徒有其表。」

    「是啊?說說看。」

    「怎麼說呢?這麼多年,茜影同學我可是沒瞧得起幾位『頭』兒。」

    「看來,你這位新領導是挺優秀。」

    「他是『另類』官員。有思想、有魅力、有朝氣,又很有使命感!」

    「噢,真為你高興。」

    「一見面,我的心裡為之一震……」

    「你為之打動了?」

    「說真心話,我是有點心潮起伏,久久不能平靜。」

    「看來,我的茜影同學對新領導有感覺。怎麼,你崇拜他?」

    「敬慕,是敬慕!」

    「噢。你最近忙什麼工作?」

    「老樣子,成天埋在文字堆裡。」

    「我在思考一個問題,很想聽聽你的意見。」

    「請講。」

    「如果你是省委書記,想不想充分發揮網絡在民主政治發展中的作用?」

    「雖然我不是,也不可能是省委書記,但我認為你的提議很有實踐意義。網絡為群眾參與社會公共文化生活,建立了一個重要的平台,改變了公民參與政治的模式,而且可以預期,這個參與規模會越來越大,影響會越來越深遠。」

    「贊同你的觀點。網民的聲音是民意訴求的重要力量,應該成為政府制定政策的重要參考。」

    「應該在網友和政府之間建立互信、互動、互補的關係,建立制度化的渠道,聯繫溝通政府與網民。」

    「茜影同學,說得有道理。有一個好的制度,比有一個好的領導更重要!」

    「英雄所見略同。」

    「你可以把你的想法,向你的領導反映嘛!」

    「我會的,會找個適當的機會,和我的領導溝通的。」

    「我替你們領導謝謝你。」

    「大漠同學,雪季的戈壁,更蒼茫,更震撼!」

    「我嚮往大漠落日的淒然。」

    「大海日出的景色,不是更壯觀嗎?」

    「是的,可是,人生總是渴望另一處風景。」

    禮貌地道別。

    鍾興邦其實也是平民胸懷。在網絡的平台上,他更是把自己當做一介普通的網民。平等地和網民交流,真誠地相互溝通。網民間的一些不成文的規則,他同樣遵守。如,除了切磋和交流,個人隱私概不涉及。畢竟,網絡是一個虛擬的世界。

    回到臥室,鍾興邦躺在床上,輾轉反側,難以入睡。

    「難民部落」失火一案,公安部偵破組的秘密偵查工作,已經掌握了初步證據,可以斷定不是老百姓用火不當發生的意外事故,而是有人故意縱火。在聽取了偵破組的匯報後,鍾興邦和曹仲伯商量的意見是,請公安部偵破組立案,繼續秘密偵查,把這起案件搞個水落石出。

    中紀委領導向鍾興邦通報,最近一段時間,有一些群眾舉報郭醒世的問題。主要集中在兩個方面,一是在城市基礎設施建設和房地產開發中,和建築開發商有權錢交易問題,二是生活作風腐敗,與多名婦女保持不正當的兩性關係。中紀委對此表示關注。

    解決郭醒世的問題,是遲早的。這一點,鍾興邦的頭腦是十分清楚的。他的初步想法是,盡快對臨海市的領導班子進行調整,不能讓這一嚴重失控的現象繼續下去。採取的措施準備分兩步實施:第一步,從省裡派一位市長到臨海市去,把「沙子」摻進去。然後,免去郭醒世兼任的市委書記職務,讓他任省委專職副書記,把他「掛」起來。待他的問題調查清楚後,再做處理。

    鍾興邦想,等這一想法考慮成熟後,徵得曹仲伯的同意,再向中組部匯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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