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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四章 文 / 吳言

    十四

    如果趙勤奮是一位啟蒙老師,徐有福就是他的一個不合格的學生。趙勤奮以自己的現身說法,給他上「如何談戀愛」這一課。

    趙勤奮說他結婚十幾年來,已與十個女孩談過戀愛,並且都有了預期的結果。

    當然和有些女娃娃談戀愛,挺沒有趣味的。剛下鉤時,還蠻有興致,可一釣到手上,就一點意思也沒有了。一撮茶葉,沖三次以後,第四次連一點味道也沒有了,只好倒掉,再衝一杯新茶。

    有一些女娃娃,起初並沒有太打你眼,仍然像茶葉一般,衝著喝之前皺皺巴巴的。可一放杯裡注入沸水,一片一片葉子就舒展開來,看著就會讓人心裡一動一動的,甭說喝下去會有多美了。

    當然,若見第一面就十分打眼,又越喝越有味道的女娃娃,那就不是茶葉了,而是茅台酒,至少也是五糧液。這兩種酒任何時候喝下去,都是後味十足,餘味悠長,啜之再不能忘。

    第一種女娃娃只是人生的填充品,填充那些無聊的生活空隙。就像小時候記憶中的寒冬,門縫裡使勁兒往屋裡灌冷風,父親和母親就會跳下地去,用一些破棉絮或者廢報紙將那些明顯的空隙塞住,屋子裡就會略微暖和一些。

    第二種女娃娃則是生活中的珍品,可遇而不可求。第三種女娃娃基本就是極品了:不可遇也不可求,只能去碰:碰著了是幸運,碰不著拉倒——反正很多人一生都碰不著。

    趙勤奮說,和他談過戀愛的十個女娃娃,有八個屬於填充品,這些填充品與他有過一夜風流之後,像鳥兒一樣吱吱一飛就不見了。有些他現在連她們的名字都想不起來了。有一次在大街上碰著一個,女孩笑著和他說了半天話,他卻想不起這女孩是誰家的妮子了。直到女孩含蓄地說出一個具體的時間和地點,他才想起他與她多年前的那次歡好。他因此對她充滿了歉意,十分熱情又真誠地互相留了手機號碼,可他卻從未給這妮子撥過電話。「過去的就讓它過去吧,」他揮揮手這樣解嘲;「走自己的路,讓別人去說吧!」他又揮揮手這樣自嘲。

    十個女娃娃中,只有兩個屬於珍品:一個當然是小彭,一個是小姜老師。

    老師和學生談戀愛,並不是什麼稀罕事兒。尤其是男老師和女學生之間談戀愛的事兒,古往今來多啦!很多偉人和名人也沒能脫這個俗。魯迅和許廣平生活的那個年代,這樣的事情多發生在大學校園裡。到上世紀五十直至八十年代,這樣的事兒在中學裡也時有發生。而到上世紀九十年代直至新世紀初葉,據一些媒體報道,在小學裡已有女學生向男老師發求愛信的。我們這個有某某年歷史的古老而文明的禮儀之邦,談戀愛這事兒的「低齡化」,已引起一些有識之士的注意。不過至目前為止,還沒有看到幼兒園孩子談戀愛的報道,也許那裡是所謂的最後一塊淨土。

    無論哪個年代屢見不鮮的「師生戀」中,多是男老師與女學生。女老師與男學生談戀愛的事兒也有,但卻不是很多。所以趙勤奮與小姜老師的戀情,便多少有了點引人入勝的意味。

    趙勤奮與小姜老師談戀愛到最後,險些兒鬧出一些麻煩事,倆人都有了雙雙離婚再組織一個新家庭的打算。後來還是小姜老師更冷靜一些,她畢竟要比她的學生趙勤奮大出四歲。浪漫的小姜老師喜歡寫點散文小說什麼的,她將她與趙勤奮的事兒寫成一部中篇小說,將結尾部分拿給趙勤奮看。倆人那天見面後沒有像往常那樣先琴瑟和鳴一把,而是腦袋紮在一起逐字逐句修改這個結尾。就像兩個負責任的律師,在認真修改一份法律文書一般。

    這篇小說的結尾是這樣的:

    田波濤(趙勤奮的化名)和潘紅(小姜老師的化名)沉溺於愛河後,出現了一個十分嚴重的問題,那就是田波濤的家庭。田波濤與妻子喬小豐結婚十多年來,家庭生活平靜而安寧,妻子溫柔且勤勞持家,田波濤沒有任何理由提出與妻子離婚,田波濤為此十分苦惱。終於有一天,田波濤向妻子坦言了他與潘紅的戀情。喬小豐聽完田波濤的敘述後,並沒有責備他,第二天便將離婚協議書遞到了田波濤的手中。

    「結局」寫到這裡,又出現了兩個結局,就像一棵樹,在一根筆直的枝幹上又出現了兩個分叉。

    分叉一:田波濤和潘紅結婚後,在單位辭掉了公職,南下深圳謀職。十年後,倆人所開公司年利潤已穩定在三百萬元以上。倆人的生活平靜、充實而安逸。有一天晚上,田波濤摟著潘紅睡在寬大的席夢思床上說:「潘紅,有一句話我憋了十年了,實在憋不住了,我想告訴你!」田波濤這樣說時,輕輕撫摸著潘紅仍然如少女般堅挺的乳房。

    「你說吧,我不會生氣的!」潘紅幽幽地撲閃著眼睛,對田波濤說。

    「你知道我此生一個最大的願望是什麼?那就是當初不和喬小豐離婚,又能將你娶回家。讓喬小豐做我的夫人,委屈你一點,做我的如夫人。當然這個願望永遠不可能實現了。問題是我確實是這樣想的。」

    潘紅聽田波濤這樣說,並沒有生氣,只是輕聲道:「別胡思亂想了,睡吧。」

    田波濤歎了口氣,關了床頭燈,倆人便摟著睡著了。

    喬小豐和田波濤離婚後,再沒有結婚。只是將兒子田小明改作了「喬小明」。直到多年後,喬小明學有所成在美國定居後,回老家接媽媽到美國安度晚年,才向親愛的媽媽問了這樣一個問題:「媽媽,我一直有一個問題想問你,憋了快二十年了!你和爸爸離婚後,有那麼多人追求你,有些人的條件也不錯,你為什麼將他們一概拒之門外?」

    「你真的想知道答案嗎?那媽媽告訴你:因為媽媽不再相信任何一個男人——除過你!媽媽因為有你這樣一個兒子而驕傲、而此生無憾!」

    分叉二:田波濤和潘紅結婚後,在單位辭掉了公職,南下深圳謀職。而喬小豐也在與田波濤離婚兩個月後,與一個名叫錢亦多的男子結婚。錢亦多是喬小豐所在單位一名副局長,早在十年前就開始追求喬小豐。倆人婚後的生活平靜而安逸,常常牽著手或挽著臂在公園裡散步。

    那天趙勤奮與小姜老師皺著眉頭反覆修改這篇小說的結尾。最後覺得「分叉一」與「分叉二」都有不盡人意之處。「分叉一」讓趙勤奮的兒子改了姓:「我就這一個兒子呀!」「分叉二」又讓趙勤奮老婆挽著另外一個男人的臂在公園裡走來走去。於是倆人那天共同寫出一個雙方均表示滿意的新的「分叉」。

    分叉三:田波濤從妻子手中接過離婚協議書後,一句話也沒說,默默地折起來揣進衣兜裡。他離開家搬到辦公室住了三個月。三個月間,他既沒有與潘紅見面,也沒有與喬小豐見面,像二戰中指揮莫斯科會戰的朱可夫元帥和率部參加西西里島登陸戰役的巴頓將軍一樣,一個人抽著煙冷靜地想了很多問題。三個月後的一天下午,他約潘紅喝咖啡,那天他倆說了許多話,確定了今後在不破壞雙方家庭前提下和平共處的幾項原則。其中以「長期共存,互相監督」為今後雙方相處的基本原則。然後倆人像秘密簽訂《雅爾塔協定》後的羅斯福和斯大林(還有邱吉爾)一般,親密地握手言別。第二天下午田波濤便回了家,遞給妻子一份寫得厚厚的信。信的標題很長,有點像胡風1954年向中共中央遞交的三十萬言書。胡風三十萬言書的標題是:《關於解放以來的文藝實踐情況的報告》;田波濤遞給妻子的信的標題是:關於我對自己所犯錯誤的深刻反思與認識。

    在以後的日子裡,田波濤常常與喬小豐牽著手在公園裡散步。有時也會碰上潘紅和她的丈夫挽著臂在前邊或後邊走來走去。雙方擦身而過的時候,會互相輕輕地點點頭,相視一笑,神情怡然,而後便將目光移向別處。

    趙勤奮對徐有福講,小姜老師最讓他迷戀的就是這種浪漫。她簡直像那種武林高手:既放得開又收得攏。這樣的女人真是不多見!有的女人是放得開卻收不攏;有的是收得攏卻放不開。你費了多大勁才將她們的雙腿分開,正手忙腳亂脫衣服,她們的雙腿卻像那種賓館飯店的電子感應門一樣:又自動合上了!

    當然小姜老師讓人迷戀的還有一些別的方面:比如皮膚特別細膩白皙啦,和她做愛就像漆黑的夜裡突然拉開一盞瓦數很高的大燈泡,晃得你眼也睜不開,閉著眼適應半天才敢一點一點睜開一條縫。反正女人若瀟灑到小姜老師這分兒上,也算沒白到這熙熙攘攘的大千世界走一遭!

    趙勤奮在講完「填充品」與「珍品」的故事後,對徐有福說,他心目中女人的極品,是許小嬌和吳小嬌。這倆妮子比小姜老師和小彭那死妮子要香艷妖好得多!徐有福你說這倆妮子是不是古龍寫的那種「絕代雙嬌」?當然古龍寫的是「一代天驕」的驕,我若寫這樣一本書,就寫許小嬌和吳小嬌的嬌——《絕代雙嬌》——一看書名就有賣點。

    趙勤奮說,他這一生最大的願望是當一個並不大的官:班長!徐有福你說咱一個大學專科畢業生,當一個班長還是稱職的吧?咱又不是想當市長,當一個班長這個要求不算高吧?

    趙勤奮這個班長的含義是,他想帶一個「女兵班」。這個班現在已有十個女孩兒,還差倆:許小嬌和吳小嬌。

    或者徐有福我不當這個班長了,讓許小嬌當班長,吳小嬌當副班長。我乾脆當一個班指導員,要麼就當一個場外指導也成。徐有福你說「絕代雙嬌」帶那些女孩兒一溜兒站作一排,聽我喊口令她們齊步走——一二一,啊呀!那是一種什麼樣的人生境界,我基本都不敢往下想了。

    趙勤奮真是一個流氓啊!徐有福想。而且趙勤奮是一個大流氓。大流氓與小流氓相比,小流氓令人生厭:他們動不動就將某個婦女攔路強姦了。而大流氓卻會讓你覺得有點可愛。無論是小彭還是小姜老師,她們都覺得趙勤奮十分可愛。徐有福突然發現,現在城市裡很少有流氓了!無論是洗頭按摩還是玩小姐,包括找情人,都像吃飯喝水和拉屎撒尿一樣,成為一種心照不宣的行為了。現在的流氓都跑偏遠山鄉去了。市法院以「流氓罪」與「強姦殺人罪」判死刑的那些犯人中,十有八九是偏遠山鄉的農民。有一次徐有福在市報上看到一則消息:一個三十多歲的光棍漢,寒冬臘月在曠野中一個山洞裡潛伏了三天,終於逮著一個左手拎一隻雞右手拎一隻鴨回娘家的小媳婦,撲出去就將她奸了,並且殘忍地掐死了她,然後拋屍荒野。他忍心掐死一個人,卻不忍心掐死雞和鴨。後來還是雞和鴨結伴去公安局報案,並大膽地指認罪犯,才將這個壞蛋抓獲。趙勤奮為啥就沒將那十個女孩子中的其中一個掐死?那樣這個獵艷高手採花郎,就沒有可能一天到晚在徐有福耳邊聒噪了!那些女孩也真是賤啊!和這樣一個花煞「談畢戀愛」,還爭相給他打手機,並像《西廂記》裡的鶯鶯喚張生一樣,在電話裡嬌滴滴地喚他「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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