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華容道的一種新走法2 文 / 孫春平
「卡。」電話就在這當口掛斷了。我疑惑地望著老同學。他怪兮兮地又笑了,說:「我們所掌握的,也就這些。我可是盡我所知,徹底坦白交代完了。」
又是那亦莊亦諧半真半假,讓人難測幽深的笑模樣。
「聽口音有多大年紀?」我不甘心,問。
「這可難說。他要存心做假,能把女的變成男的。」
「那……你們一聽舉報就相信嗎?如果舉報人謊報軍情,害得你們白跑一趟怎麼辦?」
「林子大,啥鳥兒沒有?在這種事上,我們是寧信其有,不疑其無,白跑一趟總比貽誤戰機強吧。嘁,這次,該我們露臉,起碼弄個集體三等功。」
「這麼說,匿名舉報的不少了?」
「而且佔多數。尤其是這次,多數是當官的,而且官還不小,誰能料到最後是怎樣收場?設身處地,將心比心吧。所以,據我分析,這位舉報者,很可能就是這幾位聚賭者的知情人,不然,他舉報的情況不會這樣準確和及時。哦,當然了,我這也是阿炳扒房子——瞎猜(拆),全無根據,只能供你參考。」
朱局長聽了我的匯報,悶著頭一聲不吭,陰鬱的臉被嘴巴裡一團一團噴吐出的煙霧籠罩著,弄得我更加不得要領。
隔了兩天,朱局長再次把我叫到他的辦公室。這次是直奔主題,研究古百的領導人選。
古城百貨商場屬大中型商業企業,黨政一把手需由局裡考核提名,然後報市委組織部任命。局裡的意見是大門檻,至關重要。
我問:「古百這次出事,在市裡弄得一片哄嚷,不知上頭對新班子的主要人選,有沒有主導性意見?」
朱局長略作沉吟,說:「先談談你的想法吧。」
我說:「如果想動大手術,還是從市內其他商店或批發站調過去兩位強有力的幹部好些。古百這幾年問題不少,班子內耗,管理混亂,經濟效益和服務質量都上不去。前年失竊過一次,損失十幾萬,公安局懷疑是內外勾結,可至今也沒破案;去年又連著進了幾批假冒偽劣商品,消費者意見很大,一直投告到國家商業部,可也至今連主要責任者都確認不了。這次倒真是一次機會,該下決心了。」
朱局長長歎了一口氣,又叼上一支煙抽起來,好半天,才說:「如果退其次呢?比如說,能不能在古百旱地拔蔥,提起一兩位。這種事情,宜小不宜大,如果動其他商店的幹部,那就不是一位兩位,多米諾骨牌,連鎖反應,弄不好,市裡整個商業系統的幹部都要人心浮動。再說——」
朱局長停住了,嘴角扯出一絲不易察覺的苦笑。
「您是說——」話到嘴邊,我也嚥了下去。作為下級,有些事還是愚拙些好,精明太露,遭人忌啊!
朱局長用兩個手指揉捏著眉心,瞇著眼睛,似漫不經心地說:「可不能再捅婁子了,案子……不是還沒結嘛……」
猜測得到了驗證,我明白了,忍了忍,還是問:「這是上頭的意思?」
朱局長不肯定,也不否定,說:「你抓緊帶人去古百,不要有任何傾向性。凡是中層正職以上的幹部,都要考核,一定要細緻全面,包括每個人過去的表現、業餘愛好、性格特點、家庭情況。」待我收拾好桌面上的東西,起身欲走時,他又補上一句,「有什麼情況,咱倆先溝通,不要跟其他同志講。」
接下來的工作就很具體,也很匆忙。我帶著組織部的全部人馬,扎到古百,一坐就是十幾天。個別談話,小型座談,翻閱檔案,關在一間小會議室裡,神神秘秘,弄得我們幾個人就是上廁所,也有人跟進來,沒話找話,察言觀色,讓人不自在。
可我們組織部這些人是丫鬟拿鑰匙,跑腿不當家,連我也拿不準我們幹的是形式,還是內容。
大致歸納了考核情況後,由我單獨先向朱局長匯報。作為具體辦事和參謀部門,不管出謀劃策能否被司令官採納,意見總是要有的。我將草擬的候選人做了如下排列:
原商場黨委張副書記,年富力強,大學哲學系本科畢業,當過團委書記、宣傳部長、樓層經理。勇於堅持原則,是非觀念強,曾與原總經理兼黨委書記在經營治店方針上有過公開衝突,並直接上書商業局和市委、市政府,反映過商場存在的問題……
朱局長說,這個人才高志大。往下說。
李副總經理,原一正三副四位「老總」中,唯有他沒有捲入賭博案件。多年擔任商店領導工作,業務能力強,生活儉樸,潔身自好,平時不參加任何帶有博彩性的遊戲,尤其注意與女店員、女秘書保持足夠的距離,不苟言笑,不怒自威,深得眾人敬畏……
朱局長說,他……唔,清正守操。接著來。
我說:「現任的正副職中,再就是工會主席和紀檢委書記了,其他人都涉及級別問題。」
朱局長說,不拘一格,用不著考慮那麼多。其他人呢?
我便將各樓層經理和各業務職能部門的幹部情況,一一匯報。朱局長聽得很認真,但沒做任何記錄,只是我每講到一個人,他才拿起筆,在面前的稿紙上記上一個名字。直到我全部匯報完了,他才突然問:「這些人在賭博案發的時候,都在幹什麼?」
我一怔:「案發的時候?」
「對,案發的時候。」
我想了一想:「那天抓賭的時間是後半夜兩點左右吧,又下著雨,當然他們都在睡覺……」
朱局長冷冷一笑:「如果都在睡覺,那麼又是誰舉報的呢?」
我語塞了。山回水轉,竟又回到了他讓我去刑警大隊查詢的那個問題上。我說:「這個問題,考核的時候,不好問,我們也沒問。」
朱局長的神情明顯透出不悅,說:「策略些嘛。起碼,案發的前後兩天,他們都在做什麼,總該掌握吧。」
我又翻翻考核記錄,說:「除了商場辦公室主任肖吉平正在上海出差,其他同志都在崗位上。」
「肖——吉——平——」朱局長蹙著眉,輕輕重複著,用筆在這個名字下面畫了兩條槓槓,「他是什麼時候去上海的?」
「案發前十多天。商場有一輛汽車去上海運服裝,回來時和迎面的汽車相撞,翻到路旁的溝渠裡,司機和業務員都受了傷,服裝也因被水浸泡,只得在當地處理。肖吉平去處理善後工作,因為有傷員返送上海治療,所以至今還沒回來。」
「這麼說,他和這次案件沒有任何關係?」
「這個可以肯定。」
朱局長沉默片刻,說:「這個肖吉平,我知道。人很聰明,能吃苦,點子也多。就是……他今年沒有四十歲吧?」
「四十整。」
「噢。」
「肖吉平前兩年捲入過一場桃色風波,事情可能您也知道一些。商場計劃科原來有一位女同志,叫李碧華,跟丈夫要打離婚,她丈夫就鬧到商場。亮出了李碧華的日記,日記上寫了不少有關肖吉平的內容,有些話已明顯帶了男女間的感*彩,從中可以看出兩人也確實有過非工作的單獨來往。李的丈夫以此斷定兩人搞婚外戀,肖是第三者插足破壞他人家庭,幾次到商場大吵大鬧,弄得商場幾乎無人不知,影響很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