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開國卷 第1921章 文 / 天下歸元
卷二:六國卷第十九章設陷
一語如投石入水,激起千層浪。
嘩然一聲,眾人齊齊回首。
便見小小影子,穿一身花裡胡哨的袍子,披著日光,飛竄到院子當中一座青石假山上,用力揮舞著手裡的冊子,笑嘻嘻大叫:「傻帽們,你們都被這老烏龜騙了!你們看看這是什麼?」
武林中人目力極好,早已看清那黑底皮封面,四個古樸的金色篆字,《瑯嬛秘笈》,依稀正是傳說中秘笈的模樣。
那孩子揮著冊子恨不得跳上一曲倫巴般,在假山上蹦來竄去,他動作誇張宛如賣菜般嘩啦啦掀開書頁,隱約可見書中畫著的練功的人形。
絲的抽了一口氣,見獵心喜的人們,已有人來不及思考為什麼秘笈會在這孩子手裡,眼放異光就待猛撲。
黑影一閃,木懷瑜閃身而出,伸手一攔道:「各位稍安勿躁,切莫上了這孩子的當,《瑯嬛秘笈》是何等重寶,怎麼會落入一個幼童手中?」
眾人也覺得有理,已經衝出半個身形的人也訕訕停下腳步,那孩子也不急躁,拉開瀟灑迎風的八字步,橫刀立馬站在假山最高處,得意洋洋道:「老烏龜,有志不在年高,奪寶不看少年,你家祖師能扒死人墳,我為什麼不能扒?你家祖師扒遲了,拿的是假的,我扒出來的,卻是真的。」
「胡說!」木懷瑜大怒呵斥,「瑯嬛聖手墳墓世間無人得知應在何處,據傳在深水之下,無人能進,你一個小小無知孩童,如何能取出秘笈?」
「咦?」假山上自然是太子掌櫃蕭溶同學,瞪著大而亮的黑眼睛,擺著忠字舞的經典姿勢,愕然道:「老烏龜,你說話好奇怪,既然說墳墓無人知道在何處,又說深水之下不能進——不知道現在何處怎麼知在深水之下?你家祖師怎去過?不能進?」
轟然一聲,眾人早已聽出這句話有些怪異,如今被包子一點撥,立時恍然,頓時目光異樣的瞅著木懷瑜——江湖中人,尊重光明磊落的好漢英傑,盜墓之類的事情,那是相當不齒的。
被眾人這麼一盯的木懷瑜,老臉頓時漲得通紅,暗恨今日怎麼總是心神不寧,三是老娘倒繃孩兒,竟然被一個孩子抓了言語把柄,如今可謂顏面掃地,再拿不到瑯嬛秘笈,此行便虧到家了。
暗暗咬牙,發誓無論如何,《瑯嬛秘笈》一定要到手,大不了以後武功大成,將這些人都殺了便是。
何況那人說過,秘笈確實在素玄手中的……
「你家祖師不能進,我魚龍世家能進啊,」包子繼續感覺良好的在眾人目光籠罩下胡吹法螺,「魚龍世家聽過沒?聽過?沒聽過?沒聽過你丫還活著幹嗎?」
「這孩子說話就是囉嗦。」秦長歌皺眉盯著兒子,「浪費口水。」
她先前看見包子和楚非歡做了幾個手勢,估計這兩人達成了某種意見,也不想攔著著愛表現的小鬼頭,做她的兒子,不出奇倒有點不正常了。
蕭覺也不擔心,微笑看著兒子耍寶,善督營兵馬就掩在莊外不遠,怕什麼,捅破了天,爹給你補!
此時場中亦起嘩然之聲,魚龍世家,場中達到一定級別的高手都聽說過,據說是離國皇族的分支後裔,因為政變被放逐,在內川大陸各地遊蕩,這個世家的人都精擅水性,據說可在海底睡覺,在水中如同蛟龍般敏捷勇猛,家族中上至八十老翁,下至三歲娃娃,都履海若平地,只是這個家族向來神秘,從無人見過。
正因為也是傳說中的家族,眾人反而又相信了幾分——這孩子不過五六歲,看起來也平平無奇,若不是家族中人,如何知道這個神秘世家?
包子打鐵趁熱,將冊子一揮,得意的道:「咱看不慣你們栽贓陷害人,什麼素幫主偷秘笈?他看得上你這爛秘笈?明明就是我下海去玩無意中揀到的,你們不信?我背斷書你們聽聽,站穩了,可別栽倒啊……子午卯酉四正時,歸氣丹田掌前推。面北背南朝天盤,意隨兩掌行當中。意注丹田一陽動,左右回收對兩穴。拜佛合十當胸作,真氣旋轉貫其中。氣行任督小周天,溫養丹田一炷香……」
呼!
砰!
啊!
三聲忽響,響於剎那間。
半空中幾條人影乍起又分。
隨即,數條人影砰然落地,重重砸在石台上人群中,人群轟的一聲惶然後退,隱約聽得有人嘶聲道:「你……好狠……」
稍傾,自人腿縫裡,慢慢流過一條條艷紅鮮血,自地面緩緩扭曲成怪異的圖案,如枝椏橫斜的老樹,漸漸聚成血泊,猩紅的倒映著藍天古樹,白雲假山,還有玉自熙和素玄諸人,冷笑譏誚的目光。
台下一片混亂。
有人撲上去,悲呼:「師父!」
有人憤聲大罵:「木懷瑜你這個奸惡老賊!」
更多人目光驚恐,退下石台。
秦長歌望向楚非歡,退下石台。
而蕭包子,抱著肚子在假山之上,無聲仰天大笑。
適才,那一段《瑯嬛秘笈》內的絕世功法內容,終於刺激得慾望升騰的諸高手出手相搶。
十大門派本就利益各異,其中七大門派向來同氣連枝,還有幾大門派各自為政,此次木懷瑜為了一壯聲勢,以利相誘,達成了十大門派共同進退,但是其間心思各異,便予人可乘之機。
如此促成了楚非歡以毒攻毒之機。
你以利誘達成聯盟,我以利誘拆你同盟。
於是包子一番做戲,諸人立時爭取出手。
其中和木懷瑜向來不和,只是因為貪圖可分得絕世武功的紫霄、九華、萬殺三派掌門,重寶在前,有獨吞的機會怎可放過?包子話音未落,長空裡如鷹飛起數條人影,直直撲向假山。
然而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早已心生防範的木懷瑜,聯通素來和他一鼻孔出氣的天機掌門靜玄子,立即貼身而起,掌力無聲無息,重重擊在同伴後心。
三掌門不防同伴驟下殺手,後背整個空門大露,一聲慘呼裡齊齊栽落。
木懷瑜和靜玄子偷襲成功不再猶豫,雙雙如鷹隼般撲向包子。
卻被早已等在假山後的祈繁和容嘯天攔截下來,祈繁笑道:「兩位成名武林垂三十年,今日當著天下英雄的面,對一垂髻孩童出手,羞也不羞?」
笑聲裡一伸手,金鑭上藍光閃閃,擺明了淬毒。
容嘯天則悶聲不吭,單手一掣風聲虎虎,用的居然是重型武器韋陀杵,杵上還更為惡毒的改裝了一個三菱刺,刺上遍佈小刺倒鉤,他橫臂一甩便是沉重的銀光之牆,夾雜尖利嘯聲,牢牢擋住了包子,讓人無從下手。
那兩人為了偷襲都沒來得及拔出武器,半空之中的仰撲姿勢又是空門全露,哪敢和這樣的殺神武器對招?恨恨一扭身,霍的翻回,鎩羽而歸。
這一番起落攻襲暗殺對陣,只發生於剎那之間,武功稍低一點的人根本就沒看清始末,只知道三大掌門撲起落地,他們落地的同時,沒有和和靜玄子也悻悻回歸。
而三大掌門已經重傷。
紫霄、九華、萬殺三派的門人,眼見掌門被暗襲重傷,悲憤之下紛紛撲上,要向木懷瑜和靜玄子討個公道,嵩山和天機門下自然也不是吃閒飯的,拔劍掣刀,悍然迎上,一時間竟然砰砰乓乓,自己先混戰起來。
慘呼聲不斷響起,不斷有人被利器刺入胸膛,拔出,帶出噴湧血泉,不斷有人被利器刺入胸膛,拔出,帶出噴湧血泉,不斷有人,在製造者他人的死亡,或被他人製造著死亡。
鮮血浸透了白石檯面,地面上屍體越來越多,有七大門派的,更多的是那三派的。
木懷瑜鐵青臉色,死死盯著包子,眼光如蛇,包子渾然不懼,不動聲色欣賞著自己挑起的這一場無數人傷亡的混戰,銘看那三派勢弱,被殺得節節後退,不能和其餘幾派勢均力敵的平衡之勢,有些惋惜的搖搖頭,高聲叫道:「咱背首詩給諸位聽啊……很好聽的——老天給我一雙腳,教我如何屹立不倒,可我只學會了——逃跑;老天給我挺拔的腰,教我如何百折不撓,可我只學會了招搖!老天給我靈巧的手,教我如何耕作勤勞,可我只學會了——管他媽的是敵是友,殺掉!」
他笑瞇瞇的看著臉色如鍋底的木懷瑜,繼續火上澆油,「還有一首,專門寫給掌門你的——大海啊,你全是水;馬兒啊,你四條腿;掌門啊,大爺我氣歪你嘴!」
童音清亮的大笑裡,包子慢條斯理將收進懷裡的秘笈再次取出,打開封面,將內頁內容,要要對著木懷瑜。
「瑯嬛第一式:炒菜十八招。」
「瑯嬛第二式:鍋台水上漂。」
「瑯嬛第三式:切菜大神通。」
……
喝罵聲打鬥聲刀劍聲哭泣聲戛然而止。
眾人都呆呆瞪著包子手中,冊子上畫的練功圖形背後,原先被他手指擋住的鍋台菜刀蒸籠等物。
就就就就是這個孩子胡編亂造的東西,引得三位掌門重傷待死,引得十大門派尚未敵對便自相殘殺,引得三大門派子弟凋零,並將注定在武林史上永遠抹去?
啊!!!
紫霄劍派向來以女子為主,掌門小師妹秋紫岑,那個看起來只有七八歲的女童,便身鮮血中突然拔劍向天,發出一聲淒絕的厲吼。
厲吼聲上衝雲霄,諸人默然聆聽,只覺無限寒意自心而生,恍惚間心生黯然。
利慾之心,殺人無形。
出師未捷,便已折損。
這又算什麼?
厲吼之後的秋紫岑,恢復了平靜,恨恨一抹唇間血,下死眼盯了木懷瑜一眼,一扭頭,道:「走!」
還有人心不甘,哭道:「掌門她……」
「現在我是掌門!」秋紫岑決然一喝,轉身冷冷看向木懷瑜,「姓木的,今日你有種就當著天下英雄面,滅了我紫霄滿門,否則紫霄劍派但留得一口氣在,必取你木懷瑜性命,不死不休!」
她語氣鏗鏘,殺氣凜然,雖鮮血滿身但毫無狼狽,隻身挺立於一片狼藉的屍首鮮血之間,風聲猛烈,吹起少女長髮,粘住額間鮮血,她理也不理,拔劍出鞘,橫劍一砍,一截血肉模糊的小指落地!
連一聲冷哼都無,她厲聲道:「以此為誓!」
木懷瑜目光閃爍,一言不發,此女子年紀雖然幼小,但烈性非凡,留著確實禍害,可是如何能當天下英雄之面,在虎視眈眈的熾焰幫眾之前,滅她滿門?
今日……處處不和諧啊……
見他無話,秋紫岑看也不看自己的殘指,轉身就走,三派弟子,抬起自己的掌門,默默跟在她身後,眾人無聲,讓開道路任他們離開。
走到包子面前,秋紫岑突然停住,容嘯天目光一閃便要上前,被祈繁拉住,
目光複雜的注視包子半響,秋紫岑出奇的一言不發,包子自假山上居高臨下的俯視著她,意外的,卻對她挑了挑大拇指,道:「你很好,將來你若要找我報仇,記得來郢都正陽門一號找我。」
難得正經的笑了笑,包子又道:「我會繞你三次性命。」
輕輕一震,秋紫岑目光有些困惑看了看包子,終於默然而去。
秦長歌仰頭望天,咕噥:「正陽門一號?你為什麼不說大儀殿一號?還有你這叫什麼?泡妞?你丫才五歲啊……更莫名其妙的是我,我才十八歲,還沒談戀愛,為什麼就要見到兒子對姑娘多看一眼,就下意識的考察未來媳婦?」
旁邊蕭玨,滿臉黑線,默然至無語。
那廂楚非歡,則目不轉睛的看著秋紫岑遠去的背影,半響輕輕搖頭,秦長歌一眼看見覺得好笑,忍不住對他微微一笑。
怔了怔,楚非歡自己想想也覺得可笑,眼光裡流露出笑意。
這一刻這一隅的溫暖與默契,無聲流動。
……
現在石台上,只於下七大門派。
其餘原來助拳的武林人士,經此一番變故,已經看出了木懷瑜虎狼之心,這種人怎麼可能在秘笈到手後將武技分享?只怕給了你再殺你滿門拿回來——權衡利弊,都已覺得完全沒有必要蹚這趟渾水,紛紛退下石台,做出兩不相幫的觀戰姿態。
如此熾焰壓力頓減。
偌大的石台上,現在只佔了七派子弟,頓時顯得有些孤清。
木懷瑜想依靠人多勢眾逼迫素玄乖乖交出秘笈的打算已經落空,現在率七派圍攻也不上算——雖說他們趁虛而入,現在熾焰幫高手大多不在,但熾焰子弟多以彪悍聞名,真要拼起命來,即使能贏,己方也要元氣大傷,何況還有個號稱天下第一的素玄在。
如此……只好啟用那人的第二個打算了……
「素幫主,」木懷瑜上前一步,「你好計策,用一個黃口小兒,便殺我三派高手,木某佩服!」
「這位小兄弟,素某不認識,但是素某佩服他,他近日所作所為,諸位儘管算在我素玄身上,與他無關,」素玄視諸人於無物的漫然端坐不動,紫檀虎皮大椅雕刻著飛旋的蒼鷹,襯得他氣勢凌雲宛如神祇,冷然道:「素某也佩服你,素某決定把天下第一的名號讓給你。」
啊?
眾人愕然,連木懷瑜也一臉驚訝,文無第一武無第二,天下第一何等風光稱號,他要公開相讓?他怕了?可能嗎?
竊竊私語中,素玄慢條斯理的道:「當然,前面要加幾個字。」
「心黑無恥,天下第一!」
玉自熙立即笑吟吟接上。
抬眼,對著玉自熙一笑,素玄臉上的神色,滿滿贊同。
任誰都知道,今日之事,十多年來武林難遇到的大戰,所發生的諸般事體立即就會傳遍天下,名動江湖的天下第一人素玄給木懷瑜的這番考語,必將人人皆知跟隨他終身,話說到這個程度,素玄已經動了真怒,木懷瑜也絕不可能容忍如此侮辱,兩人之間的一站,在所難免。
一時人人屏息,等著這南北兩大高手對決。
極度寂靜中,只聽得悠長的呼吸聲,以古怪的頻率響起,是木懷瑜在調勻氣息。
然而半響後,卻聽得他慢慢笑道:「素幫主,今日並非木某一人之事,七大門派的兄弟們,都要和你討個公道,木某何能,敢搶諸位先。」
「公道兩字,你不配說,我聽了影響食慾,」素玄仍舊沒有笑意的微笑,洒然往椅上一靠,緩緩道:「素某很懶,素某剛才午睡睡得還不夠盡然,還想補一補,不耐煩一個個來,你們,一起上吧。」
「豎子放肆!」七大門派中脾氣最爆的重玄劍派掌門習千帆連鬍子都飛了起來,「老夫第一個教訓你!」
這是真的打算車輪戰了,台下眾人雖然早有預料,也難掩譏嘲之色——習老傢伙,你一把年紀了,把無恥內功練到這般面不改色,也著實不簡單啊。
不防木懷瑜伸手一攔,陰笑道:「素幫主小視天下英雄,我等卻不必小視自己,何必車輪戰?輸也要你輸得心服口服。」
眾人再次愕然——木懷瑜改了心性了?有這麼光明磊落的?
秦長歌卻對著蕭玨一笑,低聲道:「喂,生意來了。」
蕭玨目光閃亮的看著那七人,低笑道:「好極,好極——」
果然聽得台上木懷瑜道:「我等七人,今日向熾焰幫挑戰,各人比試一陣,點到為止,以場數多者勝,勝者向敗者提出一個要求,如何?」
轟然一聲,這回眾人再次拜倒在木懷瑜的卑鄙算計之下。
誰都知道現在熾焰高手盡出,剩下的能和七大掌門一戰的只有左右護法和玄木堂主,而且很明顯玄木堂主不會是他們中任何一個人的對手,只要安排得當,除了對素玄那場必敗之外,七大門派是贏定了。
這比對素玄車輪戰好——素玄名動天下,先前那一手以聲馭鍾著實驚人,七個就是連番上,只怕也要多少折損一半,萬一素玄下殺手更是後果不堪設想,如今素玄只能戰一場,又只能點到為止,等於將這絕世高手拘住了,而現在的熾焰,又如何能找出足可和對方七人對戰的七大高手呢?
木懷瑜目光陰森的看著素玄,這番算計他不可能看不出來,如果他不答應的話——
素玄抬頭,目光越過木懷瑜,在場中一轉,朗然一笑,道:「好!」
這下連木懷瑜也愣住了。
素玄卻只用琉璃般光華通透的眼眸冷冷看著他,道:「木掌門,既然是比武,當然要公平,你可以從你方任選高手參戰,我也可以,對不對?」
「那個自然!」木懷瑜大喜,立即接口,「素幫主自然可以任選高手參戰。」
「那好,」素玄道:「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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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元四年七月十三,郢都東郊,佔地廣闊的熾焰幫,迎來了自成立以來最為居心叵測的敵人,武林風雲史,則迎來了參與者級別最高,最為翻覆詭詐的一幕鐵血傳奇。
這一役自日正當空始,至血月隱於雲層之後止,七場對戰,尤以後四場名動天下,成為江湖挑戰史中的經典戰役,世代傳唱不衰。
在這一役中湧現出來的幾個神秘人物,更成為江湖中人在漫長的歲月中,不斷提起並興致勃勃猜測其來歷的永恆話題。
而那幾人自此一役後便銷聲匿跡,從此再無在江湖中出沒,彷彿只是為了這場挑戰而出現,之後便閒雲野鶴無覓處,其神秘更令眾人感興趣,每個人都說那幾人一定是武林中成名已久的人物,否則覺悟那般機變武功,殺氣悍然,然而所有人翻爛了武林冊,數斷了手指,排遍了所有形貌個性相似彷彿的人物,也無法準確找出對方的真身。
最後只好歸結為世外高人,說不定有的是素玄的師門兄弟,不是說武林中人,無人得知素玄的師門麼?
沒有人知道。
風雲起,滄海怒,只為一個女子的一首天下長歌。
人數眾多卻突然歸於寂靜的熾焰總壇。
靜到可以聽見蒼蒼遠山上的木葉墜落的聲音,那層巒疊嶂深處,隱約有殼子放歌的曲調,音節鏗鏘明朗,遙遙聽來,像是一曲為即將開始的決鬥唱響的戰歌。
第一場,中南門派掌門胡炳毅對熾焰左護法韓憑。
兩人勢均力敵,各自苦戰,在第七百招上,胡炳毅一錘擊在韓憑左肩,碎了他的肩胛骨,韓憑的長鞭則硬生生打斷了胡炳毅的小腿。
兩人一時都失去再戰之能,平局終場。
第二場,重玄門掌門習千帆對玄木堂堂主宋北辰。
宋北辰原本就是熾焰二流高手,四堂主中最弱的一個,對上內力雄厚擅長外家功力的習千帆,那是絕對不可能有勝算的,眾人都心裡有數,素玄更是早早便在座上道:「北辰,盡力便好,不必以命相拼。」
對著素玄微微一躬,宋北辰肅然道:「綁住,你遭小人侮辱,受此不白之冤,這亦是我熾焰之辱,想我幫縱橫天下,什麼時候受過這等欺負來著?如今只有不惜此身,以血還血而已!」
他說的殺氣騰騰咬牙切齒,眾人聽得都是一凜,心想今日可謂得罪熾焰到底,將來熾焰報復可如何是好?
看了直爽莽撞的宋北辰一眼,素玄溫和的道:「北辰,我知道你的心情,只是此事冤有頭債有主,某人居心叵測煽動武林同道與我為敵,這個帳,我終究要落到他身上算的,你放心。」
這話是擺明不和今日盲從的人計較了,眾人都舒了一口氣,想著素玄滴水不漏瀟灑優雅,雍容之風令人心折,果然不愧是年紀輕輕便執掌天下第一大幫的第一人。
習千帆已經等得不耐,在台上獰笑道:「兀那小子,哪來那許多廢話?死了就安靜了!」
宋北辰鐵青著臉上前,也不例行施禮,二話不說,長劍一展立如星稜四射,光華漫天,呼嘯著向習千帆當頭罩下,竟是一招「鳳唳九天」的殺招!
習千帆心存輕視,漫不經心,哪想到這小子招呼不打上來就是殺手,失去先機之餘,又被抱著必死之心的宋北辰著著搶攻,一時竟然手忙腳亂,眼看著竟要輸,
眾人驚呼聲迭起,雖知宋北辰失了比武規矩,但是木懷瑜等人心地陰私欺上門來辱及人家幫主,屬下以命相拼也是忠義所在,江湖中人敬重好漢子,所以一時都忘記自己的尷尬立場,忍不住叫起好來。
叫好聲裡卻見宋北辰膝忽然一軟。
只是那麼電光火石之間微微一傾。
高手過招,失之毫釐謬以千里,剎那光陰便可以讓對方輸十次。
習千帆立即扳回了劣勢。
素玄的黑眼睛,微微往場上一瞟,露出意思若有所思神色。
宋北辰失去搶佔的先機,立時大落下風,習千帆深恨剛才這小子逼得狼狽,眾目睽睽之下大丟面子,已經不再顧及什麼「點到為止」的規矩,招招衝著宋北辰要害,都是殘忍至極的殺手。
第五百一十七招上,習千帆一個虛招,攻宋北辰胸腹,宋北辰中計側身相避,不防習千帆的掌力竟然自己轉彎,呼的擊向宋北辰後心!
然而習千帆的右膝,突然也軟了軟。
也就那麼剎那間微微一傾。
掌力斜斜落空,只擊中宋北辰左臂,悶哼聲裡,宋北辰左臂立時軟軟垂下,他猶自不肯棄戰,咬牙奉上。
「夠了。」
座上素玄淡淡開口,衣袖一拂,氣勁如牆,宋北辰再也難以前進一步,素玄轉頭看著木懷瑜,道:「這場我們認輸。」
木懷瑜目光閃動,他當然知道這場比試裡雙方都有貓膩,只不過一味取勝一味保命,掃了場中一眼,他一時不能確定相助己方的人是誰,無論如何,能在素玄面前做手腳,此人武功之高,也是難以想像了,想著己方有這樣一個超等高手暗中相助,心中著實安定許多。
撚鬚微笑,他道:「素幫主乾脆爽快,佩服。」
第三場,泰山掌門宋治辰對熾焰右護法梁汾。
這兩人都功夫輕靈,宋治辰的「飛鴻渡水」身法和梁汾的「青雲縱」,都是武林中馳名的輕功,兩人高來高去,滿場游都不休,身法煞是好看,看的人眼花繚亂。
可惜梁汾畢竟年紀輕了些,內力不如修煉多年的宋治辰,終在第八百招上,以一招之失敗北。
如此,三局一平兩敗,熾焰處於劣勢。
只要再贏一局,七大門派便接近勝利。換句話說,熾焰不能再敗。
然而熾焰高手,尤其以內外兼修名滿江湖的總護法易天擎,俱都不在總壇。
一時看著素玄的目光,宛如憑弔。
第四場,木懷瑜陰笑著手一引,天機掌門靜玄子,目光梟厲的邁步而去。
靜玄子,號稱南地第一劍法名家,劍法凶悍狠辣,迅捷無倫,號稱「驚羽」,據傳舞劍之時,但凡飛鳥經過,哪怕離得再遠,也必被劍氣掠羽,哀蹄而亡。
是十分難纏的人物。
他冷笑,聲音亦如梟,道:「誰來受死?」
素玄的目光,遙遙落在場中。
一人步出,亦冷笑,道:「你。」
卷二:六國卷第二十章決鬥
眾人回首。
夏日午後陽光燦烈,其人逆光而出,一時難辨容顏,只覺得長髮如墨,身形修長如玉山孤松,黑色錦袍上雲紋繚繞,隨步伐行動不斷變幻,遠遠行來便覺風神尊貴吸引,令人難以轉開目光,及至行到近前,看容貌也不過普通男子,然而卻也不覺得失望,只因為那深邃純黑眸瞳,寬闊如深海,偶一轉動,便光華厲烈,鋒銳逼人。
擁有這樣一雙明亮雙目的人,怎麼會是尋常人等?
靜玄子的目光在對方身上上下一轉,聲音尖利的道:「取下你的面具來。」
來人自然是蕭玦,馬上帝王血液中的好戰因子,自然不甘人後,早年軍伍之中,沒事也要拉人鬥上三場,自登極後,君臨天下的同時也失去了和人拚鬥對戰的愉悅,如今這機會實在難得,蕭玦實在開心得很。
素玄目光一凝,已經認出了他的身份,愕然之下不由看向秦長歌,後者對他展開不可查覺的笑意,暗示:無妨。
確實無妨,蕭玦少年時武功底子便打得極好,後來軍伍之中耳鬢廝磨,秦長歌有意無意更是替他伐筋洗髓,千絕武功雖然礙於門規沒有全傳,但選教的也是精中之精,最適合他練的武功,這些年蕭玦從未擱下,靜玄子凶悍又如何?論起悍勇,誰怕誰啊。
石台上蕭玦負手而立,衣袂飛揚,對剛才靜玄子的問話聽若未聞。
目中閃過凶光,靜玄子聲音又快又急,「你沒聽見我的話?」
「戰就戰,廢話那麼多做什麼。」蕭玦這才看他一眼,語氣傲然,「別吠了,你不配。」
凶光更厲,似欲噬人,靜玄子二話不說,哧一聲,比尋常劍更長更窄,宛如毒蛇般的劍鋒明光一閃,流星曳空般剎那便到蕭玦喉間。
好快的劍,快得令人不及眨眼!
根本也不眨眼,蕭玦一腳刷的倒踢,風車般螺旋一轉,已經避過要害殺招,只是招式已經用老,在所有人都以為無論誰都必須要在這樣迅捷無比的劍勢下先選擇後退,而後退便一定失卻先機的時候,「不後退皇帝」蕭玦,忽單掌就地一拍,橫地而掠,黑色身影如游龍般刷的竄前,橫臂一拉,一截如同秋水的劍鋒神奇的自腰間匹練般閃出,轉眼到了蕭玦掌心,蕭玦立即轉身掄臂,劍鋒巍巍如高山壓頂,一氣呵成的一劍橫砍!
那一劍竟要將靜玄子攔腰橫斬!
大開大闔,不遮不掩,氣象雄偉,攻殺凌厲,老遠亦可感受到撲面之風,觀戰眾人絲的倒抽一口冷氣,面面相覷——這位比靜玄子更凶悍!
一驚之下驚而不亂,靜玄子畢竟是一代宗師,半空一個倒竄已避開這雷霆一劍,饒是如此,他站定後腰帶突然裂開掉落,空蕩蕩的道袍散開來,本就瘦如枯竹的身形越發嶙峋,宛如一截竹竿挑著件衣服,看來著實有幾分滑稽,眾人忍不住哄笑開來,怔了一怔靜玄子青色的面孔微生薄紅,還沒來得及反應,對面蕭玦卻已又是一劍,一丈外劍風猛烈,直劈他天靈!
橫劍一架,銼然大響,連連被挫性子彌辣的靜玄子,大怒之下猱身展劍撲上。
劍凝江海之光,劍起風雷之聲,蕭玦以帝王雷霆之舞,展大漠長河一般的雄渾悍厲劍法,一劍比一劍快,一劍比一劍狠,靜玄子號稱快劍,卻也不得不打起全部精神應對著蕭玦連綿不絕狂風暴雨般的劍氣,兩人以快打快,以悍對悍,一時只聽得場中叮叮叮叮之聲不絕,到得最後因為快到一定程度,百十劍也只如一聲,一黑一黃兩條人影翻騰卷躍,快如流光,眾人看的心旌動搖目不暇給,數著那劍招漸漸被那超速頻率所控制,竟胸悶得喘不過氣來,接著便聽見幾聲大喘,幾個功力較低的武林中人,竟然一口氣接不上來,暈倒在地。
有人瞪直了眼睛,喃喃道:「大開眼界,大開眼界,此生不虛,此生不虛……」
有人心跳如擂鼓,激動之下抓住自己的劍躍躍欲試,掌心裡全是薄汗,所謂凶悍,所謂狂猛,眾人行走江湖多年,都自以為見識過,然而直到今日,才知道什麼叫做真正的悍然!
那個劍法如潑風雷暴般的男子,氣勢驚人無人可比,他根本連一招防守都沒有,全是攻殺,按說這樣完全沒有防護的劍法對上高手是很危險的,然而唯因殺氣過於凜冽,劍氣縱橫如密網,所以試圖穿越劍網的招數,在那般驚人的氣勢面前都有如弱草飄搖,瞬間被攪成齋粉。
就像自然的力量,山洪海嘯,突臨人前,其實不可能完全橫掃席捲,其實未必沒有逃生的機會,但那般震天撼地的強絕氣勢,會先控制住人的心神,令人無力興起抗拒的念頭。
對付凶悍的人和劍法,在功力相當的情況下,唯一的辦法,就是比他更凶悍,誰壓住誰,誰就贏!
蕭玦本就是那種戰鬥意志強烈的人,越拚殺越勇悍狀態越好,劍招如江河狂湧,目光似日月經天,灼灼逼人,靜玄子氣勢被奪節節後退,根本沒有機會反擊,只得一個後空翻連著一個後空翻躲避他的殺著,每翻一次都可以看見空蕩蕩道袍中的灰布褻褲,著實不雅,竊笑聲不斷響起,好面子的靜玄子由此不敢再翻,於是更加捉襟見肘的狼狽,眾人又是驚訝又是好笑,好笑之餘又是相顧駭然——武林中什麼時候多了這麼一位劍法剛猛氣勢逼人的頂級高手?
先出手的以快劍聞名的靜玄子,竟然會被逼到沒有再次出劍的機會!
場中劍光如沖天巨浪,如水晶之牆,如連天烈火,如呼嘯颶風,蕭玦劍勢連環,奔湧不絕,靜玄子不住後退,退、退、退……
「哧!」
軟劍形似飛虎,虎首上一顆黑曜石斑斕華光於驕陽下四射,宛如殺人眼,冷冷瞪著靜玄子咽喉。
蕭玦的劍,終於停下。
停在了被逼到石台邊緣的靜玄子喉前。
風聽雨歇,雲盡光收,漫天殺機逼成一線,逼向敵手要害,蕭玦衣袍與黑髮在風中飛捲,比發更黑的眸子,冷冷看向靜玄子鐵青的臉。
他一言不發,卻比說了一堆話的勝利者更能給人壓力,全場瞪著他穩定掌心中的璀璨劍鋒,手指扣在掌心,滿手冷汗的等著他輕輕向前,刺入。
這一霎如此漫長,漫長到極度的寂靜和緊張之下,被無盡殺氣籠罩著的靜玄子無法自控的咕的嚥了一口口水,聲音響得全場都聽得見。
死亡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等死的那一刻。
就在靜玄子開始考慮是不是先開口求饒換得自己一命時,蕭玦突然冷冷一瞟,收劍。
流星一抹,乍現又隱,極輕微的「嗆」一聲,全場人卻都不由自主的震了震。
聽得台上風神非凡的黑衣人淡淡道:「下次腰帶換個結實點的。」
看也不看滿面紫漲的靜玄子一眼,蕭玦轉身便走。
遠遠的,他向樹下似笑非笑注視著他的少年,微微一笑。
「嗤!」
桀驁狠辣心有不甘的靜玄子,在蕭玦轉身的那一刻,突然滿面恨毒的旋身飛劍,長劍飛射,射向近在咫尺的蕭玦後心!
殺了你,我便能挽回我的恥辱!
萬眾驚愕,不及反應。
蕭玦背對靜玄,前行!
驚羽之劍,剎那便至!
……
蕭玦忽然矮了下去。
修長雙腿一滑,前後一字劈下!
這一矮,只剩下半人高,劍尖險險從他頭頂飛過,而蕭玦立即彈起,以一種難以維持平衡的姿勢向後傾身單足而立,一腿猛力上抬向後彈踢,直直踢過自己後仰的頭頂!
啪一聲剛剛飛過的長劍被他猛力轉向踢向身後,如電飛過他平行成直角。姿態如飛鶴的身體,以比剛才更為猛烈的力度和速度,射向飛劍出手,正得意獰笑撲上前的靜玄子胸膛!
他一番動作快如閃電,於靜玄子,只看見出手的劍,幾乎立即便神奇的向自己飛來!
靜玄子大驚之下也算反應超絕,立即向後便倒。
而對面,踢出飛劍的蕭玦凌空翻身,突然重重一拳,錘落地下。
一拳落,石台裂。
石板砌成的檯面被擊碎翻開,翻出一條深溝。
靜玄子後倒的腦袋,頓時重重碰在深溝翻起的白石上。
一聲悶響。
他眼前頓時煙花飛越,星光四散。
那些星光有些奇異,灼熱、微腥、鮮紅、沖天而起再如雨傾落。
撲啦啦落在他瞬間枯乾的面上。
驚呼聲如潮響起,經歷了有生以來,最為迅速,最為翻覆,最為凌厲和不及反應的一幕暗殺與被殺。
他們看見一場可謂山崩海嘯的驚世劍法。
他們看見一代宗師對敵手的背後卑鄙暗算。
他們看見那個高貴男子宛如背後長了眼睛,以一個常人難以達到的柔韌和力度,以宛如長空之鶴的矯健凌厲身姿,回踢暗劍。
他們看見堅硬石塊被計算精準的擊碎。
同時四散的還有靜玄子胸口上激越標出的鮮血!
第四場,靜玄子死!
震驚到了一定程度,便是緘默。
沉靜肅殺氣氛中,烈烈夏風裡蕭玦不屑抬腿,冷笑道:「早知道你會這樣!」
啪一聲將靜玄子屍首踢飛,正正落在木懷瑜腳下。
碎石刷拉拉落地,砸在木懷瑜袍角,木懷瑜臉色凶狠的抬首,惡狠狠盯著蕭玦,道:「規則點到為止,你卻動手殺人,不能算勝!」
此言出萬眾嘩然,天下還有這樣無恥的人!
蕭玦勝出時留靜玄子一命,枉為一派掌門的靜玄子卻在極近距離下施以暗算,那力道,明擺著是要殺掉蕭玦的。
無恥到一定程度,是敵是友都會心生不齒,一些脾氣激烈的漢子,已經鼓噪起來。
七大門派中人也有人面露不贊同之色,畢竟大家日後還是要混江湖的,將臉皮撕破到這種程度,以後怎麼抬頭見人?
而上座素玄已經冷然道:「你毀約無信,我自然也可以,餘下的也不必比了,我直接殺了你們便是。」
權衡利弊,木懷瑜知道自從假秘籍那一場混戰,自己佔盡的先機已經損失大半,再過分下去,連看客的人心都轉向素玄,今日七大派便難以收場,當下冷哼一聲,不再說話,卻對天龍門掌門任清珈使了個眼色。
任清珈緩步而出,此時天色將黯,熾焰幫眾點起火把,映得石台上一片通明,火光裡那掌門卻還是少年,眉如翠羽眼若點漆,形影清瘦斯文溫雅,真真是風度翩翩的美男子,他上前,不急不緩的向素玄一施禮。
眾人面露驚訝之色——他要挑戰素玄?
有部分人露出惋惜之色,這個任清珈,據說當年也是臨危受命的少年掌門,短短數年間重新起復天龍門,躋身七大門派之列,據說武功神秘,行事為人也極出色,年紀雖輕,卻是僅次於木懷瑜的厲害角色,若是折在素玄手下,倒是可惜了的……
素玄在座中欠身回禮,卻微微生出一絲猶豫,他只能出戰一場,去贏這個任清珈……實在不上算啊……
未及他站起,已有人輕笑道:「長得不錯,雖然和我比差了不少,不過也配和我過招了。」
話聲裡,紅衣如火的男子,已經意態飛揚的上前來。
他掌中紅燈艷光流動,不抵他容色煙水迷離,他笑嘻嘻的看著任清珈,將他從頭看到尾再從尾看到頭,目光火辣赤*裸,半晌吃吃笑道:「我府裡還差個養花的小廝,看你眉清目秀可憐見的,跟了我去可好?我會好好疼愛你的。」
語氣輕佻,全不將馳名天下的一派掌門看在眼裡,有些天龍弟子已經開始怒極喝罵,任清珈輕輕擺手,罵聲立止,玉自熙目光一閃,笑意更深了幾分——這人年紀雖輕,卻挺有威望,很好,很好。
「閣下是朝廷中人,」任清珈聲音也如他這個人一般,清如流泉,「怎能參與到江湖爭鬥中來?」
「誰說朝廷中人就不能參與?再說我現在也不是朝廷中人,」玉自熙眨眨眼,神情妖媚,「我三年前就加入熾焰幫啦,現在是玄木堂中一名頭目。」
已經行到秦長歌身邊的蕭玦聞言不禁一笑,悄悄罵道:「這傢伙說鬼話的本事越來越厲害了。」
秦長歌卻皺眉看著那個任清珈,半晌道:「這個人不簡單呢……」
台上任清珈似笑非笑的轉向一臉尷尬的宋北辰,問:「宋堂主?」
宋北辰看著玉自熙,遲遲答不出話來,那邊素玄已經接口笑道:「敝幫之幸。」
任清珈無聲一笑,不再說話。
玉自熙緩緩轉身,將手中紅燈在石台側的一株樹上插好了,紅燈蒙著精緻的半透明紅色霞影紗,影影綽綽映著持燈人如畫眉目,玉自熙似乎很自戀的忍不住停頓一會,在燈前掠發整鬢,自我沉醉的欣賞。
他身後,任清珈負手向天,很有耐心的在等。
銀河寥廓,漫天星子化成流光之泉自天際一瀉而下,映著屏住呼吸觀看台上美人的武林人士,映著赤紅石台,紅燈嬌艷。
紅燈前美人對燈整衣,實在也算是很美的畫面。
就是時機好像有些不對。
玉自熙卻根本不管,只在大戰前,隔了數丈背對敵人,專心致志的,無比自戀的,欣賞自己。
似乎嫌燈紗粘了些灰有些不清晰,玉自熙伸手,去撣燈上的灰。
他伸手,向前。
星光飛越!
如剎那掌間牽起一抹跨越長天的流虹,又似拉開了一段折疊的月光,或者鋪開了一截飛瀑!
長笑聲裡,玉自熙倒飛而起,半空中一個大翻身,那自紅燈中突然拉出的如流星如鳳羽的長形武器,已經銀光夭矯跨越數丈距離,向任清珈當頭劈下!
台下一片哄然!
任誰也沒想到這個妖魅絕色的男子,竟會以這般詭異的方式和角度出手,出手後的絕殺陰毒更是令人咋舌,一出「大劈手」,竟擺明了要把對方頭顱劈爛!
這般出人意料防無可防的殺手,誰曾見過?
哄然聲裡,誰都以為,負手向天毫無防範的任清珈,死定了。
流光飛舞,當頭砸下。
銀光罩遍任清珈全身,毫無死角。
銀光裡,任清珈突然奇異的笑了笑。
手指一抖,彩光一閃,再一閃。
幾乎玉自熙對燈整發拉出銀色鎖鏈的剎那,他掌間忽然飛出一條絲索,手指一抖,絲索立即分成無數條彩色細絲,每條不過頭髮粗細,自五指間源源不斷生出,瞬間橫織豎排,漫天裡都是五彩光芒。
鎖鏈飛至,他的絲網也已成。
便聽霍霍有聲,那些彩色絲線如有生命般,尋著鎖鏈中的環孔鑽了進去,自動的繞上幾圈,每條絲線都綁牢了一節鎖鏈。
溫和一笑,任清珈猛然揮手!
嘩啦啦一聲,鎖鏈被拉得筆直,停在他頭頂上方,再也無法前進一步。
風吹起一陣濃雲,刮得古樹簌簌作響,微微起了涼意,一抹淡淡光暈照上石台,已經入夜了。
層雲逶迤,月光一暗又明,那光色有些朦朧,隱隱發出淡紅的顏色。
血月之夜。
淡紅月色下,紅衣男子和淡青長衫的少年,相隔一丈遙遙而立,紅衣男子手中銀彩閃爍的鎖鏈和淡青衣衫少年五指間七彩絲線糾纏在半空,在風中不住抖動,時不時發出撥琴般的輕吟。
真真是一副很美的畫面。
如果不去仔細看鎖鏈上的隱隱藍光,和絲線上淡淡黑氣的話。
媚然一笑,玉自熙忽然伸指,一彈。
鎖鏈每節環扣,突然刷的一下齊齊生出倒鉤,啪的將絲線割斷!
彩光一斂。
赤橙黃綠青藍紫七色絲線悠悠落地。
眾人吁一口長氣——還是這人狡猾啊……
然而那鎖鏈仍然處於被扯直的狀態,沒有回到玉自熙控制之中。
仔細一看,才發覺那絲線居然只是外面一層的包裝,絲線割斷,裡面還有一層內筋,是灰色的彷彿野獸筋骨一般的東西,細得幾乎看不見,但連玉自熙的利刃也無可奈何。
眾人再抽一口氣——原來這個也不差啊……
眉目水汪汪的一瞟,玉自熙笑讚:「好!我看上你了!」
任清珈微微一笑,答:「我不養孌童。」
……
輕笑若鳳吟,玉自熙衣袖一拂,「流雲飛袖」無聲無息暗勁一湧。
鎖鏈頭突然脫節飛出,直打任清珈面門。
急速飛射所產生的呼嘯聲裡,玉自熙笑道:「打掉說話不中聽的牙齒。」
任清珈微笑,輕輕「呸!」了一聲。
一道黑光被他「呸」了出來,自齒縫間電射玉自熙雙眼!
……
眾人早已經看呆了。
這叫什麼打法?
到現在為止,兩個人連步子都沒挪過,連手都沒遞出過。
還隔著丈許遠近。
居然已經各自試圖殺了對方三次。
這兩人,一個比一個狠毒啊……
偏頭讓過黑光,玉自熙揚起弧線優美的下頜,深深看了一眼天上的血月,忽然唱歌般輕輕道:「我不耐煩了……」
他懶懶一伸手,鎖鏈突然起了一陣奇異的波動。
灰筋越抖越急,晃起弧影,竟有被抖落的勢頭。
任清珈慢慢綻開一抹清靈的笑容,五指一抹,灰筋顫抖立止。
隨即,鎖鏈和絲線,都安靜了下來,一動不動,仿若被時間或兩人在暗夜中碰撞的火花,凝固。
遠處暗影中的秦長歌,忽然皺了眉,蕭玦咦了一聲,想起什麼似的,抬頭看看天上朦朧血月,恍然的哦了一聲。
無可奈何的歎氣,秦長歌道:「這人呀……明明和你不是一個性子,有時候和你還挺像的……」
「唔……」蕭玦目光明亮的看著她,「長歌,有個問題我想問你好久了。」
「嗯?」秦長歌心不在焉的問,目光一直流連在場中。
「你是不是看上玉自熙那個小白臉了……」
「啊!」
一聲忍痛的低呼。
秦長歌笑嘻嘻轉頭,看著扭歪了俊朗的臉的皇帝陛下,輕輕道:「我穿的是高跟鞋。」
……
玉自熙和任清珈,彷彿被一條鎖鏈和一些絲線定住了,以同樣揚手的姿勢,無聲而恆定的立於場中。
眾人一開始摸不著頭腦,隨即便明白,兩人竟然拼起內力來了。
真詭異啊,明明都是心有千竅花招百出的狡猾人物,卻偏偏最不合常理的,最蠢的,拼起了內力。
月色游移,血色越發深重。
銀鏈光輝亦越發璀璨,宛如日光下粼粼水波,逼人眼目。
灰筋隱約間在漸漸拉長,然而無論拉得多細,始終不斷。
玉自熙的媚笑,有點點僵,好像掛在臉上的一個美艷面具。
任清珈溫和清淡的笑容,也失卻了先前清逸自在的韻味。
他的臉色越來越蒼白,相對的,玉自熙的臉色卻漸漸起了微紅,如白玉之上飄落桃花,灼灼的艷麗。
眾人都是行家,知道兩人都已到強弩之末,生死勝負,當真只是一發間。
屏住呼吸,每個人都在等待最後戰局的揭曉,這場決鬥絕然不同先前靜玄子那場狂風暴雨般的猛烈快速,讓人盡情體驗絕殺招式的酣暢淋漓的快感,這是靜止的,陰沉的,殺機暗湧的決鬥,其凶險,卻分毫也不遜於先前那場。
時間在慢慢流過。
月上中天。
漸漸西移。
移過簷角,石台,古樹,移上古樹上插著的紅燈。
當月光正正落於紅燈之上時。
忽然血光一閃,驚虹乍起!
紅燈突然不動自轉,旋起血紅的月光,那紅光以一個精準的角度激起,虹橋般落於銀彩斑斕的鎖鏈之上。
銀紅光芒交織,光華大盛,那光如此熱烈喧囂,隱隱間似有妖異圖案不住飛舞,令看見的人都不由心神一窒,下意識的微瞇雙目。
任清珈也不例外,他正對著鎖鏈,首當其衝,瞬間被這強光刺激得眼睫一顫,朦朧間彷彿看見烈焰之後,雪山皚皚,隱約有黑髮赤足女子,身子曼妙,作驚鴻飛燕之舞。
那舞姿鮮明亮烈,宛轉妖嬈,蓮步鳳舞環珮飛旋,舉手抬足間無限風情,明明只是一個模糊的影子,那扭動踏步間,卻也自噴薄出刻骨的誘惑,任清珈雖然武功強絕,但畢竟還是青春勃發的少年,許多年清心寡慾,那經得起這般噴血的畫面?頓時內元一瀉,心神一昏。
只是那麼一瀉,就足夠了。
玉自熙所謂比拚內力,本就故意為之:等的就是這一刻。
任清珈內力一瀉,玉自熙內力立即狂湧而上,手中的鎖鏈突然直起如棍,怒龍般飛射,重重擊在任清珈胸口!
噗的噴出一口鮮血,任清珈如斷線的風箏般飛了出去,半空中猶在嘔血。
玉自熙手指一轉收回鎖鏈,順手將灰筋也沒收了,笑吟吟一個優美的轉身,道:「你不錯,我就「點」到為止,饒你一命。」
他擊碎了人家幾乎整個胸骨,還好不臉紅的說「點」到為止。
真是好重的「點」啊……
木懷瑜扶起臉色死灰的任清珈,面色卻比任清珈更難看。
第五場,任清珈重傷。
至此,七大門派和熾焰,各為兩勝兩敗一平,勢均力敵。
眾人連著看了兩場驚心動魄手段奇詭的絕世爭鬥,現下更多的心思,倒是希望不要錯過這場注定要轟動天下,百年難得一見的絕頂比武,早已打消了奪寶之心。
現在七大門派還沒參戰的,只剩下木懷瑜和蓬萊劍派掌門江欽。
看木懷瑜的臉色,他似是動了真怒,打算親自出手了。
果然,眾人目光彙集處,木懷瑜臉色陰沉,上前一步。
素玄洒然一笑,再次打算站起,結果卻發現人群後,那兩人在悄悄拉拉扯扯。
「不行。」
「行。」
「你武功未成。」
「上次施家村中蠱,陰錯陽差成了。」
「真的?」
「假的我就賠你銀子。」
「也不用賠銀子,去龍章宮陪我談一夜心就成。」
……
卷二六國卷第二十一章絕戰
第六場,木懷瑜終於出戰。
素玄的目光,有些擔憂的落在笑嘻嘻邁出的少年——秦長歌身上。
隔了距離不能如蕭玦一般試圖阻攔,但是他眼神裡滿是詢問和不贊同,「別逞強。」
秦長歌目光遠遠的瞟過去,眼神裡將他的意思原本奉還,「你也別逞強。」
苦笑了笑,素玄知道自己瞞不過她,自己出來的遲,出來後始終沒有移動過,一直在不動聲色調勻氣息,別人也許發現不了,但她一定看得出來。
當日和上官師叔一戰,最後師叔打得興起,硬拉他在觴山雲海之間足足戰了三日,力竭而罷戰,兩人都傷損了真元。
他本來回來就打算閉關的,結果一回來就遇上這事。
無奈之下硬是拖延時間,簡單的進行調息療傷,勉強使了那手氣馭鐘,沒給木老狐狸看出破綻,使完便覺得心跳如鼓汗出如漿,硬是支撐著不動聲色的坐了,前面五場比試中,他一直在抓緊時間回復。
對於她現在的武功,素玄自然知道已經不同往常,那日和師叔戰後,擔心她安危,素玄特意趕回扶風亭看了看,結果發現了秦長歌那一鞭掃出的驚人效果。
按說論武功倒也未必不可一戰,只是木懷瑜這個人陰險毒辣,不是易與。
而且素玄也擔心那個神秘人背後作梗。
先前北辰那一戰那人出手,被他攔下,之後蕭玦劍鋒猛烈嚴密,打法太快,而玉自熙那一戰又太慢幾乎沒有動作,無從遮掩,那人都無法鑽空子,如今木懷瑜這一戰,會是個什麼狀況?
此時場中人亦盯著步出的少年——前面兩場出現的都不是熾焰中人,但都是極其意外的絕世拚鬥,這場,這個看起來更年輕,年輕得有些單薄的少年,又會給出什麼奇跡?
或者,奇跡終於要在老奸巨猾的木懷瑜手中結束?
而素幫主手中,到底藏了多少張神秘的王牌?
如果他們知道這些王牌都是不請自來,而且等級高到令人咋舌的話,不知道又會怎生驚歎了。
夜風凜冽,火把飄搖。
王牌之三秦長歌,優哉游哉出台來。
她在上台前,將長髮散開重新紮了一下,又束了束腰,然後空著雙手,笑得很溫柔的看著面色凝重的木懷瑜,已完全不同於蕭玦凌厲,玉自熙魅惑的個人散漫風格,隨隨便便站到了木懷瑜對面。
木懷瑜目光一縮……這小子沒有武器?
然而他也不言聲,只是雙手一舉,現出一雙精光四射的奇形爪型武器,共分三爪,可張開可閉攏,爪尖略長,向內彎曲,遠看去鋒銳無倫,不用想,這種東西一旦碰著人身,那一定是連皮帶肉挖出一大塊,創口流血不止而死的。
前面兩場比試給他的震撼太大,以至於他現在完全不敢小視對方,甚至不想表現大方的提醒對方應該用武器。
他不提醒,底下的人卻已開始騷動,誰不知道木懷瑜的「捉魂爪」由中川鑄造大師長谷渾親自製造,是天下十大利器之一,爪下抓死高手無數,號稱「飲血神抓」,這個清瘦得風一吹就到的少年,托大到這種程度,不是找死?
有些性子坦落得漢子已經喊起來:「喂!那個武器啊,他那個很厲害的!」
秦長歌微笑拱手,做了個謝的姿勢。
又對木懷瑜伸手示意,請。
目中猙獰光芒一閃,木懷瑜殺機頓起——小子,你托大最好,等你死了就知道,面子永遠沒有性命要緊——
雙手一拱,木懷瑜做出回禮的姿勢。
冷光一閃!
一個拱手禮剛做到一半,順勢一個拋手,木懷瑜的捉魂爪已飛光電射,慘白爪尖只抓秦長歌胸口!
一陣哄然。
「娘的,卑鄙!」
假山上包子大怒,立時問候了木懷瑜祖宗三代。
爪尖將至,利風嘶嘶,精擅武器製作的大師,親手打就的絕頂武器,本就具有最強的速度和破壞力,一時劈開空氣的聲響,亦宛如抓裂。
眼看將到秦長歌要害!
秦長歌突然伸手,手腕在最先到達的中間爪監一磕!
啪!
她手腕上一個黑色手鐲般的東西突然張開,掉落,和爪尖碰出巨響,一流火花明紅暗紫的閃現,秦長歌手指一推,手鐲快狠準的套進爪尖,秦長歌順勢一捏,卡嚓一聲。
手鐲合攏,鋼爪關閉,爪子剎那間變成拳頭。
一個鐵板橋大後仰,秦長歌哧的一下從拳頭滑了出去,後被平帖在地,單腿向上一踢!
正對著身形已經完全撲過來的木懷瑜襠下!
行雲流水,狠毒絕倫!
全場仰倒,齊齊「絲」一聲絲出一股氣流,蕭玦臉色白了白,開始慎重思考這一招的破解方式,以備後用。
木懷瑜老臉通紅,半空中大喝一聲全力翻身,罡風怒卷,鋼爪再射,向著躺在地下還沒來得及翻身的秦長歌抓下!
哧的一聲,秦長歌豎起的靴尖突然飛出一截黑色鋼絲般的東西,她雙腿一攪,那鋼絲盤旋扭曲而上,活活有聲,已經纏上衝著自己而來左邊鋼爪,隨即迅速一個翻滾,啪一聲,被纏緊的左邊鋼
爪被她翻滾之力一帶,再次閉合!
被對方以出奇手段連毀兩爪,木懷瑜露出憤怒猙獰之色,低喝一聲,左邊鋼爪突然扭了個詭異的角度,擊向秦長歌還連著左邊鋼爪的腿,力道之大,存心要把她雙腿敲碎。
單手一揮,手上一個不起眼的戒指突然彈出薄薄刀刃,就地一劃,秦長歌劃斷靴尖黑絲,一滑間已到了木懷瑜背後。頭也不回一撒手,又是一截神奇出現的黑絲,黑絲上還有個奇怪的白白的東西,秦長歌揮手一掄,啪的黑絲再次搭上木懷瑜右邊鋼爪。
早已吸取了教訓的木懷瑜哪會再蹈覆轍,立即催動真氣,鋼爪光芒暴漲,瞬間將黑絲化成塵霧,獰笑著木懷瑜來勢如電,鋼爪化成漫天爪影,向秦長歌當頭罩下。
秦長歌清瘦的身形瞬間淹沒在狂濤怒海般的真氣裡!
木懷瑜果然功力非凡,招式精妙內力雄渾,飛爪捲起的風聲劇烈呼嘯,站得近的人髮簪霍啦一聲竟被捲散,貼著頭皮向後狂亂飛舞,面帶震訝之色的人們一邊忙著束髮,一邊緊盯著場中那個單薄瘦弱,在巨大壓力之下不住搖晃,一直退到石台邊緣,看似就要輸的少年。
有人在歎氣…….這孩子出手狠辣詭異,缺奇異的舉手投足間行雲流水流暢如詩,應變更是驚人,剎那間連毀兩爪,實在是難得的高手,可惜好像功力不夠啊………
有人則詭異的盯著最後那個完好的右邊鋼爪——怎麼每次開闔,都拉開白色的粘粘的東西?而且隨著開闔次數的增多,整個右邊鋼爪都似乎沾上了那東西?
看了半天沒看出名堂,便將注意力轉回看起來支撐艱難的少年身上。
只有蕭玦,雖緊盯著場中,但並不擔心,他看出秦長歌看似身形搖擺,如風捲浮萍般飄移不定,但身姿有度,每個動作精確協調,幾乎每次移動,都精確的躲過了對方內力氣流的擠壓,而且那種躲避,精確絕倫,分毫不差,可見秦長歌對自己體力身法的控制能力,已經到了驚人的地步。
話句話說,既然能很好的控制自己,那麼木懷瑜就殺不了她。
果然是秦長歌這種懶人的打法啊——多一點利器都不肯出。
秦長歌一直在退…….已將至石台邊緣,木懷瑜目中精光閃耀,一絲冷笑浮現嘴角。
秦長歌似是根本就沒發覺自己下一步就會栽落石台,猶自被雄渾的爪風逼得繼續後退。
她突然一腳踩空!
著月白緊身衣的身影一晃,瞬然消失在台前。
驚呼聲起。
被打下石台了?
木懷瑜毫不猶豫上前一步,最後一個鋼爪狠狠張開到最大程度,如惡狼之口,飛撲下噬!
下一瞬,月白人影乍影又現,秦長歌忽的從石台邊呼的一個三百六十度大旋轉,飛彈而起,彈起的剎那間,她手中突然多了一把亂七八糟的樹枝樹葉等玩意,秦長歌眼疾手快的將這些玩意,猛
的向撲面而來的鋼爪中一塞!
眾人驚呼,有人在搖頭——據說很多人在應對木懷瑜這個鬼爪時都採用過這一招,想用東西卡住利爪,但無一例外都失敗了,而失敗的人無一例外都死了,雖然不知道死的原因,但這招,看起來是最好的辦法,但八成是木懷瑜的陷阱。
這孩子明明很聰明的樣子,看樣子落下石台也是故意的,然而這下不知深淺,聰明反被聰明誤,要倒霉了——
……………
早在秦長歌落下石台,伸手去抓樹枝時,木懷瑜便露出笑意。
他甚至微微放緩了逼近力度,好給秦長歌騰出空來抓樹枝。
他的鋼爪,有個無人知道的秘密。
鋼爪在被猛力塞入異物時會被觸動爪心內的機關,噴射出毒針毒液——要知道但凡想塞東西進爪心,必然要冒險選擇在正面對著鋼爪的極近距離內動手,這個距離,一旦中招,便是大羅金仙也
無法逃脫。
多少成名江湖垂幾十年的名宿高手,都折在這一陷阱下。
這也是木懷瑜最大的秘密和制勝法寶。
秦長歌果然採用了這個辦法。
風聲裡木懷瑜得意大笑,道:「我這捉魂爪還怕你這個——」
他笑聲突然嘎然而止。
右邊鋼爪,並沒有如以往那許多次般,噴射出該噴射的東西。
也沒有啟動機關,將雜物自己推出。
那團亂七八糟的東西還在裡面。
大驚之下木懷瑜急忙以指力推動鋼爪機簧,不想機簧彷彿被什麼東西堵死,竟然毫無動靜!
至此,鋼爪全毀!
而對面秦長歌一聲輕笑,突然一扯髮帶,霍的一抖!
髮帶在風中月色下刷的抖開,斑斕五色色彩瀲灩,本極柔軟的東西,被關注了真力,看來便如一條鋼鞭。
秦長歌飛身而起,啪的一鞭!
鞭向木懷瑜不使鋼爪的左臂!
翻轉身再一鞭!
鞭石台邊上的樹!
再一鞭!
鞭地面!
霍霍霍霍四聲,剎那間秦長歌以難以目視的速度連出四鞭,除了第一鞭擊向對手,其餘每鞭都打在了別人想像不到的地方。
她半空中翻滾的身子靈巧如一隻美麗的雁,散開的長髮流蕩出優美的弧度,那般翻驚搖落隨意潑染的姿態,令人目眩神迷的風華無限,無數人都在那一刻都癡癡張大了眼,目光隨著那身形翻轉而起落,心中模模糊糊的想:如果這是一個女子,那該是怎樣的絕世容華?
台下,台上,那些或沉默或鋒銳,或瀟灑或魅惑的男子,亦目光複雜的看著那身影,月色下有人仰起臉,迎上那一抹清寒;有人微微笑起,笑容宛如日光,有人帶著悵然之色,遙望山巒深處,彷彿想從那裡看見一些不可觸及的往事;有人似笑非笑,輕輕撫摸手中紅燈。
這月夜裡,心深處泛起的無聲潮汐,滅了誰的繁華,濕了誰的心岸?
…………
髮帶為舞,驚世一舞。
不帶女子柔媚之姿,摒棄男子陽剛之烈,擁有中性卻廣大的美,如這輪毫不曖昧的清涼月色般,騰起,翻轉,搖曳,劈落!
木懷瑜以爪為棍,橫擊飛帶!
擊飛的飛帶橫貫長空,秦長歌一個翻身躍上,身姿輕盈若羽,腳踩飛帶,若天女降世,衣袂飄然飛過木懷瑜頭頂。
木懷瑜如蒼鷹般騰起,不能再張開的鋼爪揮舞起巨大的光牆,隆隆推向秦長歌後心。
「嚓!」
極其輕微的一聲。
躍動的火光裡有什麼一閃。
木懷瑜半空中的身子忽然僵了僵。
隨即他有點踉蹌的跌落,卻腳一歪跌入地上一條裂縫!
慘呼聲起!
而秦長歌一笑回首,半空中一翻身髮帶又在手中,反身一掄霍的纏繞上木懷瑜的脖子,背對他一勾,硬生生將木懷瑜勾了過來!
橫掌一拉,將呼吸瞬間窒息的木懷瑜灌倒在地,秦長歌扯進髮帶,在血色月光下,慢慢,一笑。
那一笑睥睨眾生。
…………
台下眾人,早已和木懷瑜一樣,瞬間把呼吸丟掉了。
這叫什麼打法?
為什麼所有情況都出乎意料?
該噴射機關的鋼爪沒有發揮作用。
木懷瑜好好的突然不動。
那揮空的幾鞭子,更是不知奧妙。
只有寥寥幾人,看清了從秦長歌偽裝栽落石台後的剎那戰局。
只有更少的人,才弄明白了那鋼爪的奧秘。
早在秦長歌劃斷靴尖黑絲,第一次試圖搭上右邊鋼爪卻被木懷瑜摧毀時,鋼爪便被秦長歌盯上了——那黑絲完全是假象,關鍵是要將那白白的東西送入鋼爪,那個東西很有粘性,進入鋼爪後粘附期內,隨著鋼爪不斷開合,漸漸被來拉開的到處都是,沾滿堵塞住了鋼爪內發放毒針毒水的機關孔眼。
而秦長歌栽落石台,撈取樹枝雜物堵塞剛抓時,還做了另一件事。
她撈取樹枝葉時,袖筒裡滑落一枚三掕刺,被她順手嵌入樹身。
她永遠未雨綢繆,在好久以前的某件事中便為下一件事做鋪墊,以至於沒有誰能摸清她的行事規律,那些潛藏在平平無奇舉動中的細微動作,如浮雲琢磨不定。
隨即她一鞭激得木懷瑜飛起,腳踏髮帶誘使他該換方向,再一鞭抽上樹身,將三稜擊飛而出。
方向正對著木懷瑜後心。
木懷瑜哪想到她人在前方後背無人處卻又暗器飛出。
他中刺,栽落。
正栽在秦長歌第三鞭鞭打裂開的地面上。
那裂開的地上,秦長歌剎那間已經撒上一把針。
……
何為精準殺人?何為利用一切條件手段層出不窮的殺人?秦長歌早在前前世,還是十四歲少女時,就曾手無寸鐵,只用山崖上一切事物,就將自己的大師兄逼下覺崖。
區區木懷瑜,何足道哉?
能栽在開過皇后的「自然殺人法」下,他應該覺得榮幸。
特別是那白色的粘物,那是祈繁終於研究出來的唯一一款口味正常的糖,粘性極強,秦長歌和包子都愛吃,打算開發研究成口香糖在風滿樓試推廣,她口袋裡隨時都有這糖。
口香糖使用第一人,木懷瑜的好運氣。
…………
將手中髮帶鬆了鬆,秦長歌現在還不想殺木懷瑜,她俯身,盯著木懷瑜終於露出驚惶之色的雙眸,輕輕道:「誰叫你來的?」
一邊問,一邊將木懷瑜拖到樹前,他前方是素玄,右側是蕭玦,左側是自己,後方是樹。
那誰,在我問出答案之前,我才不給你滅口的機會。
木懷瑜盯著她,嘴唇蠕動。
秦長歌附耳過去,半響微笑,道:「好,你懂事,我留你一命。」
她緩緩直起腰,環視全場,接觸到她目光的人都不由自主一縮,聽得她淡淡道:「你覺得還有比的必要麼?」
木懷瑜臉如死灰,諸人也默然,都覺得到了這地步,實在沒有繼續的理由了,江欽,難道還會是素玄的對手?
熾焰至此,已是大勝。
看著木然不語的木懷瑜,和生出畏縮之態的江欽,秦長歌一笑,橫腳一踢,道:「帶著你的人,滾罷!」
碰一聲木懷瑜偌大的身子被她直直踢飛出去。
卻不是踢向七大門派當中。
而是踢向台下人群,西北角,一個不起眼的角落。
那裡,人們紛紛愕然抬首看著木懷瑜突然飛來,再重重砸落。
只有一個人並沒有去看木懷瑜。
而是突然側首,看向秦長歌。
那目光似乎很遙遠,但轉瞬邊跨越到長天到了秦長歌眼底,那目光宛如天涯滄海之上升起的明月,光滑滿海,每一橫波蕩漾都意象闊大,綿延無際。
或是塞上寒冬,冷月清笳裡飛落的雪花,於無盡黑暗的底色裡,驚心的明亮而又自由不羈,於茫茫黃沙中作呼嘯之舞。
只是那一眼。
這個極其普通,普通的全無特色的男子,突然從一群精幹彪悍也面目不凡的人中脫穎而出,超然人群之外而凌駕風雲之中,看來宛如金光燦爛的神祇。
他深深的看了一眼。
突然微笑。
同樣睥睨驕傲,久居上位者抓握風雲萬事底定的清貴微笑。
然後,他退!
完全無視砸向他的木懷瑜,什麼作勢也沒有,突然一拉身邊同伴,箭似向後彈射!
宛如挽在彈弓上被射出的飛石一般,急速倒退!
砰一聲他速度極快的撞上院牆,再毫不停留的消失在那個巨大的洞中。
他退得令人難以想像得快。
然而對於早有準備的人,再快也沒有用。
蕭玦和楚非歡,在秦長歌「滾罷!」開口之時,各做了一個手勢。
蕭玦豎臂一揮!
楚非歡彈出煙花。
院牆外的凰盟屬下,和掩在院中的侍衛,依次將暗令傳出,一里地外的善督營,齊齊出動。
遙遠天邊忽有華光閃耀,隱約有風戾之聲。
白影一閃,清越長嘯滾滾而過天際,每個人都覺得自己耳側好像突然起了一陣風,還不及回首,便見石台上座,一直黯然端坐觀戰的素幫主不見了。
下一眼,便見空中淡金身影一閃,一人躍上圍牆,單手一掄,一圈金碧二色的光輪如另一輪太陽燦爛顯現,光輪所過之處,隱約有人影不斷撲上又栽倒。
而素玄直如飛雲,直撲那個淡金身影。
半路上他遇見一揚手的秦長歌,接住了她拋來的一件物事,毫不猶豫的往嘴裡一扔。
那人單手擊落無數敵人,猶自能施施然轉身,二話不說對素玄便是一掌。
掌力如海嘯,奔騰連環不覺而來,四周起了濛濛的霧氣,那些不斷閃動的影子,撞上那層霧氣,便再也無法接近一步。
素玄單手一劃,手掌白如玉石亦堅如玉石,劃開淡金霧氣,掌力一攏,一團,一揉,竟將那虛無的霧氣揉成金球模樣,手指一彈,金彈子般砸向對方!
呼嘯聲裡他大笑,清朗語聲穿越天際,遠遠傳到遠山之外。
「都不用費心了!這最後一場,是素某的!」
嘩啦一聲人群如潮湧上。
素玄終於出手!
天下第一人和神秘人的絕世拚鬥,又該是怎樣傳說千年的武林神話?
今夜已經產生了太多的神話,何妨再多一個?
很多人激動地渾身發抖,為自己有幸參與武林盛事。
很多人飛快而癡迷的在地上畫劍招步法,被踩了手也渾然不知。
這一夜之後,江湖中湧現了許多走剛猛路線的高手,江湖上的殺手殺人的手法更加奇特詭異,江湖人誕生了以改造武器為生的行業,養活了很多人。
這一夜對江湖的影響,無法估計。
當然這都是後話了。
人群湧上。
在騰騰後退。
前面撞翻了後面的,後面的正要罵人,忽然覺得巨大強猛的真力逼來,如巨浪當頭,也不禁踉蹌後退,又撞翻自己後面的,而自己後面的那個,準備開罵時又在迎接一浪氣浪
一波一波,如大海生濤毫不休止,沒有人能夠在素玄和金衣人之外五丈方圓內站穩,到最後所有人都和糖葫蘆一般滾成一團。
最後只得蹲在地上,看牆頭上那兩個人影,絕世一戰。
翻騰起躍,快如極光,淡金玉白光暈中兩個身影的招式幾乎無人看清,兩人所經之處,諸物全毀,隨著他們的快速移動,一截一截的圍牆有如冰雪在陽光之下融化般無聲靜默的倒塌,而落地後,每人每踏出一步,地上便是一道深長的裂縫,灰塵滿天,全部激射到五丈之外的眾人腦袋上,光暈中兩人塵埃不染,依舊宛如謫仙。
光華太過明亮,遠看去如用雙目直射陽光一般灼眼,有人瞇縫著眼,眼淚漣漣的堅持數數,喃喃道:「三百招三百零一這天下居然又在素玄手下走過三百招的年輕人」
地上很快全是裂縫,兩人又戰到樹上,秦長歌負手石台之上,看著兩人之戰,一笑道:「今日熾焰總壇只怕要全毀了,阿玦你可得賠修繕費。」
包子慢條斯理從口袋裡掏出個墨鏡,架在鼻樑上,從然觀看那兩人的拚鬥,漫不經心的一揮手,道:『我負責!銀子掙來是幹什麼用的?花的!「
「師傅拜了是幹什麼用的?幫你背黑鍋的!」秦長歌沒好氣的一拍他大頭,「哪來的墨鏡?」
「乾爹聽我提起這個,用離海黑水晶給我磨了一個,」包子擺一個蠟筆小新的pose,得意,「如何?」
「很好,」秦長歌微笑,等到包子展開一個大大笑容,才道:「很抽風」
忽有人驚呼:看地面!
眾人這才發現,地面上,剛才那些裂縫竟然不是雜亂無章的,素玄踏出了一條萬字的圖形,而那金衣人龍飛鳳舞的畫了個奇怪的符號。
有人偏頭,用步子去描,喃喃道:「這是什麼怪物?「
秦長歌瞇著眼看著那圖形,眼神裡暗潮洶湧。
仰頭去看樹上,更看不清了,只看見樹葉飛射,片片都如飛刀般在半空中旋轉,綠色的塵霧一陣陣激起,在一陣陣消滅,那綠葉飛到忽成雁行忽成盾形忽成尖刀形,發出凌厲的尖嘶攻向素玄,而素玄驅動所有枝條,忽成網忽成刺忽成橋,變換萬千而又分毫不讓的回擊過去。
轟!
百年古樹也經不起這般摧殘,在剎那間被剃成光頭後,啞然倒地。
長嘯聲裡那金衣人影輕輕一踢,巨木如柴禾般輕巧飛起,他半空中一個飛踢,雙人合抱粗的巨樹帶起沉猛的風聲,撞向素玄。
五丈外一個比較接近的武林人士,被那狂風般的來勢帶倒,幾經掙扎試圖穩住身形都徒勞無功,砰的一聲在地上滾滑出好遠,愣是將後背磨得血肉模糊。
同樣一聲大笑,素玄白影一飄,單足踏上巨樹,只輕輕一踏,那炮彈一般的重勢立止,素玄腿一抬一絞,巨樹比剛才更快更猛的又飛了回去!
那人雙手一掄,一道淡金華光閃過,巨樹裂成千萬碎片!
如月光四面迸射。
哎呦聲不斷響起,一些靠的近的武林人士紛紛被碎片擊中。
碎片猶在激射,素玄雙眉一挑,單手一挽,手掌劃出一道圓環的弧線,他身前突然生出一個巨大的漩渦,那漩渦發出玉白的炫目光華,生生不息的無聲移動,四周的碎片,全數被捲入漩渦中,再瞬間化為牆粉。
巨樹一顆顆倒下,再消失。
淡金玉白的光暈如具有神異摧毀能力的月色,照到哪裡哪裡崩毀。
樹倒了,牆沒了,地裂了。
而血月漸漸隱於雲層之後,似也在為這場驚天大戰所驚,不敢驚擾。
天邊隱隱又是一聲風戾之聲。
素玄突然仰首。
只是這一仰首的瞬間,金衣人再次飛射後退,椋過長空,一把抓起一人,兩人向遠處鳴風山飛馳。
玄素只是那一愣神,立即恢復,衣袖一拂,追了過去。
三人很快消失於眾人視野,快的無人能夠追及。
眾人拚命往哪個方向看,隱約只見一點淡金光芒以詭異的速度遠去,而那玉白之色緊追之後,隨即便因為跑得太快離得太遠,所有光點都淹沒在黑暗裡,再也無法辨識。
秦長歌懶懶的坐下來,她也不想去追,她的輕功和素玄的好有距離,追不上的。
少頃,聽的遠處,鳴風山方向,一聲大響。
華光崩裂,有白光起於天際。
眾人紛紛站起。
又過了一會,白影如飛鶴一閃跨越天際,背對著眾人,穩穩落於平台之上。
眾人不知怎的都鬆了口氣,也忘記自己先前的來意好像是窺見重寶的了,紛紛欲待上錢恭賀得勝歸來的素玄,還有人想要趁機攀攀交情——看素幫主的武功,如此驚世駭俗,能得指點一招半式也
好啊,還有今天出手的幾位絕頂高手,大約都是素幫主的朋友吧?說不定也能攀個交情?
素玄卻始終沒有回身,只是擺擺手,自有熾焰幫眾上前應對眾人。
此時他架子再大,也沒人敢叫囂「血洗熾焰「了,強橫至絕的武力,本就比任何輕飄飄的語言都管用。
眾人訕訕退去,面目全非的熾焰總壇在經歷一天一夜的喧囂爭鬥之後,終於恢復寂靜。
夜寵重新開始輕鳴,風裡有碧草飄搖,全不受剛才摧毀一切的真氣的影響,這世間折柔不折,越是卑微的生命,往往越能生存長久。
天邊的曙光微露,清爽的夏風裡,一線陽光照在眾人面龐,熾焰幫眾帶著敬慕驕傲的目光,望著自己的幫主。
素玄卻只是負手背身而立,身姿挺拔,只是不知怎的,看起來有些沉鬱。
眾人的目光都投在他頃長的背影上,包子奔上前去,秦長歌緩緩移步。
「師傅你——「
素玄突然晃了晃身子。
輕輕一咳。
「哧!」
爛漫鮮艷的鮮血突然如煙花飛射,撲啦啦在潔白的石台之上,畫了一幅筆致凌厲的梅花寫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