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十九章:縣委書記之死 文 / 熊學義
春子絕不會想到,他的岳父蔡學良正因為他的事而接受檢查。
事情是這樣的,原副縣長凌子民的弟弟凌子方借省、文州市組成工作組在高峰坐陣指揮的機會,舉報蔡學良以權謀私,為女婿的同學鄭金平獲取淨林禪寺修繕工程打招呼、撈好處。工作組領導經瞭解也意識到,凌子方也許是因為在上次煤礦瓦斯爆炸事故中,他哥哥被判入獄而對堅持查處這一案件的縣長蔡學良藉機報復,但為公平起見,還是由文州市紀委牽頭成立了調查組。
經調查組的調查,蔡學良確為鄭金平承接淨林禪寺修繕工程說過話,但他只是表達個人觀點,認為文州市金多利建築工程有限公司負責重修的孔子廟比較成功,在修繕淨林禪寺工程上有一定優勢條件。而整個投標過程是符合法律程序的,是公平公正公開的,他本人也未收取鄭金平一分錢財物。調查組正要作出蔡學良無過錯的結論時,凌子方又舉報他的女婿牛春早曾收受鄭金平2萬元的好處。調查人員經過細緻的調查瞭解認為,鄭金平給牛春早2萬元,名義是合夥搞科技種養,實質上存在行賄嫌疑,而蔡學良派出的牛春早又遲遲不歸,且下落不明,因此被認定是有意逃避調查。
蔡學良深感跳進黃河也洗不清,確又無可奈何,因為春子的確不見了蹤影,經與深圳那家公司聯繫,根本沒有牛春早這個人來過,讓他憂心忡忡。所幸涉及的數額不大,經上級有關領導出面,他最後被免於處分,只不過被調離了高峰,任文州市經貿委副主任,主持工作。
在省委書記章世傑的親自過問協調下,由省裡出面,向全國乃至海外隆重推介高峰縣的科技農產品,一時間,高峰縣盛產天麻、仙人掌和梅花鹿的消息廣泛發佈,吸引了不少商家前來考察洽談;另一方面,請公安部牽頭緝拿詐騙犯林梧意的佈告廣為張帖,終於將隱匿在陝西一個偏僻鄉村的林梧意等人抓獲。
消息傳到高峰,人們歡呼雀躍。
縣種養辦主任葛為民剛接到有一位頗具實力的福建客商將來高峰考察的消息後非常高興,立即趕往縣委書記李又兵的辦公室準備匯報此事,沒想到未到他辦公室門前便被秘書小張擋了駕:「李書記正在寫一個重要計劃,你等下再來吧。」
葛為民向書記辦公室望去,只見那扇裝修得與眾不同的大門緊緊關著,他無奈地搖搖頭,只得坐在隔壁秘書辦公室等著。
半個小時過去了,不見書記辦公室開門,一個小時過去了,仍不見動靜,葛為民急了,正要起身去敲那扇金色大門,又被秘書小張攔住了:「李書記說了,不許任何人打擾。」「可我有要事匯報啊。」葛為民反駁道。「那也不行。」小張堅持不讓。
正在這時,省、文州市派駐在高峰縣工作組的領導陪同一些人走了過來,秘書小張不敢攔,說:「我先去通報一下。」工作組的領導說:「不必了。」便直接去敲門。可不管怎麼敲門,裡面根本沒有動靜。
「李書記在裡面嗎?」
小張回答:「在。」
其中一個工作組的領導指著旁邊幾人說:「這是省紀委的領導,請立即用鑰匙將門打開。」
小張不敢不從,但用鑰匙也打不開門,顯然裡面反鎖了。
省紀委領導果斷命令:「立即撞門。」
待將門撞開,眾人不禁驚得目瞪口呆:只見李又兵張著口斜倒在大皮椅上,右手的血管被割破,血一滴一滴的還在流淌,將紅地毯染濕了大片……
省紀委領導說:「唉,我們來晚了!」便立即指示將李又兵送往醫院。可李又兵終因失血過多一命嗚呼。
一位堂堂的縣委書記何故以這種方式結束自己的生命?原來,李又兵與林梧意達成用林源公司提供的種子、在全縣推廣科技種養的協議同時,還私下達成了一個秘密協議,即高峰縣農民每種一畝天麻、仙人掌以及每養一頭梅花鹿,林源公司都要按照農民購種款和購買仔鹿款的4%支付給李又兵個人,作為推廣工作的辛苦費。兩年來,高峰縣農民共向林源公司購買了約8400多萬元的天麻、仙人掌種子和仔鹿。儘管林源公司並未完全兌現私下與李又兵的協議,但仍支付給了他230多萬元的好處費。
人們因此不難想像,李又兵何以如此力推科技種養,又何以在林梧意詐騙事實暴露後,極力反對報案和抓捕他們。
事實上,李又兵也根本不知道林梧意會蓄意詐騙,只認為這是他與林梧意一個雙贏的買賣,同時還可以造福高峰人民,沒想到事情會弄成如此不可收拾的地步。當他得知林梧意被警方逮捕的消息後,就有了末日將至的預感,後來又托人打聽到林梧意經不住警方的一番心理攻勢,已將和自己私下訂立的協議供述,便感覺自己徹底完了。
絕望中,李又兵終於選擇了自絕於人世……
高峰之變,震驚全國。所幸省委和文州市委重新調整了縣領導班子,妥善處理了有關善後事宜,使各項工作開始步入正軌,人心趨於穩定。
************
對高峰的一切一無所知的春子還在繼續他的打工仔生涯,他已在文軒工藝品廠干了兩三個月了,天氣變得越來越熱,他想知道自己是誰、想找到自己家的願望也越來越強烈。
張霞兄妹體諒他的心情,陪同他到一所有名的心理康復醫院進行治療。醫生根據他的失憶情形,給他施行了較先進的催眠治療,以期喚醒他塵封的記憶。
催眠過程中,春子忽而大叫,忽而沉默,表現出極為複雜的神情,他甚至大喊:「殺人啦,殺人啦!」又呢喃:「我是為大家好,我不是壞人!」繼而又高呼:「別衝過來,救命啊!火!火!」
催眠治療後,春子在紙上寫下了「牛磨」、「□」、「達夫」、「文秀」、「老和尚」、「日本」、「芳玲」、「牛」、「作家」、「羅湖口岸」、「天麻」等字樣。
根據這些線索,還有春子的言談舉止,以及出車禍時著名牌服裝的線索,醫生初步推斷他可能來自農村,到城市打工,並取得一定地位,愛好文學。但這樣的推斷對於要確認他的身份、找到他的家作用不大。醫生根據他在催眠過程中的舉動認為,他在失憶之前承受了較大的心理壓力。
經過幾次治療均收穫不大,春子顯得有些灰心。醫生說:「你或許一輩子都不知道自己是誰,或許瞬間就恢復了,存在偶然性。若能回到昔日的生活,或者與某個至親故友重逢,對恢復記憶很有幫助。」
但自己曾經是什麼人呢,擁有什麼樣的生活呢,自己的至親故友又在哪裡呢?對此春子一無所知。他長歎了一聲,無可奈何地決定繼續留在文軒工藝品廠。
在從醫院回廠的車上,張霞安慰他說:「即使你永遠也恢復不了記憶也不要緊,我就是你永遠的妹妹,只不過你不要討厭我才好。」
春子說:「哪會呢,你們兄妹倆待我很好,我不會不領情的。」
張霞說:「你雖然失去記憶,但你看起來挺有氣質的,又有文化,你發表在寶安報上那篇文章在咱們廠裡的宣傳欄上張帖後,我們宿舍的好多女孩子都特崇拜你呢。」
春子說:「有時閒來無事亂寫而已,沒想到有次廠長將我找了去,讓我有空幫忙搞搞宣傳。」
「我聽說這事了,正想問你呢。」張霞說,「說不定你要轉運了。」
春子笑笑,突然又吱吱唔唔想說什麼。張霞見狀便說:「有什麼話不好說出口呀?」春子說:「我聽別人都在傳,傳你跟主管有一腿。」
張霞聽了低著頭,半晌才說:「你是不是看不起我呀?」
春子搖頭,「我只是想知道是人家亂說還是真的。」
「是,是真的。」張霞說,「我跟他有一年的關係了。但不是經常在一起,只是有機會的時候才聚聚。」
春子問:「你喜歡他嗎?」
張霞搖搖頭說:「不知道。只是我剛到廠裡來的時候,他特照顧我,我當時也是無依無靠,在他一再要求下,我就跟了他。後來才知道,他是有老婆的。」
春子驚訝地望著她:「你知道他有老婆,那你怎麼還跟著他,算什麼呢?」
張霞不語。春子也不好再逼問,只是在內心為她感到惋惜,一個多好的女孩啊,就這麼不明不白跟著一個有婦之夫,值得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