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3132章 文 / 三潭映月
第三十一章:吳桐(一)
我是吳桐,對第一次見面的人我總是這樣介紹我自己。生活在一個不真實的環境裡是我出國留學再回來以後給我的感覺。
我是在誇讚和不斷的肯定中長大的,家裡的祖輩父輩對我都是充滿愛的,和普通的家庭差不多,就是自己的兒子最好的那種,我小的時候,父親經常在外地各省之間調來調去,媽媽工作也很忙,對我管的不多,但是他們都說我是吳家的好孩子,因此,我就按一個好孩子的標準要求自己,書是我最好的伴兒,小學、中學、大學我一直是學習的尖子,學校學生會的頭兒,也是同學的楷模,我曾聽同學告訴我,說他媽媽開完家長會回家對他說:吳桐要是我兒子就好了!
雖然我父母不是學校召開的家長會他們都能參加,但我爸爸每次從外地回北京都會跟我的班主任聯繫,瞭解我在學校的情況,他聽了老師的反應後,總會摟住我的肩膀說:「我們家的吳桐真棒!」看見爸爸媽媽的笑臉,我知道他們為我驕傲!我就這樣真正長成了一個好孩子。
後來我到美國留學,脫離了中國的環境,我要自己租房子,買菜做飯,註冊上課,沒有人知道我是誰,我和別人是一樣的才真正的融入社會,知道別人是怎樣生活的,原來在中國我的生活中家庭的影響的多麼巨大!
那時候我交了個女朋友,好的時候我們一起去學校,一起吃飯、打球甚至同居,不好的時候就吵架、摔東西、分開。
學業結束,我回國,為了盡可能地擺脫家庭的影響,我自己創辦了銀河公司,準備用自己的智慧和能力幹一番事業,但是我擺脫不了,總是有人說,他是某某的兒子。當銀河公司發展成銀河集團的時候,爸爸跟我說了幾句話:第一,這不能證明你比別人能幹;第二,我們總是要死的;第三,所以你自己要好好做人。
生在這樣一個家庭,我得到了很多,但是很慶幸,我清楚我不應該得到這麼多,額外得到的我將會以其他的形式還回去。
銀河公司草創時期,阿姨介紹我的前妻給我們認識,家庭背景相近,我們同上過的小學、中學的學校,成了我們最初見面的話題,她說早就知道我,從她一進校門,我就被老師們當做楷模教導她們(她比我小三歲)。我們都非常忙,經常在不同的城市出差,那時她已經是個處長,工作任務非常重,又是個極好強的人,所以,如果我們有時間終於見面的時候,她也總是帶著筆記本電腦,隨時接聽電話,隨時打開電腦查資料。認識一年後,我們順理成章的結婚,結婚後與結婚前唯一不同的是偶爾我們在一張床上睡覺。工作在我們的生活中佔了大部分。如果不是她提出離婚,我們可能會這樣生活下去。
能吸引女人的目光是銀河集團聘用了職業經理人我的工作量小下來之後,終於可以慢下來,看看周圍的風景。
那時候我才有些體會,女人們對我有極大的興趣,各種活動、宴請、慈善她們對我展示她們的美,她們的體貼、她們的技藝,也許過去也是這樣的,但我一直沒有注意過,我和她們喝酒、共舞、打球,間或做點別的,逢場作戲,各得其所,終於上了八卦雜誌,前妻非常理性地提出離婚,我們住的房子是他們單位分的,所以給她,銀河集團的股份我給她三分之一。
為這件事,我爸給我叫回家對我說:「我們不要求你為我們做什麼,至少也不能給我們臉上抹黑吧!」我看到爸媽兩人的失望,這在我三十多年的人生歷史上還是第一次。
離婚後,我交過幾個女朋友,看著她們幾乎一樣的美貌、行動作派、語言笑容,像一幕戲中的A、B、C、D角,她們都喜歡我但我不知道我是否喜歡她們,她們太隱忍,也急於求成,讓我望而卻步。
銀河有自己的法律顧問,於占元攛掇我上市的時候,極力推薦鄒雨,我答應先見面談談,那天我一走進會議室要坐在我的位子上的時候,看見她,我心裡不由地笑:這個老於,又不是要跳舞,搞個美女來幹嘛?可是幾句談話我就同意跟她簽約,她非常專業,好似並不知道銀河是怎麼回事,並不奉承、講話直率,遇到非專業的問題,又有些天真傻氣,我看她翻看合同,急切地翻到合同價那一頁,臉上的表情有一瞬間的驚喜,還有就是我說:「我希望這幾個月,鄒律師能以銀河集團的工作為主,如果有別的事情暫時離開,也要有隨叫隨到的準備。」她說:「是,老闆,我已簽了賣身契!」那戲謔調侃的語氣,這一切給我真實的感覺。
晚上一起吃飯,大口的吃喝並不影響她的心思似飛得好遠,她拒絕喝乾她杯中的酒、又拒絕再喝茶、還拒絕換個地方的邀請,她望向窗外的目光溫柔而期待,充滿了水氣,讓她的眼睛看起來水盈盈的分外美麗,她只敷衍著我快速結束飯局,最後連個謝謝也沒說,就下了電梯。
關於改制上市,每天會有簡報報到我的郵箱,我驚訝鄒雨的工作進度,她提的問題總是切中要害,最可貴的是她不僅僅提問題,還提出解決問題的路徑,其實我的辦公室在樓道的最東邊,每天下班乘電梯的時候,我都會路過她的辦公室,都能看到她或者專心致志地看著文件合同,或者十個手指在手提電腦的鍵盤上,或者看她擰眉沉思,或者看她整理資料,總是非常緊張地工作著,完全心無旁騖。北京的初冬天黑得早,其他的辦公室早已關燈下班,只有她的辦公室亮著燈,更突出她的孤單。我不知道自己為什麼看到她會有這樣的感覺。
工作告一段落,她要走了,我們一起吃飯,銀河是拒絕大吃大喝的,誰的客人誰請,鮮有作陪的。我們倆坐著,除了工作她無意與我交談,我從未遇到過這種情況,所以直白地告訴她,我們應該說說話,當她說家裡只有一個弟弟的時候,我的心一下就放鬆了,事後我問自己我是有意這樣問她的嘛,連自己也說不清。
第三十二章:吳桐(二)
三亞再見鄒雨,是因為跟林啟正約在咖啡廳裡見面,我走出飯店,就看到她坐在露天咖啡館裡,我竟有一絲的欣喜,她的目光放得很遠,靜靜地看著遠處暮色中的大海,似是想到什麼唇邊有一絲笑意,遠遠地看她,她像是與周邊的風景融為了一體,變成了一幅畫兒。
平時的工作我們並沒有太多的接觸,我忙著自己的一攤子,她的工作情況我只是通過每天的工作簡報瞭解,有一天我去餐廳吃飯,餐廳經理告訴我她好幾天沒有在餐廳就餐了,到她的臨時辦公室找她,她好像正在被什麼問題困擾,連頭也不抬,我坐在她辦公桌對面的沙發上,看著她。
她有南國女子的細白皮膚,額頭飽滿,黑色濃密的長髮只簡單地分了中縫兒,自然地披散下來,臉小顯得眼睛更大,嘴唇緊緊地抿著,整個人嚴肅而認真。
我們一起去餐廳,我說讓她調整工作時間我會監督,她不滿地高聲反抗:「我又不是小孩子,要你來管!我有我的安排好不好!」那撒賴的勁兒,在我眼裡就是個小孩兒,我看過她的資料,我比她大七歲,至少我是她哥哥輩的,還是大哥!
吃完飯我拉她去散步,她對貝殼感興趣,我自己往前走,待我轉一圈兒回來她竟躺在沙灘上睡著了,那樣的自在。三亞的夜來得晚,坐在露天咖啡館兒遠遠地看著她,等夜幕降臨,我讓服務員拿了毯子給她蓋上,到坐在咖啡館已經看不到她的時候,我走過去,躺在離她不遠的地方,那晚的月亮很大,黑色的天幕上繁星點點,天地間只有海浪嘩嘩的聲音,一切繁複的世俗的事務都已遠去,唯有現在內心的安逸與舒適讓我覺得生活是如此地厚待我。
我撞了她的頭,不由自主地伸出手摸她:「吹吹就好了!」說的同時,心也變得柔軟。
第二天看著她買帽子,最初是拒絕我的提議買那頂粉色的帽子,然後因為價格放棄買,頂著頭上的大包去了餐廳,我覺得十分有趣,和我處理問題的方法基本一致,在做生意方面,我習慣於自己做選擇,但當各種數據說明我的選擇不正確時,也樂於接受別人的建議,對於價格,我不會付出超出我確定的價值的價格而買一項不務實的資產。但對於生活中的事,我隨意的多,也許是我們經常面臨的選擇不一樣吧?
在餐廳,於占元鼓動鄒雨告我,我知道老於是起哄,但我說了一句話:「你有永久的追索權。」至今我覺得這句話是福至心靈,我看見鄒雨的臉紅了,我不知她想到什麼,但我希望她不要把這句話當做玩笑。
她走了以後,我經常能想起她,在路過她的辦公室的時候,在與於占元討論我們的上市方案的時候,在解決她提出的法律問題的時候,後來聽她所在的城市有一酒店要從軍產中剝離的時候,我忍不住跑過去看那間酒店,並沒真正打算去看她,那只憨態可掬的金豬,是我辦公室裡的,我看見它總是忍俊不住,就帶上,也許,我實在忍不住去看她,這個禮物我覺得正合適,在她孤單一人埋頭伏案時,可以陪伴在她身邊。為什麼說要實在忍不住再去看她呢?我想我應該反覆確認我的想法,我們還要一起工作,我對她的工作非常滿意,不可能因為一時得興起而破壞我們已經建立起來的良好而默契的合作關係,還有我不可以隨意地對待鄒雨,這是我的一種直覺。
在我將要離開那個城市的時候,我還是想去看她,看她工作的地方,與她共事的同事,我還想盡量多和她在一起一些時間,但飛機不等我,雖然只有十幾分鐘,在新年來臨之際,我送出了最重要的一份禮物。
坐在飛往北京的飛機上,我的心跳得還很急,我怕她拒絕收那件禮物,我竟然是那樣地再乎她的態度!
銀河上市基本搞定以後,我希望把天一的案子交給鄒雨,但她拒絕了,拒絕得很徹底,我不知道為什麼,先是很有挫敗的感覺,再有就是覺得即使這樣也不能放棄的想法。
見到唐寧是個意外,我只是想和鄒雨多呆一會兒,也樂得見到她的家人和朋友,唐寧給我的感覺就是所有搞體育的一樣,高高大大給人很陽光的感覺,很容易跟他們交上朋友,但是當我蹲下身給鄒雨繫鞋帶兒的時候,我察覺到了他和鄒雨的關係,感覺到他的敵意,裝做不知地給他留了名片,約他打球,只能這麼做,不然該怎麼樣收場呢?
鄒雨的態度讓我瞭解了她的另一面,她說:「唐寧是別人給我介紹的男朋友,我覺得他人不錯。」這樣磊落地表明她的態度,她想和唐寧交往,另外也拒我於千里之外。我並不覺得唐寧是她最好的人選,但我還不能確切地知道我自己要怎樣做,只是附和她。
真正明確我自己的確實的想法,是在宴會上,我拉著她的手,一步一步走向舞池,我知道她不滿意我的突然襲擊,但我也不是蓄謀已久,看著她穿著那麼款式簡潔的晚禮服,簡直美極了,除了我,我不可能讓別的男人請她做舞伴兒,這就是我當時的想法,但當我的手和她的手拉在一起的時候,她的手又小又涼,不安和羞卻籠罩著她整個的人,我突然有想抱住她的衝動。
當江心遙告訴我鄒雨也是他們的律師的時候,我有一絲的驚詫,瞬間我就瞭然了鄒雨和林啟正的關係,他們見面不相識,鄒雨曾偷偷去看林啟正的工地,在回來的路上碰到我,她曾詢問過林董遺囑的事兒,江心遙一臉的志得意滿,林啟正擔心、愧疚;鄒雨難過得快要哭出來,我不忍心看她強自鎮定地忍著眼淚坐在那裡,我不忍心!
暴風雨來臨的時候,我剛剛看了地回來,在外遊玩的遊客都紛紛跑回飯店,看見老於兩口子,就順便問一句:「鄒雨沒和你們在一起?」
他們倆調侃我,顧不上理他們,打鄒雨的房間電話和手機,均處於無人接聽的狀態,讓服務員打開她的房門,手機就放在床上,沒有人,我有些急了,昨天是那樣一種狀況,今天……我不敢想下去,看了飯店的監控錄像,確定她是出去了,外面已是狂風大作,暴雨傾盆,我讓他們給救護隊和高展旗打電話,自己也衝出去,儘管有很多人勸我,不會有事的,但我已失去理智,因為只有我知道鄒雨昨天的真實狀況,她是一個多麼磊落、多麼自尊、多麼好強的一個人,可是昨天她一直低著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