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十八章 文 / 克裡斯提昂·賈克
「你看沙漠的天空。」長老對蘇提說,「寶石就是從那裡誕生的。天空將星星灑到人間,然後星星又衍生出了金屬。如果你能夠與星星對話,能聽到它們的聲音,那麼你就會知道金銀的秘密。」
「你懂得它們的話嗎?」
「在與族人走向不歸路之前,我是以詞養牲畜維生的。有一年閻旱災,我的妻子兒女都死了,所以我才會離開家鄉,將命運交給未知的明天。那個人人都有去無回的地方,對我又有什麼重要的呢?」
「失落之城難道只是個夢?」
「前一任族長去過好幾次,也帶回了金子、這是事實。」
「我們走的這條路對嗎?」
「你如果是個戰士,你應該知道。」
這一帶極為偏僻荒涼,已經好幾個小時沒見到羚羊的縱跡了。於是長老再度以穩健的步伐,帶領著族人往前走。蘇提則退到豹子身邊。她原本躺在一頂簡陋的轎子上,此時則對那六名因自己能為黃金女神抬轎而深感榮幸的努比亞人說:「讓我下來吧,我想走一走。」
這幾名戰士照著她的吩咐做了,隨後則唱起了響聲震天的戰歌,威脅著要將敵人碎屍萬段,使敵人的神奇威力盡數失靈。
豹子一直繃著臉,蘇提便問:「你生什麼氣?」
「冒這種險太愚蠢了。」
「你不是想賺大錢嗎?」
「我們知道我們的金子在哪裡呀,何必要冒著渴死的危險,去垂涎一筆虛幻的財富?」
「絕不會有任何努比亞人渴死,而我也不是垂涎虛幻的財富。我這麼說了難道還不夠?」
「我要你發誓,一定會陪我去找回我們的金子。」
「你為什麼這麼固執呢?」
「為了這筆金子你差點沒命耶,要不是我救了你,你又殺了叛國的將軍,哪能得手?人向命運挑戰也要有個限度。」
蘇提一聽不禁面露微笑:豹子把這些事都看成了個人的利益糾葛。其實,他並非覬覦那個叛賊的金子,他只不過是替沙漠行道,除掉一名背信棄義並想逃過首相法庭制裁的殺人兇手罷了,而這筆自動送上門來的財富,恰好證明了他做得沒有錯。
「也許失落之城到處都是黃金,而且……」
「你那些瘋狂的計劃我不想聽!我只要你發誓一定會陪我回山洞去拿金子。」
「我一定會的。」
黃金女神這才心滿意足地又上了轎子。
***
他們來到一座山腳下時,路中斷了,山坡上卻滿佈著發黑的岩石。風橫掃過沙漠,煙塵瀰漫的天空中,既沒有獵鷹也沒有禿鷹盤旋。
長老坐下來,其他族人也跟著坐下。
「不能再前進了。」他對蘇提說。
「你害怕什麼?」
「我們族長能和星星對話,我們卻不能,過了這座山就再也找不到水點了。那些不信邪硬是進入失落之城的人,最後都逃不過被沙石吞噬的命運。」
「可是你們的族長卻沒事。」
「因為他有星星帶路,但是他的秘密也跟著他走了。反正我們不能再前進了。」
「你不是想死嗎?」
「但不是這種死法。」
「你們族長從來沒有透露過什麼嗎?」
「族長並不多話,他只付諸行動。」
「他每次探險的時間大概多久?」
「月亮上升三次的時間。」
「黃金女神會保護我的。」
「她要跟我們在一起。」
「你想違抗我的命令?」
「你想死在沙漠裡,那是你的自由,但我們只待到月亮第五次升起時,然後我們就回綠洲。」
於是蘇提走向豹子,此時的她顯得更加迷人了,在風的吹拂與太陽的照射下,她的皮膚呈現出琉璃的色澤,頭髮愈益金黃,也更突顯出她桀驁不馴的野性。
「我要走了,豹子。」
「你要找的那座城根本不存在。」
「其實那裡遍地黃金。我要尋求的不是死亡,而是另一種生活。當初我被關在書記官學校裡就夢寐以求的生活。這座城不僅存在,而且還屬於我們。」
「我只要我們的金子就足夠了。」
「我看得比你遠,遠得多了!也許我殺死的努比亞族長的靈魂已經附到了我身上,並且正引導我走向一筆莫大的財富……有誰會笨到拒絕這樣的機會呢?」
「又有誰會笨到輕易就去冒險?」
「吻我吧,黃金女神,你會為我帶來好運的。」
她的唇熾熱一如南風,最後她只說了一句:「既然你敢離開我,你就必須成功回來。」
***
蘇提帶著兩袋鹹水、幾片魚乾、一把弓、幾支箭和一把巴首便上路了。他沒有騙豹子:被他打敗的敵人的靈魂,的確會指引他的去路。
他站在山頂凝視著一片氣勢驚人的景象。只見一道紅士峽谷蜿蜒穿過兩面陡峭的懸崖之間,連接在另一頭的則是一望無垠的沙漠。蘇提義無反顧地走進了峽谷,就像一個泳者鑽入一片巨浪當中。他可以感覺到有個陌生國度在呼喚他,那裡所投射出的萬千光芒在令他無法抗拒。
他輕易地通過了峽谷,沒有鳥、沒有野獸、沒有爬蟲類,彷彿一切生物都不存在似的。喝了幾口水之後,他找了一塊岩石的涼陰休息,直到夜晚降臨。
星星出來後,他抬頭仰望,希望能解讀出其中的奧秘。星群之中似乎有一些怪異的圖案,他便在腦中用假想線將星星連在一起。忽然有一顆流星劃過天空,留下一條軌跡,蘇提牢牢地記在心裡,那就是他要走的方向。
僅管蘇提與沙漠有著心靈上的默契,但酷熱逼人,每走一步都痛苦不堪。他緊緊跟隨著那顆肉眼見不到的星星,好像他已經脫出那副痛苦的軀殼一般。最後,水袋終於空了。
蘇提跪了下來。遙不可及的遠方有一座紅山,他是沒有力氣到那裡去找水了。
不過,至少他並沒有弄錯,此時的他多希望自己變成劍羚,一躍而上陽光高處,完全忘卻身體的疲勞。
為了向沙漠證明自己重新獲得了力量,蘇提站起身來,繼續往前走,他的兩條腿已經因沙地裡的火熱脫了一層皮了。當他再度跪倒在地,膝蓋竟壓到了一片陶士碎片。他不敢置信地將碎片撿了起來。
有人在這裡活動過,可能是遊民的部落。他往前走了幾步,卻連續聽到幾聲喀喀的碎裂聲,竟然到處都是一堆堆的瓦罐、瓦盤、瓦瓶碎片。雖然腳步越來越沉重,蘇提還是努力地爬上一座擋住了視線的瓦礫堆。
往下一看,正是失落之城。
那裡有一間磚砌的崗樓,已經半傾圮,還有幾棟破落的房子和一間沒有屋頂、牆壁也搖搖欲墜的廟宇……紅山之中坑道縱橫,一旁則有承接冬天雨水的水池、幾張用來淘金的傾斜石桌,以及礦工放置工具的幾間小石屋。到處都覆蓋著紅沙。
蘇提邁開打顫的雙腳,使盡最後力氣跑到水池邊。他雙手攀在池沿,讓整個身體滑入水中。溫溫的水,感覺真是美妙極了。他先讓水滋潤全身的毛孔之後,才飲水止渴。
喝完了水,他帶著一種莫名的興奮與激動,開始探索這座城池。
到處都找不到人或動物的骨骸,整座城的居民就這樣突然間棄城而去,只留下無數開挖出來的礦藏。每間屋子裡都有純金純銀打造的寶石、杯盤與護身符,光是這些物事就是一筆巨大的財富了。
蘇提想確定礦脈依然可以開採,因此他便經由那些坑道,深入山的核心。他手眼並用地查驗著多條又長又容易開採的礦脈。山中金屬之多,實在是任何人也想像不到的。
他要教努比亞人將這筆不可思議的寶藏挖掘出來。相信只要稍加指點,他們必定可以成為很傑出的礦工。
當努比亞的太陽升上紅光粼粼的山顛之際,蘇提已經成了世界的主宰。如今富可敵國的他,帶著沙漠的秘密在屬於他的黃金之城中來回穿梭,突然間該城的守護神出現了。
就在城門處,有一隻鬣毛火紅的獅子,它靜坐在原地,打量著這個入侵者。只要它一爪揮過來,蘇提很可能就得身首異處。傳說中,這隻獅子總是隨時睜開著眼睛,從不睡覺,假如傳說屬實,那麼如何逃過獅子的戒備呢?於是蘇提張開了弓。
獅子卻忽地站起身來,以緩慢而壯嚴的步伐走進一間破敗的建築物。蘇提原可趁機逃離的,然而在一股好奇心的驅使下,他卻彎著弓,跟了過去。
獅子不見了,昏暗的屋內,靜靜地躺著幾根金條。而失落之城的守護神化身為獅子,將這筆被遺忘的寶藏送給了蘇提之後,已然返回了冥冥之中。
***
豹子真是驚呆了。
這麼多的寶物,這麼大的財富……蘇提真的辦到了。黃金之城果真是屬於他們的。當她欣賞寶藏的同時,蘇提正帶領一群努比亞人,以熟練的手法採集脈石中的黃金。他們用鎯頭和十字鎬將石英巖敲碎,並清洗乾淨後,才將黃金分離出來,有些色澤澄黃,有些暗黃,有些則帶點紅色,顏色都很美。好幾條坑道裡,含金的銀礦果然不負「光之石」的美名,在黑暗中閃閃發光,這些銀的價值絕不比金子低。
依照慣例,努比亞人先把金子製成塊狀或指環狀,然後才開始進行搬運。
蘇提在牆壁幾乎要傾倒的破廟裡找到了豹子。她沒有注意到蘇提的到來,只是一個勁兒地試戴著項鏈、耳環和手鏈。
「我們要把這個地方修復,」他語氣堅定地說,「你能想像用金子打造大門,用銀鋪造地板,用寶石塑造雕像,那種金碧輝煌的景像嗎?」
「我不要住在這裡。這裡是不祥之地啊,蘇提。居民都被嚇跑了。」
「我不怕魔咒。」
「不要再挑戰命運了。」
「那麼你覺得該怎麼做?」
「我們能搬走多少算多少,然後去取回我們的金子,再找一個安靜的地方定居。」
「你很快就會厭煩那種生活的。」
豹子撇了撇嘴,蘇提知道他說中了她的要害,便繼續道:「你想要的是一個王國,而不是僻靜的鄉間角落。你不是希望成為貴婦人,並擁有一大群僕役嗎?」她掉過頭去,蘇提卻不住嘴,「除了在皇宮之內,面對一群又羨慕又忌妒的貴族之外,還有什麼場合更適合佩帶這些珠寶項鏈呢?不過,我還能讓你更美麗。」
他拿著一小塊磨得亮晃晃的金子,擦過豹子的手臂與頸項。
「好舒服啊……別停,繼續。」
於是他手上的金子往下滑過她的胸前,又繞過整個背部,然後到達最隱秘的私處。豹子隨著蘇提的節奏搖擺著;當那寶貴的金屬,那凡人幾乎不可能碰觸到的眾神血肉在她身上游移之際,她彷彿真的變成了努比亞人所敬畏的黃金女神了。
蘇提的手在豹子身上四處遊走,任何小地方都沒有忽略掉,那塊金子就像是油質香膏一般,使得豹子的身體在一種慵懶的愉悅之下微微顫抖著。
她在破廟那金片閃耀的地板上平躺了下來,蘇提立刻趴到了她身上。
「只要塔佩妮還活著,你就不屬於我。」豹子忽然歎了口氣況。
「別想她了。」
「我非讓她化成灰不可。」
「你都快當皇后了,難道還要做這種上不了檯面的勾當?」
「你是心疼她?」
「其實她對我已經夠寬大的了。」
「你會幫我對付埃及嗎?」
「你這麼做,不怕我掐死你?」
「努比亞人會殺了你的。」
「我可是他們的首領。」
「我卻是他們的女神!埃及遺棄了你,帕札爾背叛了你。我們報仇吧。」
蘇提忽然痛苦地大叫一聲,然後滾到一旁。豹子看到偷襲他的原來是一條在石板底下的黑色蠍子。
蘇提將被咬的左腕咬破,吸出毒血後吐掉,然後喘息地對豹子說:「你就要變成名不正言不顧,但卻最富有的寡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