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二章 文 / 弗朗索瓦茲·薩岡
貝爾納早晨第10次從椅子裡站起來,走到窗邊,俯在那裡。他再也堅持不住了。寫作讓他丟臉。他所寫的東西讓他丟臉。重讀小說的最後幾頁,他被一種難以忍受的感覺攫住了。那裡面沒有任何他想說的東西,沒有任何他有時以為感覺到的某種基本的東西。貝爾納在阿蘭工作的那家出版社和幾家報社裡擔任審讀編輯,並為幾家刊物撰寫按語,以此謀生。3年前,他出版了一部小說,評論界反應冷淡,「具有某些心理描寫方面的特色」。他想要兩樣東西:寫一部好小說,還有,眼下最迫切的,是若瑟。然而,那些方字繼續與他背道而馳,若瑟也無影無蹤了,突然迷上了某個國家或某個小伙子——這永遠是個謎——她父親的財產和她本人的勉力使她很容易填飽肚子。
「不太順利嗎?」
尼科爾在他之後回來了。他對她說過不要打攪化工作,可她還是禁不住老往他的工作間裡跑,借口說她早上才有機會見到他。他知道她需要看著他才能活下去,知道3年後她一天比一天更愛他,可這對他來說十分可怕。他不能容忍她這樣。因為她再也吸引不了他。他喜歡回憶的,只不過是他們相愛時他自己的樣子,以及他所做的娶她為妻的決定,自那以後,他從來沒能做出一個嚴肅的決定,不管是什麼樣的決定。
「是的,一點也不順利。像我這樣開始,幾乎永遠都不會有順利的機會。」
「不,我肯定你能成功。」
這種針對他的問題的溫情脈脈的樂觀比什麼事都更叫他厭煩。假如若瑟對他說這些話,或者是阿蘭,他也許能從中獲得某種自信。可若瑟什麼也不懂,她向他承認過,而阿蘭,儘管鼓舞人心,玩起文學來卻很難為情。「最重要的,是出書以後人們怎麼看。」這句話到底是什麼意思呢?貝爾納裝做聽懂了。可所有這些莫名其妙的話都讓他厭煩。「寫作就是有一張紙,一支筆和一個腰肌的想法,有了這些就可以開始寫。」法妮是這麼說的。他很喜歡法妮,喜歡他們一家。他誰也不愛。若瑟使他惱火。他需要她。僅此而已。可以為這個自殺。
尼科爾一直在那裡。她在整理東西,她把她所有的時間都花在整理這套非常小的房間上,他一整天都把她關在這套房子裡。她既不瞭解巴黎,也不懂文學,這兩樣東西都使她仰慕,使她害怕。而開啟這兩樣東西的唯一的鑰匙就是貝爾納,他卻躲著她。他比她更聰敏,更富有魅力。有人追求他。而眼下她又不能有孩子。她只知道魯昂和她父親的藥店。有一天貝爾納就是這麼跟她說的,說完又請求她原諒。那時候,她脆弱得像個孩子,愛掉眼淚。可她寧可要這種審慎的殘酷,也不要日常生活中的那種過分的殘忍:吃完午餐後就出門,心不在焉地吻吻她,很晚才回家。貝爾納和他的焦慮對她來說是一份意外的禮物。別人是不嫁給禮物的。她不能因此恨他。
他看著她。她很漂亮,很憂鬱。
「今天晚上,你想和我一起到馬裡格拉斯家裡去嗎?」他溫柔地問道。
「我很想。」她答道。
她一下子就顯露出快活的神情,內疚感攫住了貝爾納的心,但這種內疚是那麼古老,那麼陳舊,他永遠也不會在此停留。再說,他帶她去毫無危險。若瑟不會在那裡。假如他同他的妻子一起去,若瑟不會注意他。要麼,她只會跟尼科爾說話。她有這種虛情假意的善良,可不知道那樣毫無用處。
「我9點鐘來接你。」他說道,「你今天做什麼?」
剛說完,他就知道她無話可答。
「試一試為我唸唸這份手稿吧,我沒有時間看它。」
他知道這沒有用。尼科爾對用文字寫出來的東西肅然起敬,對別人的工作十分敬仰,不管那工作有多麼荒謬,她不可能對此做出任何評判。再說,她以為是必須念的,也許希望能力地效力。「她很想成為必不可少的人物,」下樓梯時,他氣憤地想,「女人的癖好……」在樓下的鏡子前面,他無意間發現自己臉上的憤怒表情,感到羞恥。所有這一切都亂七八糟的,令人討厭。
到出版社時,他看見神采奕奕的阿蘭:
「貝婭特麗絲給你打過電話,她要你馬上給她回話。」
貝爾納正是在戰後與貝婭特麗絲建立了一種暴風雨式的關係。他向她表露出的那一點點高傲的柔情顯然讓阿蘭讚歎不已。
「貝爾納?(貝婭特麗絲的嗓子像在重要的日子裡一樣發音準確、平穩)貝爾納,你認識X嗎?他的劇本是在你那裡編輯的,不是嗎?」
「我不太熟悉。」貝爾納說道。
「他當著法妮的面跟我談起了他的下一部戲。我必須與他見面,跟他談談。貝爾納,替我安排一下吧。」
她的聲音裡有某樣東西讓他回想起戰後他們美好的青年時代,兩人都拋棄舒適的有產者家庭,重新回到掙1000法郎吃晚飯的處境。有一次,貝婭特麗絲迫使一個吝嗇出了名的酒店老闆借給他們1000法郎,憑的就是她這副噪音。心想事成到了這種程度也是一件稀罕的事,毫無疑問。
「我去安排。我下午下班前給你打電話。」
「5點鐘吧,」貝婭特麗絲語氣堅決,「貝爾納,我愛你,我一直都愛你。」
「兩年。」貝爾納笑著說道。
一直在笑,他轉過身,無意間發現阿蘭的表情,立即掉過頭去。貝婭特麗絲的聲音整個房間都能聽到。他接上話頭:
「好吧。無論如何,我今晚都能在阿蘭家見到你,是嗎?」
「是的,那當然。」
「他就在我旁邊,你想跟他說話嗎?」貝爾納問道。(他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要提這個問題。)
「不,我沒有時間。告訴他我擁抱他。」
馬裡格拉斯已經把手伸向聽筒。背朝著他的貝爾納只能看見這隻手,它保養得很好,脈管突出。
「我會跟他說的,」他說道,「再見。」
那隻手縮回去了。貝爾納等了一會兒才轉身。
「她擁抱你,」最後他說道,「有個人在等她。」
他感到極為不幸。
若瑟把汽車停在圖爾農街馬裡格拉斯家的房子前面。夜幕降臨了,路燈使汽車發動機罩上的灰塵滔滔發光,蒼蠅爬在車窗上。
「我還是決定不跟你進去,』叫。伙子說道,「我不知道跟他們說些什麼。我還是去做點事吧。」
若瑟鬆了一口氣,但同時又覺得失望。同他一起在鄉下呆的這一個禮拜叫她難以忍受。他屬於沉默寡言或過分活躍的那一類。他的平靜,他的庸俗在吸引她的同時基於把她嚇住了。
「我幹完活後再去你家,」小伙子說,「你盡量不要回去太晚。」
「我不知道是不是回去。」若瑟氣憤地說道。
「那樣的話,要先跟我說一聲,」他說道,「一無所獲的話,我就沒有必要去你那裡,我沒有汽車。」
她不知道他怎麼想。她把手放在他的肩上:
「雅克。」她說道。
他與她面對面站著,看著她,顯得很平靜。她用手在他的臉上勾畫著,他皺了皺眉頭。
「我讓你滿意嗎?」他微笑著問道。
「真奇怪,他一定以為我在肉體上擁有他,或者諸如此類的事。雅克·F某某,學醫的大學生,我的外籍軍團士兵。這一切都很可笑。這甚至與生理需求無關,我不知道吸引我的是不是他從我身上折射出的東西,或者這種折射的消失,或者他本人。他肯定也不是那種冷酷無情的人。他存在,這就是解釋。」
「你比較讓我滿意,」她說道,「這還不是那種偉大的愛情,但是……」
「偉大的愛情是存在的。」他嚴肅地說。
「我的天哪,」若瑟心想,「他一定在熱戀著一個高個子的金髮女郎,純粹是精神上的。我會吃醋嗎?」
「你已經有過偉大的愛情嗎?」她問道。
「我沒有,可我的一位同學有。」
她大笑起來。他看著她,猶豫了一下要不要生氣,然後他也跟著笑了。他發出的不是那種歡快的笑,那笑聲很刺耳,差不多是狂笑。
貝婭特麗絲凱旋走進馬裡格拉斯家,連法妮都被她的美貌怔住了。沒有任何東西比野心勃勃更適合某些女人了。愛情使她們意志消沉。阿蘭·馬裡格拉斯衝過去迎接她,吻了一下她的手。
「貝爾納來了嗎?」貝婭特麗絲問道。
她在已經到場的十多位來賓中間尋找貝爾納,真想踩過阿蘭去找他。阿蘭讓開了,臉部表情被餘下的一點欣喜和親切破壞了,這點欣喜和親切的消失使他出現了一副鬼臉。貝爾納靠著他的妻子坐在一張長沙發上,旁邊還有一個陌生的年輕人。儘管急急忙忙,貝婭特麗絲還是認出了尼科爾,憐憫之情油然而生,她筆直地坐在那裡,雙手放在膝蓋上,嘴上掛著羞怯的微笑。「我應該教她如何生活。」貝婭特麗絲心想;她感到自己有顆善良的心。
「貝爾納,」她說道,「你這個傢伙真令人討厭。5點鐘時你為什麼不給我打電話?我住你的辦公室掛了10次電話。你好,尼科爾。」
「我看X去了,」貝爾納得意洋洋地說道,「明早6點鐘我們三人一起去喝一杯。」
貝婭特麗絲一屁股坐在沙發上,壓到那個陌生的年輕人。她表示歉意。法妮走過來說道:
「貝婭特麗絲,你不認識阿蘭的侄子愛德華·馬裡格拉斯嗎?」
於是,她看著他,朝他微微一笑。他的臉上有某種難以抗拒的東西,年輕的神態和出人意外的善良。他則非常吃驚地打量著她,她禁不住笑了。貝爾納也加入進來。
「怎麼啦?是不是我的頭髮沒梳理好,或者我看上去非常瘋?」
貝婭特麗絲很喜歡別人認為她很瘋。可這一次,她已經知道那個年輕人覺得她漂亮。
「您看上去並不瘋,」他說道,「我很抱歉,假如您相信…」
他顯得非常拘謹,她也尷尬地回過頭去。貝爾納笑吟吟地看著她。那個年輕人站起身來,邁著遲疑不決的步子朝飯廳的餐桌走去。
「他為你發瘋。』雙爾納說道。
「你聽著,發瘋的是你,我剛到。」
可她已經信以為真了。她很容易相信別人為她發瘋,但她不會因此覺得特別的虛榮。
「這種事只有小說裡才會發生,可這是一個小說裡的年輕人,』貝爾納說道,「他來自外省,要在巴黎生活,他從沒愛過任何人,並且絕望他承認這一點。可他就要改變絕望了。我們美麗的貝婭特麗絲就要讓他痛苦了。」
「還是跟我說說X吧,」貝婭特麗絲說道,「他搞雞姦嗎?」
「貝婭特麗絲,你考慮得太多了。」貝爾納說道。
「我不是這個意思,」貝婭特麗絲說,「我與雞姦者總是配合不默契。那會令我心煩,我只喜歡同健康的人在一起。」
「我不認識搞雞姦的人。」尼科爾說道。
「沒關係,」貝爾納說,「首先,這裡有3個……」
他的話剛說到一半就突然打住了。若瑟剛剛駕到,正同阿蘭一起在門口笑,並朝大廳裡掃了幾眼。她看上去很疲憊,臉上有一道黑印。她沒有看到他。貝爾納感到隱隱約約的痛苦。
「若瑟,你突然失蹤到哪裡去了?」貝婭特麗絲喊道。若瑟轉過身看見他們,勉強微笑著朝他們走過來。她看上去既疲憊又快活。25歲了,她仍然保持著青春年少對那種遊蕩的神色,很像貝爾納。
他站起身來:
「我想您還不認識我的妻子,」他說道,「她叫若瑟·聖一吉爾。」
若瑟微微一笑,眼都沒眨一下。她與貝婭特麗絲擁抱了一下,坐了下來。貝爾納獨腳站在她們倆前面,腦子裡再也沒有別的問題,只是在想:「她從哪裡來?這10天來她都做了些什麼?她要是沒有錢就好了。」
「我在鄉下過了10天,」她說,「全部曬紅了。」
「您看上去很累。』貝爾納說道。
「我更喜歡到鄉下去,」尼科爾說道。她友好地看著若瑟,這是第一個沒讓她驚慌失措的女人。若瑟只是在別人很瞭解時才叫人害怕,到那時她的善良可以置人於死地。
「您喜歡鄉下嗎?」若瑟問道。
「完了,」貝爾納氣憤地想,「她要關心尼科爾了,要親切地對她說話了。『您喜歡鄉下嗎?』可憐的尼科爾,她還以為自己找到了一個知己呢。」他徑直如酒吧檯走去,準備把自己灌醉。
尼科爾的目光追隨著他,若瑟看到她這種目光既惱火又同情。她對貝爾納充滿某種好奇,但他很快就顯得太像她,太變化無常,她不喜歡他。對他來說,表面上看起來也一樣。她試著回答尼科爾的問題,可她很心煩。她很累,而所有這些人在她看來都了無生氣。她在鄉下住了很長時間,回來時彷彿在荒誕之國做了一次漫長的旅行。
「…有車的人我一個也不認識,」尼科爾說,「所以我從來無法到樹林裡去走一走。」
她停了一下,然後突然說道:
「再說,沒有車的人我也一個都不認識。」
這句話說得很辛酸,若瑟被打動了。
「您總是孤單一人嗎?」她問道。
尼科爾一下子慌了神:
「不,不,我是信口開河,再說我非常喜歡馬裡格拉斯一家。」
若瑟猶豫了片刻。已經3年了,她早該過問她,試著幫她一把。可她很累。為自己所累,為生活所累。這個粗暴的小伙子,還有這個客廳意味著什麼呢?她也已經知道,重要的不是找答案,而是希望那個問題不再提出來。
「如果您願意的話,下次我去散步時邀您一道。」她直爽地說道。
貝爾納的目的達到了:他有些醉意了,覺得與年輕的馬裡格拉斯交談非常有意思,這種帶有傾向性的談話本該把他惹惱的:
「您說她叫貝婭特麗絲?她演戲嗎?在哪裡演戲?我明天就去看。您知道,好好認識她對我來說至關重要。我寫過一個劇本,我想她非常合適出演戲中的女主角。」
愛德華·馬裡格拉斯充滿激情地說著這些話。貝爾納開始笑了起來:
「您沒有寫劇本。您準備愛上貝婭特麗絲,我的朋友,您要受苦了,貝婭特麗絲很善良,可她野心勃勃。」
「貝爾納,不要說今晚很崇拜您的貝婭特麗絲的壞話,」法妮插了進來,「再說,我更願意您聽聽這個小伙子的音樂。」
她指的是坐在鋼琴後的那個年輕人。貝爾納走過來坐在若瑟的腳邊。他感到動作輕飄飄的,生活悠然自得。他對若瑟說道:「我親愛的若瑟,真是煩透了,我愛你。」這毫無疑問是真的。他突然想起他在自家書房裡第一次擁抱她時她摟住他脖子的方式,那種背靠著他的方式使他熱血沸騰。她不會不愛他。
他覺得那位鋼琴師演奏的曲子非常優美,非常深情,其中有一個短句不斷地迴旋,是一支低頭沉思的曲子。貝爾納突然明白他該寫什麼,該跟她解釋什麼:這個短句正是所有人的若瑟,是他們的青春和他們最傷感的願望。「是呀,」他激動地想,「正是這個短句!啊,普魯斯特,可是已經有一個普魯斯特;最後,我也不知道怎麼處置普魯斯特。」他抓住若瑟的手,她抽回手。尼科爾看著他,他卻朝若瑟微微一笑,因為他很喜歡她。
愛德華·馬裡格拉斯是個心地純潔的年輕人。他不把虛榮和愛情混為一談,除了愛情,他沒有別的野心。他在岡城一無所獲,便像個被解除武裝的征服者一樣來到巴黎,既不指望成功,擁有一輛越野車,也不指望讓幾個人刮目相看。他父親在一家保險公司為他找了一份很普通的工作,一個星期以來,他對這份工作非常滿意。他喜歡公共汽車站台、咖啡館櫃檯和女人們向他投來的微笑,因為他有某種不可抗拒的勉力。這不是單純,而是一種完完全全的無拘無束。
貝婭特麗絲在他身上激起的一種即時的感情,尤其是那種強烈的慾望是他從前的情婦、岡城公證人的妻子從來沒能給他的。再說,她來到這間客廳裡,散發出瀟灑、優雅、誇張還有野心的魅力。他欣賞她,卻不明白這種感情。可是,總有一天,貝婭特麗絲會揚起頭對他說:「我的工作沒你重要。」然後,他會把頭埋進她的黑髮裡,吻著這個富有悲劇性的面孔,讓它沉默不語。那個年輕人彈鋼琴時,他一邊喝著檸檬汁一邊這麼想。他對貝爾納有好感,在貝爾納的身上找到他從巴爾扎克那裡讀到的那種愛冷嘲熱諷的、容易激動的神情。這與巴黎的記者很相適。
於是,他衝過去想陪貝婭特麗絲一起走。但她有一輛小汽車,是一個朋友借給她的,她答應把他捎回家。
「我可以陪你回去,再步行回家。」他說道。
可她表示這毫無必要。於是,她把他丟在奧斯曼大街和特隆歇街交匯處那個可怕的角落裡,離他家不遠的地方。他顯得不知所措,她便用手去摸他的臉,對他說:「再見吧,小羊羔。」她喜歡在人身上尋找與動物相似的地方。而且,這個小羊羔似乎準備溫順地回到他的仰慕者此刻偶然有些缺少必需品的羊圈裡。話說回來,他是個很漂亮的小伙子。可當她從車窗裡伸出手來時,這個小羊羔呆住了,就像那些陷入絕境中的動物一樣輕輕地喘氣,她激動了好一陣子,比通常更快地把電話號碼給了他。「愛麗捨」這時變成了生活和進步的象徵。他步行穿過巴黎,就像那些戀愛了的年輕人一樣,像長了翅膀的行路人。貝婭特麗絲又要在她的鏡子前面朗誦費德爾的台詞了。這是個很好的練習。成功無論如何都需要有條不紊和辛勤工作,沒有人不知道這一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