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LESSON 26:分手致辭 文 / 唐浚
這一天,又是一個尋常的週末,艷陽之下,辛勞了一周的人們紛紛走出門,上街,購物,看電影,整個城市又熙攘起來。在這樣一個週末,有人聚有人散,有人如流沙般圍攏又散開。這一切都在無聲中發生,無聲中消散。
如同千百對在這一天結為連理的夫妻一樣,羅書全和AMY也在這一天舉行婚禮。
前一天,他們剛從民政局領完離婚證。這一天,他們將宴請天下,慶祝他們百年好合。
這是一個除了他們之外誰都不知道的秘密。
因為滾滾紅塵中,相識一場,即便即將離散,也需一個好的歡宴來畫下句點。
早上,顧小白一大早就起床,穿起懸掛在衣架上的西裝。這一身衣服他很少穿,因為工作的關係,他很少打扮得很正式。記得最近一次穿它是去會晤一個工作關係上的人,然而他卻愛上了人家,人家也直接人間蒸發。他曾答應他最好的朋友帶她來他的婚禮,然而她只剩下驚鴻一瞥後的余煙。可是無論如何,今天是他最好兄弟的婚禮,他是伴郎,有義務把新郎從家裡拎到伴娘家,把新娘綁架出來。
「什麼心情?」去莫小閔家的路上,顧小白採訪羅書全。
羅書全只是看看他,望著窗外,淡淡一笑。
恐怕此時,他和AMY想起的是同一副光景。
兩人從民政局出來,手持著各自的離婚證,天空變幻。
「我們是不是把所有人騙了?」AMY轉頭微笑。
「只是騙一天而已。」
羅書全也寬慰地笑起來。
到了莫小閔家,兩人衣著光鮮,對著莫小閔家的鐵門又踢又踹。裡面,莫小閔正穿著伴娘服不斷奔忙,AMY在化妝師的筆下仰著臉,享受化妝品的粉刷。
今天……是作為一個女人最為光彩照人的一天呢……
盼了多少年,掙扎了多久,就是為了這一天苦盡甘來,笑顏面對,將往日所有羞辱委屈都吹飛。所以,即使這一天光彩的外殼下空空如也,也要將外殼打造到驚艷,讓所有人歎服並祝福。
這麼想著,AMY也微微笑了起來。
「開門啊!開門啊!」外面是顧小白拉著鐵欄杆鬼哭狼嚎的聲音。
「不開!」莫小閔打開一半門,隔著鐵門笑。
「不開打死你。」顧小白恐嚇。
「打死我也不開!」
說完,莫小閔轉頭問AMY:「怎麼才可以開門?」
「讓他給紅包。」背對著門的AMY一邊享受粉刷一邊笑著叫。
「聽見沒有!給紅包!」
「聽見沒有!快點給紅包!」顧小白也轉頭對羅書全猛喝。
羅書全一邊笑一邊緊張地從口袋裡掏出信封,被顧小白一把搶過,一邊數一邊訓斥,「一二三四五六七……才兩千塊錢啊!你怎麼那麼小氣啊?」順便抽出十張塞進自己口袋,剩下十張塞回信封,隔著鐵門遞給莫小閔,「喏!紅包!快點拿!」
「靠,你當我瞎子啊?!」莫小閔目瞪口呆。
「伴郎很辛苦的好嗎?憑什麼你有兩千塊錢拿我一分沒有?一人一半!」
「……」
「要不要要不要?不要這一千我也省了!」
莫小閔衝上去連忙把紅包奪過來,轉過頭對AMY說:「這下可以開門了吧?」
「哪有這麼便宜啊?」AMY悠然微笑,「讓他唱歌,唱《兩隻老虎》,要邊唱邊跳的。」
「聽見沒有,唱歌啊!」
見風使舵這方面,顧小白向來是行家裡手。
「要不你跟我一起唱,一起跳,」羅書全無奈地看他,「《兩隻老虎》嘛。」
「你滾,我負責拍手就好了。」
羅書全看著AMY的背影,慢慢地,他舉起手,開始邊唱邊跳。
「兩隻老虎……兩隻老虎,跑得快,跑得快……一隻沒有耳朵,一隻沒有尾巴……」
笨拙的舞蹈,白癡般的動作……
我們……就是兩隻老虎吧。
一曲跳完,羅書全累到虛脫,顧小白也看不下去了,對這鐵門狂踢。
「這下好了吧?開門啊!」
「不開!」莫小閔乾脆地說。
「為什麼?」
「不為什麼!就是不開!」
顧小白呆呆地看著莫小閔,幾秒後開始撂下狠話。
「好,你別後悔!」
「你在幹嗎?」
羅書全呆呆地看著顧小白放下包,從裡面掏出無法辨認的東西。
「哼!小樣兒!我早有準備……」
電梯門口,兩個買菜阿婆拎著菜籃走出電梯口,剛轉過彎,嚇得差點心臟病發作。
AMY家門口,兩個男人坐在地上,西裝外面套著襤褸的破衣服,一人拿著打狗棒,一人拿著討飯碗,兩個人對著裡面唱《蓮花落》。
「裡面的大嬸啊……」
「阿姨啊……行行好啊……」
「老天保佑你們好心人啊……」
兩人恬不知恥地唱著,互相配合著敲打著對方的樂器,恍惚回到了大學時,圓了一個沒有組過樂隊的夢想。
終於,莫小閔和AMY的防線全部被擊潰,忙不迭地過來開了門。四人折騰了這一陣子,急急忙忙地收拾好下樓,下面婚車已經等候多時,四人一前一後地坐進車。
婚車啟動,帶著滿車身的鮮花,往婚宴現場駛去。
「你在想什麼?」後座上,漂亮的莫小閔問顧小白。
「啊?」顧小白回過神來。
「你放心吧。」莫小閔笑了笑,「她會來的。」
「要是不來呢?」
凝視著自己深愛的人,莫小閔彎起嘴角,沒有說話,只是伸出手,握住了他的手,表示撫慰。
我們愛過,沒有結果,至少還可以做知己。
左永邦和米琪也一大早起床,催促的催促,梳妝的梳妝,兩人走過一段坎坷路途,終於目睹朋友的婚禮,也算一種福報。一路上,左永邦開著車,哼著曲,米琪一路無語,只是望著路過的風景。風景不會變,只有自己在往沒有終點的路上移動。
到了酒店前的草地上,遠遠地就看見羅書全、AMY、顧小白和莫小閔結伴站著,笑容滿面地招呼著每一位進去的客人。
「歡迎歡迎,請進請進。」
「恭喜恭喜!」左永邦拉著米琪快步搶上去,抱拳作揖。
「謝謝謝謝。」新郎新娘說。
「謝什麼謝!快點拿紅包來啊。」顧小白相當直接,一把拉過左永邦,在他耳邊小聲道,「你幫我站會兒吧。」
「啊?為什麼?」
「我站得累死了。」
「你有沒有搞錯,」左永邦瞠目結舌,「你和莫小閔是伴郎伴娘,我幫你站什麼啊?」
「我工作一直都是坐著的,」顧小白無辜地說道,「我從來沒站過這麼長時間啊,起碼還要再站兩小時呢,我頭好暈……」
「你拉倒吧!」左永邦也小聲說,「我告訴你,要不是今天是書全結婚,我才不會來呢。我和我老婆離婚後我就再沒參加過婚禮,大街上遇見我都繞著道走,你還讓我幫你當伴郎?」
「啊?你這麼怕結婚啊?」
「不跟你說了!」
左永邦恨恨地扔下一句,拉著米琪就往裡走。米琪聽見左永邦的話,一直不出聲,苦笑地被拖了進去。
顧小白來不及拉,一抬眼,阿千和一個從未見過的帥哥走過來,手裡高舉著紅信封。
「恭喜恭喜!新郎好帥!新娘好漂亮!」阿千把紅包遞給莫小閔,「伴娘好漂亮!」又看了一眼顧小白,「伴郎一塌糊塗!」
顧小白也顧不得反擊,一把拉過阿千,一邊看那個手腳沒處放的帥哥,「你什麼時候找的新男人啊?怎麼都不跟領導匯報?」
「匯報個屁啊,」阿千小聲匯報,「我大街上拉來的!」
「呃……啊?」
一大早,阿千打扮得特別漂亮,正在路上攔車要去婚禮現場,突然看見邊上一帥哥職業裝,正好要去上班,阿千斜著眼打量了一會兒,覺得很帥,想了想,大踏步地走上去攔住人家。
「你一天工資多少錢?」
面對著不認識的美女劈頭蓋臉問了這樣一句匪夷所思的話,帥哥再帥也反應不過來。
「啊?」只是呆呆地看著她。
「你一天工資多少錢?!快點說,我來不及了。」
「這個……大概五百吧。」
「好,我給你一千塊錢。」阿千當機立斷,「你陪我去參加個婚禮怎麼樣?」
好夢幻……好無厘頭的場景。
「快點決定,不然我找別人去了。」
帥哥四處看看,邊上全是上班路上衣冠楚楚的職員,最重要的是……
面前的美女非常漂亮,而且,她正在東張西望地找候補。
「好……好吧!」他做出了此生最後悔的一個決定。
「好!」阿千隨後說,「你先借我兩千塊錢!」
呆呆地望著她,帥哥不由自主地掏出錢包,隨後被一把奪走。
面前的美女數出兩千塊錢,然後交還給他一千,「這是你今天的工資。」然後帥哥目瞪口呆地看著她拿出一個空信封,把剩下的一千塞了進去,露出一副大功告成的欣慰表情。
「搞定啦!」命運開始不受自控的帥哥被阿千一把推上出租車,從此向不歸路上走去。
「為什麼這一幕這麼熟悉啊……」聽完,顧小白恍惚地看著阿千。
「可是你不覺得他真的挺帥的嗎?」阿千小聲問。
「是不錯啊,你個色狼……」
兩人在一邊,偷偷奸笑起來。
遠處,瀟瀟和楊晶晶走來。顧小白頭皮一緊,連忙小聲催促阿千,「你趕緊進去吧,這一撥可厲害了。」阿千轉頭一看,嚇得拽著帥哥往裡躥去。
楊晶晶和瀟瀟走來,瀟瀟手上捧著送給羅書全的禮物。
「恭喜你們。」楊晶晶走到他們面前說。
「謝謝。」羅書全和AMY微笑以對。
「結婚快樂。」瀟瀟把那只一人高的抱熊遞給羅書全。
羅書全接過熊,凝視著面前的女孩,她的眼裡全是祝福。
「你有沒有覺得這個場面非常的恐怖?」顧小白小聲對莫小閔說,「好像噩夢裡才會出現的一樣……」
「啊!珊莉!」為了轉移顧小白注意力,小閔隨手一指,顧小白連忙轉過頭。
遠處,一個肥胖的大媽搖搖擺擺滿臉笑容地走來。
「新年伊始,萬象更新,春光明媚,奼紫嫣紅,在這個鶯歌燕舞、花好月圓、高朋滿座、歡聲笑語的千金一刻……」
一個多小時以後,在婚宴的草坪上,司儀拿著麥克風開始朗誦起來,「在一年前的某一個地方,這個城市發生了一件驚天動地驚世駭俗的愛情故事。英俊瀟灑、才華橫溢、卓爾不群、放蕩不羈的羅書全先生遇到了溫文爾雅、冰雪聰明、貌美如花、落雁沉魚的AMY小姐。他們一見鍾情,一旦相約,不見不散,沒完沒了。經過春的播種,夏的浪漫,秋的醞釀,冬的考驗,兩顆心再也無法抑制相思風雨中、相逢恨太晚的苦痛,決定手牽手、心連心、鸞鳳和鳴、鴛鴦戲水、並蒂蓮花、天生連理……」
顧小白渾身掉著雞皮疙瘩,再也忍不住了,就要衝上去揍他,被莫小閔一把拉住。
「你鎮定,鎮定。」
「現在我宣佈,婚禮正式開始!」
《結婚進行曲》中,AMY在爸爸的陪伴下一步步走上紅毯。前方檯子上,羅書全穿著西裝看著AMY朝自己一步步走過來,眼中閃現著他們第一次相遇,第一次爭吵,第一次分開,第一次和好。這一切,包括當下,都似幻似真。
這樣熟悉又陌生的曲子裡,莫小閔轉頭靜靜地注視著顧小白,顧小白則一直張望著門口。米琪轉過頭靜靜地看著左永邦,左永邦閉著眼,表情又痛苦又恐懼。
好像自己也想不起來的什麼時候,也曾親歷過這一幕,和一個人攜手走上紅毯,約定至死方休。沒想到還沒死,就被前妻給休了,這段關係唯一存在過的證明就是現在越長越大的瀟瀟。
轉頭看瀟瀟,她已經望著羅書全伸手迎接AMY,淚如雨下。
「現在請新郎對心愛的新娘發表愛的賀詞,心的宣言,人生的感悟,收穫的體驗……」
顧小白……簡直連殺人的心都有了。
AMY靜靜地望著羅書全,羅書全一言不發,也這麼看著她。
全場,就這麼慢慢安靜下來。
「AMY……」凝視著對面的人,羅書全突然輕聲說起來,「在遇到你之前,我從來沒有體驗過喜歡一個人,同時也被這個人喜歡的感覺。我曾經愛上過別人,也有別人愛上我,但那種感覺是非常非常孤獨的……我從來不知道喜歡一個人,同時也被這個人喜歡的感覺是這麼充實。好像心裡面,再也不會……孤單。不管發生什麼事,不管碰到多麼大的困難,都會有一個人和我一起面對,一起去承擔,我從來沒有感覺過這樣的感覺。是你……是你……」羅書全閉上眼,再睜開,「謝謝你,不管到哪一天,我們在什麼地方,我都會記住你,記住你給過我這樣的快樂,讓我知道,我曾經一點都不孤單……」
哽咽著說完,羅書全已經泣不成聲。AMY一把抱住他,兩個人抱頭痛哭起來。
所有的人……都懵了。
顧小白見狀不對,抄起麥克風就上了台,開始唱自己也沒有準備過的歌。
「莫名我就喜歡你,深深地愛上你,沒有理由,沒有原因……莫名我就喜歡你,深深地愛上你……」經過抱頭痛哭的羅書全和AMY,小聲叮囑,「差不多就行了啊。」然後繼續唱,「從見到你的那一天起……你知道我在等你嗎……你如果真的在乎我,又怎麼會讓握花的手在風中顫抖……你知道我在等你嗎,你如果真的在乎我,又怎麼會讓無盡的夜陪我度過。」
歌聲中,所有人漸漸忘了困惑,只有左永邦,轉眼看了一眼米琪,突然像被電流擊中般,心中彷彿有朵花開了出來……
「謝謝你的歌!」儀式結束後,顧小白正陪著羅書全和AMY到處敬酒,左永邦一把把顧小白拉到角落,激動地說,「我醒啦!」
「什麼你醒了?」顧小白納悶地看著他,「什麼我的哥?我什麼時候變成你哥啦?」
「你剛才唱的歌啊!你知道我在等你嗎……你如果真的在乎我……」
「啊?怎麼了?」
「我醒了!」
「醒你個頭啊!」顧小白恨死了,「我又不是唱給你聽的!我是唱給珊莉聽的啊!我不知道她在哪兒,又希望她能過來,只好向這茫茫宇宙發送我的信號……」
「你沒明白,」左永邦辯解道,「我明白了,米琪一直陪著我,我不能再讓她這麼陪我下去了,我一會兒要向她求婚。」
「啊……」顧小白呆呆地看著他,「真的啊?」
「真的,可是我好害怕……」
「怕什麼?」
「當然是結婚!白癡!」
顧小白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喝酒啊……喝酒壯膽嘛。」
另一桌,阿千和路人帥哥坐在座位上,路人帥哥已經被這莫名其妙的婚禮弄得眼神放空,表情癡呆。邊上,阿千不斷地用餘光掃視他,用意念發功,嘴裡唸唸有詞。
「向我求婚……向我求婚……向我求婚……快點跪下來,掏出蒂凡尼的戒指向我求婚……」
突然,一個猥瑣的老頭湊上來,「小姐你好漂亮,有沒有想過嫁人、結婚啊?」
「你給我滾!」阿千轉頭怒道。
帥哥喔了一聲,點點頭就轉身往門外跑去。
「哎哎!我不是說你啊!」阿千急忙站起來,一邊追一邊轉過頭對老頭吼道,「臭不要臉的,回來再跟你算賬!」
在瀟瀟和楊晶晶這一桌,楊晶晶在小聲叮囑瀟瀟,「一會兒鎮定,別丟人啊……」
「謝謝,謝謝大家……」羅書全和AMY已經拿著酒笑著走過來,「謝謝你,晶晶。」
楊晶晶也眨著眼笑,「恭喜你。」
「謝謝你,瀟瀟。」羅書全看著瀟瀟。
「謝謝你,羅書全。」
「啊?謝我什麼?」
「沒事,」瀟瀟聳聳肩,「謝著玩兒……」
羅書全永遠對面前這個孩子,有一種不知所措的心情。
「你看,這幫人也不知道在幹什麼。」背後,顧小白小聲地對著莫小閔嬉笑,「你謝我,我謝你,謝來謝去也不知道在謝什麼,好好笑啊!」
「本來就應該是這樣的啊。」莫小閔看著他。
「啊?」
「我們生下來,一開始除了爸媽誰也不認識。」莫小閔笑了笑,「然後慢慢長大,認識各種各樣不同的人,這些人有的會一直和你在一起,大多數人最後會和你完全沒有關係。但不管是哪一種,你都會感謝他們曾經出現在你的生活裡,因為這些人,你才會變得更好,更懂事情,更懂珍惜。」
莫小閔靜靜地看著顧小白,好像說給他聽,好像說給自己聽。
顧小白眼神迷離地看著她,過了好一會兒,「啊?」
「靠!不跟你說了。」
「對不起,」顧小白呆呆地望著她,「我喝得有點多,你剛才說什麼?」
瀟瀟喝得也有點多,一個人捂著嘴跑向洗手間,清醒了一會兒,她走出來洗手,突然感覺不對勁,邊上一個男人正拿著酒咕嘟咕嘟往嘴裡猛灌,此人眼熟,正是其父左永邦。
瀟瀟狐疑地看著他,也不出聲,看著父親自己和自己使勁乾杯。
「沒事兒吧你?」瀟瀟猛然問。
「小屁孩兒,」左永邦斜眼看了一下瀟瀟,「別管我。」
「喔!」瀟瀟扭頭就走。
「哎,等等,」突然被左永邦叫住,瀟瀟轉過身,看著自己父親醉醺醺地走過來,上上下下地端詳自己,「我為什麼看你那麼眼熟呢?」
面無表情地看了他一會兒,瀟瀟突然轉身擰開水龍頭,捧了一把水,毫不留情地潑到左永邦臉上。左永邦被潑了一臉,恍然有點醒了,呆呆地看著瀟瀟。
「我這樣是不是看起來很帥?」
「你在搞什麼啊你?」瀟瀟猛叫。
「瀟瀟,你知道嗎?」左永邦把她拉過,在一旁坐下,「你就要有新媽媽了……你爸媽……也就是我和你媽在你很小的時候就分開了,這麼多年來,爸也沒好好照顧過你……」
「給錢就行。」
「聽我說完,再給錢……爸也沒好好照顧過你,不是爸不想照顧你,是不知道怎麼做一個好爸爸,我連怎麼做一個人家的好老公都不知道,所以你媽就離開我了,這麼多年來我和她也沒什麼聯繫,其實我心裡一直很難過,你知道嗎?但是她不可能回來了,有些東西失去了,就再也回不去了,人最重要的是往前看。」
左永邦又往嘴裡猛灌了一口,被瀟瀟一把奪下。
「我知道,你別再喝了!」
「我很害怕再失去,所以我不敢,我不敢再對誰保證什麼,可是這樣是不行的,我想明白了,你馬上就要有新媽媽了。」左永邦看著瀟瀟,臉上浮起夢幻般的微笑,「一開始……我不喜歡你的新媽媽……因為她不用雕牌超能皂……你放心,我會讓她買很多很多雕牌超能皂給你的……」
自己的父親,已經連現實和廣告都分不清了。
「還是給你錢就行了?」
「給我錢就行了。」
「那好吧……給你錢,」左永邦醉醺醺地掏出錢包,遞給瀟瀟,不想被瀟瀟一把按住腦袋,按在她肩膀上。
這樣柔弱的一個肩膀,自己女兒的肩膀……
左永邦就是在這樣一個肩膀上,失聲痛哭起來……
空空的座位邊上,米琪一個人一杯接一杯的落寞地喝著,耳邊突然響起阿千的聲音。
「我老公呢?你有沒有看見我老公?」
阿千坐在米琪邊上,也已經喝得七葷八素,腆著臉問她。
「你老公?你什麼老公?」
「我的新老公啊!」阿千猛然一拍桌子,勾上米琪說起悄悄話,「喔,新老公不是說我以前有舊老公,以前啥都沒有,這個還是我剛剛從街上拽來的呢,但是已經被我列為老公計劃NO.1啦!」
米琪一臉囧相地回望著,一句話都接不上來。
「你知不知道,」阿千推心置腹地看著她,「這女人啊,一過二十五,就想結婚想得發瘋,不管她是幹什麼的,長得好長得醜,現在是不是單身,都想結婚想得發瘋,你今年幾歲啦?」
「二十七。」
「哇塞!」
不遠處,傳來AMY的父親拍著羅書全的肩膀使勁讚揚的聲音,「小羅,你剛才那番話說得好啊!有想法啊!當年我怎麼就沒認識你呢!結果遭受了她媽三十年的虐待,我早認識你,這話一說,她有什麼邪火,一想起我這麼跟她說過,就氣全消啦!你是不是作家啊?」
「不是不是,我有一個作家朋友……」羅書全使勁辯解。
「那我就放心了!我跟你說啊,這女人就是要哄,你哄她哄不好,你自己就要遭殃了,就跟孫悟空降妖一樣,你降不住妖,這妖就把你吃了……」
羅書全不斷地點頭稱是,AMY捂著嘴忍不住哭,羅書全一把摟過她,親吻著額頭。
「別哭,乖,別哭……」
阿千愣愣地看了一會兒這副人間光景,又轉過頭來對米琪嘮叨。
「你說這也怪了啊,這男人女人就是不一樣,這男人怎麼就無所謂呢,不管二十五二十六二十七八九,三十還一枝花,想幹啥幹啥,這女人怎麼就這麼沒出息呢!滿腦子想的都是結婚結婚結婚……」
自己的心事……就像靶子般被阿千無意間亂刀捅著……
「男人全他媽不是東西!!!」
阿千一拍桌子,正想再砸個杯子壯壯聲勢,突然轉過頭,呆呆地看著遠處。
左永邦一臉大義凜然,在瀟瀟的攙扶下神情悲壯地大踏步走來。
不是要被殺了吧?阿千緊張地想。
走到一半,左永邦突然轉身,緊緊拽住瀟瀟的手,「送君千里,終有一別!」
面對父親的精神病,瀟瀟也毫不含糊,「勸君更盡一杯酒,西出陽關無故人!」
「不!瀟瀟,你永遠是我的女兒!」
「不!左永邦,我以後還是不是你的女兒看你的情況!」
「呃……我一定會定期往你卡裡打錢的!」
「要記得告訴我取款密碼!」
兩人這樣毫無邏輯地對了一會兒話,然後開始深情凝視起來。
「保重!」左永邦說。
「保重!」瀟瀟也說。
左永邦鬆開瀟瀟,轉頭朝米琪雙目炯炯地大踏步走來。阿千緊張得就要跳起來逃跑,但逃之前也不能不講義氣,她拿胳膊肘頂了頂米琪。米琪原先還在發愣,一抬頭,看見左永邦就這樣朝自己走來,好像要對自己說什麼話似的鄭重地走來……
米琪也不由得緊張起來……
左永邦走到米琪面前,剛要開口,猛然被什麼絆倒,一陣乒乒乓乓之後……
左永邦摔在地上,醉得人事不知。
天,漸漸暗了下來……
正所謂天下沒有不散的宴席,酒宴也逐漸接近尾聲。婚禮現場門口,羅書全和AMY並肩寒暄著送走一撥撥客人,並肩點頭致謝。客人們一邊拍著羅書全的肩膀一邊往外走,對他們來說,這是見證了一對新人,但終究與己無關。而與他們的生活息息相關的左永邦,則在米琪和阿千的攙扶下昏頭昏腦地出了門,楊晶晶和瀟瀟也不知何時走了,顧小白落寞地看著桌上的殘羹冷炙。
珊莉,終究是沒有來。
「差不多結束了。」莫小閔走過來說。
顧小白點點頭。
「我……要走了。」
「喔,好,再見。」
莫小閔微笑望著他,點點頭,「謝謝你。」
說完,莫小閔轉身往門外走去,後面的顧小白變得越來越模糊。從此之後,這個人恐怕和自己不會再有關係了吧。不管他和另外一個女人有沒有進展,都不再和自己有關係了。其實,自己一直以來都是在自我欺騙,或者是心裡一種莫名其妙的支撐罷了。
「等一等!」身後傳來顧小白的聲音。
他走上來,「我和你一起走。」
「縱然是一起走又怎麼樣呢,走到死,也不過是無限接近的平行。」這個時候,米琪坐在出租車的後座上這樣想著,邊上的左永邦迷迷糊糊地閉著眼睛,只是拽著自己的袖子。
「我不是不想跟你結婚,我心裡害怕你知道嗎?我嚇得要死,我想到結婚,想到有一天你要離開我,我就嚇得半死。我不是不想跟你結婚,但是我也不想跟你結婚,你知道我在說什麼嗎?我很愛你,但是我想到我很愛你,我就嚇得差點尿褲子,所以你不要再嚇我了……」
我……不想再嚇你了……
我們之間,終於結束了吧。
酒店的婚房裡,羅書全也是這樣怔怔地望著AMY。演了足足半天的戲,彷彿透支完後半輩子所有的福分,兩人已經脫下「戲裝」,打回原形,怔怔地望著彼此。
「你一會兒去哪兒?」過了一會兒,AMY靜靜地問。
「不知道,」羅書全搖搖頭,「可能去找顧小白吧。」
「你打算告訴他其實我們已經離婚了嗎?」
「你會告訴小閔嗎?」
「想到再說吧。」
話已經全部說光,說了一整天的謊話,連說真話也感覺有些費力起來,「我走了啊。」過了一會兒,羅書全看著AMY說。
AMY點點頭,羅書全也沒有動,搜腸刮肚的好像還有什麼東西沒有交代完。
「喔,對了,」AMY突然說道,「那些彩禮錢,等我算完,我們一人一半,坐地分贓啊。」
「你留著吧。」羅書全笑起來,「你做生意的嘛,我要這些錢也沒用。」
「好讓我心裡更加有罪惡感是嗎?」
兩人互相笑了起來,這……是最後的結局了吧!
「羅書全!」看著羅書全漸漸要隱沒在門口的身影,AMY突然喊道。
望著那張轉過來只做了幾天丈夫的臉,AMY說:「你剛才在婚禮上對我說的那些話,是真的嗎?」
面前的人笑了,「當然是真的,我騙你幹嗎。」
足夠了吧,淚流滿面中,AMY目送著羅書全一步步最終走出自己的生命。
人生之事,不過是不斷地看著有人走進自己生命,又望著他們走出,就這麼忙碌不已。珊莉最終趕到婚宴現場的時候,眼前已是一攤廢墟,不斷有服務生收拾著杯盞。突然,一個熟悉的人影朝她走來,越走越清晰。
珊莉明白,這個人,將從此走進自己的生命了。
「你沒走啊?」珊莉靜靜望著那個人道。
「先是走了,」顧小白笑了笑,說,「後來想到有東西忘了拿,就回來了。」
「什麼東西啊?」
「你啊。」
「我不是東西。」
「對,你不是東西。」
怎麼也辯不過他,不過……算了吧。
「路上堵車啊?」他又問。
搖搖頭。
「心裡堵啊?」
「嗯。」
「現在還堵嗎?」
「不堵了。」
「喔……」顧小白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旁若無人地往門外走去。
珊莉呆呆地望著他。突然,顧小白猛地轉身,一把把她緊緊抱在懷裡。
好窒息……
「對不起,」聽到自己困難地說,「我遲到了。」
「你遲到好多年了。」那個人好像哽咽起來。「不過到了就好……」
只有我明白,做了這個決定,要花多大的力氣。為了要和一個人在一起,我們要放棄多少東西。我也是,你也是吧?
開出去一半的出租車上,顧小白終於對莫小閔說:「對不起,我要去找她。」
「她要不來呢?」
「不來了我就等,等不來我就去找她,不管怎麼樣,我要去找她。」
從來沒有見過面前的男人這樣的認真,莫小閔看著他,突然手被他握住,低下頭,聽見顧小白的聲音,「謝謝你。」
聽到他讓司機停車的聲音,聽到他推門出去的聲音,聽到車子重新啟動的聲音,聽到這個都市再次響起的聲音,就是聽不到自己眼淚落下來的聲音。
所謂聚散離合,再為平常不過,第二天一早,左永邦頭疼欲裂地醒來,在床頭看到了一封信。
「永邦,等你醒來的時候,我已經不在你身邊了,不過你放心,我不是去自殺。我已經申請到了英國留學的獎學金,下個星期就開學了。我一直沒有跟你說,因為我一直抱著一點點希望,希望你能把我留下來。但是昨天我明白了,對不起,這怪我自己,一個女人從愛上一個人開始,就計劃著將來,想著將來。原諒我只是一個很俗的傻女人,逃脫不掉這些很俗的想法,既然逃不掉這些想法,我只好逃開你。對不起,永邦,是我不辭而別,我會永遠記住你帶給我的成長,這些東西對我來說,是多麼寶貴的禮物,我從一個字都不怎麼認得全的傻女人,變成一個想去國外多學多看多經歷的女人,我為自己感到高興,也希望你能為我高興,好好照顧自己,少抽點煙,謝謝你。再見。」
左永邦跳起來,用最快的速度穿上外套,抄起車鑰匙衝出門。
一路上好堵,左永邦恨不得自己插上翅膀。好不容易趕到機場,倉皇四顧,空曠的機場裡滿是準備出境的人,突然,左永邦瞥見一個熟悉的身影。
米琪正在往檢票口走,左永邦大叫著米琪的名字,不斷地撥開人群,朝米琪奔去,一路喊著,而米琪……始終不為所動。
遠遠地,他看著工作人員把票給米琪,米琪走進檢票口。
左永邦衝到檢票口,要衝進去,被工作人員生生攔住。
「米琪,米琪……」左永邦衝著米琪的背影嘶喊著。
即使是在左永邦最為失態的時候,他也沒有這樣聲嘶力竭地喊過任何人的名字。
然而,米琪聽不見……她的耳朵塞著耳機。
是王菲的一首歌。
「愛的路上誰在縱火,卻沒人為它哭泣,雨滴來得太早也要感謝上帝,一聲晚安說得太早,沒有回憶怎麼尋找,尋找記住你的東西……」
《有時愛情徒有虛名》。
米琪就是在這樣的歌聲中,一步步走進機場深處,一步步走出左永邦嘔出靈魂般的呼喊聲中。
此後,在他的人生中,左永邦再也沒有見過她……
就像米琪也見不到,飛機騰空而起的那一剎那,自己臉頰流下的一滴淚水。
兩年以後,同樣的地方,米琪站在機場出口,一身英倫氣質的打扮,戴著墨鏡,拉著行李箱。一輛出租車過來停下,司機幫米琪把行李箱放在後備箱,米琪坐進去,司機開動出租車。
「小姐,哪裡來的啊?」司機搭訕道。
米琪微微一笑,「英國。」
「喔喲……好地方呀,舒服的,你是在那裡工作還是探親啊?」
「唸書。」
「念完回來啦?」
「沒有,放假,回來看看。」
米琪的語聲裡既禮貌又疏遠,司機也不再自找沒趣了,專心地開著車。
翻下空車牌,後車座上的廣告電視亮了起來。
是一個時尚頒獎典禮的紅地毯,簽名台前,閃光燈亂閃,莫小閔一身華貴的晚禮服,簽完字對著鏡頭盈盈笑著,主持人拿著話筒走上去。
「小閔,你這次入圍最佳女主角的角逐,有什麼感想?」
「謝謝大家對我的支持,」莫小閔看來已經是一個明星了,「感謝我的導演,顧小白……」
後面,顧小白牽著珊莉的手走在紅地毯上。顧小白一身黑色西裝,牽著珊莉的手儀態大方地往前走,突然有人在邊上扔紙團,顧小白頭被扔中。轉頭看,人群裡,阿千在扔他。顧小白瞪著阿千,蹲下撿起紙團,扔回阿千,阿千再撿起扔回顧小白,兩個人隔著欄杆互相亂扔,完全不走紅地毯了,阿千脫下鞋子扔顧小白,顧小白脫下珊莉的鞋子扔阿千……珊莉在邊上,又好氣又好笑地看著顧小白和阿千大戰著……
米琪微笑地看著。
這些人都活得很好啊……
出租車在馬路上行駛著。
在一所小洋房邊,出租車停下,米琪下了車拿後備箱的東西。另一邊,洋房大門,羅書全和瀟瀟走出來,正好看到出租車,高興地鑽進去。
米琪起身把後備箱關上,車開走。
羅書全坐在車裡,回頭狐疑地望著,瀟瀟拉他。
「你幹嗎?」
「沒有,那個女人好眼熟啊。」
瀟瀟興高采烈地數著錢。
「你到你爸公司問你爸討錢,」羅書全說,「你去討就是了,幹嗎把我拉上啊,這算什麼?」
「因為你在,我爸不好意思給我太少啊。」瀟瀟抽出一張十塊的,「喏,分你一點就好了,一會兒陪我去買衣服。」
「我是你老師啊!」
「老闆娘和你比較熟啊!」
「人家有男朋友了好嗎,別亂說。」
「有男朋友了你們也熟啊……你還好意思說,把你結婚我送你的東西還給我!」
「不要,我放在房間裡蠻好看的。」
出租車就在這兩人的拌嘴聲中漸行漸遠。
小洋房外的鐵柵欄前,米琪一個人怔怔站著,腦中迴響著阿千給她的Email裡的話。
「羅書全和瀟瀟還是那樣,至於左永邦和楊晶晶一起開了個公司,不過你別亂想,他們完全是朋友關係。左永邦一直沒有忘記你,我們一直一起吃飯,他有時候會發愣,我們問他怎麼了,他說這個地方和你一起來過……」
米琪站在洋房鐵柵欄前,靜靜地看著洋房。
洋房裡面,左永邦一個人發著愣,楊晶晶走過來。
「你幹嗎?怎麼又發愣?」
「我剛才給了我女兒好多錢……」左永邦心疼地說。
「她也大學了,」楊晶晶笑起來,「女孩子要富養的,你給點錢怎麼了,她又不亂花。剛才那個房地產公司又來電話了,讓我們快點去開會,這個單子做下來我們又有錢了。」
兩人邊說邊往洋房外走。
「上次開會,他們公司一個小朋友好像對你有意思啊。」左永邦突然想起,「開會的時候亂看你,你覺得怎麼樣?」
「喲,這都被你發現啦?」
「廢話,我連你們約會了都知道……」
「你你你……這你怎麼都知道啊?」
「因為你的電話是我給他的啊,」左永邦胸有成竹地說道,「那天開完會,我把他叫到邊上,問他要不要你電話,他說要,我就給他了。所以,這個案子我們肯定拿得下來,你放心吧,他好歹也是一總監級的。」
「你是不是老幹這一手啊?」
左永邦點點頭,「我幹這手幹得可熟練了,但你也不要虛偽,你喜歡人家嗎?」
「喜歡。」
「那就不要廢話了。」
走到大門處,柵欄外已經空無一人,左永邦走出門,突然轉過頭,靜靜地看著鐵柵欄,一動不動。
「你怎麼了?」楊晶晶問。
一串手鏈,靜靜地掛在鐵柵欄上。
那是左永邦和米琪第一次約會的時候,他送給她的。
「這是我送給你的第一份禮物。」在第一次約會的餐廳裡,左永邦就是拿著這根手鏈笑著對米琪說,「以後還有很多會送給你……」
「不過,如果有一天你不喜歡我了,你就把這根鏈子還給我,其他的都留著好了。」
「為什麼?」那個時候,米琪和他還不熟,她睜大雙眼問。
望著這個自己想泡的女人,左永邦壞笑起來,「這樣……我以後想起你的時候,全是你最美好的樣子。」
米琪意亂情迷,羞澀地笑起來。
這個畫面,彷彿就是在昨天。
「怎麼了?」楊晶晶再一次問。
「沒什麼。」左永邦終於笑了笑,深呼吸了一口,「只是……很眼熟……」
「我們活在這個世界上,每一年,每一天,每一個小時,都在成長。我們不知道下一秒會發生什麼,也不知道把上一秒放到哪裡。有些東西我們盼不到,有些事情我們回不去。但每次想到,你帶給我的變化,我就充滿感激。我想起你,就想起現在變得更好的自己,這樣的自己,是你帶給我的。你還好嗎?我很想問問你。有時候,我會沒有勇氣,我會想起過去,想到如果有一天,從某一刻,我們重新來過,一切會怎麼樣呢?」
「對不起,我在軟弱的時候,會這樣想著……」
「想著,然後鼓起勇氣,看著外面,告訴自己,如果一切重來……我會更加珍惜……」
遠行的出租車裡,米琪放聲痛哭。
邊上的人,輕聲拍著她。
然而自己還是好希望……一切能夠重新再來一次。
人生的每一秒,都決定著下一步,一旦跨出,就再也沒辦法逆轉回去。
然而,在這個地方……這個故事裡……
如果時光倒退回去,一切從結局開始……
可以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