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LESSON 8:處女情結 文 / 唐浚
自從人類誕生的那一天起,我們就擁有了一個詞,叫做歷史。
歷史是由無數的瞬間疊加而成。自從我們每一個人情竇初開的那一天起,上天也給我們準備了另一個詞,叫做情史。
情史,就是我們從最初愛上的那個人,心動的那個人,交往的那個人,一路披荊斬棘到如今,積攢而成的一部厚厚的血淚史。
這樣的歷史中有歡笑,有淚水,還有怎麼也忘不掉的痛苦記憶。上天給人們以記性,讓他們來記住。上天給人們以時間,讓他們來遺忘。於是我們在記住和遺忘之間苦苦徘徊。有的人說,一個人不開心,是因為記性太好。有的人說,當我不可以再擁有的時候,我唯一可以做的,就是令自己不要忘記。
其實醉生夢死只是一個玩笑,當你越想忘記一個人的時候,反而記得越清楚,就像你越想睡覺的時候,你越是睡不著……
此刻,顧小白就睡不著。
早上九點,他正站在廚房裡,穿著睡衣,咬牙切齒地開一瓶紅酒。
紅酒這種東西的氣質,其開法,喝法,無論如何和顧小白現在的狀態都是不同的吧。
最好是配一點奶酪、鵝肝之類的東西,再放一張古典唱片,在靜靜的夜晚,一個人慢慢品嚐才是道理。
早上九點,在廚房齜牙咧嘴開紅酒這種事情,更是聞所未聞。
然後……門鈴響了。
顧小白正怒髮衝冠,心裡發一聲喊,砰地把軟木塞從瓶口拔出來,聽到門鈴聲,心裡一慌,酒撒了一地。
門鈴還在持續地響著。
彷彿在說:「開門啊開門啊開門啊!」
顧小白哆哆嗦嗦地挨到門邊——廚房地上的酒暫時不去管它了——往貓眼裡看去。
門外正是左永邦和羅書全。
早上九點,兩個完全不應該在這裡的人,出現在這裡。
而且是同時。
拉開門,顧小白看也不看他們,轉身往客廳裡走。身後,左永邦和羅書全相互看看,然後一起走進來,關上門。朦朧間,彷彿羅書全還悄悄沮喪地給了左永邦十塊錢。
「什麼意思?」顧小白猛地轉頭,看著羅書全,「你給了他什麼?你們鬼鬼祟祟地在幹嗎?」「是這樣的,」左永邦笑嘻嘻地解釋,「剛才我來找你的時候,正好在樓道裡碰到他,他也正好要來找你。所以我們打了個賭。」
「打了個賭?」
「他說你應該已經睡了,我說應該還沒睡,就這樣,我們賭了……」
「十塊錢。」羅書全沮喪地說。
真是一幫無聊的人啊。
「把十塊錢拿出來給我看看。」顧小白走到左永邦面前,盯著他。
左永邦呆了呆,把紙幣拿出來。顧小白看也沒看,奪過來就塞進睡衣口袋裡,往回走。
「你們都猜錯了,我不是在睡覺,也不是沒睡覺,我是剛才睡了,然後做了個噩夢,就再也沒睡著。」
「噩夢?」
「這個夢剛開始特別好,夢裡我的製片方給了我一集一百萬的稿酬……」
「多少?!」
「一百萬……你聽我說下去嘛。」顧小白坐在沙發一角抓頭髮,「於是我用飛快的速度寫了五集,那我有了這五百萬幹什麼呢?我當然是在市中心買一套大房子啦!於是我就在市中心的一棟樓裡買了套房子……」
「多好的夢呀。」羅書全說。
「就好到這裡,」顧小白點點頭,「從這開始劇情就急轉直下,一搬進去,我就發現,原來我隔壁住的是莫小閔的前男友。」
邊上,左永邦和羅書全互相看了一眼,面面相覷,不知道怎麼接。
「我隔壁的隔壁的,也是莫小閔的前男友。」顧小白繼續說道,「整個樓道,樓上樓下,住的全是莫小閔的前男友。他們還互相串門,關係特別好,看到我住進來,還集體歡迎我……哈羅!歡迎入住!」
顧小白恐懼地蒙上眼睛,尖叫。
「非但這樣,連小區的保安,物業,地下車庫裡看車的都是莫小閔的前男友,整棟樓全是莫小閔的前男友!!!」
兩人非但不知道說什麼,簡直已經石化了。
「我什麼也沒顧上帶,就跑出了小區,一回頭才發現,這棟樓盤的名字就叫——前男友。開發商:莫小閔……」
顧小白坐在沙發上,雙手捂著臉,顯然是目前尚不能自拔。
「我這輩子從沒做過這麼恐怖的噩夢。我準備喝點酒壓壓驚,繼續回去睡的……」
「……」
「話說……」顧小白突然反應過來,「你們倆到底是來幹嗎?」
兩人互相看了看。
羅書全伸出手,做了個邀請的動作。
「是這樣的,」左永邦坐在沙發上,斟酌了下,「我碰到點事情,想來和你們商量一下。」
「只要不是前男友的事情,都好商量。」
「當然不是,」左永邦再度沉吟了一會兒,「你還記得前一陣我去和一個小MM約會,然後被米琪跟蹤嗎?」
「是啊!你不是還上了她家,還把她也給上了嗎?」
「當然沒有!」左永邦也順帶尖叫了一把,「米琪在門外走來走去走來走去,我怎麼可能跟那姑娘幹點什麼!我嚇都嚇死了,在屋子裡燒香求她快點走呢!」
「那……米琪認為你干了啊?」
「是啊!我怎麼解釋她都不相信,那我只好一咬牙一跺腳說是啊,就干了。」
原來是這樣,顧小白和羅書全死也想不到,屈打成招還能這樣。
面對著死活認定他做了的米琪,左永邦一咬牙一跺腳地把……
沒有做過的事情承認了。
「所以你和她冷戰到現在,是吧?」
顧小白雖然很睏,但是阻擋不住笑意。
一種幸災樂禍的笑意。
因為這實在是太好笑了……
「問題不在這裡,」左永邦繼續苦惱地說明,「問題在這一個多月來,我和米琪也沒聯繫,她沒電話我,我也沒電話她——」說到這裡,左永邦又尖叫了一聲,「我是沒干啊!!!但問題不在這裡,問題是那個小女孩兒反而聯繫我了。」
「哇……」顧小白羅書全兩人齊聲讚歎。
果然是只要耐心好,守得雲開見日出啊……
「我要找她呢,」左永邦說,「那這次肯定就真發生什麼了,那我和米琪也差不多也就真完了。我要不找她呢,那米琪也不會來找我,因為她咬定我那天就是干了……」左永邦仰著頭,懵了一會兒,「我到底在耍誰呢我……你聽得懂嗎?」
「ABSOLUTELY,YES……」顧小白用地道的倫敦腔回答。
屋子裡瀰漫著一股死一般的寂靜……
三個男人都在靜靜地體會著這一刻。
命運與人生的荒謬,這樣偉大的課題,竟然以這麼萌的方式呈現出來。
這是身為男人的三個人,活了幾十年,都沒有料到的吧?
「那你到底想怎麼樣呢?」
過了一會兒,顧小白問。
「我要知道我還來找你?」左永邦怒道。
「嗯……」顧小白斟酌了一下,「我的建議很沒有人性,不知道你願不願意聽?」
「你說。」
「既然你和米琪現在這麼互相僵著,而且在不可知的將來,你們還會這麼僵著,這明顯不是個事兒,所以呢……」顧小白眨了眨眼睛,給自己倒了杯酒,「我建議你去答應那個女孩,你就真和她發生點兒什麼。那樣一來你真發生了啊,然後你就真有愧疚感了啊,有動力了啊,然後你就可以情真意切地對米琪苦苦哭訴哀求,我錯了,請你原諒我!我再也不會了!她現在需要的不就是這個嗎?你缺的也就是這個……你聽得懂嗎?」
左永邦呆呆地看著顧小白,半天動彈不得。
「你……你真是一個天才啊……」
「下一個……」顧小白疲倦地揮揮手,轉頭看羅書全,「你們都把我當居委會大媽了吧?」
「我……我沒事啊。」羅書全無辜地說。
「……」
「我和AMY訂了下午兩點約會,我就是無聊上來玩玩。」
「……」
「因為真的,霎時很無聊嘛……」羅書全純真地說。
如同所有男女戀愛的初期,羅書全覺得不跟愛人在一起的時間都是漫長的、無聊的、無法打發的,簡直就是在虛耗生命。羅書全目前正處在這樣一個時期。
他和AMY訂了下午兩點去看車——AMY最近想買輛車,約了羅書全提供意見。按說女人只有在買包買衣服這種事上才需要男人參考意見,這是在暗示最好男方出錢。但在買車這種大事上,羅書全顯然出不起這個錢。作為一個程序員和整天打遊戲的宅男,他比服裝店老闆娘窮多了。事實上,AMY也完全沒要他出錢的意思。
事已至此,羅書全只好在態度上表示出十二萬分的鄭重。這一天早上八點羅書全就醒了,然後發現早上八點到下午兩點之間有整整六年的光陰,只好上去找顧小白打發,被顧小白趕出來之後,他一個人在小區裡逛。彷彿地球繞著太陽,圍著小區轉了五六圈之後才趕到4S店——這期間他數度想自殺,切腹,上吊,跳樓,但跳樓要跑上樓再跳下來,實在太累了——他沒有想到的是……
聽一個汽車銷售在他們面前嘮叨半個小時,簡直像過了半輩子。
「還不如自殺呢……」羅書全想。
「這車前窗採用無邊縫的,所以在觀看上沒有死角,十分安全。另外底盤也非常厚重,不管飆到什麼速度,很少會有飄的感覺……」那個西裝筆挺,彷彿在安慰亡靈的銷售帶著若有若無的微笑說。
「你覺得怎麼樣?」4S店裡,AMY轉頭問羅書全。
「啊?」
「放心,」AMY笑起來,「不是讓你買了送給我,是我自己考慮想買,問問你的意見。」
「主要是你喜歡。」
「你也得喜歡才行,你沒有車,我們以後出去你得坐我邊上,所以……你坐進去試試?」
羅書全戰戰兢兢地打開門,坐進副駕駛。
一股奇妙的感覺油然而生……
從此以後,自己要坐在副駕駛這樣一個位置上……被引導人生了吧?
這樣的感覺很快被打破,因為他突然發現正駕駛座上有一個男人,也在試著舒適度,調節著靠椅。
兩人互相轉過頭,還對對方尷尬地笑了笑。
這是一個英俊的男人。
英俊中帶著一絲不羈,不羈中又帶著一些雅痞,羅書全簡直想馬上把顧小白叫來學習榜樣。
「看看看看……羞愧致死呀……」羅書全這樣想道。
邊上的男人對他笑了笑,打開門出去,然後身形站直了不動。
坐在敞篷頂下的羅書全突然彷彿看見……
另一邊的AMY也僵住了身子。
然後……奇妙的對話從天際傳來。
「嗨……真巧啊!」是那個男人的聲音。
「是啊,好久不見。」AMY也尷尬地笑起來。
「真的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吧?」
「我很好,你呢?」
語聲是帶著一絲拘謹的、客氣的、悠遠的,帶著無限的滄桑。
如果對話者裡有一個不是AMY,羅書全簡直想唱起來。
「我……來到……你的城市……走過你來時的路……想像著……沒我的日子……你是怎樣的孤獨……」
是陳奕迅的《好久不見》。
但依照羅書全此後的心跡,他想唱的完全是另一首粵語版《不如不見》……
同一首旋律,居然填了兩首心情截然不同的詞……
羅書全真想把那個叫林夕的作詞人揪出來掐著脖子問問到底是怎麼回事。
正這麼想著,AMY彷彿突然想起什麼似的,一把把羅書全揪出來,拉在自己邊上,對著那個男人。
「哦,對了,這是我男朋友,羅書全。這是艾文。」
確實沒有看錯,的確是剛才對自己微笑的男人。
此刻伸出手,看著對方,臉上還蕩漾著那種若有若無的微笑。
「你好。」
「你好。」羅書全也伸出手去,鎮定地微笑。
隔著車頂,兩隻手就這樣握了一握。
突然,羅書全有了一種無可名狀的燥熱。
很多年以後,羅書全會想起那天下午,出了4S店,AMY對他說的淡淡的那一句話。
「那是我初戀。」
「喔,初戀啊!」羅書全假裝歡快地說,「你這麼一說我也想起了我的初戀,那時候我讀大學,選修課的時候邊上老是坐著一個女孩子,漂亮得不得了。我那個時候就每天盼望著上選修課,能夠坐在她邊上,哪怕能看著她也好。我當然不敢跟她說話,但是我覺得我談了整整一個學期的戀愛,這就是我的初戀。你呢?」
「我的第一次就是給了他……」
邊上的女人沉默了一會兒,淡淡地說了一句。
五月的晴天……
閃了電……
「滿意了?」心中一個聲音嘲諷般地笑了笑。
「討厭討厭討厭!」雖然年過三十,心裡的聲音還是不可阻止地哭喊出來。
「來,現在請你閉上眼睛,因為天已經黑了……」
此時,渾身燥熱的不止是羅書全一個人。
在這個城市的另一端,一家情人酒店裡,左永邦穿著西裝坐在床上,對面是上次沒來得及法辦的85後女孩。
睜開眼,一張雙人的大床上,坐著七八個十六七歲的少男少女,都是那個女孩子的同學。左永邦出了顧小白家,就撥通那個女孩的電話。女孩叫他去酒店,他一路上對著耶穌說了很多話,但是耶穌一句也沒搭理他,耶穌更加沒有跟他說——
那個小女孩叫他去情人旅館,是去玩……
殺人遊戲的……
左永邦現在的心情,的確是想搞一場大屠殺。
「閉上眼,閉上眼!」左永邦邊上有一個男同學氣急敗壞的聲音。
左永邦閉上眼,再睜開眼的時候。
「你被殺了。」那個聲音淡淡地說。
「為什麼每次都是我?!每次都是我頭一個被殺,已經幾十次了!」左永邦已經來不及搞大屠殺了,他要的是一個叫做公平的東西。
「大概是因為……」對面那個叫歪歪的女孩淡淡地笑著對他說,「大家都討厭你吧?」
「我也討厭你們。」左永邦心裡說。
雖然年過四十,但心裡那個聲音還在很萌地,持續地嚷著。
「討厭討厭討厭!」
顧小白這一天是注定睡不好覺的,他回到臥室,捲上被子,滿腦子都是那棟住滿莫小閔前男友的大樓。他索性起來,到廚房煮了咖啡,一個人坐在窗台前喝。這個時候城市裡的人都在為自己的未來打拼,同時也在為自己的過去深深糾結著。
未來和過去,到底是以怎樣的方式鏈接起來?
是現在嗎?
然而從本質上說,「現在」這個概念是不存在的。因為每一個「當下」的現在,都會迅速變成過去,累積起來。
未來則是一無所知。
過去卻越累積越多。
如同積分兌獎之類的東西,當過去累積到一定程度,上帝就會給你一個「人生大獎」之類的東西,那……
就是「終極解脫」。
「這真是一個消極的想法啊。」顧小白想,任誰做了這樣一個噩夢,都無法不這樣想事情吧?顧小白也交過不少女友,那些人聲,笑影,彷彿一座座墓碑一樣的東西佇立在荒涼的土地上,顧小白自己……
究竟是一個雄心勃勃的,對未來充滿規劃藍圖的設計師,還是……僅僅是一個墳場的看守人?
就這麼想著,然後……
門鈴又響了,顧小白起身去開門。
看到同樣兩張哭喪著的臉——左永邦和羅書全。
「我靠!時光倒流了嗎?!」愣了半天後,顧小白忍不住叫起來。
對於左永邦來說,時光是不可逆的一個存在——當然,對任何人來說都是如此。但他更加深刻地體會到這一點的原因是——當那場惡作劇般的殺人遊戲結束後,85後的小美女把那些十七八歲的少男少女趕走後,左永邦已經在床上累得虛脫——任誰被殺了幾十次後都會感到虛脫的那種累。
「我不想再死了……」左永邦抬腳就要走人。
然後他就被一雙小手按倒在床上,一張笑臉在眼前晃動,那個眼眸裡充滿著青春的笑意,還有蕩婦般的風韻。
「那……我讓你復活吧?」那個聲音在耳邊喃喃地笑道。
然後,彷彿身在異次元空間一樣,左永邦彷彿脫離了自己,無法阻止地看著自己的衣服被一件件剝掉,那個年輕的身體坐在他身上。
那一刻,他想到了……米琪。
「我……回不去了,我是回不去了。」按照顧小白說的,從此我就有力量,有懺悔的動力去苦苦哀求米琪,挽回,並重新步入了正軌。因為從本質上來說,我只是做了一件在米琪眼裡「過去」做的事情。
是一件他已經承認做過的事情。
但當這一切結束,女孩滿帶著朝氣與滿足喜滋滋地去浴室洗澡,水聲傳來……
左永邦看到床上那一灘分明的血跡,才知道自己這下是真的……
回不去了……
「她怎麼可能是第一次啊?!」
顧小白家裡,左永邦衝著顧小白哀號,就差沒拳打腳踢了。
這個選項,在他們的規劃中……是不存在的。
「這個問題提得好,對方辯友請回答,你為什麼覺得她不可能是第一次?她已經三十了嗎?」
聽完左永邦的闡述,大概顧小白心情也不好,因此咄咄逼人地反問。
完全沒去想這個缺德至極的主意是誰出的。
「沒有,大概二十不到吧。」
「嗯,二十不到,那比瀟瀟也只大一點……」顧小白怒喝一聲,「你也太沒人性了吧?」
「這不是重點啊?」
「喔,對不起我忘了……請繼續……」
「這這……這,這怎麼看她也不像啊,你們要是見過她就知道了。身材那麼好,打扮得也特別時尚,最大的愛好就是殺人遊戲和去夜店。行為舉止又那麼潮,怎麼可能是第一次呢……」
「好,我現在來指出你一個邏輯性問題。」顧小白想了想,說,「我們寫劇本的時候有個常識,也就是基本上所有人——尤其是女人的原理……」
「原理?」
「原理,」顧小白點點頭,「就是你塑造人物的時候,外表和內在差得越遠,前後反差越大,這個人就越真實,可信。」
「對不起,實在聽不懂。」左永邦乾脆道。
邊上的羅書全已經在間歇性地抽搐了。
「好吧,我用白話文……」大概也被負罪感侵蝕著吧,顧小白特別小心謹慎地想了想,走到一邊又給自己倒了一杯酒,「女人,是一種什麼樣的東西?是一種嚴重缺乏安全感的動物。這個世界上,很多隨時覺得會被大自然侵略到的動物都會採取一種什麼樣的方式來保護自己呢?」
「……」
「保護色。」顧小白自問自答道,「保護色是什麼?就是偽裝,就是讓你無法一目瞭然地判斷她的內在的東西。也就是說,在大多數情況下,一個女人的外在和內在是嚴重不符合的。你要看到一個女人說話細聲細氣,柔柔弱弱,說不定她其實是一個能把你吃得骨頭都不剩的母老虎,發起瘋來能把你捅死。你要是看到一個外表沉悶,打扮保守的女人,說不定她的內心比誰都狂野。」
「哇……」
兩人讚歎,好像哥倫布發現了新大陸。
「這都是常識啊,你不能光憑外表來判斷一個女人。女人都是喜歡演戲的,演戲對她們來說是畢生的愛好,你懂嗎?」
「然後呢?」左永邦一臉困惑。
「還然後?然後她打扮得很潮,喜歡去夜店說明什麼呢?只說明她想讓別人認為她是個喜歡去夜店的、玩世不恭的、對生活態度隨隨便便的女孩,就是這樣而已。」
「我插一句啊……」羅書全已經渾然忘了自己的事情——因為左永邦的問題明顯比他更嚴重,「她缺心眼兒啊?」
「這就是她想給別人留下的印象啊。」顧小白歎氣,「我不知道為什麼,可能她內心很害羞,可能小時候受過什麼刺激,可能她不想被別人欺負。但問題的關鍵是,我再強調一遍,問題的關鍵是,喜歡去夜店的女孩不代表不是好女孩,不代表對感情不認真。同樣,喜歡去書店,喜歡一個人在家種種花花草草的女孩不代表不是一個壞女孩兒。可能你被她殺了,她都可能面帶微笑地拿你的屍體來做化肥,你不能憑外在來判斷一個女人的。」
「我靠,那我現在怎麼辦?!我本來是想上了她然後沒有遺憾地去跟米琪復合的啊!那我現在怎麼辦啊?!」
顧小白默默想了會,好像沒有更缺德的辦法了,只好……
起身,鞠躬……
「我謹代表小區的全體居民向你表示哀悼。」
「我錯了,我罪該萬死,問題是我現在自己也……生不如死……」
「對不起,我想問一下,到我了嗎?」三分鐘後,羅書全冷不丁發問。
「嗯?怎麼你還在這兒?」顧小白困惑地轉過頭,望著他。
「廢話!我等到你現在,你剛才鞠完躬就開始玩玩具了,我想可能要分上下半場,所以我等到現在呢……」
「喔喔,不好意思。」顧小白坐回沙發,「請問你有什麼困惑啊?」
「你有處女情結嗎?」羅書全冷不丁問。
「什麼?」
「你有處女情結嗎?」
「為什麼問這個?」
「你先別管我為什麼問,你先老實回答我。」
「處女情結就是很在意女朋友是不是處女,是不是這個意思啊?」戒備地看著他,顧小白謹慎地問。
「回答正確,加十分,有嗎?」
「以前有,現在沒有。」
「為什麼?」
「以前年紀小,不懂事嘛……」
「說實話!」
「好,說實話。」顧小白攤手,「以前年紀小,接觸處女的可能性大。現在社會也開放了,接觸的女孩兒也都不是十七八歲,都二三十了。加上我自己也不是什麼好東西,同一個世界,同一個夢想,我再在這個問題上較勁兒不是給自己找不自在嗎……」
這確確實實是一句大實話啊……
羅書全突然拿起個坐墊捂在臉上,哭泣起來。
「說到我的痛處了……」
「哪一句啊?」
望著顧小白呆呆的眼神,羅書全拿開坐墊,聲淚俱下。
「你不知道……我本來以為我也沒有,AMY怎麼說也二十五六了吧,怎麼也不可能沒有過?我壓根也沒指望過。這事兒也不是指望不指望的事兒,所以我本來也以為我沒有……」
「不要繞圈子!往下說!」兩人齊聲怒罵。
「但你沒看到AMY看那個男人的眼神,那個深情,那個定格,那個瞬間化為永恆……」
時間靜止……
左永邦和顧小白都暗自默想起來……
「瞬間化為永恆」——真是一個奇怪的東西。
剛剛還在說沒有「此時此刻」,一轉眼,「此時此刻」已經變成「永恆」這樣一個存在了。
「就想像一下,想像一下,」羅書全循循善誘,「閉上眼睛……」
「我不閉!」左永邦哭喊。
「靠!沒人讓你閉!」羅書全怒道……
轉頭對著顧小白。
「回到十幾年前,在你還純潔的時候……你第一次看見你喜歡的女孩兒,你們散步,你們聊天,你們第一次親吻。你們哭過,笑過,然後直到有一天,你被另一個女孩吸引,你無情地甩了她。等到你明白那不過是一時激情,那個人再也回不來了。十幾年後,現在她就站在你的面前,看著你……好,睜開眼睛……」
緩緩睜開眼睛,顧小白眼睛裡全是眼淚。
「明白了吧?」羅書全深呼吸了一口。「她就是這麼看他的。」
時間……又一次靜止了。
「你得這麼想……」半分鐘後,顧小白像狗抖身子一樣抖擻了一下,「誰沒有個過去啊,是不是?就是因為AMY有過這麼一個兩個三個四個我也不知道幾個男朋友,才成為現在的她……而你遇見的,愛上的就是現在的她。也就是說,她之所以是她,是以前那些人共同組成的,不然你也不會愛上她……」
「……」
「你明白我意思嗎?」
「你這屬於純粹狡辯。」羅書全抗辯道,「照你這麼說,大家為什麼都覺得處女那麼好?象徵著純潔,善良,美好?你再看看他——」
羅書全轉手指左永邦。
「你別看我,我這屬於不小心摸到彩。我還不知道怎麼辦呢?」
「你看,就是因為人家第一次,所以他就不知道怎麼辦了。」
「What』syourpoint?」
說了這麼久,顧小白終於困惑起來。
「我就是想說,你們介不介意以前女朋友的情史呢?」
這才是問題的關鍵所在吧。
「我不介意啊。」顧小白轉頭問左永邦,「你呢?」
「我是開創歷史的人。」帶著悲壯的心情,左永邦恨恨地回答。
「你真的不介意嗎?」羅書全向著顧小白,向前一步,「你不介意你是莫小閔第幾個男人?你可能不介意第二個或者第三個,但你真的不介意是第二十個還是第三十個嗎?」
「我翻臉了啊!」顧小白果然道。
「你看,問題就在這裡,我們可能沒辦法指望是女朋友的第一個男朋友。」羅書全說,「不是不想,是沒法指望。但你還是受不了她在你之前有過很多男人——不然你也不會做這樣的噩夢。就像你說的,那代表著歷史,歷史是什麼?歷史是已經發生的,就會永遠存在下去的。尤其是第一次,對女孩子來說……我們小時候女孩子是怎麼被教育的啊?女孩子第一次,貞操有多可貴,一定要好好珍惜什麼的。你想,她能把這麼寶貴的東西給那個男人,說明那男人在他心裡是什麼份量啊?再加上她今天那眼神……」
「……」
「現在你明白了吧?我不是在和一個人戰鬥,我是在和十幾年的記憶戰鬥。就算我和她在一起十年,她對那個人的記憶就會變成二十幾年。我和她在一起二十年,她的記憶就是三十幾年,我永遠戰勝不了她的記憶的。」
說完,羅書全坐在那裡,眼神蕭索,其他兩個人也默不作聲。時間一秒秒過去,都在眨眼成為新的歷史,突然羅書全站起身來,默默地向外走去。
「你去哪兒啊?」顧小白問。
「既然注定打不贏,我就不想打了……」說完,羅書全無助地走出了門。
一個人的情史是怎麼樣的一個存在呢?一個人在遇到對方之前——就像剛才說的——是數不清(或者數得清)的「他人」集合起來,鍛造的TA。TA的習慣、模式、心態、生活方式、隨手關燈的細節、花錢大手大腳的習慣,都是被TA一點一點塑形而成的——或有意,或無意的影響而成的——問題是,對方也是如此。
這樣,就不可避免地推導出一個令人驚駭的結論。
當一個人遇到另一個人,相遇,心動,愛上……
其實,不是一個人和另一個人的戀愛。
而是一群人,和另一群人的戀愛。
這是一件多麼……
多麼……
多麼……
可怕的事情啊……
光閉上眼想一想,就彷彿身處無窮噩夢深處一般恐怖的感覺。
左永邦開著車,在整個城市彷徨著亂開的時候,那個女孩和米琪的臉交替在他面前出現,交相輝映,像要提醒他什麼似的。這個時候,手機響了,這麼多天來沒給他打電話的米琪,出現在電話裡。
「有沒有時間,我想找你聊一聊……」電話裡的聲音聽起來既陌生又熟悉。
左永邦掛了電話,默默地開著車。
雨……終於下了起來。
是一場大雨。
「怎麼了?」門打開,羅書全呆滯麻木的臉出現在AMY面前,「你?你怎麼來了?你不是說你身體不舒服先回家了嗎?」
看著AMY,羅書全也不說話,活像是——本身就是——被淋透了的狗一樣的眼神看著她。
「快點進來,你這人怎麼回事……怎麼也不帶把傘呢?」說完,AMY就回身給羅書全找毛巾。
「我上次把傘借給你了,一直放在你這裡。」
「你……不是到我家來拿傘的吧?!」
羅書全無奈地笑著搖搖頭,任憑AMY疼愛地擦著他的頭髮。
自己……是很愛她啊!
只是剛剛開始的感情,怎麼會被過去這麼輕易打敗……
然而,自己一直深深地感受著挫敗,一絲不假地感受著。AMY完全沒有注意到這一點,回身掛了毛巾,撿起邊上的汽車DM單興高采烈地說起來。
「我剛才在研究呢,你說我們買標配的呢,還是高配的?其實,高配的也沒多大意思,但是那個暖座的椅子還是挺好的。」
羅書全還是呆呆地看著她。
「你……你怎麼了?你沒事吧?你身體好點沒?要不要去看醫生啊?」
「不要,我就是想來看看你。」
「幹嗎?就半天不見就捨不得我啊?」
「AMY,我們分手吧。」羅書全說。
「為什麼?」此時,一個二十四小時茶坊裡,表情同樣麻木冰冷的米琪,面對著同樣不知所措的左永邦,冷冷地問了同一個問題。
「這……這裡面情況非常複雜……」對面的人難以啟齒。
「再複雜我也要聽,而且我有的是時間,你說吧。」
於是,羅書全說了起來。直到他說完,AMY還是呆呆地看著他。
「對不起,我沒聽懂,請你再說一遍。」
「今天,我們遇到的,你那個初戀的男朋友……你看他的眼神……我覺得你還是忘不了他。」
「我看他什麼眼神啊?!」AMY終於叫起來。
羅書全又被問到這個問題,轉頭又想找顧小白、左永邦模擬,可惜沒有,於是悻悻地轉過頭,「就是……就是……」
「你到底在想什麼啊?!」
「我就是覺得你心裡一直有他,他是第一個征服你的男人,就像第一次爬上一座山上插了一面旗子的人。然後他走了,接下來再來爬這座山的人,都會看到那面旗幟。對他們來說,對我來說,我就是個觀光客而已……」
「觀……觀光?」AMY看他的眼神,好像從來不認識他。
兩人就這麼互相看著。
不知看了多久……
「我明白了。」AMY深深歎了口氣,「你要跟我分手,就是因為你不是我第一個男人,是這個意思吧?」
「可以這麼說……但好像也不是……」
「我的過去和你沒關係。」AMY終於叫起來,「你懂嗎?!我在遇到你之前,我的經歷和你沒關係。」
他還在不依不饒,好像和對方一起完成一個證明題,「可是過去會影響現在啊。」
「我再說一遍,我的過去和你沒關係。」AMY看著他,一動不動,「我從來沒想到會遇到你,認識你,但遇到你、喜歡你的——是現在的我。」
「你看你又證明了我的話。」羅書全竟然有些——得意地說。
「什麼話啊?!」
「你說你的過去和我沒關係,但如果和我沒關係的話,你又怎麼會是現在的你來喜歡我呢?」
如果這事不是和自己有密切關係,他簡直忍不住要為自己的清晰邏輯跳起來鼓掌。
「你到底知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我自己也有點暈……」
「不用麻煩了,行,我同意。」對面的人死死地看著羅書全,起身,走到櫃子前,拿出一把傘遞還給他,「就這樣吧,走吧。」
「啊?就這麼走啦?」
這……這不是我想看到的答案啊。
——我想看到的是……
——想聽到的是……
——你告訴我,我對你有多重要,是超越其他的,重要的,存在啊……
——這才是……TMD……處女情結最重要的原因啊……
從這個角度上來說,每個女人的「處男情結」才是更嚴重的吧。
相較來說,男人比較在乎的是這個女人在不在自己身邊,而女人更在乎的是自己在這個男人心裡是不是……真正的唯一。
但如果因為這樣,就說羅書全不是個男人——也太粗暴了吧。
「你不想解釋什麼嗎?」羅書全吃吃地問。
「對不起,我是一座山,山是不會解釋什麼的,你觀光已經觀光完了,走吧。」但是,山明明講話了……
「走啊!」AMY拿著傘,紅著眼大吼道。
眼睛裡……分明是……淚水吧。
山也是不會流眼淚的。
像淚水一般的雨點打在邊上的玻璃窗上,米琪看著左永邦,想笑,但實在笑不出。
「我曾經設想過無數次,你來跟我分手的理由。」米琪終於笑起來,「但我實在沒想到,打死我也沒想到——你要跟我分手,是因為你是一個負責任的好男人。」
「因為你上了另一個女孩,你要為她負責。」
「請你不要諷刺我。」
「諷刺你?我們半個月沒聯繫,因為我不相信你沒跟她有過,但你堅持沒有。好,我決定相信你,於是我打電話給你,但是你現在告訴我,你為了心態很好地來請求我原諒,所以你跟她去上床了。然後你發現她是處女,然後你來跟我分手,請問是誰在諷刺誰呢?」
眼淚終於流下來了,結合著笑容。
左永邦發現自己還是愛她的……可是……
奇異地,自己怎麼想為另一個女孩負責呢?
因為那代表自己更像個負責全部藍圖設計的建築師,而不是半途加入的意外分子。
逃難一般地離開了AMY的家,羅書全到了樓下,仰望著那一扇窗戶,不知道事情怎麼會莫名其妙地到了這個地步。早上一起去買車的時候,和現在好像身處在兩個宇宙,另一個宇宙裡的他們還相親相愛地在一起,依偎在窗前數著雨滴。而此刻,在大樓下淋得像條狗一樣的自己究竟是在哪裡呢,在哪一個宇宙呢……
那樣一個孤獨的宇宙,還有誰和他在一起呢……
他轉過頭。
同樣在瓢潑大雨中淋著,仰望著那扇窗戶的人是……
AMY的初戀。
「我是她第一個男朋友,她也是我第一個女朋友。十幾年前,我們第一次在學校的食堂遇見,她坐在我對面,一邊吃飯一邊心不在焉。我看著她的樣子,就想上去捏捏她的臉。我不知道她的名字,只知道她的性別。突然之間,我覺得自己墜入愛河。我就走上去,對她說了一聲,同學,這個菜是不是有點鹹?」
瓢潑大雨中,兩個男人遇見,瑟縮地寒暄……
以後……
AMY的初戀對羅書全傷感地訴說他們的過去。
「你說話好押韻啊?你是不是寫歌的?」
聽這樣一個男人說了一通後,羅書全渾然忘了立場,腆著臉問。
「她看著我,露出可愛的笑臉……」初戀不管他,繼續說道,「晚飯後,我約她一起到圖書館看書。她看著書,我看著她,我知道我的人生將翻開新的一頁。我們一起散步,我們一起做作業。我在學校常青籐下第一次吻她,她哭著說她這個吻已經保留了二十年。我抱著她,說今後八十年,我也將擁有它的歸屬權……」
羅書全仰天發呆,雨點這樣打落下來。
好想作曲喔。
「那時候,我青春懵懂,是個發春的少年。我滿腦子想的是,怎麼把這個我最心愛的女孩弄上床。她卻說她還想做幾年小女孩,但是耐不住我軟磨硬泡,終於在一個雷電交加的晚上,她獻出了她的初夜。她對我說,今後她將一生愛我,永遠在我的身邊,當時我感到好幸福。三個月後我卻在想,難道我這輩子只能有這樣一個女人,從此充滿怨念……」
「……」
「然後我開始疏遠她,借口功課忙,借口考試緊,借口我老媽生了重病。終於有一天,我們揮淚告別。我心裡面卻高興得要命,我終於自由啦!然後我就開始交一個個女朋友,不斷地換著身邊的女人。直到有一天我開始明白,我在找的只是她的影子。我一直以為我早把她拋到了九霄雲外。今天早上我們遇見,我才真正確定,」初戀轉過頭,看著羅書全,「十幾年來我來沒忘記過。」
「啊?」
「我也開始想忍,但是我打電話給她,我跟她講了無數我們在一起時的情節,求她能不能再次回到我的身邊,你猜她對我說什麼?」初戀化身美好的男子轉過頭,悲憤地說。「她說她現在很幸福,她說我記性真好,這個記性用在別的地方一定很有前途!」
「啊?這麼絕情啊?」
這個時候,羅書全已經完全忘了自己是誰,以及為什麼站在這裡。
「是啊!」
兩個人同仇敵愾起來……
「我一直以為她和我一樣,從來沒有忘記過我。」初戀淒楚地說,「誰知道,我現在才知道,女人和男人真的不一樣。她們有了新歡,對舊愛就再也視而不見。不管他是出了車禍,得了絕症,還是死在她面前,她都可以當沒看見。我真的想不到女人怎麼會這麼絕……」
「真是太絕情了!」羅書全憤怒得渾身發抖。
「我在這裡站了一個晚上了,我看到你走進去,又走出來,她居然可以絕到派你下來安慰我!還能再絕一點嗎?!」
「啊?我不是下來安慰你的啊。」
發現事情完全不對勁的羅書全終於反應過來,迎著瓢潑大雨,撇下身邊的男人,衝上樓去。帶著悔意,呼呼喘著氣,爬上那一層樓梯,敲著那扇門……
「Sorry,Sorry,請開門!」
換來的只有一句……
「滾!」
以及裡面爆發而出的哭聲。
歷史由每一個昨天和相伴我們的人組成。因為這些昨天,這些人,變成現在的我,現在的你。男人選擇記住,因為他們無法承受被遺忘的痛苦。女人選擇遺忘,因為她們無法承受記憶的重量。當一切輕裝上陣,過往一切,每一個戀人,每一個過去,都像一塊塊墓碑,存在於那裡。銘刻的每一個名字,在心中死去,在另一個人身邊復活……
夜店裡,左永邦終於在擁擠的群魔亂舞般的人群中,找到了那個為他獻出初夜的女孩子,興高采烈地用日語宣佈——「我回來啦!」
「啊?」對方用一種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的眼神呆呆地看著他。
「我和她分手啦!」左永邦進一步解釋,「以後你的人生我來照顧!」
「你和誰分手啦?」
「我原來的女朋友啊……」
「啊?為什麼?」
「因為……」左永邦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她,奇怪自己竟然還要跟她解釋這個問題,「因為……白天那個是你第一次啊!」
「那個……不是啊。」對方用更奇怪的眼神回看他。
「那……」左永邦更困惑起來,「是啥?」
「大姨媽啊!」
對方朝自己伸出中指,狠狠地比了比,好像是對左永邦的嘲弄,更好像因為左永邦給她的加冕是一種恥辱。
不管是什麼……
左永邦明白了……
自己回不去了,因為他不斷地用一個錯,去加蓋了另一個錯,結局就是搞成現在這個樣子。
好在,現在也馬上變成過去……
只是……再也沒有米琪的過去。
其實,無論念念不忘還是開創歷史,一切只是在靜靜發生,按照我們自以為是的邏輯推進。再也回不去,如此而已。
然而,每一個和你相處過的瞬間,都會成為永恆的瞬間,靜止在另外一個空間——
熠熠閃光。
每一個對現在失意、對未來迷惘的時刻,抬頭仰望那些閃爍的如同星光一般的瞬間,都會讓你鼓起勇氣——
走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