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六章 文 / 東野圭吾
阿部佐智男的葬禮結束的第二天,芙美子在家裡。已經好長時間沒這樣悠閒地待在家裡了。這時,擔任案件調查的小村刑警來了。請他進屋坐,但他說在這裡就可以了,於是就在玄關坐下了。
「那個,那個案子怎麼樣了?」芙美子誠惶誠恐地問道。
「我正是為這件事來的。」小村抬眼朝遠處看了一眼,一副斟酌詞語的表情,「終於把真相調查清楚了。」
芙美子的兩個膝蓋跪在地板上,挺直了後背。
「罪犯好像是真鍋公一。」
「啊?」她不由得叫了一聲。
「真鍋是犯人。他堅信阿部佐智男和自己的妻子之間有問題,準備殺死二人並弄成他們殉情的假象。」
「這……」
「這樣考慮是合情合理的。」
小村刑警說的意思大概如下——
從芙美子那裡得知自己妻子不忠消息的真鍋公一非常憎恨這兩個人,最後想到要殺掉他們。於是便設計把那兩個人約到伊豆的旅館,在那裡給他們製造死亡現場。他先邀請阿部去打高爾夫球。以前兩個人經常在一起打球,所以也沒有什麼奇怪的。接著用阿部佐智男的名字預訂了房間,並在當天就將這二人約到了旅館。
邀請阿部後又邀請秋子旅行,並用妻子的名字預訂了房間。也就是說他是用阿部佐智男和真鍋秋子的名字分別預訂了房間。當天真鍋公一的行動我們已經都知道了,他讓秋子到旅館去辦理住宿手續。為了不讓旅館服務員見到自己,於是他先在附近餐館待了一會兒。接著才去房間。
到了旅館後,他先一個人到阿部的房間去,並在啤酒裡放了毒藥。當他把阿部搬到床上弄成睡著了的樣子後,又打電話叫來了妻子,準備用同樣的方法殺死秋子,然後再把兩個人的屍體擺放到一起,這樣因為沒有人見到自己,事成之後就可以脫身。
但是,在殺害秋子的時候,沒想到卻出現了失誤:秋子把自己杯子裡混有毒藥的啤酒倒到他的杯子裡。並不知道這一情況的公一怎麼也沒想到自己機關算盡,反誤了性命。
「我們化驗了那兩個啤酒瓶和三個玻璃杯,從其中的一個啤酒瓶裡化驗出了氰化鉀,三個玻璃杯裡都有混有氰化鉀的啤酒,可是那個好像是真鍋公一用過的杯子,比其他兩個杯子裡氰化鉀的濃度要低一些。這大概是最開始杯子裡並沒有毒藥,後來秋子夫人把自己杯裡的啤酒往丈夫的杯子裡倒了一些的緣故吧。」
「那麼,氰化鉀是從哪裡弄來的?」
「公一的弟弟經營著一家金屬加工廠,那裡好像使用這個東西,從那裡拿出一點是很容易的。」刑警又補充了一句:「沒想到工廠的管理這麼混亂呀。」
「這麼說來,還是怪我最先告訴他的呀。」
芙美子低下頭自責道。如果刑警說的是真的,那麼,自己跟公一說的外遇的事就是這個案件的導火線了。
「結果就是這樣,可是你也不用太自責,因為照片上的那個女人,就連公一都認為是自己的妻子呀。遺憾的是,到現在也沒有找到那張照片。」
刑警又說以後如果還有什麼事情會再聯繫的,便離開了芙美子的家。
芙美子把他送出了玄關,並一直看著他的背影直到看不見了。
10
兩天後的晚上,芙美子到秋子家去了。只有她們兩個人一起喝酒。
「因為我說錯了話才引起這麼大的麻煩,真的很抱歉呀。」芙美子舉著酒杯說。
「行了,別內疚了。誰讓我家那口子不好好看清楚呢,並且還連累你丈夫也死了。」秋子說。然後兩個人互相看著對方,一會兒忍不住撲哧笑了起來。
「啊,真奇怪。其實這樣的劇情已經是老掉牙了。」芙美子被酒嗆了一口,笑著說。
「儘管我很討厭這樣,不過卻很刺激。」
「不是什麼刺激的事情,倒是確實值得稱讚的呀。」
說著,芙美子想起了好多天以前的事情。
這個事件的起因是秋子發覺自己有外遇的事情被丈夫發現了,所以急著找芙美子商量。當然那個男人不是阿部佐智男,是她在OL時認識的一個男人。
秋子的煩惱是,公一很可能因她有外遇而跟她離婚。其實,開始時秋子跟那個男人只想玩玩而已,並沒想要和丈夫離婚。如果離婚的話,那麼秋子可就什麼也得不到了。
「如果他死了就好了。」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我也希望他死呢。」
芙美子說的是自己的丈夫阿部佐智男。他年紀都這麼大了,可是收入卻沒有增加,自己根本無法實現當初所希望的那種生活。最近,她把瞞著丈夫買的股票出手了,可沒想到股價暴跌,雖然佐智男還沒發覺,但銀行的存款差不多都花光了,並且還欠下了巨額外債。每次在想補救的辦法時,都冒出佐智男能不能遇到個什麼事故意外身亡什麼的。因為佐智男參加了一個高額的生命保險,同時她也覺得佐智男沒有作為男性的魅力。也許是兩個人年齡相差太大的關係吧,兩個人在一起時好像有透不過氣的感覺,再加上沒有孩子,所以,她越來越憧憬那種自由浪漫的單身女人的生活。
最初她們還只是半開玩笑地說著,可是漸漸地都認起真來,當真商量起殺死自己丈夫的事情來了。兩個人最後商量的結果是,設計讓真鍋公一先把阿部佐智男殺死,然後再錯把自己殺死,這樣就算警察追究的話也能夠逃脫。
首先芙美子告訴佐智男說他們夫妻二人到伊豆旅行,當佐智男答應後就讓他預訂旅館。接著秋子要讓公一同意跟芙美子他們夫妻一道去旅行。公一同意後,秋子預訂他們夫妻的旅館。等到出發的兩天前,芙美子再把真鍋夫婦也一起去的消息告訴佐智男。出發當天的早晨,芙美子突然說自己娘家有急事讓丈夫佐智男開車先走。因為佐智男不想跟芙美子的娘家有太多的交往,所以就正如妻子所希望的那樣,先行開車去伊豆了。而前一天晚上芙美子則悄悄地把高爾夫球桿放到車子的後備廂裡。把佐智男送走之後,莢美子立即離開家租了一輛車快速趕往伊豆。
另一邊,秋子在那家名為「OWAITO」的餐館門前讓公一把車停住,告訴公一「芙美子他們會在這個店和我們集合。我先到旅館去辦理住宿手續後就過來,請你先在這裡喝一杯咖啡等他們吧」。
公一當時有些奇怪,還問了為什麼要在這個店裡集合,但秋子找了個理由就給敷衍過去了。在旅館門前,秋子同芙美子會合。接著,秋子到前台辦理了住宿登記後,兩個人就到佐智男的房間去了。看到芙美子這麼快就來了,佐智男還有些吃驚,但也沒想太多。
氰化鉀是秋子事先從公一弟弟的工廠裡拿的。佐智男喝下混有氰化鉀的啤酒後立刻就死了。令人不可思議的是,芙美子和秋子在做這些時竟然一點恐懼感都沒有。把佐智男搬到床上弄成睡著了的樣子後,芙美子就離開了旅館開車往家裡趕。秋子則往「OWAITO」打了個電話請服務員叫公一,說芙美子他們已經到旅館了,讓他直接來212房間——也就是阿部佐智男的房間——就行了。
一會兒,公一進來後,秋子讓公一先喝點啤酒,接著就出現了前面秋子給服務台打電話呼救的一幕。
「整個計劃中最精彩的部分就是佐智男和秋子約會的情景。」芙美子呵呵地笑著說。現在的她正為自己的這個創意而陶醉。
那個星期三的晚上和佐智男進入情人旅館的其實是芙美子自己。她去租了一個和秋子的髮型很像的假髮,戴著太陽鏡到吉祥寺去見佐智男,跟他說即使是夫妻偶爾到情人旅館這種地方來也很有趣,所以,佐智男很容易就同意了。本來他也是個喜歡這樣做的男人。
芙美子到真鍋公一公司去的時候,其實並不是要告訴他什麼外遇的事情,只說在公司附近辦事順便來聊聊。
「也真走運呀。」
秋子說:「那天公一的情緒好像很不好。所以後來警察去調查時,還真以為是因為你說了外遇的事情呢。」
「也許是菩薩在保佑我們吧。」
「是因為我們平常的品行好吧。」兩個人調侃著不由得又笑了起來。
不久偵探俱樂部的人就來了。
聽到門鈴響了,秋子便去打開了門,見門外站著一男一女。秋子問他們有什麼事,那個男人說:「有東西送給你。」
「什麼東西?」
「這個。」
說著,偵探拿出一些照片來。接過照片的秋子不由得瞪大了眼睛。那裡有自己和一個男人秘密約會的情景。
「這……這是怎麼回事?」
「這是你丈夫讓我們調查的。」
說這話的是那位女的。低而穩重卻很響亮的聲音。
「我丈夫?」
「對。真鍋先生在三周前委託我們調查夫人的行蹤。」
「是嗎?我丈夫……很抱歉,他已經不在了,所以這些都無關緊要了。」
說著,秋子就要撕掉照片。這時,那個女偵探說:「他已經知道了呢,所有的一切。」
秋子的手一下子停了下來:「知道了……嗎?」
「知道了。」
女偵探又重複了一遍。「他委託我們後不久我曾到真鍋先生的公司去了一次,並報告了調查結果。那時他就看了這些照片。」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已經無法讓自己再等下去的芙美子過來插嘴道,她感到了自己心臟跳得極快。
女偵探說:「就是那個星期五。據警察說那天你也到真鍋先生的公司去了呢。」
「啊……」
芙美子完全蒙了。偵探先於自己同公一見了面,他得到了秋子真的有外遇的報告後——
「如果把這件事告訴警察,那麼,事態就會有一百八十度的大改變吧。」
偵探的笑容令人毛骨悚然。
「目的是什麼?」
秋子瞪著對方問道,但是偵探的表情依然沒有改變:「沒有目的。相反,如果把真相公開的話,我們就要受到很大的損害,成為被犯罪巧妙地利用了的丑角,這會降低我們的威望。話又說回來,正因為這樣,我們才不能容許任何人利用偵探俱樂部來實施犯罪。我們是在付出了巨大代價後才覺悟的,所以才要揭露你們的陰謀。」
「但是你們沒有證據。」芙美子說,「你們打算拿什麼來證明呢?」
聽了這話,偵探用悲哀的目光看著她,慢慢地搖搖頭。「你們什麼都不知道呀。如果我們認真的話,大體上的事情我們都會明白的。例如,你去伊豆是用什麼方法去的呢。應該是租用汽車吧?因為是我們想像的呀。」
「……」
「這僅僅是一個例子而已。根據不同的情況我們都可以找到證據的。」
「那種事情又不是通用的。」
「啊,這又怎麼樣?如果巧妙地偽裝的話,就可以蒙蔽世人,讓大家相信。這次你們不就是這麼做的嗎?」
「等一下。」
秋子把充滿了依賴的目光投向偵探:「是為了錢嗎?那樣的話還可以想法子呀?」
但是偵探搖搖頭:「這次的事情也有我們自身的問題。偵探俱樂部會員的入會標準降得太低了,所以,我們才會捲到這種事情中來。」
偵探轉過身去,女助手也隨即轉過身去。
「再見。」
說完,二人便消失在黑暗當中。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