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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八章 文 / 東野圭吾

    「南田志穗什麼時候去美國?」

    「跟高山說了星期四。當然,他打算送機。」

    「然後,星期三他會收到這樣的短信:我現在乘上飛機了,送機只會徒增傷感。這樣?」

    「嘛,沒錯。」

    電車到了,兩人乘了上去。

    「還剩下中學老師川野武雄。你準備怎麼了結?」泰輔問道。

    「差不多手法。不過那傢伙執念很深,不會這麼簡單就了結的。強行了斷的話,肯定會去保險公司鬧的。」

    「這樣就糟了。沒辦法,稍微費點心吧。」

    欺詐戶神行成是最後一次,從此他們金盆洗手。自從功一宣佈這事以來,泰輔和靜奈就忙著處理後續工作。該拿錢的拿錢,然後乾脆地一刀兩斷。

    回到門前仲町的住處,香味撲鼻而來。廚房裡的功一沉浸在料理中。旅行包還放在床上。

    「哥哥,什麼時候回來的?」泰輔問。

    「三小時前吧。還是太在意了,想早點做好。」

    「做得怎樣了?」泰輔探了探鍋裡,「味道和色澤好像和上次沒啥區別。」

    「嘛,吃了就知道了。說起來,高山那邊怎麼樣了?」

    「50萬。靜出色地拿到了。」

    「真不愧是靜啊。」

    聽到功一的稱讚,靜奈露出一臉的滿足,一屁股坐在床上。

    「吶,去名古屋幹嗎?」

    「之前也說過,為了再現爸爸的牛肉丁蓋澆飯,必須要這個秘密武器。」

    「名古屋有?」

    「嗯。總算搞到手了。」

    「好吊胃口啊,秘密武器是什麼啊?」

    對於泰輔的詢問,功一沒有回答。

    前幾天,聽到靜奈說「戶神亭」的牛肉丁蓋澆飯才是真正的「有明」的味道,功一陷入了沉思。終於,他抬起頭,說:「我去趟名古屋。某個地方,或許藏著這一切的答案。」扔下這句意義不明的話,他就離開了,沒有多加解釋。

    「做好了。」沒多久,功一說道,「靜,吃吃看。」

    坐在桌上放著的牛肉丁蓋澆飯前,靜奈深呼吸了幾口。

    「別這麼緊張。」功一笑道,「放鬆點,吃吧。」

    「但是,責任重大嘛。」說著,靜奈開始吃起牛肉丁蓋澆飯。說完一口,她眨了眨眼,又連著吃了好幾口,然後望向功一,眼睛中閃爍著光芒。

    「怎樣?」功一問。

    「完美無缺。」靜奈說,「也有獨特的香味了。是爸爸的牛肉丁蓋澆飯。」

    「那天在』戶神亭『吃到的,是這個?」

    面對功一的提問,靜奈點點頭。

    「這樣啊……」

    「哥哥,發生什麼事了?好好跟我說說啊。」

    於是,功一打開流理台下的櫥櫃,拿出一瓶醬油。泰輔見所未見的東西。

    「名古屋的老字號醬油。雖然在牛肉丁蓋澆飯裡用醬油調香的廚師很多,但是爸爸執著於這牌子。這點,在這裡也記著。」說著,功一拿起料理台上放著的泛黃的筆記本。

    泰輔見到過這本記事本。裡面記載著爸爸的食譜。

    「我今天就是去買這醬油的。」功一說,「然後,在店裡打聽到了重要的訊息。」

    「重要的訊息?」泰輔和靜奈面面相覷。

    「』戶神亭『也用這種醬油。而且,他們最早開始用這個是在14年前。」

    聽到這個年數,泰輔震驚了,如同一股電流在身上流過。身旁的靜奈也表情僵硬。

    「不是碰巧。」功一說,「戶神政行竊取了』有明『的味道。——泰輔」

    「嗯?」

    「那天晚上,你看到的是戶神政行。你沒有看錯。」

    正當戶神行成和設計事務所商討著新店裝修問題時,他的手機響了。「失禮了。」說著,他看了一下液晶屏,上面寫著「高峰佐緒裡」。他背對著設計師山部秀和,按下通話鍵,放在耳邊。

    「喂,我是戶神。」

    「啊,那個,我是高峰。前幾天,受邀去廣尾店的那個……」

    「嗯,我知道。之後,身體狀況如何?」

    「沒事了。那個時候給你添麻煩了。啊,現在方便通話嗎?」

    「事實上,現在在商討中。馬上就要結束了,到時候我給你打電話吧。」

    「好的。工作中,打擾你了。」

    「別放心上,那麼,稍後再說。」行成掛斷了電話,迅速轉過身。

    山部看著他的臉,有些調侃的說:

    「行成先生,好像接到對方的電話很高興呢。」

    「誒,為什麼這麼說?」

    「表情和剛剛截然不同了。之前緊皺雙眉,宛如一個哲學家。現在看上去喜滋滋的,對方是女性?」

    行成不由自主地收起笑顏,擺了擺手。

    「請別開玩笑了。沒有這回事。」

    「是這樣嗎?不是前幾天參加謝恩會的那位女性?」

    被山部一語道破,行成心漏跳了一拍。那晚山部也出席了廣尾店的試吃會。

    「說中了吧。太好了,你也找到了這樣一位。戶神社長也說過,行成在工作上如魚得水,卻不懂得人心。就算遇到喜歡的女性,也全然不瞭解對方的心情,老是悶悶的,偶爾像這樣主動出擊也不錯嘛。」

    山部已是第二次負責「戶神亭」的裝修工作,是政行信賴的的設計師。年齡比行成剛好大了10歲。

    行成皺著臉。

    「確實是那位女性,但並不是山部先生想的那樣。只是想聽取年輕女性的意見,就邀請她了。那晚,一同前來的朋友突然有了急事,我就陪她同桌用餐。只是這樣而已。」

    「這樣啊,那太可惜了。男人為事業拚搏的時候,背後還是需要一個默默守護的女性。試著追求那位吧,是個不可多見的美女啊。」

    「不要開玩笑了。她怎麼可能看上我這樣的大叔。她還是個學生呢。」

    「學生?嚇了一跳。散發的氣質讓人感覺經歷過人生百態,呀,並不是說她看上去老,而是看上去很成熟。」

    「我知道,我也有同感。據說她是京都某大學的大四生,為了體驗人生百態暫時休學了。也許是這些經驗造就了這種氣質吧。」

    「嗯……總覺得那種氣質不是臨陣磨槍出來的……」山部微微思索著,「嘛~就算不是戀人,和年輕女性多接觸接觸還是不錯的。這次的店也主要面向年輕顧客。」

    「我也這麼想。所以才和她有聯繫,並沒有多做他想……」

    「知道了,知道了。別這麼較真啦。」山部苦笑著。

    商談大約進行了三十分鐘。走出設計事務所後,行成立刻拿出手機打給佐緒裡。

    「喂,你好。」電話那端段傳來明朗的聲音。

    「我是戶神。剛剛不好意思。」

    「我才不好意思呢,打擾你工作。工作結束了?」

    「嗯,結束了。在商量新店的裝修問題。」

    「誒,聽上去很有趣。」

    佐緒裡的話聽上去不像單純的追問,而是真心關心這事。行成想起以前她也注意到了店內的照明問題。

    「剛剛也稍微提到過了,身體沒事了吧?」

    「嗯,完全好了。今天就是為此打電話過來的。那個時候太失禮了,真的很抱歉,準備了份小小的禮物聊表心意。戶神先生,最近能見個面嗎?三十分鐘就好。」

    「別怎麼在意。見面當然沒問題。什麼時候方便呢?」

    「我想越早越好。戶神先生很忙吧,配合你的時間。」

    「這樣啊,等一下……」

    行成回想著自己的日程表。突然,一個想法在腦海一晃而過,一個充滿誘惑的點子。稍微踟躕片刻,他開口了。

    「如果方便的話,現在見面如何?突然提出這要求,實在很抱歉。」

    「現在啊,我沒問題。」對此,佐緒裡有些吃驚,但並沒覺得困擾。

    「那麼,就這麼定了。事實上,想要讓你陪同去個地方。」

    「哪裡?」

    「碰面後再說。」

    約好一個小時後在六本木ёюИ某個咖啡館見面後,行成掛了電話。

    他感到心中莫名雀躍著。深想個中理由,並不單單是由於想到這個好點子——帶高峰佐緒裡去那個地方。不得不承認就要見到她這件事本身讓他心情豁然開朗。行成想起山部的話,「試著追她吧」這句陳腔濫調清晰地殘留在他耳畔。

    「如果佐緒裡是我戀人——」這個想法讓行成體溫驟然上升。攔了輛出租車,趕往六本木ёюИ方向的途中,他的心臟跳動得異常激烈。

    來回掃視著六本木ёюИ的店,找到約好的咖啡店,走進店內,買了杯Espresso。他稍稍冷靜了些,關於佐緒裡,他又開始考慮其他方面的事。

    他注意到自己對於她幾乎一無所知。除了知道她還是學生,她主修什麼、她的家庭結構、父親的職業,都一概不知。不過他是「Cortesia」的顧客,想來地位不低。

    行成陷入了自我厭惡,並不是不擅長和女性聊天,但也僅限於料理、餐廳相關。除此之外,他完全不知道該怎麼說。盤根問底打聽對方的家底,這些想法,他從未有過。

    前幾天的謝恩會上也是。聽了針對料理的感想後,他滔滔不絕地說著新店的事。佐緒裡即使感到無聊也不會寫在臉上,想必當時如坐針氈了吧。

    都怪自己說得太忘我了,才沒來得及注意佐緒裡的異樣。她不可能無緣無故在用餐時流淚的。精神上也好,肉體上也好,肯定是不適感向她襲去。他後悔為何不早點注意到這些。

    送她回家的出租車上也是,他想不出該說些什麼。他害怕口不擇言會傷害她,或者會被她輕視。

    真沒用啊——他暗自責罵自己窩囊。

    不久後,佐緒裡到了。白色的毛線衣外面套了件灰色外套。黑色的西短襯托出她修長的雙腿。

    「抱歉,等了很久?」佐緒裡瞄了一眼行成面前的咖啡杯,裡面已空空如也。

    「沒,我來太早了。想喝些什麼?」行成欠了欠身。

    「我去買吧。你點的是Espresso吧,再來一杯?」

    「不用了,謝謝。」

    凝視著走向飲料櫃檯的佐緒裡,行成再次雀躍不已。就算不是戀人,能和這樣的年輕美女約會也相當開心。

    一旁的桌子前坐著兩位年輕人,行成注意到他們竊竊私語著,目光緊緊跟著佐緒裡。隨著他們的視線,佐緒裡回到了行成坐著的桌子。本來打算是兩位女性的話就上前約會的,見狀,他們大失所望,最後向行成投去了仇恨的眼光。肯定在不平:為什麼這樣的大叔可以和如此尤物約會吧。

    把飲料放在桌上,佐緒裡雙手放在膝上,深深低下頭。

    「上次實在抱歉。本來都沒臉再見面的,但是,想著必須要送份歉禮……」

    「請抬起頭。我才覺得抱歉呢,深刻反省自己顧得不周全,應該早點注意到你身體不適。」

    「不是這樣的。並不是身體突然抱恙了。只是吃著牛肉丁蓋澆飯時,想起了些往事。」

    「怎麼說?」

    「小時候,有個好朋友家裡開洋食屋,和在那兒吃過的牛肉丁蓋澆飯味道很像。」

    「和我家的牛肉丁蓋澆飯?真的啊,哪裡的店?」

    「在橫須賀。但是,我並不確定味道是否真的相似。也許是牛肉丁蓋澆飯給我這種錯覺。那個朋友,雙親因為事故去世了,搬到了很遠的地方。想起這些,胸口突然被悲傷壓得透不過氣……實在很抱歉。」

    「原來如此,那位朋友——」

    「那以後,我們就沒見過。」佐緒裡眼神黯然。

    真是感情細膩啊,行成想著,而且,設身處地為他人著想。如果不是這樣,怎麼會從食物的味道就回想起兒時的玩伴呢。

    「明明應該道歉的,卻說了這些無聊的話。」佐緒裡雙手捂著臉。然後,她把身旁的紙袋放到膝蓋上,「那個,一點小意思,不成敬意。」她取出一份用紙包裝過的小禮物,放在桌上。

    行成吃了一驚,搖了搖頭。

    「高峰小姐,不用這麼費心的。」

    「我實在覺得抱歉。不是什麼貴重物品,不過覺得對戶神先生的工作有幫助……」

    「那我不客氣收下了。」行成拿起禮物,心情並不壞,「可以打開嗎?」

    「請隨意。不過,不要太抱希望。」

    行成小心翼翼地撕開外包裝,映入眼簾的是只皮革的盒子,裡面裝了把Sommeliers侍酒刀。握手部分貼合手的弧度彎曲著,帶扣上鍍了層黃銅。

    「Chateau的複製品,並不是什麼名貴物品。」

    「因為初次見面是在紅酒聚會上,不知不覺……戶神先生肯定有更好的。」

    「沒有,沒有。我可以收下嗎?」

    「我的一份心意。能收下我就很高興了。」

    「謝謝。我會好好用的。不過,大概會被父親斥責:你用這個還早十年呢。」行成把刀放回盒子,重新用紙小心包裝起來。

    「聽說你父親戶神政行最早是在橫濱開店的。」佐緒裡問道。

    「嗯。當時,我還是小學生。一家小店舖,父親是個不擅做生意的廚師。」

    聽了行成的話,佐緒裡目光熠熠生輝。

    「這些話,請慢慢說。』戶神亭『發跡前的軼事。」

    行成苦笑著,思索片刻。

    「並不是你想像中那麼有趣。」

    「但是,成功人士的艱辛史相當有參考價值。」

    「或許吧。」行成把重新包裝完畢的禮物放在桌上,再次望著佐緒裡,「事實上,想要帶你去個地方。我們邊參觀那兒,邊談這些陳年往事吧。也不是什麼了不起的經歷。」

    「電話中提到的地方?去哪裡呢?」

    「嘛,我們先離開這裡吧。」說著,行成起身站了起來。

    從麻布十番站走出約摸5分鐘,來到一條老店、新店夾雜的街道,那家店就位於此。從建築的正前方拾級盤旋而上,走到兩樓店口。門,尚未建成。

    這裡就是「戶神亭」麻布十番店。行成想讓靜奈看的地方。

    「小心腳邊。」說著,行成貓著身子走了進去。

    靜奈緊隨其後,可以聽到裡面傳來裝修的聲音。

    穿過鋪著藍色塑膠袋的地面,眼前突然呈現一片寬闊的空間。她停下腳步,睜大了雙眼。這,並不是演技。

    「哇,好大。」她脫口而出。

    走在前面的行成轉身,露出皓齒,粲然一笑。

    「還空空如也呢。本來還想再寬敞點,不過找不到更合適的。嘛~滿足了。」

    聽著自信滿滿的話語,靜奈環顧四周。店舖尚在裝修中。即便如此,看到這一切,靜奈目光中閃爍著嶄新的光芒。

    工作人員分散在各處各自工作著。靜奈並不清楚他們在做些什麼,但是,從他們默默不停工作的身影中似乎可以看到這塊空空如也的空間煥然一新,變成一家新店。

    「覺得如何?這個月中旬大概就能完成,下個月會安上桌子、椅子。」

    「棒極了。客容量多少啊?」

    「不準備塞太多人,最多也就50來人吧。佈置方式是最重要的。」

    靜奈點點頭,視線再次開始遊走。店的角落有兩堵牆圍成的空間。她想像著在那兒放張桌子。

    「如果讓你選擇,你喜歡在哪個位置用餐?」行成問。

    「讓我想想……」靜奈走到窗口,比較了一下這兒看到的風景和店內的光景。但是,她無法描繪店內是怎樣一派光景。

    沿著窗口走到底,她停下了腳步。

    「這兒和鄰桌有一定間隔,我最喜歡這。」

    「為什麼?」

    「這兒既能欣賞窗外風景,又不會太引人注意……在這兒能毫不在意地入座、起身。」說著,她視線投向身旁的空心圓柱,「這柱子不錯,讓人有種不被窺視的安全感。」

    行成緩緩點點頭,綻放了笑顏。

    「果然帶你來這裡太好了,讓我對自己的感覺更有信心了。」

    不明意義的靜奈一臉疑惑不解,他點著頭繼續道:

    「理由一樣,我也最喜歡這個位置,還有這跟柱子。」他輕叩著柱子,掃視著店內,「不覺得這店裡柱子很多嗎?」

    「說起來……」

    「柱子雖然很麻煩,但能遮擋他人的視線。不能太粗,只需一根就能讓人心生安全感。為了想辦法遮住視線,我絞盡了腦汁。」

    「這點子不錯。」

    「事實上,』戶神亭『最初的店內也有很多柱子。」

    「最初的店?橫濱那家?」

    行成點點頭。

    「店舖不大,柱子卻多得要命。我還是小孩子的時候,覺得這些相當礙事,自以為是地認為客人也會不喜歡這些。有一次,我看到了有趣的一幕。」

    單純興趣盎然的靜奈目不轉睛地望著行成。

    「有對年輕情侶來用餐。那天,我在櫃檯前吃著晚飯,不經意間視線投向那對情侶,看到男的不知為何開始動來動去。仔細一看,才發現他好像把一隻小盒子藏在桌下。沒多久,他慌張地四處張望一番,慢慢把它拿到桌上。那是只戒盒。」

    腦海中想像著這畫面,靜奈點點頭。電視劇裡經常出現的橋段。

    「其實,當時從我的位置看不清他的臉,因為中間隔著柱子。所以,他至始至終沒有注意到我。如果沒有那根柱子,他想必會意識到我的視線,也許就沒有這麼浪漫的舉動了。這時,我明白了柱子的作用。」

    「真是不錯的經歷。」

    「當時』戶神亭『有很多柱子只是因為原封不動繼承了之前的店內裝修。資金不足也沒錢撤去柱子。可以說是歪打正著。但是,於我而言,這段插曲難以忘懷。自己接手店的時候,也一直考慮著要讓情侶在不受他人注視的情況下交換禮物。」

    望著鼻子一翕一張說著這些的行成,靜奈不由歎道:這個男人是由衷喜歡這份工作啊。不,由衷喜歡讓人們在洋食餐廳度過一段美好時光。腦海中滿是這些。看到什麼,聽到什麼,必然都會聯想到這個吧。這樣沒有邪念單純生活著的人,真讓她羨慕啊。

    有個工作人員走近,在行成耳邊低語一番。行成收起笑容,簡單交代幾句後望向靜奈。

    「不好意思,稍微失陪一下。」

    「請隨意。」靜奈回答道。

    注視著行成和工作人員指著平攤的設計圖討論著,片刻後,靜奈再次打量著店內,想像著完工後的模樣、顧客光臨時的模樣。雖然還不清楚室內裝飾、照明究竟會如何處理,她自行設計了一番,在腦海中描繪出藍圖。行成想要創造出能讓情侶輕鬆光臨的店。那麼,怎麼樣的氛圍為好呢?

    沿著牆壁信步走著,她思考著該掛怎樣的畫作裝飾。莊嚴肅穆的畫不作考慮,還是看到後會心情舒暢的畫比較好……

    想到這裡,靜奈停下了腳步。

    「我究竟在幹些什麼!」她責問自己。不知道這家店會如何,但行成經營失敗的話,不是好事一樁嘛。現在應該考慮的不是這些。

    功一完美重現「戶神亭」也就是「有明」的牛肉丁蓋澆飯後,三人商量了今後的計劃。

    「總之,要找到證據。」功一說。

    「案發那晚,泰輔目擊到的那男人99%是戶神政行。但是,僅僅長得相似,警察不會有所行動。必須找到那傢伙就是犯人的證據。」

    「但是,那傢伙應該偷了』有明『的食譜,不是嗎?把那個作為證據不就行了?」

    面對泰輔的質問,功一搖搖頭。

    「並沒有偷走,不可能偷走了。」

    「為什麼?」

    「記著食譜的東西,正是我拿著的筆記本。獨一無二。猜得沒錯的話,戶神應該是直接問爸爸』有明『的牛肉丁蓋澆飯的做法。」

    「這也可能,那麼,戶神政行和爸爸應該是認識的。那個男人就是我親眼目擊的兇手,這點還不夠嗎?」

    但是,功一沒有點頭。

    「就算牛肉丁蓋澆飯的味道相似,我們也沒證據證明他們認識。用那瓶醬油,也可能被狡辯成只是巧合。」

    「有這樣的巧合?而且味道不是相似,是一模一樣!」

    「我也覺得沒這麼巧,但是,只有這些,警察不會逮捕他的。」

    「證明戶神是犯人的證據,比如說是什麼?」靜奈問功一。

    功一在胸前抱著雙手,低語道:

    「明說吧,現在要找證據相當困難。不管怎麼說,都過了14年。想要調查不在場證明也沒折。就算找到戶神沒有不在場證明,也不能一口咬定他是兇手。再加上,警察沒有找的任何犯人的指紋、遺留物品。」

    「那麼,就舉手投降?」泰輔聲音變得尖銳。

    「並沒有放棄,肯定會有辦法的。總之,先調查14年前戶神政行的所作所為。正如剛剛你說的,戶神肯定和』有明『有關聯。首先,瞄準這點突破。」說著,功一目光銳利地望著靜奈,「這一切,都要靠靜了。」

    靜奈默默點頭。不用說,她是三人中最接近戶神政行的人。

    「要是找到證據了,怎麼辦?」泰輔問,「交給警察?」

    對於這個提問,功一沒有立即作答。他皺著眉,陷入了短暫的沉默。

    「哥哥……」

    「看內容而定。」功一說,「看找到的證據再定。如果是讓人一目瞭然犯人就是戶神政行的證據,我們寄匿名信給警察就好了。」

    「如果找不到呢?」靜奈問,「如果不是決定性的證據呢?也告訴警察?」

    「只能這麼辦吧——對吧。」泰輔徵詢著哥哥的同意。

    「不是決定性的證據,不知道警察會不會有所行動。就算行動了,可能反而打草驚蛇。」

    「我們再進一步調查不就好了?」

    「不,不能這樣。」

    「為什麼?」

    功一來回望了望泰輔和靜奈。

    「警察接到密報的時候,我們必須從戶神的周圍抽身離開。用腦子想想就知道了吧。警察肯定會追查報密者的身份。推測那人在戶神政行的周圍。然後就會懷疑最近出現在他兒子行成身邊的那個年輕女子了。」

    「這個很糟糕?」

    泰輔話音剛落,功一呆然地歎了口氣。

    「使用假名字接近行成的女性,警察會怎麼想?還有假的寶石商。」

    「我們是受害者的孩子啊!為了抓住戶神的小辮子接近他們的。」

    「那問你為什麼會注意到戶神?」

    「這個,總有辦法的。」

    「好好回答。準備怎麼跟警察說明?」

    面對功一的詰問,泰輔垂頭喪氣地沉默了。功一繼續說道:

    「不要忘記我們是欺詐師!不知道什麼時候會被警察盯上。我們究竟為什麼要在玄關的門上裝警告燈,不知道嗎?」

    「我都知道。那麼,究竟怎麼辦才好。找不到戶神就是犯人的決定性證據的話……」

    「那個時候……只能用暗招了。」功一用幾不可辨的聲音說道。

    「暗招?」靜奈問,「那是什麼?」

    「現在還不能說。這是最後一招,現階段不想用到。總之,現在只要考慮找證據的事。」

    隨後,功一盯著兩人。

    「再跟你們重申一下,計劃全面改變了。獵物不是戶神行成,而是他父親政行。目標也不是那一千萬,而是有明夫婦遇害事件的證據。不用說,這是目前為止最大的獵物。A等級,不,超A等級。只許成功!」

    功一高聲宣誓的聲音至今還殘留在靜奈的耳畔。沉積了14年的仇恨終於有望得以昭雪了。

    「首先要調查的是戶神政行和』有明『的關係。」功一建議道,「只要徹查14年前的事,肯定會找到他和』有明『的關聯。」

    靜奈重新調整了心情。不能順著行成的步調了。如果忘我地和他談這些,我們該怎麼辦?

    和工作人員商量完後,行成回來了,嘴角洋溢著笑容。

    「久等了。櫃檯的材料好像和指定的不太一樣。」

    「那不是很糟?」

    「沒辦法。誰都會犯錯的。重要的是不要再三犯錯。對吧?」

    望著露齒微笑的行成,靜奈的心中漂浮著一股莫名的情緒。究竟是什麼呢?她也不知道。

    從裝修中的「戶神亭」麻布十番店走出時,天色已經漸漸轉暗。沿著道路走著,行成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轉向靜奈。

    「說起來,你說過要聽父親的軼事吧。父親最初開店時的軼事。」

    靜奈露出了苦笑。

    「嗯。本來說邊參觀新店邊聽你說的。」

    行成撓撓後腦勺,望了望天。

    「對不起,完全忘記了。腦海中只想著自己的事情……實在不好意思。」

    「不用道歉啦。不過,我對那些還是很有興趣。」

    「我會知無不言的。那麼,我們回店裡吧。」行成轉身,開始拾級盤旋而上。

    「那個……要回去嗎?」

    「因為約好要邊參觀店內邊聊這些啊。」

    「但是,店內已經相當仔細地看過了。」

    「啊,好像是呢。」行成停下了步伐,又撓了撓後腦勺,「那麼,怎麼辦?」

    望著束手無策的行成,靜奈忍不住笑了。換作平時的話,她肯定會焦躁不安,不知為何,今天完全沒有這種跡象。

    這人真的很遲鈍啊。她再次感慨道。工作方面如魚得水,除此之外,他完全不知該如何建立人際關係。

    自己主導局面了。靜奈判斷道。

    「那個,我覺得邊吃飯邊聊天也不錯。」

    「吃飯?啊,對啊,聽起來不賴。什麼時候好呢?」

    「這個……」(囧)

    「嗯……讓我想想我這周的安排。」行成眉頭皺緊,一臉若有所思的樣子。

    「戶神先生,今晚還有什麼安排嗎?」

    「今晚嘛,沒,沒什麼特別……」說著,他好像注意到什麼似的,看看了手錶,「對啊,我們可以現在去吃飯。只是,你有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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