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文 / 東野圭吾
13
「請眾位為死者默哀。」
聽到主持人的指示,若山宏美閉上了雙眼。場內立刻響起了音樂。宏美一聽這音樂,不由得吃了一驚:音樂是披頭士的《TheLongandWindingRoad》。大意可以譯作「坎坷崎嶇的漫漫長路」吧。真柴義孝喜歡披頭士,開車的時候也常放他們的CD,而其中他最為喜歡的就是這首了。悠揚舒緩的旋律,迴盪著憂傷與悲切。儘管選擇播放這首曲子的是綾音,但宏美還是對她萌生了恨意。樂曲中的那種氣氛,實在是太適合這個場合了,令她不由得回想起了和義孝在一起的點點滴滴。她感覺心頭一熱,自以為早已流乾的淚水,眼看就要再次從她緊閉的眼瞼縫裡滲出來。
宏美心裡當然清楚她是不能當場哭出來的。如果她這樣一個與已故之人並無直接關係的女子嚎啕大哭的話,周圍的人必定會起疑的。更重要的是,她無論如何也不想再讓綾音看到她傷心慟哭的樣子了。
默哀完畢,獻花儀式開始,前來參加葬禮的人依次向祭壇獻花。義孝生前不信任何的宗教,這樣的儀式看來也是綾音選擇決定的。她本人此刻正站在祭壇下方,逐個向獻花的人點頭致意。
義孝的遺體由警局運到殯儀館是在昨天。豬飼達彥就先安排了今天的獻花儀式。預定今晚會通宵守靈,明天舉辦一場更加盛大的公司葬禮。
輪到宏美獻花。她從一名女工作人員手中接過鮮花,放到了祭壇上。她抬頭望著遺像,雙手合十。照片上的義孝皮膚黝黑,一臉笑容。
她叮囑自己千萬要忍住淚水,可就在這時,她感覺到一陣噁心,是孕吐。她不由得連忙用合十的雙手摀住了嘴。
她強忍著心中的噁心,離開了祭壇。再一抬頭,嚇了一跳。綾音就站在她跟前。綾音一臉強忍悲痛的表情,兩眼直盯著宏美。
宏美向她點頭致意,準備從她身旁走過去。
「宏美,」綾音出聲叫住了她,「你沒事吧?」
「嗯,我沒事。」
綾音點點頭,說了句「是嗎」,把臉轉回了祭壇。
宏美離開了會場。她就盼著盡快離開這裡。
就在她快步走向出口的時候,有人從身後拍了拍她的肩膀。她回頭一看,見是豬飼由希子站在自己身後。「啊……您好。」她趕忙打招呼。
「真是辛苦你了。估計警察這樣那樣地問了你不少問題吧?」由希子的臉上充滿了同情,但目光之中卻顯露著好奇。
「嗯,還行吧。」
「真不知道那些警察到底都在搞什麼,居然到現在都還沒查出兇手的一點眉目來。」
「是啊。」
「我們家那口了也說,如果再不盡快解決的話,可是會影響到公司的。綾音太太也說真相大白之前她是不會回家的。這也難怪,讓人感覺心裡毛毛的。」
「是啊。」宏美只得不置可否地點頭。
有人叫了聲「喂」,轉頭一看,只見豬飼達彥正朝著這邊走過來。
「你們在幹嗎呢?來通知說,旁邊的屋裡已經準備好食物和飲料了。」
「是嗎?那宏美也一起去吧。」
「不好意思,我還是不去了。」
「為什麼?你是在等綾音太太吧?來了那麼多人,估計一時半會兒還不會結束的。」
「不,今天我還是先告辭了。」
「是嗎。你就稍微再陪我一會兒嘛。」
豬飼「喂」了一聲,皺著眉頭說道:「你幹嗎老纏著人家不放啊?人家可是還有其他事要辦的。」
聽到他這話,宏美心頭不由得一緊。她抬頭去看豬飼,只見他霎時間就把冷峻的目光移開了。
「不好意思,等改天再好好聊吧……我先告辭了。」
宏美朝他們夫婦點了下頭,低著頭走開了。
豬飼達彥肯定已經知道義孝和宏美的關係了。估計不會是綾音告訴他的,說不定是警方說的。看樣子他還沒有告訴由希子,但他也不可能對宏美有什麼好印象了。
自己今後究竟會怎麼樣?一想到這些,一陣不安便再次襲上她的心頭。估計自己和義孝之間的關係今後還會被身邊越來越多的人所知曉,這樣一來,她宏美也就無法再在綾音身邊待下去了。
宏美自己也漸漸覺得今後最好還是不要再接近真柴家了,她怎麼也無法相信綾音會真心原諒她。
她尤其記得綾音剛才的眼神,她後悔自己在獻花時做出了捂嘴的動作。綾音肯定是一看就知道她是犯了孕吐,正因為如此,她才會問她身體是否要緊的。
假如她不過只是已故丈夫的情婦,或許綾音還會大人大量,不予計較,但她如今是懷上了遺腹子了,你讓她怎麼辦吧?
綾音之前好像的確已經察覺宏美懷孕一事,但單純的察覺和事實擺在眼前,卻是完全不同的。
她在幾天前告訴了那個姓內海的女刑警她懷孕的事,打那以後,綾音就再也沒向宏美問起過身孕的事了。而宏美當然也無法主動提起,所以宏美現在完全無法瞭解綾音對此事的看法。
該怎麼辦才好?一想到這,宏美就會感到眼前一片黑暗。
她也知道應該把孩子打掉,因為即便生下來,她也沒信心把孩子給幸福地撫養成人。孩子的父親已經死了,不僅如此,宏美自己也將面臨失業的危機。不,如果她把孩子給生下來的話,估計綾音也就真的不會再照顧她的工作了。
不管怎麼想,她都是沒有別的選擇了,可她去遲遲無法下定決心。就連她自己也不清楚,究竟是因為他的心中還殘留著對義孝的愛,令她不願眼睜睜地放棄他留給她的唯一「遺產」,還是因為女人希望生個孩子的本能讓她如此迷茫。
但不管怎麼說,現在能考慮的時間已經不多了,她覺得自己最遲必須在兩個星期之內作出決定。
就在她走出殯儀館、準備打車的時候,有人叫了她一聲「若山小姐」。
看清對方之後,宏美的心情變得更加抑鬱了:那個姓草薙的刑警正朝她過來。
「我正到處找您呢,您要回去了嗎?」
「嗯,我感覺有點累。」
這名刑警應該已經知道她懷有身孕的事,既然如此,她覺得有必要向他表明希望他們不要再給自己增加生理上的負擔了。
「很抱歉,在您勞累的時候還來打擾您,能請您回答我幾個問題嗎?不會耽誤您太長時間的。」
宏美放棄了盡可能不把心中的不快表露在臉上的努力,說道:「現在嗎?」
「不好意思,麻煩您了。」
「非上警察局去不可嗎?」
「不,就找個能好好談談的地方說吧。」說罷,他也不等宏美答應,就伸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
草薙讓司機把車開到宏美所住的公寓附近。看來果真短時間內就能結束,宏美才算是放下了懸著的一顆心。
他在路上看到了一家家常菜館,於是就在菜館門前下了車。店裡沒多少人,兩人來到最靠裡的餐桌,面對面地坐下了。
宏美要了一杯牛奶,因為她看到紅茶和咖啡被歸在了菜單的自助餐飲一欄裡,估計草薙也是出於同樣的原因才點的可可。
「這種地方一般都是禁煙的,對您來說,這樣的環境還算可以接受吧?」草薙滿臉堆笑地說道。
或許他是為了向她表明他已經知道她懷有身孕了,但在正為無法下定決心打掉孩子而苦惱的宏美聽來,這話卻是如此的諷刺。
「請問……您找我有什麼事?」她低著頭問道。
「抱歉,想必您已經很累了吧,那無謂的話我也就不再多說了。」草薙探出身子來說道,「我想向您請教的也不是別的事,就是有關真柴義孝先生生前的女性關係。」
宏美不由自主地抬起了頭:「您這話什麼意思?」
「您按字面理解就行了。我的意思是,真柴先生生前除了您之外,是否還跟其他女性交往過?」
宏美挺直脊背,眨了眨眼。這問題實在太出乎她的意料,令她一時間感到有些不知所措。
「您幹嗎要問這事?」
「您的意思是說?」
「你們查明他還有其他的女人嗎?」她的聲音不由自主地尖起來。
草薙滿臉苦笑,輕輕擺一擺手道:「還沒有根據。只不過是因為考慮到有這種可能,才來找您打聽的。」
「我不清楚。你們怎麼會想起來問這事?」
草鑄聽了,恢復了嚴肅,指頭在桌上交叉起來。「如您所知,真柴先生是中毒身亡的。從當時的狀況來看,如果不是當天進入過真柴家的人,是不可能下毒的。因此,您就首先被懷疑上了。」
「我已經說了我什麼都沒干……」
「您的心情我們理解。那麼,如果您不是兇手的話,又是誰進過他家呢?目前我們還沒有從他生前的工作和私人圈子裡發現疑似人物,於是,我們開始懷疑那是真柴先生不願讓人知道他們之間關係的一個人物。」
宏美也終於明白眼前這位刑警想要說的意思。但她不準備點頭認可,因為這種想法實在是太荒謬了。
「刑警先生,您似乎誤會他了。雖然他這人說話做事的確任性妄為,而且還和我這樣的人來往,所以也難怪你們會這樣認為,但他絕不是個花花公子,而且他對我也並非逢場作戲。」
她覺得自己的語氣已經足夠強硬的了,但草薙的表情卻依舊不為所動。
「也就是說,您覺得他應該沒有其他女人,是嗎?」
「是的。」
「那有關他以前的女友,您是否知道些什麼情況呢?」
「您是問他以前曾經交往過的女人嗎?這個嘛,我知道他好像有過幾個,但沒有聽他詳細說過。」
「您是否記得些什麼呢?比方說職業啦,在哪兒認識的之類的。不論怎樣瑣碎的事都沒關係。」
宏美無奈之下只好在自己的記憶裡努力搜尋。她想起義孝確實曾經跟她漏過幾句以前交往過的女人的事,有幾句話還有點印象。
「我聽他提過,說是曾經和一個與出版有關的人交往過。」
「與出版有關?編輯之類的嗎?」
「不,不是,我記得是寫書的人。」
「那麼,是小說家嗎?」
宏美歪著頭說道:「這我就不清楚了。我只是記得曾聽他說過,對方每次出書都要逼著他談談讀後感,麻煩死了。我當時問過他是什麼書,但被他搪塞過去了。因為他討厭別人問他以前交往過女性的情況,所以我也就沒再繼續追問了。」
「除此之外還有嗎?」
「他說他對吧女和藝人之類的毫無興趣。所以去參加相親派對的時候,也會因為主辦方找來太多模特之類而覺得掃興。」
「可他和他太太不就是在相親派對上認識的嗎?」
「似乎是的。」說著,她垂下了眼睛。
「那真柴先生生前是否還和他以前的交往對像保持著聯繫呢?」
「我想應該沒有吧,就我所知的範圍來看。」宏美翻起眼睛看了看刑警,「你們是認為有這樣的交往對像要下手害他嗎?」
「我們認為非常有可能,所以才希望您能盡力回想下,畢竟男人在戀愛這方面沒有女性心思縝密,有時會在不經意間提起過去的交往對象。」
「就算您這麼說,我也……」
宏美伸手把裝了牛奶的杯子拿到自己眼前,喝了一口之後,她就後悔了,剛才自己還是該要紅茶的,因為喝這東西還得擔心不要把嘴角弄白。
不經意間,她想起了一件事,她抬起頭,草薙連忙問她「怎麼了」。
「他雖然是個喜歡喝咖啡的人,但對紅茶也是知之甚詳。這一點我問過他,他說是受前女友影響。聽說那女人非常喜歡喝紅茶,甚至連買紅茶的店都是固定的。記得他說的是一家日本橋那邊的紅茶專賣店。」
草薙做好記錄的準備,問道:「請問那家店的店名叫什麼?」
「抱歉,這我就記不得了,也許當時我根本就沒問。」
「紅茶專賣店啊。」草薙合上隨身手冊,扁了扁嘴。
「我記得的就只有這麼多了,抱歉,沒能幫上你們的忙。」
「不,您告訴我這麼多,真是我的一大收穫。其實我們也曾經向他太太問過同樣的問題,但她卻說從沒聽真柴先生提起過這些事。搞不好,真柴先生他心裡愛您比愛他太太更多一些呢。」
眼前這名刑警說的這番話,令宏美感覺有些輕微的焦躁。雖然她並不清楚對方是想安慰她還是為了緩和氣氛,但如果他覺得這樣的話能令她的心情好一點點的話,那可就大錯特錯了。
「請問,您問的問題問完了嗎?我有點想回去了。」
「在您身感疲憊時還協助了我們,真是非常感謝。如果您又想起什麼來了,還請及時聯繫我們。」
「好的,到時候我會打電話給你們的。」
「我送您回去吧。」
「不必了,沒兩步路就到了。」
宏美說著站了起來,沒去理會桌上的帳單,也沒心思說上一句「承蒙款待」。
14
壺嘴裡噴出了水蒸氣,湯川一言不發地提起水壺,把熱水倒進了水池。隨後他又打開壺蓋,摘掉眼鏡往壺裡看。戴著眼鏡的話,蒸氣會把鏡片給弄花的吧。
「怎麼樣?」薰問。
湯川把水壺往爐上一放,緩緩搖頭道:「還是不行,跟剛才一樣。」
「果然明膠還是……」
「嗯,還是會有殘留。」
湯川拉過身旁的鋼管椅坐下,雙手交叉在腦後,抬頭望著天花板。他並沒有穿白大褂,只穿了件黑色的短袖衫,雖然身材瘦高,但上臂的肌肉相當結實。
薰聽說他今天要動手驗證一下他前兩天猜想的在水壺裡下毒的那種行兇手法,就連忙趕到了湯川的研究室。
結果看來不盡如人意。如果要讓這種行兇手法成立,那麼就必須讓明膠在水壺使用兩次後還不能完全溶解,以免包裹在其內部的有毒物質混入水中。也就是說,明膠層需要有相當的厚度,而如果明膠塗得過厚,這層明膠就不能完全溶解,會殘留在水壺裡。不用說,鑒證科送來的報告顯示,水壺裡並未殘留類似物質。
「用明膠果然行不通啊。」湯川雙手抓了抓頭。
「我們鑒證科也持相同意見。」薰說道,「他們認為,即便明膠完全溶解了,估計也還是會在水壺內側留下些許殘留的。還有,剛才我也說過了,據說用過的咖啡粉中也沒有發現明膠,因為您提出的這想法挺有意思的,所以鑒證科也是幹勁十足,據說也已經試過許多種其他材料了。」
「孺米紙應該也已經試過了吧?」
「是的。聽說如果用糯米紙的話,澱粉就會殘留到咖啡粉上的。」
「看來這猜測不對啊。」湯川拍一拍膝頭,站起身來說道,「很遺憾,看來還是放棄這想法比較好啊。」
「當時我也覺得您這想法挺不錯的。」
「結果也只是讓草薙刑警稍稍吃了一下驚啊。」湯川說著披上了搭在椅背上的白大褂,「他現在在忙些什麼?」
「他似乎正在調查真柴先生以往的女性關係。」
「原來如此。他也正在用他自己的方式堅持著他的信念啊。既然如今已經證實了在壺裡下毒的手法是行不通的,那看來不妨試試其他的想法。」
「您的意思是說,或許是前女友下手殺害了真柴先生?」
「不清楚是不是他前女友,我只知道,兇手在週日早晨若山宏美離開之後,以某種辦法潛入真柴家,在水壺裡下毒——這種想法聽起來是最為合理的。」
「您打算放棄了嗎?」
「這不能說是放棄,只不過是遵循排除法罷了。雖然聽你說草薙對真柴太太抱有特殊的感情,但他的著眼點絕對不離譜。我倒是覺得他的搜查行動其實挺穩妥的。」湯川再次坐到椅子上,蹺起二郎腿,「那有毒物質是砒霜吧,難道就不能從其他的來源上尋找兇手嗎?」
「很難,雖然使用砒霜的農藥大約在五十年前就停止製造和銷售了,但還是會被用在某些意想不到的地方暱。」
「比方說?」
內海薰翻開隨身手冊說道:「木材防腐劑、驅蟲劑、牙科治療藥物、半導體材料……比如說這些地方。」
「用途挺多的嘛,沒想到牙醫也會用到。」
「聽說是用來殺死牙神經的,只不過這種藥是糊狀的,不但很難溶於水,而且關鍵的砒霜含量也只有40%,估計用於本案中的可能性很低。」
「那毒性較大的呢?」
「還是驅蟲劑行業。聽說主要是用來驅除白蟻的。因為購買時需要登記姓名住址,所以我們正在查記錄。不過,因為購買記錄只有五年的保存義務,所以如果是在五年前買的,就沒轍了。假如是從非正規渠道購買的,我們也無從追查。」
「估計本案的兇手是不會在這種地方露出破綻來的。」湯川搖頭道,「站在警方的角度來看,或許草薙刑警那邊的成果還更值得期待些。」
「我總覺得兇手不可能是直接在水壺裡下毒的。」
「為什麼?就因為死者太太無法用這種辦法嗎?雖然懷疑他太太是你個人的自由,但你以此為前提展開推理的做法不能算合理。」
「我並沒有以這個想法為前提。我總覺得那天無論如何不可能會有第三個人造訪過真柴家的。至今沒有任何痕跡證明此人曾經出現過。假設的確如草薙先生所設想的那樣,真柴先生曾經的女友來過他家,那麼真柴先生至少也會端一杯咖啡出來待客吧?」
「也有人不這麼講禮數。如果對方還是個不速之客,那就更有可能了。」
「那麼這樣的人又是怎樣在水壺裡下毒的呢?那可是在真柴先生的眼皮底下呀。」
「真柴先生總要上廁所的吧?見縫插針的事並不難。」
「果真如此的話,那兇手制定的這個計劃可是含有非常不確定的因素啊。如果當時真柴先生並未起身去廁所的話,又該怎麼辦呢?」
「或許另有安排,也可能見沒有機會下手就此死心放棄。即使是這個結局,兇手也不必鋌而走險。」
「老師您……」薰把下巴一縮,望著眼前的物理學家說道,「究竟是站在哪一邊的呀?」
「你這話可說得奇了,我哪邊都不站,我不過是分析信息,偶爾動手做做實驗,希望能夠找出最為合理的答案罷了。而就現在看來,你這邊的情況倒也好不到哪去。」
薰咬了咬嘴唇,說道:「修正一下我剛才的話,老實說,我確實是在懷疑真柴的太太。至少,我堅信她與真柴先生的死有關,儘管其他人可能認為我固執得可以。」
「怎麼說變臉就變臉啊?一點都不像你。」湯川不解地聳了聳肩,「我記得你懷疑他太太的根據,就是那幾隻香檳酒杯,對吧?說是你覺得她沒把那些酒杯放回杯櫥裡去這一點很不對勁。」
「除此之外還有其他疑點。真柴太太得知事件發生,是在當天夜裡。她說是因為接到了警察打過去的錄音電話。我去找當時打電話的那位警官確認過那通電話的大致內容。當時那名警官留下的錄音內容是我們警方有緊急通知,事關您先生,希望您盡快與警方聯繫。於是,到半夜十二點左右,他太太就來電話了,他就把事情的大致情況告訴了她。當然,當時他並沒有告訴她存在他殺的可能性。」
「嗯,然後呢?」
「案發第二天,她太太就乘坐早上第一班飛機趕回東京來了。當時是我和草薙先生去接她。她在車上就給若山宏美打了個電話,還在電話裡說了句『辛苦你了,宏美』。我的腦海中不斷浮現出當時的情景,聽到這句話的一瞬間,我就感覺不對勁了。」
「她說『辛苦你了』?」湯川用指尖頻頻敲打著膝頭。「從這句話來看,從被警察告知事件發生之後到第二天早晨這段時間,他太太應該都沒有和若山宏美說過話呀。」
「您可真是厲害。我想說的就是這一點了。」確信湯川心中也抱有與自己相同的疑問之後,薰忍不住笑了,「真柴太太把家門鑰匙交給若山宏美代為保管,而在此之前,她早已察覺到若山宏美與真柴先生的關係了。在正常情況下,一旦得知丈夫離奇死亡,她應該立刻就給若山宏美打電話才對。不光如此,真柴夫婦他們還有一對好友是豬飼夫婦,而她當時也沒跟他們聯繫。這一點,實在是令人百思不得其解。」
「內海刑警,你個人對此又是做怎麼樣的推理呢?」
「我認為他太太之所以既沒給若山宏美也沒給豬飼夫婦打電話,是因為她覺得沒有這個必要。如果她早已明白丈夫離奇死亡的真相,那也就不必向任何人打聽具體細節了。」
湯川笑了笑,用手指摩擦著鼻子下邊說道:「跟人說起過你這番推理嗎?」
「我曾經跟間宮股長說過。」
「就是說,你還沒跟草薙提過。」
「因為就算我跟他說了,他也只會嗤之以鼻說我多疑。」
湯川皺著眉頭站起身來,走到水池旁,說道:「你持這種偏見是毫無意義的。雖然這活由我說來感覺有些奇怪,但老實說,他可是相當優秀的一名刑警。即使他對嫌疑人多少抱有一些特殊的感情,但也不至於因此喪失理智。的確,估計就算他聽了你剛才的那番話,估計也不會立刻就改變想法,反而還會先駁斥一通。但是,他這傢伙也並不是一個從不聽取別人意見的人。他對待這個問題肯定有他自己的見解和方法。即使最終得出的結論並非他所希望看到的結果,他也是不會逃避的。」
「您還是挺信任他的嘛。」
「不然的話,我也就不會協助他那麼多次了。」湯川露出一口潔白的牙齒,開始給咖啡機裝粉。
「那老師您又是怎樣認為的呢?您也覺得我的想法不合理嗎?」
「不,我認為邏輯非常強。聽說丈夫猝死,一般是會幹方百計收集信息的,而他太太卻沒跟任何人聯繫,這一行為確實不尋常。」
「那就好。」
「但我畢竟是搞科學研究的,如果問我是相信心理上的不自然之說,還是相信物理上的不可能之說,我會不得不選擇前者,儘管多少有些不情願在水壺上下毒的定時裝置是我從未設想過的。那就另當別論了。」湯川說著往咖啡機裡注入自來水,「聽說被害人在煮咖啡的時候也只用礦泉水,真不知道味道能有多大的差別。」
「問題的關鍵並不在於味道,聽說他是為了健康著想。據說就連他太太也會趁真柴先生不注意的時候用自來水煮咖啡給他喝。或許之前我也已經告訴過您,若山宏美供述說,在週日早上煮咖啡的時候用的也是自來水。」
「也就是說,實際上會用礦泉水來煮咖啡的,就只有被害人本人了?」
「正因為如此,在瓶裝水裡下毒的觀點才會如此具有說服力。」
「現在不是連科搜研都沒有檢測出有毒物質來嗎?這種說法只能放棄了。」
「但也不能因為沒有檢測出來,就說在瓶裝水裡下毒的可能性等於零。這世上也有人在丟棄塑料瓶之前會先把裡面給洗乾淨的。科搜研認為,這種情況下也是有可能檢測不出來的。」
「要洗的一般是裝烏龍茶或者果汁的瓶子吧?會有人洗裝水的瓶子嗎?」
「人的習慣是千奇百怪的。」
「說是這麼說啦,要真是這樣,兇手倒也挺幸運的。誰能想到會因為被害人的一種習慣,而遮蔽了毒藥混入的途徑呢?」
「前提是我把死者太太假定為兇手。」說著,薰看了看湯川的表情,「您不喜歡我的這種推理方式嗎?」
湯川苦笑道:「倒也沒關係,我們也時常需要假設的,但幾乎都是立刻從根本上推翻了。你把他太太假定為兇手,有什麼好處呢?」
「說起來,最先指出真柴光生只用瓶裝水煮咖啡的人就是他太太。雖然草薙先生說過,如果是她在水裡下的毒,她應該是不會特地主動告訴我們這一點的。但我認為恰恰相反。我認為,她是覺得警方遲早會從塑料瓶中檢測出有毒物質來,那還不如乾脆搶先告知警方此事,以求此減輕哪怕一點點的嫌疑,可事實上卻並沒有檢測出任何毒性來。老實說,我已經不知所措了。如果兇手就是她,是她用了某種方法在水壺裡下了毒的話,那麼她就沒有理由非要特意把真柴先生生前只喝瓶裝水的事告訴警方不可。所以我覺得,或許警方沒能從塑料瓶上檢測出毒性來這事,對她而言也是始料末及的。」
聽著薰的講述,湯川的表情越來越嚴肅。他盯著從咖啡機裡冒出的水蒸氣,說道:「你是說,他太太沒料到真柴先生會把塑料瓶給洗了?」
「換了我是他太太的話,也想不到,反而認為警方會立刻能在現場發現有毒塑料瓶。然而真柴先生卻在煮咖啡的時候用完了毒水,之後又在等待水沸的時候把塑料瓶給洗了。正因為他太太沒料到這一點,所以為了搶佔先機,才故意把兇手可能在瓶裝水裡下毒的事告訴了警方——這樣一聯想,所有的一切也就變得合情合理了。」
湯川點點頭,用指尖按住眼鏡的橫架往上扶了扶,說道:「從理論上來說,這種假設可以成立。」
「雖然我自己也知道有許多不合理的地方,但也還是有這個可能性的。」
「的確如此,但你有辦法證明你的假設嗎?」
「很遺憾,我沒有。」
湯川從咖啡機上取下了咖啡壺,將裡邊盛的咖啡分別倒進兩隻杯子裡,拿起一隻遞給了薰。
薰向他道了聲謝,接過了杯子。
「你們不會是在合夥引我上鉤吧?」湯川說道。
「啊?」
「我問你,你不會是和草薙串通好了,打算來因我上鉤的吧?」
「引老師您上鉤?為什麼啊?」
「因為你已經巧妙地勾起了曾經決心不再協助警方的我的求知慾了,而且還在誘餌上撒了草薙陷入愛河這一散發著危險香氣的香料。」湯川翹起一側的嘴角笑了笑,一臉享受地啜了一口咖啡。
15
紅茶專賣店「Couse」位於日本橋大傳馬町,在寫字樓的一層,眼前就是銀行林立的水天宮大道。可想而知,每人午休時間,這裡必定會擠滿了白領麗人。
草薙走進玻璃門,首先看到的是茶葉賣場。他事先調查過,這裡經營著五十種以上的紅茶。
在賣場的後面,是一間茶室。雖然下午四點感覺不早不晚的,但屋裡依然三三兩兩地散坐著女客的身影。有幾個在翻閱著雜誌的明顯就是公司制服。這裡看不到男客的身影。
一位身穿白衣,身材嬌小的女招待走到他身旁。
「歡迎光臨。就您一位嗎?」她的笑容明顯有些生澀。也許他看起來不像是會獨自一個人到紅茶專賣店來坐坐的那種人。
草薙應了一句「就我一位」。服務生臉上保持著微笑,把草薙帶到了座位上,座位靠牆。
品名目錄上印滿了草薙昨天之前都還一竅不通的各種紅茶的名目,但如今他不但已經認識了其中的一部分,還親口嘗過。這已經是他走訪的第四家紅茶專賣店了。
他招手把剛才的那名女招待叫到身旁,要了一杯奶茶。他在上一家店裡聽說過,這是一種在Assam紅茶裡摻入牛奶煮成的茶飲。他挺喜歡的,就想不妨再喝一杯。
「呃,另外,我其實是幹這行的。」他把名片給女招待看了看,「能麻煩你把店長叫過來嗎?我有點事想請教一下。」
剛看清楚名片上寫的內容,女招待臉上的笑容便消失。草薙連忙擺手道:「不必擔心,沒有什麼大事情,只是想打聽打聽客人的情況。」
「是,那我先去問問。」
草薙說了句「有勞」。他原本還想順便問一句可否吸煙,但還是忍住了,因為他已經看到牆上貼著的「所有席位全部禁煙」的標識。
他再次環視了一下店內。店內環境清幽,令人感覺心情平靜,桌椅擺放得很有講究,即使有情侶結伴而來,也無需在意身旁的其他客人。也難怪真柴義孝會常來光顧。
但草薙心中卻沒抱太大的期望,因為之前走訪過的三家店也給他留下了類似的印象。
沒一會兒,一位身穿白襯衫配黑馬夾的女性畢恭畢敬地站在了草薙面前。她看起來約摸三十五六歲,妝化得很淡,頭髮紮在腦後。
「請問您有何貴幹?」
「請問您是這裡的店長嗎?」
「是的,我姓濱田。」
「在您工作的時候前來打攪,實在是抱歉。坐下談吧。」讓她坐到對面之後,草薙從內衣兜裡掏出一張照片來,照片上的人正是真柴義孝。
「我們目前正在對某個案件進行調查,請問照片上的人是否曾經來過這裡?我問的時間是距離現在大約兩年前。」
濱田店長伸手接過照片,仔細端詳了一陣,最後歪著頭說道:「感覺似乎見過,不過我不敢確定。畢竟這裡每天都會有許多客人光顧,而且總盯著客人的臉看也很失禮。」
她的回答,和之前的三家店給的答覆也大致相同。
「是嗎?我想他當時應該是和女友結伴而來的。」
他為了保險起見加了這樣一句,但她卻依舊歪著頭微笑道:「平常也有許多情侶光顧本店的。」說完,她把照片放在了桌上。
草薙點點頭,朝她笑了笑。這是他已預料到的反應,所以也談不上失望不失望,但心中的徒勞感確有增無減。
「您要問的就是這些嗎?」
「嗯,謝謝您的配合。」
就在濱田店長聽了草薙的話起身離開之後,剛才的那名女招待端著紅茶過來了。她正準備把茶杯放到桌上,看到上面有張照片,就停住了。
「啊,抱歉。」草薙連忙收起了桌上的照片。
但她卻依然沒把茶杯放下,而是望著他連連眨眼。
他問了她「怎麼了」。
「照片上的這位客人他遇上什麼事了嗎?」女招待小心翼翼地問道。
草薙睜大了眼睛,重新把照片遞到她眼前問道:「你認識這人?」
「算是認識吧……曾經是這裡的客人。」
濱田店長似乎也聽到了她的話,轉身走了回來。
「你說的是真的?」
「是的,我想應該不會有錯的,這位客人來過店裡很多次。」
聽她的語氣雖然不太確定,但看起來她對自己的記憶充滿自信。
「我可以耽誤她一會兒嗎?」草薙向濱田店長問道。
「啊,好的。」
這時店裡正好進來了新客人,濱田店長便轉身招呼去了。
草薙讓女招待在自己對面坐下來,開始問她:「你是什麼時候見過這位客人的?」
「記得第一次見到他是在三年前,當時我才剛到這裡上班,連紅茶的名字都還記不清,給他添了不少麻煩。所以我才會印象如此深刻。」
「他是一個人來的嗎?」
「不,總是和他太太一起來的。」
「他太太?是位怎樣的女性呢?」
「留著長頭髮,長得挺漂亮的。看起來似乎是個混血兒。」
草薙心想,看來不是真柴綾音,因為綾音是個典型的東洋美女。
「年紀呢?」
「大概三十多一點吧,也有可能再稍大一些……」
「他們兩人自稱是夫妻嗎?」
女招待歪著頭想了想,說道:「這個嘛……或許是我個人感覺吧。不過他們看起來確實挺像夫妻的,感情很好,有時候感覺好像是購物回家途中到這裡來休息一下。」
「有關和他一起來的那位女性,除此之外你還記得什麼嗎?再怎樣瑣碎的細節都行。」
女招待眼中浮現出困惑,草薙心想,她此刻可能是在後悔不小心說出她認識照片上的人了吧。
「這也許只是我一廂情願的猜測,」女招待結結巴巴地說道,「我想那女的或許是畫畫的。」
「畫畫的……畫家嗎?」
她點了點頭,抬眼望著草薙說道:「她有時手上會拿著素描本或者這麼大的四四方方的大盒子。」她說著用雙手比了大約六十厘米的距離,「扁平的盒子。」
「你沒看到過裡面裝的什麼東西吧?」
「沒看到過。」她低下頭說道。
草薙回想起之前若山宏美述說的情況。她說真柴義孝當時交往的女性從事的是和出版有關的工作,而且還出過書。
畫家出書,應該就是畫冊了,但據若山宏美所說,真柴義孝很煩對方詢問讀後感。他想,如果是畫冊的話,應該沒什麼太煩的。
「除此之外,你還記得些什麼呢?」草薙問道。
女招待歪著頭想了想之後,向他投來了試探的目光:「他們倆莫非並非夫婦?」
「應該不是。幹嗎問這個?」
「不,沒什麼。」她說著把手貼在臉頰上,「我記得當時他們似乎是在談淪關於孩子的話題,說是想早點要個孩子什麼的。不過我也不太確定,或許我把他們和其他夫婦弄混了也有可能。」
雖然她的語氣依舊不肯定,但草薙卻堅信這女孩的記憶力很可靠,她根本就沒把他們和其他人弄混。她所說的,毫無疑問正是真柴義孝和他當時的女友的情況。終於找到線索了,他有些興奮起來。
他向女招待道謝,讓他解放了。他伸手拿起裝滿奶茶的杯子,茶有些涼了,但茶的清香和牛奶的甜美卻絕妙的融合在了一起。
就在他喝了半杯紅茶,開始思考怎樣去追查那位女畫家的身份時,手機響了。一看來電顯示,竟然是湯川打來的。草薙一邊注意著周圍的客人,一邊接起了電話:「我是草薙。」
「是我,湯川,你現在方便說話嗎?」
「我現在待的這地方不能大聲說話,不過沒關係,你只管說。真是稀罕啊,你居然會主動聯繫我。說吧,有何貴幹?」
「我有事要跟你說,今天你能抽點時間出來嗎?」
「如果是重要的事情,倒也不是一點空都抽不出來,到底什麼事?」
「至於具體的情況,就等見了面再說,現在就只能告訴你與你工作有關。」
草薙歎了口氣,說道:「你是和內海兩個人又在偷偷摸摸地搞什麼名堂吧?」
「正因為不想偷偷摸摸,所以才給你打這個電話的,你見還是不見吧?」
草薙心裡想著,真不知道這人為什麼總是這麼拽,臉上露出了苦笑,說道:「我知道了。上哪兒去找你?」
「地點由你選。只不過你最好選個禁煙的地方。」湯川毫無顧忌地說道。
最後兩人決定到品川站旁的一家咖啡店碰頭。那裡距離綾音住的旅館很近,如果湯川說的事能很快搞定的話,他打算再去找綾音打聽下有關女畫家的事。
剛進咖啡店,就看到了湯川,他坐在禁煙區最靠裡的座位上,正在翻雜誌一類的東西。時近冬日,他卻只穿一件短袖衫。把黑色皮茄克放到了身旁的椅子上。
草薙走過去站到他對面,可他卻連頭都沒抬一下。
「看什麼看得這麼起勁啊?」草薙說著拉開了椅子。
湯川臉上毫無半分驚訝的神色,指著正在看的雜誌說道:「有關恐龍的報道。上面介紹了一種用CT掃瞄化石的技術。」
看來他早已察覺到草薙的到來。
「科學雜誌嗎?用CT來掃瞄恐龍的骨頭,又有什麼用?」
「不是骨頭。是用CT掃瞄來鑒定化石。」湯川終於抬起了頭,用指尖往上推了推眼鏡。
「一樣的吧,那些恐龍化石不就是些骨頭嗎?」
湯川咪起眼鏡片後面的眼睛,興味盎然地說道:「你這個人,還真是從不辜負我的期待,總能說出我預想中的答案來啊。」
「又拿我開涮?」
服務生走到兩人身旁,草薙點了杯番茄汁。
「以前從沒見你點過這東西啊。怎麼,關注起健康來了?」
「沒你事。我只是不想喝紅茶和咖啡罷了。快說,你到底有什麼事?開門見山地說吧。」
「我還想再和你探討探討化石呢,算了。」湯川端起了咖啡杯,「你聽鑒證科談論過下毒手法嗎?」
「聽過,你設想的那種手法肯定會留下痕跡,因此,運用於本案的可能性為零。沒想到神探伽利略也會犯錯啊。」
「『肯定』和『可能性為零』這種說法並不科學。順便說一句,光憑我提出了正解以外的假設,就斷定我犯錯的話,那你就大錯特錯了。不過看在你不是科學家的份上,我就不和你計較了。」
「如果你想強詞奪理的話,麻煩你換種更直接的說法,怎麼樣?」
「我可是連這麼一點點都不認為我已經輸了。推翻假設本身就是一種收穫,因為這樣一來,剩下的可能性就會越來越少。就等於在咖啡裡摻毒的路又堵上了一條。」
番茄汁端上來了,草雍沒用吸管,「咕嘟」喝了一口。之前他一直在喝紅茶,番茄汁給他的舌頭帶來了一種新的刺激。
「路只有一條。」草薙說道,「就是有人在水壺裡下毒。這個人要麼是若山宏美,要麼是真柴義孝週日邀請到家裡去的人。」
「這麼說,你否定在水裡下毒的可能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