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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十二章 文 / 埃裡奇·西格爾

    10點45分的時候,西爾維亞的司機打電話通知我,他們離醫院只有兩個街區了。我派寶拉到大門口去接他們。

    要是聽她後來對人說的話,那輛轎車就足有波音747那麼大。當她們兩個人來到我的部門的時候,所有的腦袋都轉向了她們。西爾維亞是我所治療過的病人裡最有魅力的一個。

    儘管爭取時間極為關鍵,而且我們已經全都準備好了開始工作,她卻堅持要參觀一下實驗室,看一看我們用來重構脫氧核糖核酸的各種未來型的設備。最重要的是,見一見使用這些設備的人,好像通過使大家都喜歡她,不管怎麼著她就能設法影響治療的結果。

    我首先把她介紹給了我的助手莫頓·舒爾曼博士,對他科學方面的才幹大加讚揚。如果我不給她治療的話,我希望她能完全相信代替我的將是一個瞭解一切的醫生。

    裡薩給西爾維亞抽了血,我指給她看將要「清洗」血液的那台機器。

    然後,莫頓和我陪她去到10樓的放射科,在她被縛在巨大的磁共振成像掃瞄儀上時,我們一直和她在一起。

    做完磁共振成像掃瞄後,我請莫頓帶她下去喝咖啡,而我則需趕快到後面去和阿爾·雷丁討論新照的底片。當我們向電梯走去時,我對西爾維亞說:「舒爾曼博士故事講得可好了,你一定得讓他給你講講他那個穿輪滑鞋滑行的岳母的事。」

    等我回到放射科,那位資深的放射學家和他的助手已經把底片放到了觀察箱上,正在仔細地研究著。

    「這樣的情況很少見到,馬特,」阿爾沉重地說,「很糟糕。你自己看一看吧。」

    老遠就能看到受損害的部分:污斑大得使人一開始以為是底片本身的毛病。

    「有這麼大的一個腫瘤她怎麼還能到處走來走去?」

    「她走不了多久了。」憂鬱的放射學家說道。

    「那個女人活不了一個月了。」

    其中一個住院醫生轉向我,尊敬地問道:「希勒大夫,在這種晚期病人身上,你的療法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我沒有心情對別人談我的看法,因此只是說:

    「我想獨自研究一下這些片子,行嗎,阿爾?」

    「沒問題,」他同意道,「我們幾個人下樓去吃午飯。」

    他們把我和西爾維亞被腫瘤摧殘的大腦的圖像一起留在了房間裡。除非出現想像不到的奇跡,這個腫瘤肯定會要她的命。

    突然,我充分意識到了這個現實。這是西爾維亞,我初戀的愛人。

    上帝啊,我心裡想,她還年輕,剛剛度過了她生命的一半旅程。現在,她永遠也不可能看到自己的子女結婚,也不可能和孫輩們嬉戲了。

    還是說,我的實驗成果仍然有可能救她一命?

    我的感情影響了我清醒地考慮問題。我需要一個我尊敬的同行的客觀意見。

    時間再合適不過了。現在紐約是中午,也就是說西海岸是上午9點。我在聖地亞哥的吉米·邱剛要去查房時抓住了他。

    簡短地問候之後,我要求他幫我個忙,我馬上給他醫院的放射科電腦終端傳過去一個磁共振掃瞄圖,請他給看一看結果。

    吉米是我的朋友。他感覺到了我的緊迫,答應立刻就上樓去看。由於紐約這邊的技術員正在吃午飯,我自己把底片在機器裡做了掃瞄,機器把數字化了的西爾維亞的大腦圖像傳真到聖地亞哥,在吉米醫院的電腦顯示屏上重新變成圖像。

    幾分鐘後他就打來了電話。

    「我就是想知道你的想法,吉姆。長著這樣一個腫瘤的病人還能不能通過基因療法來治療?」

    「你不是在開玩笑吧?這個神經膠質瘤大成這樣,如果不引起死亡,那麼它引起的大出血也會造成死亡的。」

    「連試一試都不值得了,是嗎?」我仍不願放棄。他感覺得到我希望他重新考慮一下他的判斷。

    「我說,馬特,什麼都有它的極限。我們應該集中精力去挽救能夠挽救的生命。對了,你能告訴我病人是誰嗎?」

    「很抱歉,」我答道,「謝謝你的幫助,吉米。」

    我很快掛上了電話。現在沒有別人在場,用不著裝作是個硬心腸的專家,我把頭埋在袖子裡哭了起來。西爾維亞快要死了,而我一點辦法也沒有。漸漸地,我想起來,此時此刻她正在樓下等著我呢。

    我匆匆到洗手間去洗了一下,好讓自己看起來像樣一些。

    具有諷刺意味的是,我看到她在大笑。莫頓·舒爾曼在用他最好的故事引她開心呢。

    她注意到我走近,更加喜形於色,招手讓我加入到他們中間去。

    「你們這兩個醫生應該去演出,」她笑道,「我是說,馬特可以當音樂會的鋼琴家,莫頓可以去主持電視節目。」

    我那些年輕的同事們都驚異地看著我。

    「嘿,我不知道你會彈鋼琴。」

    「和你的幽默感一個水平。」我反擊道,沒有去理會他話中暗含的疑問。

    我坐了下來,比以前任何時候都更仔細地看著西爾維亞。現在,我第一次從她的臉上看到了行將到來的死亡的陰影。我懷疑她自己也知道這一點,她今天的光艷是花朵枯萎前的最後怒放。

    但是,不知是出於拒絕面對現實,還是純粹出於任性,她繼續談論著將來的打算。她從他們計劃於下一個演出季在拉斯卡拉推出的作品,談到夏天她將和兒子們一起進行的旅行。所有那些不再可能的事。

    莫頓和我一起送西爾維亞到她的汽車旁。

    「天哪,馬特,你看到過更大的轎車嗎?」汽車開走後他說道。

    「我也沒有看到過更大的腫瘤,莫頓,她是毫無希望的了。」

    「不,」他實實在在地吃了一驚,「不會是這個充滿了活力的、了不起的女人。」

    「我說,莫頓,」我打斷他說,「我想求你特別幫我一個忙。」

    「見鬼,」他仍在驚愕之中,「我沒法相信這事。」

    「你閉上嘴聽我說,」我命令道,「從現在起,西爾維亞是你的病人了。你要好好照顧她,不要讓她感到任何痛苦。聽見我的話了嗎?」

    這項任務顯然使他很痛苦。

    「可是馬特,她大老遠地到這裡來就為的是讓你給她治病呀——」

    「就這麼辦,莫頓。」

    「好吧。」他十分勉強地點了點頭。

    「很好。現在到寶拉那兒去,在接到進一步通知前,先把我要做的事接過去。你們兩個要保證莉薩盡快準備好西爾維亞的血液導人,給予她所需要的一切幫助。」

    莫頓肯定認為我失去了理智。

    「我沒有聽錯吧?你一會兒對我說根本沒有希望,過一會兒又要我們加速整個治療過程。我是說,大夥兒已經超載了。你能告訴我為什麼要這樣做嗎?」

    「因為,你這個感覺遲鈍的科學家,」我怒氣衝天地說,「還是會有出現奇跡的可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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