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名著佳作 > 戰爭與回憶(1941-1945)

正文 第四十七章 文 / 赫爾曼·沃克

    全球滑鐵盧三、隆美爾(摘自阿爾明。馮。隆的《世界大屠殺》)

    命運的轉折點溫斯頓。丘吉爾在他的回憶錄中,把阿拉曼戰役稱之為「命運的轉折點」。事實上,這是一場饒有趣味的遭遇戰典範,是第一次世界大戰的戰術在沙漠地帶的重演。阿拉曼戰役和「火炬行動」的政治上雙重衝擊3無疑是十分嚴重的。正是美國在北非西端小心翼翼地染指歐洲大戰的當口,傳奇式的「沙漠之狐」在東端被趕出了埃及。舉世為之震驚。盟國士氣大振,德國士氣低落,意大利士氣則一躡不振。

    北非戰場儘管戰線異常漫長,戰鬥進行得有聲有色,然而它畢竟是一個次要的戰場。地中海戰略是打贏這次戰爭的最後機會,希特勒一旦放棄之後,這條戰線就一降而為一場代價高昂而結局悲慘的小戰役;而且當他為時過晚地把大量兵力投入突尼斯時,它就變成了一次軍事上的大出血。丘吉爾本性不改,用了二十來頁篇幅去寫阿拉曼戰役,而對斯大林格勒戰役和瓜達卡納爾戰役的敘述,加起來也只有七頁左右。歷史眼光的短淺,算得上是登峰造極了。

    丘吉爾的最大失策首先,丘吉爾對他軍隊司令員的愚蠢干涉造成了北非戰場的這種形勢,當然他對此隻字未提。

    英國人在敦刻爾克的危局中拋棄盟國而自己逃之夭夭。法國已經站不住腳,於是墨索里尼便在一九四0年把意大利投入戰爭。這位意大利獨裁者滿以為可以不費吹灰之力撈取兩個已經入土的帝國留下的戰利品,所以他從利比亞這塊遼闊而乾旱的領土上向埃及發動了入侵。這種情景猶如一隻伍狗把一頭受傷的獅子誤認為死獅子而過早地去咬它。英國的空軍和海軍幾乎仍舊完好無損。他們的中東軍團也是這樣。他們不僅從陸地和空中反攻,迫使意大利人向西逃竄,而且向南方派出少量兵力,一舉拿下索馬裡和埃塞俄比亞,從而在紅海和東非海岸全線為英國海上運輸清除了障礙。

    當時,在地中海沿岸意大利人被打得潰不成軍。英國的裝甲縱隊在哪裡出現,那裡的意大利人就紛紛不戰而降,儘管他們在人數上要大大超過敵人。眼看英國就要贏得北非的戰爭,直抵中立的法屬突尼斯了。也就是說他們掌握了地中海的制海權和制空權,這將給我們帶來極其嚴重的後果。

    雖然希特勒當時一心籌劃入侵俄國,這一連串事件還是促使他向西西里島派遣了一個空軍飛行大隊,向的黎波里派出一支規模不大的裝甲部隊,以加強面臨崩潰的意大利部隊。永垂不朽的隆美爾就是這樣出場的。一九四一年二月他在的黎波里登陸的時候,正值意大利部隊瀕臨土崩瓦解的境地,當時他只是一名不見經傳、資歷短淺的裝甲兵將軍。單憑他一萬人的非洲軍團是很難阻擋迅速逼近的英國軍隊的,但丘吉爾在整個戰爭過程中的一次最愚蠢的行動,為隆美爾提供了具有歷史意義的大好機會。

    當時,無勇無謀的墨索里尼在希臘陷入困境,而希特勒卻想先對巴爾幹國家敦睦修好,以便進攻俄國。表面看來,我們很可以入侵希臘去穩定那裡的局勢。正是由於丘吉爾作出了這種判斷,他才命令取得節節勝利的非洲部隊停止前進,強行抽調出四個戰鬥力最強的師運往希臘!他的巴爾幹狂老毛病又復發了,第一次世界大戰時,他就曾為此而在加利波利出醜。

    在兩次世界大戰中,丘吉爾都被一種怪誕的念頭附上了身,使他認為巴爾幹半島上那許多說五花八門語言、嘰裡唄啦的人們、早先的奧斯曼帝國遺留下來的一片頹垣斷壁上象七巧板一樣拼在一起的那許多小國家,會聽人籠絡而聯合起來,「奮起反對德國」。這次他的這種愚蠢行動使英國又經歷了一次小小的敦刻爾克撤軍,在希臘和克里特島慘遭失敗,而且也同時喪失了保全北非的機會。這四個師敗回利比亞的時候,他們的裝備已破爛不堪,銳氣已經消磨淨盡,但隆美爾卻已站穩腳跟,而沙漠戰役仍在繼續。要進行兩年的激烈戰鬥,整個英美強大的部隊聯合發起進攻,才能彌補由於丘吉爾的愚蠢舉止所造成的損失,才能奪回英國本來已經到手而被它丟掉的戰果。

    英譯者按:世上沒有不犯錯誤的偉大人物。丘吉爾將部隊從北非調往希臘是時機上的失算。但丘吉爾在其大言不慚、妙筆生花的六卷本《第二次世界大戰》這部歷史著作中對此沒認賬。人們要想對當時發生的情況有一個更加清晰的理解,就必須閱讀其他人的一些著作,包括象隆這樣的著作。

    沙漠之戰北非的沙漠戰役是相距一千四百英里的利比亞的黎波里港和埃及亞歷山大港這兩個海港基地之間的拉鋸戰,長達一年半之久。它像是一場相互輪番進行追逐的遊戲,開始是非洲軍團,繼而是英國部隊,都為了發動進攻拉長了供應線,都是因補給不足而又各自撤回基地。隆美爾寫道:「沙漠戰役之勝負,在交火之前就由軍需部隊決定了,」可見後勤供應在這次戰役中所起的關鍵作用。

    暴露南方側翼在埃爾溫。隆美爾出色的沙漠戰術中佔有主導地位。北面是地中海,南面是一片廣羨無垠的沙漠地帶,面對這一望無際的暴露側翼,傳統的陸戰法則也就無用武之地了。隆美爾就是以這種側翼運動取得了一個又一個勝利,因為他不斷變換花招,弄得他呆頭呆腦的敵人暈頭轉向,眼花緣亂。

    然而一支沙漠軍隊的活動範圍,猶如一支艦隊,取決於它所能攜帶的燃料、食物和水的數量,以及返回基地時所需的相等數量的儲備。隆美爾一往直前勢如破竹,有點忽略了這種限制;所幸的是,他的參謀人員卻沒忘記這點。而阿道夫。希特勒對此是永遠無法理解的。他的頭腦仍舊是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的一個步兵的頭腦。在歐洲,物資充沛的供應線被認為是理所當然的,我們的軍隊可以靠被佔領的富饒國家,像法國和烏克蘭,取得給養。對裝甲縱隊在寸草不生的茫茫沙漠地帶行進的情景,希特勒是想像不出的。儘管他在統帥部經常觀看新聞紀錄影片,但這些影片的內容在他僵化的頭腦中是不會留下任何痕跡的。

    關於隆美爾飛到東普魯士的元首大本營去要求增運補給的情況,其中有兩次我曾在場。有一次戈林也在那兒。這兩個政客的那種愛理不理、稀里糊塗的眼神,一定使隆美爾感到噁心。希特勒兩次的反應都一模一樣,都是拿這位馳騁疆場的大將軍不著邊際地打趣奚落一番,說他是個「悲觀主義者」,滿口應允改善補給,還表現出滿腔熱情相信隆美爾「無論發生什麼情況都能應付得了」;然後再發給他一枚勳章。

    戈林僅插過一次話,那就是在隆美爾說到英國人正在使用美國新式的戰斧式戰鬥轟炸機的威力時。一觸及到他的德國空軍痛處,他便乾笑一聲說:「胡扯,美國人的本事就只會造電冰箱和刀片。」

    隆美爾馬上反駁說:「元帥,非洲軍團歡迎給我們一大批這樣的刀片。」

    但是隆美爾對這兩個大頭目大膽直言卻毫無結果。為了保全墨索里尼的面子,非洲戰場仍由意大利指揮;而意大利人卻沒履行墨索里尼許下的諾言,迅速提供更多的補給。

    托布魯克:有毒的勝利果實一九四二年六月隆美爾直搗托布魯克,這對我們來說標誌著高潮。這一高潮到來之際,適逢曼施坦因奪取了塞瓦斯托波爾,我們潛艇擊沉的敵方船艦數字直線上升的時候,因此攻克托布魯克震撼了世界。英國人節節敗退,一直退到埃及的阿拉曼一線,距亞歷山大港僅八十英里。托布魯克的戰利品極為豐富——石油、食品、坦克、槍炮、彈藥,其數量之多只有敵人才可能有,我們卻從未有過。精疲力竭、彈盡糧絕的非洲軍團像一頭餓癟了的獅子,抓到一隻瞪羚吞食了,便又恢復元氣,威風大振。隆美爾請求授權他乘勝奪取決定性勝利。希特勒為他開了綠燈。向蘇伊士前進,甚至向波斯灣前進I在那些日子裡,地圖室裡充滿了興奮和陶醉的氣氛。我清晰地記得,面色蒼白、臉上浮腫的元首直挺挺的兩臂撐在北非地圖桌上——他的一個得意的姿勢——戴著那副公眾從未見到過的老光眼鏡,伸出一隻又短又粗的白皙的手,微微顫抖著從托布魯克迅速越過蘇伊士、巴勒斯坦和伊拉克,直指幼發拉底河口。不幸的是,元首打仗慣常都是用揮揮手臂來橫掃三軍的。他對後勤事務感到厭煩。他或者是對那些糾纏不清的補給方面的具體問題置之不理,或者是大喊大叫,恫嚇那些用這類瑣碎事務逼得他太緊的將軍們。因為有時他的令人生畏的意志力會收到奇跡般的效果,所以他已習慣於提出無法實現的要求。

    這次他確實是要隆美爾去做一件不可能辦到的事,因為他以托布魯克的陷落為借口,取消了奇取馬耳他的「海格立斯行動」計劃。馬耳他這個海島基地雖小,但是一個堅固的堡壘,正好橫攔在隆美爾的供應線上,離西西里島一百英里。墨索里尼一心想佔領這一島嶼。但由於希特勒集中精力於東線,對此支支吾吾不置可否已達一年之久,到如今他居然撒手不管了。這是一個嚴重的錯誤。馬耳他的阻攔作用是無休無止的。每沉沒一輛坦克、一艘軍火船,都削弱了隆美爾的力量。希特勒確信,德國空軍的轟炸可以使馬耳他無力動彈。但是英國人把簡易機場修補好,飛來了更多的飛機;在護航艦隊的掩護下,悄悄地開進來更多的潛艇,並使駐軍得到供應。

    托布魯克一仗使希特勒和墨索里尼深信,隆美爾有超人的本領,憑他一雙赤手空拳就能戰無不勝、攻無不克,他對供應方面的抱怨只不過是一個頭牌女角的任性發火。為他提供補給的壓力也就放鬆了。隨著隆美爾向阿拉曼推進,以及八月下旬發動的一次功敗垂成的進攻,托布魯克的掠獲逐漸告民補給仍然不見到來。他的顯赫名聲使他陷入了絕境。

    英國聚集力量托布魯克失守對英國方面產生的效果恰好相反。

    丘吉爾當時在華盛頓,羅斯福問他需要什麼幫助。向來不知害臊的丘吉爾張口就要三百輛謝爾曼式坦克。這種坦克是美國軍隊中最新式的武器。羅斯福不顧軍方的反對應允了這一要求,而且額外又加了一百輛格蘭特式坦克、許多新式的反坦克炮以及其他物資。一支十萬火急的大型護航運輸隊立即啟旋,取道好望角駛往埃及。護航運輸隊於九月份卸船,單這支運輸隊運載的軍火和補給品就超過非洲軍團擁有的用於阿拉曼戰役的全部物資。當時,英國也從地中海大力重新裝備蒙哥馬利。而且,波斯的煉油廠以及駐在巴勒斯坦的後備力量都隨時可以動用。

    事實上,這已不成為一場較量了。隆美爾為此大受指摘,說他本該及早從阿拉曼撤兵,避開這一場硬仗,因為英國集結的力量越來越驚人了。

    英譯者按:隆在這裡列了一張表,顯示出在阿拉曼戰役中,英國在坦克、飛機和軍隊的數量上所佔的優勢是五對一以上。雖然英國方面的記載中所列的數字未必可靠,但雙方實力對比上的一面倒確是事實。

    但隆美爾是走不掉的。他的後勤供應情況是那麼糟糕,最高統帥部對他是那麼見死不救,而馬耳他攔阻所造成的損失又是那麼大,事實上非洲軍團連跨越利比亞所需要的汽油也沒有。隆美爾只能按兵不動準備戰鬥,耗盡他所有的汽油決一死戰。過了阿拉曼就是亞歷山大港用B是一個比托布魯克更富足得多的補給基地,再過去就是蘇伊士,它仍遠遠地在向他招手。他多次挫敗英國人,他對他們的能耐心中有數。再打一仗,再取得一次勝利,事情仍然是大有可為的!

    阿拉曼是英國人經過長期經營的固守陣地,工事堅固,地雷密佈。四十英里長的戰線從海岸延伸到卡塔拉窪地,那裡的懸崖峭壁下面是一大片鹽鹼沼澤地和流沙,低於海面二百英尺。這種地形,對於英軍統帥部裡第一次世界大戰時期的思想狀態來說,正是理想的陣地,而隆美爾的沙漠戰術在此卻無用武之地。

    隆美爾在整個前沿一帶進行了大規模佈雷,縱深達九英里,這些地雷主要是從英軍那裡繳獲的。他在高地上加固工事,節省燃料和軍火。他為了得到更多的補給而懇切請求,據理力爭,甚至也大發雷霆,他等著讓敵人來進攻。但是他的對手伯納德。蒙哥馬利卻並不著急。蒙哥馬利一開口便是慷慨激昂、聲色俱厲,但是在制訂計劃、指揮作戰時卻是極端地小心謹慎。艾森豪威爾曾有一次稱他為優秀的「按部就班的指揮官」。蒙哥馬利要把這次對隆美爾的按部就班的作戰準備得萬無一失。

    埃爾溫。隆美爾身體已經有病,健康情況支撐不住了。他請病假飛回德國。戰鬥打響的時候,他仍舊住在醫院裡,而英美無敵大艦隊已經在大海上乘風破浪,向法屬北非進發了。

    阿拉是戰火沖天十月裡的月望之夜,蒙哥馬利發起攻擊。一千門大炮密集發射,炮彈象凡爾登之戰的排炮一樣傾瀉而下;接著步兵一陣一陣地穿越佈雷地帶,奪取前沿陣地;地雷工兵沿著縱向狹窄佈雷地帶一碼一碼地清除地雷;坦克緊跟在他們後面慢慢移動。這場戰爭具有桑赫斯特軍校戰地演習的那種正統性:一場兵力密集、沒有想像力、咬住不放的作戰。蒙哥馬利佔有兵力、炮彈和鋼鐵上的優勢,他不想用巧計取勝。我們的部隊和幾個優秀的意大利師隱蔽在全線深固的戰壕裡,頑強抗擊。到天亮時,進攻在佈雷地帶被阻止了下來,並受到了激烈的反坦克炮火的圍攻。

    希特勒命令「沙漠之狐」出院,飛回阿拉曼繼續指揮作戰。這種雙方力量懸殊的戰鬥激烈地進行了一周。就像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時那樣不把人命和物力放在心上,蒙哥馬利也投入了大量的士兵和坦克,還是未能突破防線。隆美爾出色地進行了反擊,他把日益減少、所剩不多的幾輛坦克分散到各處出擊。實際上,每次反擊之前,他都要計算一下炮彈的數量,數一下汽油的罐數。

    丘吉爾在倫敦焦急地等待突破的消息。他要下令讓全英國的教堂都響起勝利的鐘聲,這次戰爭中的第一次勝利鐘聲;同樣,墨索里尼也在七月裡飛到了利比亞——連同他的隨從、白馬以及全副行頭——以便舉行盛大的入城式,進入亞歷山大港。但日子一天天過去,勝利的鐘聲暫時取消。無情的事實是,非洲軍團已經把蒙哥馬利的攻勢頂住了。在亞歷山大港和倫敦,人們都越來越擔心,也許不得不撤出戰鬥,出現一種沙漠上的僵持局面,就像一九一六年的西部戰線那樣。

    但隆美爾的消耗太大,他的坦克部隊損失殆盡,他的炮彈幾乎全部用光了。他得不到任何空軍支持;而英國皇家空軍卻可以任意對他狂轟濫炸。沒有坦克來消耗他的汽油了,現在他可以把剩下來的汽油開動卡車,將部隊運回利比亞。他決定這樣做,但他犯了一個嚴重錯誤,打電報給希特勒要求准許他撤退。當然,立刻就得到了回音:不惜一切代價堅守陣地,決不後退一步,我們的軍隊一定要給德國的歷史寫下新的、光榮的一頁,等等,等等。

    這封電報使忠心耿耿的隆美爾的撤退時機整整推遲了四十八小時,並且迫使他放棄他們一個意大利步兵師,以保全非洲軍團。要是在兩天之前,他是可以把所有部隊都撤出來的,但現在他只得分個輕重緩急,首先要保存他的打擊力量。蒙哥馬利在追擊中行動緩慢,「沙漠之狐」順利地撤退到了利比亞和突尼斯。

    大吹大擂的所謂「命運的轉折點」的阿拉曼戰役的真相就是這樣。

    到了一九四二年十月,非洲軍團由於國內當局的失職罪行而得不到補給,幾乎已經到了徹底垮台的地步。蒙哥馬利經過一番空前的聲威逼人的準備之後,把第八軍這把手槍對準疲憊不堪的隆美爾的太陽穴,扣動扳機——沒有打中。沙漠狐縱身一跳,逃走了,這就是當時發生的主要情況。

    英美軍隊登陸之後,事實充分證明,當時所急需的補給包括部隊、坦克、燃料、飛機、反坦克炮,是隨時可以大批運來的,但現在為時已晚。當希特勒和墨索里尼敏感的政治神經受到猛刺之後,他們就把整軍整軍的部隊從海上和空中緊急運往突尼斯,逐漸集結了近三十萬人的部隊。如果在七月份為隆美爾提供了這樣的增援,本來是可以使德國的勢力達到波斯油田和印度的。隆美爾甩開了那些心不在焉的追擊部隊,在且戰且退的激烈戰鬥中穿越了北非大陸,擔負起突尼斯的袋形地帶的指揮任務,從而打亂了盟軍地中海戰略的時間表。但蘇伊士以及由蘇伊士再向前進的美夢已一去不復返了。

    「火炬行動」:簡況英美聯合進行的北非戰役,甚至在隆美爾還未登場之前,就已顯得未必高明。瀕臨西西里海峽的比塞大一突尼斯海港地區是關鍵所在。這一地區距歐洲不過一百來英里。英國想在這地區附近登陸,並迅速向目標突擊。但美國軍隊面對初戰的考驗,不敢冒險深入直布羅陀海峽。德國空軍會怎麼樣?西班牙出兵干預的可能性如何?因為它能夠切斷這支遠征部隊的供應線。這些都是沒有實戰經驗的美國佬將軍們心中的疑團。他們想在非洲外緣的突出部分卡薩布蘭卡的大西洋洶湧波濤中來一次謹慎的登陸。從那裡只有一條崎嶇不穩的鐵路線同關鍵作戰地區相連。最後的折衷方案是在卡薩布蘭卡登陸,同樣也在直布羅陀海峽裡邊佔領灘頭陣地,但是即使這些灘頭陣地也還是離開主攻目標太遠。軸心國的增援部隊從海上和空中越過地中海並且首先奪取了突尼斯。

    然而贏得向突尼斯賽跑的勝利只是一個陷斷。掉進這個陷講是兩個獨裁者一大錯誤。我們有整個歐洲堡壘需要保衛、我們同實力雄厚、完整無損的美國工業系統進行較量,歸根結蒂是不可能取勝的。我們派往突尼斯的部隊是注定要成為一隻大口袋裡的俘虜的,像第六軍在斯大林格勒的下場一樣。甚至象隆美爾這樣的將帥之材也無濟於事,儘管他粉碎了盟軍速戰速勝的計劃。北非戰役是在我們最傑出的將軍指揮下遭受的一次最無意義的失敗;是元首作戰方針的一場災難。

    羅斯福的勝利羅斯福從「火炬行動」的登陸中獲得了他所需要的東西;一次鼓舞國內士氣的勝利,一塊可供他沒聽到過槍聲的新兵和鈕扣閃光的將軍們以最小的代價犯第一次錯誤(這種錯誤他們犯了不少)的戰場,以及在俄國人面前搪塞得過去的第二戰場。馬歇爾準確地預言,這一場小戲使戰鬥至少拖長一年,但羅斯福這個政客卻撈到了好處。「火炬行動」的輕易取勝,把西班牙束縛在中立地位上了,又使土耳其不敢輕舉妄動,同時促使墨索里尼早日垮台。

    羅斯福在法屬北非所取得的這一成就,付出的代價是:大約有兩萬美國人陣亡或被俘,再加上不到此數一半的英國人的傷亡。如果把這個數字同使美國實際上稱霸世界的四年戰爭中的傷亡加在一起,美國在所有戰場上的戰鬥死亡人數還不到三十萬人——和我們在斯大林格勒損失的人數大約相等——而俄國人則犧牲了大約一千一百萬士兵,我們可能損失了四百萬,在這方面,不能不說弗蘭克林。羅斯福的全面戰爭是一個用心惡毒的天才傑作。

    丘吉爾一直未能敲響他的勝利鐘聲,隆美爾在撤退之前已經把第八軍打得一因不振。而且,美國的未經戰陣的部隊就要發動「火炬行動」了,丘吉爾也許擔心那邊會出個大亂子。總之,他覺得還是小心謹慎為妙。所以,隆美爾即使作為敗兵之將,也封住了英國教堂的鐘聲。

    英譯者按:由於隆對隆美爾將軍如此高唱讚歌,在這裡也許有必要引述一句隆美爾的《回憶錄》中的話/『一九四二年十月二十三日開始的阿拉曼戰役,扭轉了在非洲抗擊我們的戰爭局勢。而且事實上也許是標誌著整個大戰的轉折點。「很顯然,隆美爾在這一點上是和丘吉爾同樣的」目光短淺「。

    在任何軍事倫理學的討論中,隆美爾都是一個重要而有爭議的人物。他捲入了一九四四年將軍們謀刺希特勒的陰謀。大部分的將軍們仍舊奴顏婢膝地效忠希特勒,而且元首派了其中的兩個人去結束隆美爾的生命。他們提出了兩個辦法供他選擇,以叛國罪公開審判,或者服毒悄悄死去(公開宣佈是心力衰竭而死),然後為他舉行「英雄葬禮」,保證其全家的生命安全。他服毒死後被送進醫院。希特勒如約宣佈全國為偉大的「沙漠之狐」志哀一天。

    隆美爾為希特勒戰鬥到最後一息。在他遇害的時候,他就已經氣息奄奄了,疾病和一次嚴重的車禍奪去了他的健康。他知道滅絕猶太人的集中營。他認為元首在軍事指揮上是個外行。他對於為了一場失敗了的戰爭而浪費生命和財產感到悲痛。他痛恨全體納粹黨棍,他們為了延長他們攫取的權利,不惜犧牲還剩下來的那部分德國。然而他仍然繼續戰鬥直到他已陷於無能為力的境地;然後吞服了元首經由他的袍澤送來的毒藥。

    隆美爾的生涯,對於一切投身軍旅的人都提供了某種客觀的教訓,如何在難以劃分界線的堅貞不渝的忠誠和罪不可忘的愚蠢之間知所抉擇。

    至於隆美爾所說的「美國人經不起戰場上的損失」這句話,我從歐洲人的口中聽到的次數太多了。一次有個俄國將軍告訴艾森豪威爾說,他清除佈雷區的辦法是,派幾個旅走過去。我們美國人,如有可能,不這樣幹。但在南北戰爭中,我們也打過幾次歷史上最殘酷的血流成河的戰役,而南方在停戰之後是靠吃青草和橡果過活的。誰也講不清,美國人到了絕境的時候幹得出什麼。

    我們的道德風氣看來確實江河日下——我是在一九七零年這個「反文化」時代寫這本書的——但我的長者們在二十年代那個「熱血青年」時代也發出過同樣的感歎,我本人也許或多或少是那一批青年中的一份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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