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夢囈 文 / 可蕊
如果有人問起,什麼時期是飛龍大陸上最黑暗的時代?那麼不論是人類、精靈、矮人、半獸人、妖精甚至飛龍都會毫不猶豫地回答:是魔王剎拿統治的時代。
剎拿是個人類,卻因為擁有無比的魔力使自己青春永駐,他率領龍騎士和魔法軍團統治了飛龍大陸整整八百年,其間半獸人等勇於反抗他的種族被全部貶為奴隸,精靈族被幾乎滅族,每一個反抗者和他的家族、甚至他居住的城市一起在飛龍的攻擊下付之一炬,全國上下任何地方傳來那怕一絲反對的聲音,那裡立刻會成為大軍征討的目標,剎拿的帝國中臣民被嚴格的劃分了等級,任何人都必須按照帝國為他劃定的模式生活,一旦逾越了界限,酷刑和死亡馬上就會降臨。那個時代在飛龍大陸的所有種族中留下了如此深刻的印象,以至於後來史稱為黑暗時代和後黑暗時代的時期也不能與之相比,那個時代留下的種種傷害,至到數千年後還沒有完全治癒,這一切給剎拿贏得了「魔王」的稱謂,也使後來,在「卅年戰爭」中戰勝剎拿,結束了他的統治的兩位帝王被後人分別稱為「聖英雄王」和「聖光明王」。
「棄,快把屋子收拾好!」
「棄,地板髒了!」
「棄,把窗子打開!」
「棄,走廊有落葉!」
「棄,倒茶來!」
「棄……」
從早晨開始,這樣的支使聲便一直跟著這個八歲的孩子,但他的臉色上始終掛著恬靜溫順的微笑,努力地承擔著那些超過了他年紀的工作。在這裡連最低級的僕役都可以使喚他,而他也從來不曾對自己的處境表示過任何抱怨。
這裡是位於首都的魔法工會,來自全國各地的大魔法師、魔法師、學徒……等等在這所佔地五百餘畝的大建築群中來穿稜,再加上他們的僕從、工會的雜役,這裡聚集了不下千人,他們之中大多數人是專程來鄞見帝王剎拿的,就如世人皆知的,剎拿王不僅是天下第一的戰士,也是世間最強的魔法師,那些向他效忠的魔法師把得到他的接見當作無上的榮耀。但是身為一位帝王,剎拿王當然沒有那麼多的時間用來接見這些人,所以有很多人為了見王一面經年累月的住了下來。來訪者越來越多,需要的服務人員也就增多了,因為這裡所有的開支都由國家支付,所以那些魔法師們,甚至那些本來應該服侍老師的學徒也順勢使喚起僕人來,首都的魔法工會也就與眾不同的擁有了人數眾多的僕傭隊伍。正是這樣,才給了棄這個孩子一個生存的空間。
棄是個妓女和士兵之間的私生子,因為父母雙方都不願意撫養這個孩子,所以在他出生在不久就趁天黑時把他扔在了街頭,當時正好有一位大魔法師來到首都,他順手撿了這個棄嬰,又順手把他丟給了魔法工會的僕人們撫養。等到幾個月後,這位大魔法師覲見了陛下心滿意足地離開首都時早已把這件事忘得一乾二淨,不過魔法工會的僕人們到是一直聽從他的吩咐,把這個孩子撫養了起來。
因為他是個從一出生就被人丟來丟去的孩子,所以人們隨口地稱他為「棄」。
棄漸漸長大,他是個金髮碧眼,十分俊秀可愛的孩子,雖然一直穿著舊衣,一天到晚灰頭土臉的,但是這一切依舊掩蓋不住他那種天生的聰穎,也許是因為生長環境的關係,棄比同齡的孩子要懂事。不管他的出身多麼令人瞧不起,他的乖巧還是讓他贏得了一些喜愛,比如這一天吃過午飯之後,食堂的主管看著他洗完了那一堆比他人還高的碗後,竟然揮揮後要他去休息一下,就這樣,棄得到了一個自由的下午。
從廚房中跑出來,棄沒有把這難得的時間用於休息或者玩耍,他躲開了大家的目光,鑽進了水池邊的一簇茂密的樹叢中,匆匆掏出一本破舊的小本子,皺著眉頭,費力地把他上午偷聽到的一個魔法記下來,他認真地回想了幾遍當時那個魔術師教授時的情形,又讀了幾遍自己的記錄,確認自己沒有記錯時才鬆了口氣,抱著本子在樹叢中坐了下來,露出了十分開心的笑容。
在棄的心中有個小小的願望,就是希望有一天自己可以和那些威風凜凜地大魔法師一樣,不,哪怕和那些看起來聰明不凡的學徒們一樣也好。所以他在為那些魔法師們打掃房間或者刷地板什麼的時候總會努力豎著耳朵聽他們的說話,如果遇到有魔法師在教導學生那他更是試著用一切辦法留下來聽完他們的授課(到是從來沒有人懷疑過這個孩子是在偷聽)。
棄感激自己是在魔法工會長大的。
在這樣的環境中,棄很自然地學會了讀書寫字這樣外面一般的平民孩子都沒有機會學習的東西,總會有那樣一些閒得無聊的魔法師或者學徒願意教這個外表討人喜歡的孩子一些一鱗半爪的東西,而棄就自己在空暇時把它們拼湊起來,變成屬於自己的知識。
棄現在就把他的寶貝--那個記錄了他所有聽來的知識的小本子拿在手中,越笑越開心。本子裡面雜七雜八地記錄了各種魔法知識,從最基礎的入門知識,到一些大魔法師對某個魔法的獨特見解都有,不分門類的記在一起,如果一個真正的魔法師看見這樣奇怪的記錄一定會皺著眉頭搖頭。本子中最重要的記錄是關於完整的魔法的記錄,加上他剛才記下的那一個,他已經記了九個魔法,而且到現在為止,其中風、水、火、土、光、暗、自然七種系列的魔法裡面都有了。雖然裡面初級魔法和高級魔法的分配如此不合理,可是棄顧不上這些了,能夠聽到一個完整的魔法的機會十分少,這其中有一個還是他冒險在為一位大魔法師收拾桌子時,硬從書上背下來的,他從來不敢奢望自己可以求那些出身名門的少年少女一樣系統的學習魔法。
「嘻嘻。」男孩抱著本子一個勁地笑,幻想起自己將來成為了大魔法師後的情形。到時候自己就可以穿上神氣的長袍走在他仰慕的魔法師當中,和他們在圖書館談論關於法術的話題,在廣場上比試或者一起覲見陛下了吧?棄這麼幻想著,不停地笑著,把頭埋在了草叢中。
好不容易讓自己從幻想中擺脫出來,棄把手伸進一棵老樹的樹洞中,取出了一根用布珍重地包著的魔杖,那原本是一名學徒嫌棄自己父親為自己選的魔杖不夠好看,上面鑲的寶石不夠名貴,杖頭的魔法不夠強大……等等的不滿讓他隨手把魔杖丟進了草叢,剛好看到這一幕的棄記下了那個地方,在夜裡又把那柄魔杖撿了回來。這是一柄鑲了藍寶石的美麗魔杖,棄本來以為自己一輩子都不會有機會觸摸這樣一根魔杖的,而現在他卻擁有了它。棄沒敢把它帶回自己住的屋子裡去--也許魔杖原本的主人寧願折了它也不願意把它給一個私生子的,所以把它藏在了這裡。
「現在……」棄雙手緊緊握著魔杖,準備試一試自己的魔法,他以前因為沒有魔杖,所以只偷偷試過簡單的照明和冰凍魔法,而現在他想試試其它的,他曾經多次看見那些魔法師和學徒施法,他覺得自己一樣可以做到。
一道閃電出現在棄的身邊,擊打在地上,開出了一個小坑和一股硫磺味。
棄搖搖頭,這和他看過的不太一樣,應該是出現五道閃電,交織為環擊中目標的,他又試了一次,這次出現了兩道閃電,卻沒有擊中他心裡想的目標。「或許不該一開始上來就試一個四級魔法」,棄咕噥著,他意識到自己不該一上來就試一個中級的魔法,所以他接下來一連嘗試了兩個低級的魔法,這次他十分成功的先後喚出了一個低級水精靈和發出了一團黑暗之幕。
「我能做到!我就知道我能做到!」棄興奮地揮動著手中的魔杖,這次的成功大大增加了他的信心。他本來還想一一試試他記下的所有魔法,可是抬頭看看天色,他決定把剩下的魔法留到下次再試。雖然主管告訴他可以休息一下午,可他覺得自己早一點回去會比較好。
「棄!你跑到哪裡去了!」因為忙亂主管早已忘記了他放棄假的事,一看到棄進來,就先抬手給了他一記耳光。棄乖巧地跑到一堆桌布中忙活起來,慶幸自己早一些回來了。
魔法工會中有這樣突如其來的忙碌往往意味著有什麼大人物要駕臨了,不過這和棄沒什麼關係,他和大多數人一樣是不被允許見到這些大人物的,他幹完手裡的活後,就必須待在僕人們住的屋子裡,直到再次被叫出來幹活為止。
但是這次棄看見了那個女子。
棄奉命往一位大魔法師屋子裡送一套銀餐具回來時,看到迎接貴賓的隊伍已經走上了他所在的這條路,他急中生智,一頭扎進了湖水中,只把鼻子的部分露出水面,藏在一片大荷葉後面偷偷地看著。
被魔法工會的長老們簇擁而來的,是一名女子。從她淡銀色的眼睛和尖耳看來她應該是個精靈,她是那麼美麗,美到棄看到他的一瞬間覺得自己的呼吸都快要停止了。他直直地盯著精靈女子一步步走近,用手按著胸口,當他想到這名女子有可能會在這裡住幾天,而自己就有機會為她服務了之後,心就一直「砰砰」地跳,好像把胸腔鼓破一樣。
「你們不能否認!你們幹了一件蠢事!」精靈女子的聲音帶著憤怒,「天音·遠林在你們發覺不對之前,早就把他弄走了。」
「他發現的完全像個來遊學的學徒,我們實在……」
「學徒!他是大陸上屈指可數的魔法師之一,你們竟然會把他當做學徒來支使了這麼久,而且還讓他潛入了皇宮!他偷走了那柄魔杖!無名魔杖!」女子聽起來有點氣極敗壞,但即使她咬牙切齒地時候依然那麼美麗,當她越來越靠近棄藏身的地方時,棄覺得那裡是天上的太陽在靠近自己,他微微傾著身,就快忘記了自己是在躲藏而從那片荷葉下露出來了。
「把他所有的東西拿給我看,也許我可以找到……」
「他的東西……在出事前的一天,他派一個打雜的僕人幫他焚燒了不少東西--不過那不是什麼重要的東西,不然他不會叫僕人去做的。其他的物品……」
「一定由他自己動手銷毀了,他不會讓自己留下被跟蹤的線索的。」女子有點洩氣地說,「他花了好幾年時間來準備,不會在最後關頭出錯的。也許我應該去一趟精靈草原。」
「不,天音·遠林他正在那裡,也許會使您受到傷害。」幾個長老異口同聲地叫起來。
「那怎麼辦,我不去的話還能指望誰?難道要他親自去!」女子的聲音又提高了,帶著一種比氣憤更強烈的失望,當她看到一個長老要開口時伸手阻止了他,「我知道,由我去向他說,你們只要把自己的事做好就行了--我不是要為你們開脫,我只是不想讓他為這種事無謂地生氣!」她說著,聲音低了下去,長長歎了口氣。同時,那幾個長老長長鬆了口氣,有她出面,無疑可以使事情大事化小了。
棄聽著他們的話,忽然想起幾天前曾有一個魔法學徒交給了自己一些東西要自己代為焚燒的事,那是一些學習的記載,棄曾經覺得這樣燒掉了可惜,可是那個四十多歲的學徒只笑著:「這只是哄人的玩藝--就算你想學魔法也別信這些,去燒了吧,聽話。」
是他嗎?他們剛才說的人是這個男人嗎?棄很想跑出去說自己就是幫他燒東西的人,這樣也許就可以和她說上幾句話了,可是他想起那個學徒總是很溫和地對待自己,甚至偷偷為自己講解魔法的秘密手把手的教自己握魔杖的正確姿式,並且和自己分享他的茶點時,棄打消了這個念頭,同時又為那個學徒擔心起來,雖然不知道他做了什麼事,可是棄不希望他被抓住。想到魔法工會深處的監獄裡的拷問聲和僕人們悄悄傳說中的那些可怕的、折磨人的魔法,他的心就收緊了。
「誰!」一個長老發出一聲厲喝,接著棄感到一陣天旋地轉,他被一個魔法從水中抓了出來,在空中翻滾了幾圈,然後被狠狠摔在了地上。加上同時施加在他身上的一個虛弱魔法,使他趴在地上,半天不能動彈,更讓他感到難受的是他這樣狼狽地濕淋淋地在地上爬不起來時,那個女子正驚訝地看著他。
「一個孩子。」
「也許他是個奸細。」
「我認識他,他是這裡的一個僕人。」
「僕人?學徒都可能是奸細呢!」
「夠了,住嘴!」女子有些受不了地皺起眉向那些七嘴八舌的人喝吒,她向棄彎下腰來問:「你是誰?為什麼躲在這裡?」
聽到她的聲音,棄不知從哪裡來的力氣一下子抬起了頭,看著她的臉說:「我只是想躲起來,我看到你們來了,我跑不過去……我沒有做壞事……」現在她離自己很近,非常近……棄看到女子臉上一下子出現了一個笑容,這是從剛才開始她第一次笑,她是在對我笑嗎?棄迷迷糊糊地想。
「好了,別怕。」女子隨手施展了一個魔法,棄身上的衣服立刻變得乾爽,她向長老們吩咐,「帶我去看看那個人住的地方吧,別在這裡難為一個孩子了。」她看到棄後,心情似乎好了許多,話語也溫柔起來。「你們應該感謝那孩子。」這是她離去前,棄聽到她說的最後一句話。
棄一直呆呆地看著她的背景,直到她消失在樹叢後面,「她是誰?」他用一種夢遊般的聲音問身邊的一個魔法師。
「她?曜光殿下你也不認識?你和了不起的人說了話。」也許因為曜光吩咐不許為難他的緣故,這個魔法師並沒有因為棄的不敬生氣,反而告訴了他答案。
「曜光……王的情人……」棄頭腦一陣發暈,剎拿王、曜光……這樣的人物對於社會底層的來說,是那樣遙不可及的存在,今天自己卻見到了她,和她說了話。棄曾經聽說過,之所以剎拿王一直沒有迎娶王妃,是因為只愛著曜光一個人的關係,可是曜光曾經發過毒誓,永遠不成為剎拿的妻子,所以他們八百年來就這樣一直維持著情人的關係。棄無法理解這些,他只是想到如果自己可以成為一個魔法師,並且有幸到剎拿王的身邊的話,就可以再見到她了。對,要成為魔法師,成為最了不起的、可以到剎拿王身邊服侍的魔法師,要成為最了不起的魔法師--棄帶著這念頭,一頭倒在了自己的床鋪上。
時間慢慢過去,棄一直期盼著能再次看見曜光的身影,不過他並沒有如願,他到是已經從僕人們的私語中聽說了關於那個「學徒」和他偷走的那柄無名魔杖的事。
據說那個偽裝成學徒的人名字叫做林·金弟,真實身份是一個半精靈,他是飛龍大陸上排名前十的一位了不起的魔法師。即使在剎拿王已經統治了八百年的今天,大陸的一些隱蔽角落中依舊有零零星星的反抗者存在,而林·金弟就是這些反抗者中的一員。
被盜的無名魔杖就像它的名字一樣,不知道它從何來,也不知道第一個使用者是誰,它被發現在一座正在重建的神廟的祭壇底下,誰也不知道它是在修建神廟時放進去的,還是神廟剛好建在了它的上面,反正從神廟的所有記錄中都找不到它的任何蹤影。這柄魔杖被發覺蘊藏了巨大的力量,所以被層層上報,一直送到了剎拿王的面前。剎拿王看了這柄魔杖後認為這柄魔杖擁有可以和他的魔杖相比的力量,就這樣,「無名魔杖」的名字一下子傳遍了大陸。
林·金弟不知為何把目標定在了這柄魔杖上,冒險偽裝成一名學徒進入了首都,花了半年多時間終於趁剎拿外出巡視時把它盜走。
棄心裡明白,曜光是去追蹤這個林·金弟了,她要去替剎拿王把無名魔杖奪回來,如果再次在這裡見到她,也許就是她把林·金弟帶回來的時候,棄不想看到這個情景的心情與想再見到曜光的心情一樣強烈。其實每當心裡產生了這個念頭,他自己都會害怕的發抖,不知道這是不是對剎拿王的不忠,畢竟他是在魔法工會中被那些絕對忠於剎拿王的魔法師和其他人員養大的,對他而言,那樣同情逆賊的想法連在心裡想出現都是大逆不到的事。可是那個林·金弟對待自己如此溫和,他是世界上唯一關心過棄的人,是唯一認真教導棄學習的人,棄甚至幻想過他有一天會收自己做他的徒弟,當得知林·金弟是如此了不起的人物之後,棄的這種夢想更強烈了。
棄的整個夏天就在這兩種交纏不清的念頭中過去了,秋天來臨的時候棄那個小本子上的魔法已經增加到了十一個,而且他已經可以使用其中的任何一個了,雖然對那些高級魔法他不能每一次都成功,可是他知道自己是可以做到的,這大大增強了自己的信心,慢慢把心思集中到了魔法上,心裡的掛念和憂慮也就漸漸放在了腦後。
今天他又躲在了他那個秘密的小天地中,偷偷地做著練習。
魔法工會中有一個小湖,湖的一側有一些臨水而建的房子掩映在茂密的植物中,另外幾側則完全被植物包圍,形成了一個小小的樹林,工會中的魔法師們大都是些埋頭於做學問的人,少數不是的也只傾心於國家大事,他們就任由工會裡這麼一大塊地方閒置著不用,而另一邊卻是擁擠不堪的僕人住所。也正是因此,棄才找到了這麼一個不會被人發現的練習場所。
只是現在卻有一個人在饒有興趣地看著他的一舉一動。
這個人本來坐在水邊的一塊岩石上,悠閒地翻著一本書,棄來的時候他閃到了石後,並且不快地沉下了臉,但是當他看著棄從樹洞中取出魔杖,有模有樣地開始練習魔法時,神色緩和下來,而當看到充為了練習治療魔法,用刀在自己的胳膊上割出一道道傷口時,他竟然露出了一抹笑容。
棄看著自己手臂上長長的傷口嘟起嘴,因為找不到可以用來練習治療魔法的對象,他今天從廚房偷偷拿了一把小刀,在自己身上製造傷口來練習。第一次他只是很小心地劃了一些血出來,結果魔法很成功,第二次他一興奮,居然在自己的手上劃了一道又長又深的傷口,只是這次不知為什麼,他怎麼也治不好這條傷口了。傷口痛得要命,他心裡更是急得要命,如果晚上不能幹活,自己要怎麼向總管解釋,難道說傷口是自己弄出來的?棄又連連揮動魔杖,念著一點都不起作用的咒文,快要急得哭出來了。
「你不定下心來的話,永遠也治不好這條傷口。」
棄驚慌地回過頭,看見一個青年男子從旁邊走了出來,他身上穿了一件很像魔法師的長袍,可是棄卻分辨不出他是什麼級別的魔法師,而且他的手也沒有拿魔杖,只是嘴角掛著一抹近似嘲弄的笑容看著棄。
「魔法師先生……」棄完全慌了手腳,跑到他的身邊哀求地叫,「請您千萬不要說出去!請您千萬不要說我在偷偷練習魔法!求你了!」
青年在被稱為魔法師先生時皺了一下眉頭,但是聽了棄接下來的話又笑了:「你不是求我幫你治好傷口嗎?只是想別說出去?」
「我只是個僕人,我沒有資格學習魔法,如果被發現的話,我會被趕出去的……」棄的心縮緊了,想到一旦離開魔法工會,自己完全沒有地方可以去,而且那樣的話,自己就再也沒有機會學習魔法了--比起前者,這一點更讓他害怕,他連自己手上的傷都忘了痛,苦苦向男子哀求著。
「資格?」男子冷笑一聲,這個孩子一瞬間給了他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使他打消了懲罰他的念頭,「學習魔法還要什麼資格,難道一個人的天份是魔法工會決定的!」他拉過棄的手,隨意念了一句什麼,棄手上的傷口立刻不見。
「您不會揭發我了對嗎?」棄小心地問。
「我不是魔法工會的人。」男子冷笑一下,他坐在岩石上吩咐,「把你那個本子給我看看。」
棄看著這個青年,他的外表是那麼清秀俊美,卻散發著一種高高在上的氣勢,他乖乖地把自己的本子遞了過去,然後甚至不敢正眼看著對方,規規矩矩地站在旁邊,用眼角偷偷打量他。
男子隨手翻看著棄記下來的東西,有時發笑,也有時皺一下眉,看到最後一頁時才問:「這裡記的東西,你都懂得嗎?」
棄紅著臉搖搖著。
「懂幾成?一半?」
「差不多。」棄自豪地點頭,以為自己很聰明了。
「有些根本就是垃圾。」男子的一聲冷笑立刻打擊了他的自信,男子隨手翻動本子問:「那這裡面的魔法會幾個?」
「全部……不過不是每次都靈驗。」
「什麼!」男子一下子揚起了眉頭,「剛才連一個簡單的治療魔法都做不好,現在卻吹起牛來了。你知不知道這裡面有一個魔法,是世界上只有一個人會使用的,那個人就是剎拿——我不知道你是從哪裡記下這個魔法的,可你卻說你學得會著個魔法嗎!」他說話中間,棄就開始很著急,一邊東張西望,一邊忍不住扯扯他的衣袖,男子似乎很討厭這樣的接觸,揮手打開了棄的手,棄很擔心地看著他說:「剛才……剛才你直叫了王的名諱!」
「喔,怎麼了?」
「那是很重的罪過,會有很可怕的懲罰……」棄害怕地絞著雙手,「會被割掉舌頭的……」
「哈哈哈……」男子大笑起來,「可是沒有人聽到不是嗎?這裡只有你和我。」
「對,」棄微微鬆了口氣,拍著胸口說:「我不會出賣你的,我保證不會說出去的。」
男子似乎並沒有因此而高興,反而依舊帶著冷笑:「不管多麼嚴厲的法令,都無法讓人們在任何時候都聽話對吧--如果他們心裡有那樣的想法的話--馬上就可以看到一個那樣的人。你知道的……」他自言自語了一陣子,又低下頭來對棄說話,「……想要得到自己要的東西,只有變得強大,只有這一個辦法,只有最強的人才有權力擁有一切,都有活下去的資格,你明白嗎?」
棄感到很害怕,他發現自己聽到了難以置信的可怕言辭,他想伸手從男子手中拿回自己的本子,結結巴巴地說:「我得回去了,主管找不到我會生氣的……我什麼也不會說的,我什麼也沒聽見,真的。」他覺得自己快哭出來了。
可是男子並沒有把本子還給他,俯身看著棄說:「你的名字?」
「啊,我要回去了,請還給我。」棄聽他說了那些可怕的話,不知道還會發生什麼,不敢把自己的名字告訴他,雖然即使沒有名字想在工會裡找到他也是十分容易。
「你的名字?」男子壓低了聲音,帶著一種讓他開口詢問了第二次的惱火。
「棄,我叫棄。」棄被他的目光一掃,馬上就回答了。
「棄?遺棄的棄嗎?」男子臉上露出難以置信的神色。
棄羞愧地紅了臉:「我是個棄兒……我是……私生子……」他不敢對這個男子說謊,說出自己的身世時都想找個地縫躲進去。
「你根本不用為這個愧疚!」男子咆哮了一聲,「那不是你的錯!」一種回憶帶來的憤怒湧上了他的心頭。他在棄面前蹲下來,反反覆覆地看著棄,「我問你,你會用那個只有剎拿用的魔法是真的嗎?」
「不,不是每次都成功。」他又直接叫王的名字了,棄覺得自己應該馬上逃走。
「竟然有這麼巧合的事……我學會它的時候,也是這麼大的年紀……」男子喃喃自語著。
「請讓我走吧,求求你。」棄一心想著逃走,卻不想失去那個凝聚了他心血的本子,想從對方手中拽回來。
男子輕輕一拍手,本子一瞬間化成了飛灰,飄散而去,棄死死抓住了他的袖子,「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不准哭!你不需要那些垃圾了,以後我會親自教你魔法的!」男子被他的哭聲弄煩了,斥責一句。
棄一時接受不過來他的話,張大了嘴看著他,他說什麼?要教給自己魔法?自己根本不認識他,甚至還有些怕他,他為什麼要這麼做?而且他要收自己做徒弟嗎?這是違背剎拿王的國策的,像自己這樣的賤民,是沒有資格成為魔法師的弟子的。
「你不願意跟我學魔法?」男子噙著笑問,他很清楚棄抗拒不了這樣的誘惑。
「可是,可是,王的法令……」棄心裡雖然對魔法有極度的渴望,可是對眼前這個男子卻也從心底中感到恐懼,他直覺地感覺這個人身上散發著令人窒息的氣息,千萬百計找著理由想讓對方也讓自己放棄這件事。
「別老把王、王的掛嘴邊上,我現在聽到這個就煩!」男子再次毫不掩飾地表現出對剎拿王的不敬,也表現出了他自己的喜怒無常,棄忍不住又哭了起來,哽咽著說:「求求你,求求你別說了。」
「男孩子別動不動就哭哭啼啼的,剎拿又不會吃了你!」男子斥責。
「可是您呢,萬一讓人聽見您怎麼辦?」棄擔心地看著他,「以前在這個工會裡的管理是比較寬鬆的,可是出了上次的事大家都很緊張,您說這樣的話,會也被當成叛逆的。」棄好心地勸他。
「哼,」男子冷笑了一聲,「發生一點事就草木皆兵,你們以為他真的可以逃走嗎。」他低頭看著棄冷冷地說:「你很快就會知道結局了。」
棄驚訝地看著他,這時就像要證明男子說的話一樣,湖邊的路上傳來了一片喧嘩聲,聲音大的連他們站的這裡都可以聽見,似乎是不少人都在反覆著剎拿王的名字,又在議論什麼「抓住了」「金眼黑龍王親自出馬」之類的話題。棄聽了這些,腦子裡一片混亂,難道是林·金弟被抓住了。
「看來『結局』到了,我們去看看吧。」男子掃了棄一眼,示意他跟上去,分開樹叢向外面走去。棄雖然心裡很害怕自己跑出去會受到責罵,可是他更害怕眼前這個人,根本不敢生出違背他的念頭來,而且他也很牽掛過林·金弟,這個唯一對他溫和可親過的大魔法師,為了看看他,棄寧願承受責打,於是他咬咬牙,快步跟了上去。
路上走著一隊很長的隊伍,那裡很少出現在魔法工會中的騎士和戰士組成的隊伍,即使在魔法工會中,騎士們依舊不下馬,個個高傲地平視著前方。他們的隊伍中只有一個魔法師,他走在隊伍中間,手上綁著一根繩子,牽在一個騎士手中被他們拖著走,他的目光是那麼黯淡,甚至看不到一點生機,可是棄依舊認出了他,他是「那個學徒」。比起這個終於被抓住的人還有更加令人驚訝的事物--一隻飛龍在空中,飛的是如此的低,棄連它的鱗甲都可以看清,他以前遠遠看見過空中飛過的龍,卻是第一次看見這麼真實的飛龍。
棄傻呼呼地仰頭看著,一邊還在跟著男子一腳深一腳淺地走,等他發現自己擋在了大隊前面時已經太晚了,他眼看著領頭的騎士催馬加速向他奔來,騎士身上黑月標記轉眼就近在眼前,棄認為自己馬上就要被馬踩死了。
騎士們忽然一起拉住了馬,躍下馬來,接著所有的人,包括那個俘虜也被人按著跪了下來,整個庭院中只剩下了棄和那個男子還站著。
棄聽見了自己的心跳和粗重呼吸,他身體搖晃著,覺得自己快昏倒了。
男子沒有留意棄是不是還站著,他連那些向他行禮的人都沒理,逕直走到了俘虜面前,瞇著眼看著他:「我們終於見面了不是嗎?你還有什麼話要對我說嗎?」
俘虜的心智已經受到了嚴重的傷害,即沒有辦法回答他的話,也沒有辦法分辨自己的處境了,呆滯的對著地面。
「只有強者才可以活下來,就是這樣。」男子揮揮手,兩名騎士把俘虜帶了下去,空中的飛龍一個俯衝下來,四周的人四散閃躲,讓它落在了男子身邊,它從翅膀下取出一支魔杖遞給了男子。
「無名魔杖,很不錯的東西是嗎?值得很多人為他不惜一切。」男子回過頭來,用手晃動著魔杖問棄。
棄快要嚇昏過去了,他向後退了幾步,不知道自己應該跪下去還是應該轉身逃走。
「把那玩藝扔掉,別讓我再說一遍。」男子忽然皺起了眉頭。
棄忽然發現自己手中還抓著那支拾來的魔杖,慌忙把它一丟,卻打中了旁邊一個騎士的頭。
「那麼這個就給你吧。」男子走過來,隨手把手中那支魔杖遞給棄,這一瞬間,棄聽到了一片倒吸冷氣的聲音,男子蹲下身看著棄的眼睛:「拿著它,然後變得強大。」
棄顫抖著接了過去,他喉嚨發乾,以至於一個字都出來。
「是啊,我還沒有介紹自己。」男子似乎明白了他的意思,把手放在自己胸口說:「剎拿,我的名字叫剎拿。」
「剎拿。」
雖然只是一聲輕輕地呼叫,可是在這個充滿了嚴肅氣氛的地方還是立刻吸引了所有人的注意力。這個剛從門外走進了的少年不由漲紅了臉,他慌忙向坐在上位的剎拿王行了個禮,又用目光一一向在場的人表示歉意。
「棄,你坐下吧。」剎拿王的聲音依舊有一絲怒火,不過在場的人心中全偷偷鬆了口氣,知道這場風暴算是過去了,這個少年出現的正是時候。
因為除了剎拿之外所有人都站著,棄沒有在他一慣的位子上坐下來,他顯得有些局不安。他聽說了事情之後趕來,本來以為按照剎拿的脾氣這次會議早應該結束了,所以他才徑直走了進來,他雖然深得剎拿的信賴,卻沒有參加過這種嚴肅的會議,站在朝庭重臣們之間讓他很惶恐。
剎拿俊美的臉上眉頭緊鎖著,用搭在椅背上的手按著自己的額頭問:「你知道了?」
「是,是的,剛才……」
「哼,」剎拿冷冷一笑,「那麼我的失敗天下皆知了嗎?」
「剎拿,這只是小事。」棄知道他的個性是這樣,他容忍不了一點失誤,也容忍不了任何瑕庇,眼睛裡揉不下一粒沙子。對部下和自己都是這樣,所以這次這樣一次折損了兩名龍騎士和幾千名士兵的地方叛亂在他眼中已經很難接受了。棄挺了挺胸膛說:「讓我去吧,我一定取得勝利再回來。」
「你……」剎拿上上下下打量他一番,棄今年已經十八歲,十年的時間使他從一個總是帶著溫馴眼神的孩子變成了溫文優雅的少年,只有那總是噙在嘴角的笑容依舊老是掛在那裡,已經變成了一種自信的神情,「是啊,你已經長大了……不過我不想讓你去,你已經是個優秀的魔法師了,可是你缺少經驗。」
「如果你一直不讓我出去,我什麼時候可以得到經驗呢!」棄有些著急地叫起來。
「好了,去曜光那裡告訴她我想見她好嗎。」對了少年近乎無禮的叫嚷剎拿並不生氣,找了個理由把棄哄了出去。
棄見到曜光的時候臉上還掛著不高興的痕跡,曜光一眼就看出來了,這個精靈女子正隨意地坐在欄杆上看著夕陽,掃了棄一眼之後隨口問:「和他弄彆扭了?」
「沒有,我只是想去登蘭郡。」棄在離她遠一點的地方坐了下來。
「別懷疑他的安排,你還不能去。」曜光不用他說也知道剎拿是用什麼理由把他打發出來的了,所以站起來準備去她並不喜歡的朝堂會議上走一趟。
「我從來沒懷疑過他!」棄有些氣呼呼地的著曜光走遠的背影喊,曜光只是甩動了一下她美麗的長髮來回答。棄有些無奈的獨自對著池水不開心。
在夕陽下這座宮殿的每一個屋頂,每一處飛簷都閃爍著光茫,各種寶石,貴重金屬,最精美的造工和廣闊的面積,這就是剎拿的宮殿,這座大陸上最豪華、美麗的王宮在八百年來一直沒有停止過修建,一天比一天的完美著,王國中的貴族、重臣全用他們最好的一切來供奉這座宮殿和它的主人,對於這一點棄有點好笑,宮殿中雖然幾乎每天都在舉行宴會,開辦舞會,可那也只是讓那些達官貴人和貴婦小姐們高興而已,剎拿根本不去參加那些,他和曜光最喜歡的消遣不過是去林中散步,彼此說些別人聽來也許算刻薄的玩笑話而已。剎拿對於服飾只要求整潔,對於食物只要求新鮮,而曜光來來去去也沒幾件服裝,反到是鎧甲的種類多一點,幾乎除了水果什麼也不吃。棄有時候真想不通,剎拿的宮殿為什麼和他本人這麼格格不入。
一群路過的貴族女子嘰嘰喳喳地走過,她們似乎發現了棄,相互「嗤嗤「笑著轉向了這邊。這個宮殿中最俊美的男子理所當然是剎拿,只是由於他對曜光的癡情和喜怒無常的性格,使這些女人都知道向他獻慇勤的下場,從沒人敢去觸犯這位君王。近幾年棄漸漸長大後,他那幾乎和剎拿不相上下的容貌和氣質,更主要是他的好脾氣使無數「魔掌」伸向了他,而剎拿似乎認為這是一件很好玩的事,從來不為他排解一下,側面地助長了女士們的氣焰。
棄想都不想,跳起來使用了一個風翼魔法一連飛過了幾道宮殿。
他認為自己與剎拿一樣,根本和這個宮殿格格不入。
十年來魔法工會並沒有多少改變,改變的只是人們對棄的態度而已,現在他來到這裡,那些大魔法師們都對他深深躬下腰,而那些原來和他朝夕相處的僕役們根本沒有見他的資格,棄甚至不知道他們是否還在這裡工作。
棄不但學習了剎拿的魔法,也學習他的習慣,剎拿從來沒有正式的魔法師頭銜,他平時連正規的長袍都不穿,棄也是這樣,他不知道自己的力量達到了什麼程度,但他知道,這不需要魔法工會來肯定,所以他的穿著幾乎和剎拿一模一樣,一件似是非是的長袍,腰帶上插著他的魔杖。
「歡迎您的大駕光臨。」幾個大魔法師匆匆近了上來。
「我只是想來看看他。」棄盡量小聲說。
「是,請您跟我來。」
如果是其他人,別說是提出這樣的要求,就算只是在心裡有這樣的想法也算有罪,可是這個少年是與眾不同的,魔法工會的人想都沒想就引領他向前走去。也許許多人想不通,剎拿王為什麼如此偏愛這個孩子,不但親自教他魔法,甚至允許他直呼自己的名字,不過他們不需要知道為什麼,只需要去服從。
棄沿著小徑走向魔法工會的後部,在那裡有一座獨立的建築,這座黑色岩石建成的矮平的建築看起來很像一隻多腿的蜘蛛,和其它的建築有著完全不同的風格,也許是深知它的用途的關係,棄總是覺得從那建築中透出難以言喻的寒氣來,為他引路的人已經遠遠站住了,棄吸了口氣,大步走了過去。
兩個用黑色斗篷裹住全身的人從角落中走出來,棄每次來這裡都會見到他們,可他依然無法分辨他們是不是每次都是同樣兩個人,也不知道斗篷下藏著的,是不是人類的臉。
「林·金弟。」棄低聲說出自己要見的人的名字。
一個黑衣人揮了一下手,一塊牆壁陷落下去,露出了一條通向地下的通道,然後那兩個人無聲無息地又滑回了陰影中。
棄踏入那條通道,牆壁又在他身後升了上來。他取出魔杖,為自己施展了一個夜視術,然後順著石階走了下去。石階的盡頭是一個牢房的門口,棄使用了幾個復合魔法把它打開來(在他沒有學會復合魔法之前,那兩個黑衣人中的一個會一直跟到這裡為他開門,不過那總會令他想到這裡還有其它這樣的通向煉獄的通道,所以他現在拒絕了他們的跟隨)。
隨著厚重的石門的開啟,一陣炙熱撲面而來,接著一條火舌吐出,捲向了充的身體,棄魔杖一揮,火焰立刻消褪了下去。
石門後面是一間寬大的牢房,牢房中現在正是一片火海,在最裡面的牆壁上吊懸著一個人,透過火焰,他的身體似乎正微微扭曲著。
棄把魔杖舉起來大聲訟唸咒文,大約過了一刻鐘火焰才漸漸消減下去,室內的空氣也慢慢冷卻,終於可以張口呼吸。
「林,是我。」棄越過空蕩的空間走到那個身前,仰著頭呼喚。他叫到第十幾次,那個人才發出了一聲長長的歎息聲。棄鬆了口氣,每一次來他都擔心林·金弟已經死了,雖然他心裡很清楚對於在這個牢房中的囚徒來言,死亡反而是一種難求的事情,每天被鎖住的囚徒都要反覆承受烈火、寒冰、狂風、刀割、難以形容的噪聲……等等刑罰,而剎拿的魔力保護他們讓他們不會死去,只是日復一日地接受折磨。棄聽說大多數囚徒不用多久就瘋了,他們瘋狂的哀求剎拿的原諒,剎拿也許會原諒他們,讓他們死去,但大多數的聲音根本不會傳出這個囚籠,往往直到需要用他們的囚室裝進另一個囚徒時,他們才會被拖出去,像垃圾一樣的丟棄掉。
林·金弟已經在這裡被囚禁了十年,棄每次來看他,都為他的處境驚惶悲痛地發抖。
「棄……」吊在牆上的囚徒終於發出了聲音。
棄把他從鐵鏈上放了下來,扶他坐在地上,並且揮動魔杖,在囚室中變出了一片綠意盎然的樹林,一條小溪從他們腳下歡快地流過,不遠處一隻兔子跳了過來──這樣的環境對於身為半精靈的林來說會感到舒服一些。
「棄……」林吐口氣,艱難地說,由於每天痛苦的喊叫,他的喉嚨已經被損壞的非常嚴重,正常講話對他來說是一件很難的事情,「……告訴我外面的事情……」他每次見到棄都會先問這句話。
棄搖搖頭:「沒有什麼大事,只是有一次小叛亂。」棄小心地措詞,因為林是剎拿的敵人,他希望聽到的應該不是自己說天下太平吧?「不過剛剛傳來消息,精靈王天音·遠林在死神之獄出現過。」
「呼……」林沉重地吐了口氣,老師的平安訊息總會讓他舒心。
棄為林盡量詳細地講了他所知道的那次叛亂,林半靠在牆壁上認真地聽著,不時艱難地訊問幾句,棄每隔十天半個月就會來看望一次,所以雖然身在牢獄,外面的局勢他都十分清楚。雖然不明白剎拿為什麼會允許棄到這裡來,但是棄的出現還是會讓他高興。
「林,向剎拿認錯吧,只要你認錯他會原諒你的!」棄不知道是第幾次這麼規勸林了。
「不!」林的口中難以想像地清晰地吐出了這個字,「你會為了你沒有做錯的事道歉嗎?棄。」
「可是……」
林向棄伸出手要過了無名魔杖,他用已經露出了白骨地手掌拂摸著這柄神奇的魔杖,嘴角露出了一抹笑容。他當年拚命從剎拿身邊盜走這柄魔杖是因為一個秘密,一個或許可以毀掉剎拿和他的帝國的秘密,雖然他失敗了,剎拿卻隨手把無名魔杖給了一個孩子。林永遠忘不了幾年前,大約十一二歲的棄帶著無名魔杖出現在自己面前的時候自己的驚訝,那個孩子的身影給已經完全絕望的林·金弟點燃了一絲希望的光茫。
那個秘密現在還是只有自己知道,無名魔杖還在棄的手裡,一切也許還有希望,自己還沒到應該死去的時候,棄每次來,他都會想開口肯求他殺了自己,可是現在還不行,自己必須再活一段時間,直到……林在這難得的以酷刑中擺脫出來的時間中靠在棄身上漸漸入睡,臉上帶著異常平靜的容顏。
棄看著他睡去,輕輕搖搖頭。比起剛開始自己來這裡看到的他,林越來越衰弱,可是難以置信的是他的精神和眼神似乎越來越堅定了。棄不相信是自己可以給他這麼大的精神支持,他可以感受到,在林的心裡藏著某個秘密。棄原本是希望林會用這個秘密向剎拿換取自由和生存的機會的,可是……
「我想去看看他。」棄向剎拿提這個要求時小心翼翼地,這幾年來,他對剎拿那喜怒無常的個性可以說十分瞭解了。
「誰?」
「林·金弟。我知道他沒死對嗎?我想看看他。」剛才剎拿問他想要什麼生日禮物時,棄脫口提出了這個要求。
「林·金弟?」剎拿似乎已經把這個人忘了,想了一會才說,「也許還活著吧,不過你不需要去見一個囚徒。」
棄有點為剎拿輕描淡寫的態度生氣了──自己一直牽掛著的人,他卻用這種態度談論他──「我要去!只要他還活著,我就要去看看他。曾經只有你們對我好:你,曜光和他,現在你要我忘了他嗎!」他直著脖子向剎拿叫嚷。雖然剎拿對棄十分縱容,可是棄的心裡一直對他懷著懼意,只是雖然如此,卻依舊常常忍不住和剎拿爭吵起來。
曜光走進來的時候,就看到一大一小兩個人都是一副氣呼呼的樣子,誰也不和誰說話:「你們很願意用吵架來做消遣嗎!想想你們的身份!」她毫不客氣地用尖刻地語言向兩個人說。
「他……」棄和剎拿幾乎同時說,然又一起閉上嘴。
「你們簡直像兩個小孩子──不過不是棄的錯,你本來就是小孩子,好了,究竟怎麼了?」曜光親暱地勾住剎拿的脖子,伏在他背上問。棄移開了目光,他一點也不願意被曜光說一個小孩子。
「算了。」剎拿先放棄了這次爭執,對棄說「你去見他吧,我會派人跟著你的──也許他已經不認得任何人了,別抱太大希望。」剎拿輕輕拍著棄的頭,露出了奇怪的笑容。
剎拿開始是因為這可怕的囚牢和那也許已經失常的悲慘囚徒才不讓自己來的,棄第一次走進那座地牢時,差一點被眼前的光景嚇昏過去。可是他知道了,剎拿其實是個溫柔的人,棄知道這一點。
棄知道在剎拿統一大陸之前大陸上散佈著幾十個國家,彼此征戰殺戳,一片混亂之中還有來自寒紀大陸的頻頻侵犯,可以說那個時代是一個戰火連綿、民不聊生的時代,是剎拿改變了這一切。
是剎拿建立了統一的國家,建立了最強大的軍隊共禦外敵,給混亂的社會建立了全新的秩序,也是剎拿讓這塊土地有了八百年的和平。充不明白為什麼林他們會處心積慮地反對剎拿,那些八百年前就不存在了的國家的血統真的對他們還有那麼大的影響嗎?不過棄知道精靈和半精靈的壽命都是很長的,也許林和那位精靈王天音·遠林一直記著過去的仇恨吧?不過,新近發生的農民起義又是怎麼會事?是有林那樣的人在背後支持唆使他們嗎?
棄知道農民是沒有學習文字、武藝的資格的,可是那場叛亂中有兩名龍騎士在一對一的格鬥中喪命,對手據說是一名二十歲左右的少年。
一個少年。
剎拿一直希望棄可以和他自己一樣,同時成為優秀的魔法師與戰士,可惜棄永遠也達不到他的期望。棄在魔法方面有著驚人天賦的同時,在武技方面也有著驚人的笨拙,雖然有號稱天下第一高手的剎拿親自教導,十年間的成果依舊是一個普通的士兵在棄不用魔法的情況下也可以輕鬆地擊倒他。剎拿也曾想讓棄成為一名龍騎士,用飛龍來彌補他戰頭鬥力的不足,但是棄對於飛龍這種生物從心底裡有種恐懼感,讓他去和飛龍溝通比要他習武還難。總之,號稱無所不能的剎拿終於也放棄了這個不可能實現的念頭。
棄聽說是一個和自己年經差不多的少年擊殺了兩名龍騎士,並且指揮烏合之眾打敗了正規軍,他心中的驚訝可想而知。對方擁有的正是他最缺少的才能,因此他才很希望剎拿能讓自己跟去看看那個少年究竟是什麼樣的人。
不過剎拿終於沒有讓棄去,幾天之後,征討的軍隊在另外一名龍騎士的帶領下出發了,棄依舊在皇宮裡過著學習魔法、讀書和剎拿曜光比試一下法術或者睡懶覺的生活,當他漸漸把這件事拋到了腦後的時候,傳來了征討軍再欠失敗的消息。
金眼黑龍王憤怒地咆哮驚天動地,使匆匆在殿廊間奔跑的棄一下子停止了腳步,如果金眼黑龍王正殿那邊的話他可不想去,他特別怕那只暴躁的黑龍──也許世界上只有剎拿不怕它。
「不敢過去了?」曜光那帶著淡淡譏諷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棄撇撇嘴,他不覺得怕這種巨大、猙獰,好鬥的生物有什麼不對,反而是那些龍騎士們和飛龍親近的行為才奇怪呢。
「這次剎拿很生氣。」曜光說。
「嗯。」
「也許會親自去一趟的。」
「不用吧,剎拿親自去……」棄覺得有點小題大做。
「讓他去也好,免得整天呆著不動脾氣越來越壞。」曜光也認為這種戰役不需要剎拿和他的精銳部隊親自出馬,可是她卻願意剎拿出去散散心,「你想跟去嗎?也許他親自去就會帶上你。」
棄愣了一下,停了片刻才回答:「我會離那些龍遠一點的。」
「林,我也許有一段時間不來看你了,剎拿親自出征,他答應帶我一起去。」棄這麼說時,林的眼睛閃出了光茫。「林,我很想看看那個能夠打敗龍騎士,並且指揮隊伍戰勝大軍的少年──他和我的年紀差不多,是怎麼做到這一切的呢?」
「也許別人對你也有同樣的想法,你的年紀輕輕,是怎麼成為和剎拿不相上下的魔法師的呢。」林難得地說了這麼多話,而且還帶出了開玩笑的口氣。
「我比起剎拿還差的遠了。」棄不好意思地低下頭。
「我也懂得一些魔法,或許和剎拿教給你的完全不同,本來應該對該對你能有一些幫助,可惜我現在這副樣子是什麼都不能教給你了……」林歎息著搖頭,經歷了這麼多年的折磨,那些原本清清楚楚刻在他心頭的魔法已經被侵剝地模糊不清了,當然還有一個他拚命的記憶了下來,一直留在他腦海中,一張口就可以誦念,可這一個法術是不能教給棄的。
「如果這次去遠征順利,剎拿的心情一定很好,到時候我會要求他放了你的──其實他很少不滿足我的要求。」棄自以為是地設想著。
「不,棄,我不需要你幫助我得到自由,我要你去做另一件事。」
棄沒有直接答應,他願意為林去做很多事,為了能減輕他的痛苦,為了他能得到自由他甚至可以去和剎拿爭吵,可是棄害怕他會要求自己去做不利於剎拿的事。
「我的老師天音·遠林,也就是精靈王,他現在應該就在你要去的那個地方……」
棄在心裡想:「這件事的背後果然有那位精靈王。」
「……我要你瞞著剎拿去見他一面,你願意嗎?」林凝視著他問。
「如果只是見他的話。」棄諾諾地說。他對這位傳說中的精靈王其實有點懼怕。
「只是見他,告訴他我的死訊……」林乾瘦的臉上露出了一抹笑容。
「死!不,我會救你出去的,林!相信我,剎拿會答應我的!」
「不,只是去這麼告訴他而已,讓他們放棄我,免得再派人來救我。」林很好的掩飾住了自己的真實想法。
棄知道這些年來精靈王那一方派了很多人來試圖救走林,可是結果是那些人幾乎全死了,他們在如此嚴密的措施下,根本沒有任何成功的可能性,也許林讓他們以為自己死了,放棄這種徒勞地行動的想法是對的。至於救林的事,自己來負責就行了。「好的林,這樣的話我能做到。」
「見到後,聽聽他說話,這對你會有幫助的。」林叮囑一句。
棄苦笑一下,他還不知道通過什麼途徑可以瞞著剎拿見到那位精靈王呢。
「時間不多了……」林今天不但反常的說了很多話,而且口齒似乎越來越清晰,精神也十分亢奮,他伸手拿過無名魔杖撫摸著:「讓我來告訴你無名魔杖的秘密吧,我決不會用它來向剎拿換取自由,可是我要把它告訴你。」
棄早已經察覺林的心中藏著秘密,可是沒想到它和無名魔杖有關。自己手中握了十年,旦夕不離的無名魔杖會有什麼秘密?
林把無名魔杖還給棄,但是不讓他握在手中:「記住我接下來的話,×××××××××……」林用棄聽不懂的語言,念出了一連串咒文,然後要棄記住。由於林自己現在含糊的吐字,有很多字眼連他自己都無法念正確,棄一直背了幾十次才找到了標準的發音。
「記住這條咒語,」林鬆了口氣般的說,「當你拿著無名魔杖,對著它誦念這句咒文時,魔杖上面鑲的寶石裡會浮現一條魔法,那是一個無比強大的、神賜給人類的魔法中最神奇的一個──時空逆轉。」
「時空逆轉!那不可能,超越時空是神的力量,人類是不被允許使用那樣的力量的。」棄叫了起來。
「凡事總有例外。」林苦笑一下,「不過只有一次機會,那條咒文只會出現一次,你一旦把它召喚出來,就要牢牢地記住,一個字都不要忘記,明白嗎!」
也就是說,林自己也不知道這條咒語是不是真的存在,並且即使也不知道能不能使用吧?棄剛才的興奮有些降溫了,不過出於對未知法術的好奇,他還是決定回去以後馬上試試。「林,你為什麼告訴我這個秘密?也許我會告訴剎拿的。」棄臨走時這麼問。
「沒關係。」
「告訴他也沒關係嗎?」
林不再回答,只是微笑著,他很難得露出一次笑容,這次卻一直笑著目送棄離開,原本死人般的臉上也浮現出了血色。不過棄關沒有留意到這些反常的地方,他一邊牽掛著那個神奇的魔法,一邊想著這次平叛歸來能不能把林釋放的事,像往常一樣走了。
林看著棄出去後,牢門緩緩關閉,棄為他製造出來的森林幻境馬上就會消失,這裡又將恢復成那冰冷陰森的牢房,再過片刻,剎拿的黑巫師就會出現,再次把自己吊起來施展那種酷刑。
「老師,你一再說過,如果我們不能用戰鬥取得勝利,那麼至少應該插下種子,等待它發芽成長,現在我已經把我的種子種下去了……」石門再次打開,兩個黑衣人走進來的時候,林看著他們,口中輕輕念出了那個一直在他舌尖打轉的咒文,當那兩個黑衣人搶到他身邊時,只來得及扶住了倒下去屍體。
「他死了!」棄身體顫動一下,盯著眼前這個傳訊的騎士,「林死了!什麼時候發生的?怎麼死的?」
這個騎干對於這名加入了自己所在軍團的奇怪少年的身份略有耳聞,所以很恭敬地回答說:「是五天前,死因在下不知道。」
五天前,是自己最後一次去看他,也是他告訴自己無名魔杖的那次,也是他要求自己轉信天音·遠林他的死訊的那一次……死訊,那不是為了讓他的同伴放棄救他,而是已經知道自己會死去。
棄身體發抖,有一種想痛哭的衝動,礙於有那些騎士在身邊,他強行咬住嘴唇問:「剎拿怎麼說?」
那個躬著身的騎士被這個直接的稱呼弄得愣了一下才說:「陛下只說立刻來通知你。」
「好的,我知道了,我知道,我馬上去見剎拿,我自己去問他……」棄喃喃地說著,當他看見那騎士還是圍著他時,再也忍不住地亂叫了起來:「走開!圍著我幹什麼!滾!」騎士們不明所以,驚惶地四散開去。棄蹣跚地走了幾步,利用一匹戰馬擋住自己,雙手捂著臉蹲在地上哭了起來。
雖然幼年時棄是個不喜歡和人交往、習慣了被人用高高在上的態度對待的孩子,可是有三個人曾經那麼平等、和善,認真地和他說過話:剎拿和曜光,他們改變了棄的人生,但是最早告訴棄他不應該為自己出身感到自卑、第一次告訴他他有天份成為優秀的魔法師,第一個認真教導棄魔法的人,是林·金弟。
為什麼他會死去?棄本來有十足的把握在這次遠在之後說服剎拿釋放他的,還有那個所謂「時空逆轉」的魔法,棄在第二天就喚出了它,並且牢牢背了下來,可是那個魔法根本自相矛盾,在理論上完全行不通。如果不是林用那麼鄭重的態度告訴他,又是從無名魔杖中得到的話,棄一定從以為那是一個拙劣的玩笑。難道林是因為說出了這處秘密才了無牽掛地求死的嗎?棄本來是打算戰事結束後與剎拿一起研究這個魔法的,現在看來,自己是無法再向剎拿說起這件事了。棄又想起了自己詢問是否可以把無名魔杖的秘密告訴剎拿時林的笑容,他早就有了死的決心,也早就知道這結局了吧?棄生氣自己當時為什麼不多留心一些林的異樣表現。
獨自了一會兒,他終於找到了力量站了起來,他抹抹臉,向遠處的一名騎士高聲喊:「請給我一匹馬,我要去見剎拿。」
棄不僅不會騎飛龍,連他的馬術也一團糟,即使騎在久經馴練的戰馬上,他也僅能保持自己不從上面摔下來,以及讓馬向前走而已。但他還是縱馬跑在了最前面,讓奉命護送他去追趕剎拿本隊的那隊騎士都感到提心吊膽的,怕他一個閃失會從馬上滾下來。
棄做為剎拿唯一的弟子,第一次正式出征,按理說是應該跟隨在剎拿左右才對,可是棄不僅無法跟上剎拿的那支飛龍軍隊的行動,甚至連主軍的騎士軍團的速度他也跟不上,又不能讓他總用魔法在天上飛,他的身份也不能和其他軍團一起行動,最後想來想去,無奈的剎拿把他放在了送補給的後勤部隊中。
後勤部隊是這支大軍的尾巴,距離最拉鋒大約有幾天的路程,以剎拿的行軍速度和棄的馬術,這段距離又無形加長了一些,棄估計見到剎拿應該是九天以後的事了。
開始棄憑著心裡那股激動向前猛衝,用了沒多久他就慢了下來,這個少年的體力和耐力與常人相比,就如同他那高明的魔法與別人相比一樣有著巨大的差距,不過一邊是過高,而一邊又是過低。
「大人,需要休息一下嗎?」騎士的隊長靠近他問。
「好吧。」棄雖然十分不情願,可是他確實跑不動了。
騎士們早已習慣了行軍,等棄慢吞吞地從馬背上爬下來,他們早已在一塊岩石上鋪上了毯子讓棄坐,並且從水袋中為他倒出了清水送到他面前。
「唉……」明明是自己一心要跟出來參戰的,可是現在看來,自己根本是個累贅,自己所撣長的魔法在目前根本沒什麼用,而自己不撣長的事情,到是處處要用的上。
棄不開口,騎士們誰也不敢先和他說話,剎拿喜怒無常的性情早已在軍隊中留下了極深的印象,這個身為剎拿愛徒,又無論在外表還是氣質上都和剎拿十分相似的少年,自然也被大家視為了剎拿的分身,誰也不會在弄不清他的脾氣的時候先開口。
悶悶地坐了好半天,棄忍不住站起來之後才發現大家都在等著他說出發,於是一路上這支隊伍就這麼行進著,除了看到棄露出疲倦才會詢問他是否休息外,誰也不開口,棄如果要問什麼,問一句,答一句,一個字也不多說。所以到天色暗下來準備宿營的時候,棄到有一種這一天可算過完了的想法。
「為什麼不去前面的村莊過夜?」棄看著不遠處村莊的影子問正在搭帳篷的騎士。
「那個村子沒有人。」騎士連想都沒想就回答。
棄看時近黃昏,那個村子中不見半點燈火炊煙,知道那果然是個無人村,只是從村子周圍的田地並未荒棄看來,這裡也不是荒棄了很久,也許是叛軍出沒在這附近,村人們全躲避戰亂去了吧。騎士們忙於準備宿營,只有棄無事可做,左顧右盼之後,躡手躡腳地向蔬菜田里的黃瓜、番茄們走去──無人村的東西當然是沒有主人的,吃上幾個不會被當做小偷吧?
田野空曠,看起來不遠的田地反而要走上一陣子,天色越發暗下來。棄貪心從地裡摘了一大堆瓜果青菜,用衣襟兜著凱旋而歸,他施出一個照明的魔法,高高懸浮在他上方為他引著路。
轉過一棵大樹,在魔法的照亮下,一雙冰冷的眼睛突然浮現在了空中。棄被嚇的一下子停住了腳步,穩住神後才看清楚那是一具懸掛在樹上的屍體,死了也許有一段時間了,眼睛卻一直睜著,慘白地顏色。在棄眼前的、旁邊的樹上,幾乎每根樹上都高高懸掛著屍體,男女老幼都有,不下三百具,這大概就是眼前這個小村子中所有的居民了,有的人生前經受了酷刑,被割去了舌頭,挖出了眼睛,割開了胸膛,小孩子不用懸吊,就那樣一個個戳在樹枝上。
棄鬆開手,蔬菜瓜果滾落下去,他是無法再吃這些東西了。
自幼在剎拿身邊成長,屍體、刑罰這樣的事物棄決對沒有少看、少經歷,只是現在他的喉頭有種堵住了感覺。
「大人?」幾名騎士沿路尋找他,見到他後鬆了口氣,卻不知道他對著樹上的屍體發什麼呆。
「沒事,我過去的時候沒看見屍體,所以猛的一看嚇了一跳。」棄苦笑一下。他示意騎士們後退幾步,舉起魔杖唸唸有辭,一團火焰從地面衝起,把那些大樹與屍體一起捲入其中,片刻便只剩了一地灰燼。
「叛軍出沒過的地方,百姓也有叛亂的嫌疑對嗎?」棄往回走時向騎士們問,「所以叛亂者一率格殺無論。」他沒有去聽回答,停了一會兒,自己搖搖頭,鑽進帳篷裡去了。
追上剎拿所率的大軍比棄估計的少用了一天,當他風塵僕僕地衝進帳篷中時,早已經在等他的剎拿看著他的樣子「嗤嗤」笑了起來:「叫你不要跟來你不聽,現在吃到苦頭了吧。」
「沒有。」棄就知道他一見面就會這麼說,馬上否認。
「行了,接下來還是跟我一起走吧。」剎拿這幾天的行軍很順利,心情也明顯很好。
棄看著他,沉默了半晌終於問出了破壞他情緒的問題:「他死了?」
剎拿冷笑說:「居然還留有那麼一個魔法,便宜了他。」
「是嗎,他果然是自殺的。」棄有點頹然的在一邊坐了下來。
「在你去看過他之後,不等守衛進去他就死了。」剎拿淡淡地說。
棄忽然生出了一股氣憤,向剎拿揮著手叫:「你想說什麼為什麼不直接說!你是不是在懷疑我什麼?好,我告訴你,林告訴了我無名魔杖的秘密!本來我是要和你一起研究的,可是你把我扔在後面,我根本見不到你!現在他死了,我不能再告訴你了,就是這樣!」
「我才不稀罕什麼秘密!」剎拿也生氣了,「問題是你確實有事瞞著我!」
「那又怎麼樣,反正我不會告訴你的!」讓棄生氣的是剎拿真的想要無名魔杖的秘密,這讓他甚至覺得一開始剎拿允許自己去接近林也是有目的的,所以心裡越想越氣憤。
「你敢!」剎拿瞇起了眼。
「我敢又怎麼樣!」棄盯著他,「把我也關起來啊,用酷刑折磨我啊!無名魔杖還你,你自己去找秘密吧!」他把手裡的魔杖丟還給剎拿,轉身徑直走了出去,剎拿還在氣憤地叫著什麼,棄都沒有聽進耳朵中去。
幾分鐘後,棄自己牽著一匹馬,腰帶上插著一根隨手從別的魔法師那裡搶過來的魔杖衝出了大營。
雖然說是賭氣跑了出來,其實棄也想不出有什麼地方可以去,總之先回到國都再說吧。他心裡對遠征的好奇心過去之後,更懷念的是國都的舒適生活,暗中早就希望回到城中,去陪伴留在那裡的曜光了,不過對於他而言,獨自經過這麼漫長的一段路途回到國都大概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我,我只想買一點食物與水,不,我馬上出去,馬上出去……」棄看著眼前氣勢洶洶的男人結結巴巴地說著,一步步向後退卻。他逕自衝出來,按照一向的習慣根本什麼行李都沒有帶,一路上雖然不斷地有軍隊經過,可也就是不想向他們求助,也就只好半饑半飽地前行,走到今天才看到一個有人煙的小村莊,於是興沖沖地跑進去買食物(雖然身上沒有錢,可他的服飾上有不少金銀珠寶,應該足夠吃到目的地的了)。當他推開看到的第一家農家院門之後,卻迎面衝出來了一個手執砍柴刀的男人對著他,在男從身後,幾個抱成一團的女子和小孩發出了驚天動地的哭聲。
男人的眼睛中泛著血絲,手中抖著磨的明晃晃的柴刀一步步逼向棄,牙縫中反覆吐出這麼幾個字:「和你拼了,不是你死,就是我亡。」
棄被他那一臉殺氣嚇壞了,不知道自己哪裡得罪了他,慌忙地從那個院子裡退了出來。這時男人的咆哮,女人和孩子的哭聲已經驚動了村子中其他的人,棄看到村子中的其他房子中紛紛跑出人來,有的是手中執著菜刀、鋤頭一類能找到的鐵器的男子,有的則是號啕大哭著的女人和小孩、老人。
「你們要幹什麼?我身上可沒有帶多少錢,你們別過來,我可是個魔法師,再過來我就不客氣了。」棄把魔杖拿在手中,威脅地叫著。
「魔法師……」人群中發出驚叫,他們是顯然被魔法師這個頭銜嚇住了,停止了圍上來的舉動,幾個男人也發出了絕望哀嚎。剎拿的王國中,只有絕對向剎拿效忠的貴族子弟才有資格學習魔法,所以對於普通百姓而言,魔法師這種人物神秘而強大,如果面對軍隊還可以盡力拚命,可是面對傳說中一個咒語就可以毀滅一個城鎮的魔法師,這個村子的人心中的鬥志幾乎已經熄滅殆盡了。
棄看到自己的威脅產生了做用,轉身就向村外逃去,卻忘了牽上自己的馬,好在那匹馬是久經訓練的戰馬,乖乖地跟在了主人後面。村人們呆呆看著棄逃跑的身影,反而不知所措的愕然對視起來。
那個舉止怪異地「魔法師」逃走了,可是真正的災難還是很快降臨了這個村子,大約三百名步兵和二十多個騎士傍晚時分到達,他們的首領立刻就下達「殺」的命令。
「因為這個村子中出現過叛亂者,所以奉陛下之令全部處死!」
村人們面對著全副武裝的士兵,準備進行最後的抵抗。雖然毫無希望,但他們至少不願意白白地死去。
「等一下。」
就在軍隊馬上就要向村人舉起武器時,那個古怪的魔法師突然從樹叢中鑽了出來,從他手中抱的、嘴裡咬的瓜果來看,剛才他從村子中逃走之後就一直在果園中偷東西吃。
「你們說自己是奉了剎拿的命令,那麼拿證據出來啊!」棄扔掉懷裡的水果,抹抹嘴,把魔杖舉了起來,對著那些士兵大聲說:「我不相信這是剎拿的命令,如果你們不能證明,誰也別想碰這些人一根手指頭。」
「你是什麼人?敢直呼陛下的名諱!」
「我就是叫他的名字了,怎麼樣!剎拿的命令在哪裡?拿出來給我看看啊!」棄回想著一路上看到的那一個個只剩下屍體的村莊,胸口積蓄已久的憤怒終於暴發了出來。「我不相信剎拿會下這樣的命令,如果你們拿不出他的命令,我決對不會客氣的!」
「膽敢直呼陛下的名字,和叛亂者同罪一率處死!」眼前的軍官並沒有將這個年紀幼小,灰頭土臉的少年放在眼裡,斷然下達了命令。
棄站在村人和軍隊之間,看著軍隊越來越近,他臉上的神情也越來冷酷起來,當衝在最前面的騎士距離他不到十米時,隨著他的手臂一揮,炙熱的火焰風暴從他的魔杖上噴射而出,直接把那名騎士和他身後的幾十名士兵一起包裹在了其中,當火焰散去,地面上只剩下了漆黑的炙痕,再也看不見任何曾經有人類存在過的痕跡了。
「我再說一次,想前進,就拿出剎拿的命令來!不然……我會殺了你們的!」棄咬著牙說,他生平第一次用死亡去威脅別人,但是剛才施展了那個魔法之後的他口中說出的威脅,在場的人誰也不敢去輕視。
「你是陛下的魔法師嗎?」軍官小心地問。
「不是。」棄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剎拿的部下。
這個大陸上的魔法師現在只有兩種:效忠於剎拿的魔法工會所屬的魔法師和由精靈們培養教導的反叛魔法師。「既然如此,我們寧願戰死,也不為陛下的威嚴抹黑!」
「難道你們現在不是在給剎拿抹黑嗎!難道不是!」
棄的魔法消失之後,面前的軍隊也隨著魔法的煙塵消失了,他握著魔杖渾身抑止不住的發著抖,一直到整個人跌倒在地上,他此時才想起來,這是他第一次殺人,用魔法殺人,幾百個人在短短的時間內全部消失了,沒有鮮血、斷肢和屍體,沒有可怖的場景,可是他們全都死了,現在在棄的感觀中,連空氣中都瀰漫了死者的氣味。
「是第一次看到死亡嗎?如果一直跟在剎拿身邊,你很快就會習慣這種事的──用死亡來統治大陸的魔王剎拿。」一個聲音從不遠處響了起來。
「不准污辱剎拿!」棄連頭都沒有抬,揮動魔杖,一道閃電向對方射去。然而對方的行動比他還要快,在他的閃電被一道魔法屏障擋住的同時對方發出的昏迷魔法也擊中了他。
棄醒來時正躺在一片巨大的葉片上,在他不遠處一個碩長的身影正坐在火光的陰影中,棄能感覺到一雙銳利的眼睛正在看著自己,他抬一下手,發現魔杖已經不在身上了,便坐了起來,看著對方。
「我想你就是傳說中剎拿的弟子,無名魔杖的擁有者──可是這怎麼看也不是無名魔杖。」那個人把棄帶著的魔杖還給了他,很明顯這是一個精靈男子,他的氣質和那些效忠於剎拿的精靈們很像,卻多了一份嚴肅,少了一些優雅,冷靜而沒有表情地看著棄。
「這不是。」棄忙把魔杖抓過來,手中有了魔杖他心裡塌實了不少,疑惑的看著對方,自己的身份很特殊,所以知道的人不算多,這個精靈是怎麼知道的。
「我是天音·遠林。」精靈向棄微微行了個禮。
「天音·遠林,精靈王……」棄當然知道這位七大精靈族中唯一剩下的一位王者,八百年來他一直在和剎拿周旋不休,他的勢力總是從各個角落中不斷冒出來,成了剎拿唯一的心頭之患,棄知道剎拿說起這位精靈王時,也總是會帶著一絲敬意的。
「對了,林讓我轉告你……」棄垂下了頭,他現在明白林說那些話時真正的心意了,「他讓我轉告你,他已經死了……」
「是嗎,他是我妹妹最小的孩子,是我扶養他長大的,他是個很優秀的魔法師……」天音·遠林微微則過身,棄在一瞬間裡似乎看見他眼角有光茫閃動,但他再次面對棄時又恢復了冷洌的神情。
「我一直想說服剎拿放了他的,不過……」想到林死了這件事,棄的眼眶中一下子湧上了淚水。
「他是不是把無名魔杖的秘密告訴你了?」天音·遠林凝視著棄的眼睛問,「你不用奇怪,那個秘密原本是我告訴他的。」
「一開始是你讓他去偷無名魔杖的?」
「對。」
棄的喉嚨被什麼東西硬住說不話來,他認為林是被這個天音·遠林利用了,還有那些因為叛亂被殺的人,那些因為出現了叛軍而被全部處死的村莊也一樣,都是被這個人利用,如果沒有他挑釁人們去反對剎拿的話,這些悲劇就不會發生。棄不知道他為什麼要反抗剎拿,可那原因是幾百年前的事了吧?他就幾百年來一直做著那樣的事,把無數人推到死路上去,自己卻躲在暗處。棄這麼想著,看向天音·遠林的神色也就越來越悲憤起來。
「你很像剎拿。」一直在觀察他的天音·遠林說。
「這不用你說!」從小到大曜光就常常說棄很像剎拿──不是指容貌,而是他們的氣質、脾氣,甚至一些小動作都有相似之處,棄已經習慣了別人說他是剎拿的影子了。
「剎拿是個私生子,他的母親貴為公主,卻和一個流浪漢生了孩子,所以他一出生就被遺棄了。於是他被人叫做「棄」,他自幼就酷愛魔法,沒有學習的權利,他就利用一切機會偷偷學習……」
棄從來不知道這些,身體微微開始發抖。
「後來他終於遇見了一個願意教他魔法的人,一個女性的黑精靈……」
「曜光。」
「對,曜光教一個外族人魔法的事很快敗露了,曜光被他們的族人帶了回去,而剎拿開始被她的族人追殺……我救了他。」
再沒什麼比這句話更令棄震驚了,他睜大了眼看著對方,結結巴巴地問:「你,你救過剎拿?」
「我還教給他魔法,給他起了剎拿這個名字,把他留在身邊整整三年。後來他的國家發生了變亂,他成了唯一生存下來的皇族後裔,我才把他送了回去,那時的剎拿和你現在一模一樣,敏感、任性,才華橫溢卻愛帶著不切實際的幻想看待事物。可是經過了幾年後,我再看見他的時候他完全變了,變成了現在的樣子,只相信強大的力量,只相信強者應該統治一切的剎拿。」
「原來你是剎拿的老師。」
「勉強算是吧,不過他學的東西很多,不僅限於我教他的,他遠比我強大了。很奇怪嗎?為什麼面對他那麼強大的對手我可以活到現在?如果林還活著,如果將來有一天他成為了你的敵人,你會不會殺他?」
「不會,決不會。」棄脫口叫出來。
天音·遠林似乎笑了一下:「剎拿也不會,既便我是他的敵人,即使我想擊敗他,想毀滅他他也不會殺我,這是我這八百年來唯一的武器。」
「為什麼要敵視剎拿呢?你成為他的敵人,他一定會很傷心,」棄不由可憐起剎拿來,如果有一天剎拿或者曜光他們成為自己的敵人,對自己而言那一定比全世界都與自己為敵還要難受的多。
「有些事情……」天音·遠林和剎拿做對了八百年,現在面對著這個和少年剎拿如比相像的孩子,他心中也不由觸動了一絲溫柔的回憶,可那也只是一閃而逝,幾百年來的風霜坎坷,已經把他對剎拿最後的情感消磨而盡了。
「那是!」天音·遠林陷入回憶中時,棄忽然叫著跳了起來,指著山腳下大聲喊:「那裡!那裡!」
山下的雄雄火光透過樹林的空隙傳到山上來,在黑夜中,天空也被染成了紅色。天音·遠林平靜的說:「是白天那個村子。」
「他們!」棄一下子跳起來,想向山下衝去,可是天音·遠林卻沒有動:「他們的命運已經被注定了,在剎拿的國家中,當叛軍經過他們村子時,當你在他們村口殺死了那些軍人時,一切就注定了,你對這個國家知道多少?有機會的話,去看看這個國家吧。」說完他向山林中走去。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你想要我背叛剎拿嗎?我決不會的!決不會!這一切本來就是你不對!剎拿他明明還記著你對他的好,忘了的人是你!」
「那麼我為什麼要和自己最心愛的學生為敵呢?」天音·遠林的身影消失之前,留下了這麼一句話,「自己去看看這個國家吧。」
不等棄跑去山下的村莊,軍隊中的人就發現了山上的火光,等棄警覺時他已經被軍隊包圍,幾百張拉天的弓箭對準了他。
棄把魔杖舉在了手中。
不過和軍隊的衝突卻沒有發生,因為一名曾經見過棄的騎士及時認出了他,接下來棄理所當然地奉為了上賓,受到了恭敬的接待。棄始終也沒有鼓起勇氣回到那個村子中去看一眼,在沉默中被護送回到了剎拿的大營。
棄的帳篷在行軍中依舊被了下來,他一走進去,就看到無名魔杖放在桌子上。
「剎拿,我遇見天音·遠林了。」
「那個該死的精靈!」
「你不會殺他對嗎?那麼有一天我和你作對的話,你也不會殺掉我吧?」
「你敢!」
「我不會背叛你的剎拿,不論發生了什麼事,我都站在你這一邊!」
「你有什麼用,連飛龍都不敢騎的膽小鬼。」
「我才不是膽小鬼!」
棄和剎拿的爭吵過後,兩個人也就那麼和好了,不過也正像剎拿所說的,棄根本幫不上什麼忙,行軍打杖的時候也好,宿營中整頓的時候也好,他是整個軍隊中最沒用的人,強大的實力和實際用途之間半點也聯繫不上,如果不是剎拿寵愛他,不知他要遭受多少白眼。
不過戰爭總算還是結束了,所清的叛軍在剎拿的大軍面前不值一提,一旦正面交鋒便灰飛煙滅。令剎拿有些遺憾的是叛軍的首領,那個叫鎧·至的青年下落不明,竟一直沒有弄清楚他是死在亂軍之中還是逃走了。棄心中懷疑既然天音·遠林也在附近,那麼這個青年很有可能被他救走了,不過這樣的話他可不敢跟剎拿說。
這幾個月來棄曬黑了不少,身子也顯然的結實起來,因為行軍中不種種便,他賭氣把長髮剪短,所以此時看起來騎在馬背上的他也似模似樣,也算他這次跟出門來的一些收穫。他的馬術也進步不少,至少不會再跟不上大隊了,只是依舊是懼飛龍,所以行動的時候他從來不跟在剎拿身邊。那些隨從保護他的騎士天長日久,摸透了他的脾氣,知道他是個無可無不可的人,對他也就沒有那麼敬畏尊重,說話也隨便起來,棄到從他們那裡聽到了不少剎拿行軍打仗時的事跡。
剎拿上陣一向身先士卒,他的飛龍大隊中全是飛龍騎士和飛龍魔法師組成,一旦出動不論面對什麼樣的對手也一樣勢如破竹,從來沒有動用過援軍,所以其他的部隊跟隨剎拿親征,也不過負責運送給養,清理戰場,連上陣迎敵的機會也沒有。
棄自幼就知道剎拿身為大陸第一魔法師的同時的也是第一的戰士,只是那些傳聞的故事現在在戰場上才變的真切起來,他對剎拿的崇拜又增加不少,還特意找了把劍來佩帶在腰上,雖然剎拿看見了依舊對他冷嘲熱諷一番他也不在意。現在剎拿只要一與那些將領會唔他就擠進去旁聽,也不管人家對他多不耐煩。總之他是打定了主意更進一步的向剎拿學習了。剎拿的脾氣喜怒無常,教導棄到耐的下心來,雖然兩個人一來一往一天裡總要吵上幾次,剎拿還是慢慢把自己行軍用兵的心得教給了棄不少,現在棄也許體會不了那麼多,將來卻總有用的上的時候。
大軍凱旋歸來,棄卻發現自己的時間突然多了起來。
雖然這次叛亂平息了,可天下的局勢卻並不安寧,接二連三的小型戰事在各地不時冒出頭來,剎拿每天忙著處理這些,和棄的功課也就停了,棄開始也跑去旁觀學習,後來發現那些治國的瑣事只能令他打哈欠,也就找理由不去了。曜光是剎拿的得力助手,這種時候自然也加倍的忙,棄去找她,不是被她幾句話趕出來,就是反而要遭一通「這麼大了還什麼忙都幫不上」的抱怨,想到她要交給自己去看的那些公文,棄也就嚇的不敢再去找她了。
有時候棄無意地逛到魔法工會才想起林已經死了,自己再也不能去探望他了,又黯然地回來。
由於他自幼和剎拿、曜光太親近的緣故,使接近他的人不是心存攀附之念,就是無端的敬畏他,加上他的脾氣也不算討人喜歡,弄得他一直沒有什麼朋友,整天沒事,除了練習魔法,看看書外,就是閒逛。
這樣無聊的日子一天天過去,不知為什麼,腦海中重新冒出天音·遠林那一句:「去看看這個國家」的話來。
反正也沒有人去管束他,棄閒著沒事的時候便開始四處閒逛,開始他只在國都中到處走走看看,市井生活對他來說也很新鮮,等到國都內外轉的差不多了,他大著膽子向外跑時,才遇上了一個難題,在這個國家裡對百姓實行了很嚴格的管理,每個人一出生就會被登記在冊,然後頒發一個必須隨身攜帶的證明,標記這個人的出身、地位、家庭……等一切情況,沒有這種身份證明的人都會被視為流民,流民不旦不允許擁有個人財產,而且經常會被視為對國家有危害而關進牢獄,而從法律的角度來說,棄正是這樣一個「流民」。經過了幾次險些被抓起來的經歷之後,棄跑去司法大臣那裡,逼他為自己胡亂填寫了一張證明,才解決了自己的身份問題。
商隊中人員眾多,一一核對起身份也十分麻煩,一直等了大半天還沒有進到城中去,商人們長年走南闖北,早已經習慣了這樣的過程,商隊中隨行的一個少年卻倚在馬上,十分不耐煩起來,他東張西望著,看著幾乎不見向前移動的隊伍歎氣。跟著商隊一起走是個明智的選擇,商人們對路途十分瞭解,而且個個是旅行的老手,和他們在一起不但走不比較舒服,還可以聽到各地奇聞軼事,棄認為這是一次有趣的旅行,可是商隊最大的毛病,就是過關卡的時候太慢了,棄心裡想著,回去後他要對各地關卡守衛的辦事效率提出一點質疑。
「先生,如果您不介意,可以排到前面去。」一個青年在棄身邊低語。
「對啊,對啊,怎麼可以讓您也這樣等著呢,請您去前面吧。」
「來,來,大家為這位先生讓個道。」
經那個青年車伕一提,商人們立刻附合起來,紛紛讓開路,讓棄到前面去。棄十分的不好意思起來,自己在商隊中根本是個事事要人照顧的累贅大家不但很照顧自己,現在又讓自己不用排隊就直接到前邊去。他卻不知道,他的外表和氣質,他身上帶的魔杖和那件用禁色裝點的長袍,以及他那個由大臣幫他胡編的姓名「宇·明」都告訴了這些商人,這個少年是個有了不得身份的貴族子弟,有這樣一個人同行,一路上會帶來很多方便的。
果然,棄走到前面一遞上自己的身份證明,守衛們立刻目登口呆,因為那位大臣實在不知道怎麼填寫棄的身份,就索性一口氣把腦子裡想到的頭銜全給他寫了上去,於是從這張證明上看來,棄就成了國內數一數二的貴族高官,魔法大師、剎拿的貼身護衛……等等,守衛們面對這一連串身份不知所措,不但立刻把棄請了進去,連後面的商隊也顧不上盤察,一率放了進來。
棄到這時才隱約覺得自己是被那些精明的商人們利用了。
棄坐在牆邊,用魔杖把一隻爬過來的蟲子拔到了一邊。
這是一間狹小的牢房,三面牆壁,一面鐵門,後牆上本來有個小窗戶,卻不知道什麼時候被泥土封死了,雖然如此牢房中現在到是陽光明媚,棄用法術製造了無數個光球在牢房裡上下飄浮,把這間牢房中那些從來沒見過陽光的蟲子和老鼠嚇的四處亂跑。
棄之所以成為了階下囚,只是因為他在這座城中的官員迎接他時隨口叫了剎拿的名字。
官員們對於有這樣身份的囚犯要怎麼處置大傷了腦筋,好不容易才在牢獄中騰出了一個單間把他放進去,他們當然即不敢對棄無禮也不敢嘗試拿走他的魔杖,每天好吃好喝的侍候著,等待國都對這個犯上的貴族要員的處置。
不過棄到懷疑「宇·明」這個名字報上去會不會把剎拿弄糊塗了,如果他隨口下個處死的命令,看來自己到時候只好越獄。
剎拿和曜光當然不會像棄想的那麼麻木,不過三天,曜光便親自趕到了這裡來接他。
「你這個笨蛋!」不出棄所料的,曜光一見面就是這麼一句。「我不是告訴過你,走出皇城以後,不要隨便叫剎拿的名字。」
「那我要叫他什麼?陛下嗎!」說到這一點,棄自己還一肚子氣。
「你不提他總可以吧!還有,這個怪名字是怎麼回事?你從哪裡弄來的?」
「海森伯爵給我隨便寫的,沒有那個東西我根本一步都走不出來。」
「你應該聽我的建議,讓我派人護送你的。」曜光打量著這個小牢房,想想棄也吃了不少苦頭口氣便軟了下來。
「我想自己到處看看,不是讓人陪著去遊山玩水。」棄走出牢房後看著長長的通道兩側那無數的牢房,那裡面都了犯人,有的只是因為無意中說錯了一句半句話,有的是因為和某位身份比他高的人發生了磨擦,有的是因為不能安時完成賦稅,有的……其中有一個孩子,只是因為分身為平民卻偷偷學著識字便被投入了牢房,而等待他的刑罰是將砍掉一隻手。「放了他們!」棄指著那些牢房,厲聲向必恭必敬跟在他和曜光身邊的官員們說。這是他生平第一次向人下命令,卻自然散發出一股令人難違抗的氣勢來。
官員們甚至沒有再去詢問曜光的意見,便手忙腳亂地去放人了,大概在有些人的心目中,已經把這個文雅、纖弱、俊美的少年,和傳說中的帝王剎拿悄悄重合在了一起。
「我真想知道,是這些官員把事情弄成這樣的,還是你和剎拿的本意就是這樣。」棄看著那些囚徒從身邊走過向曜光問。
曜光笑一下,伸手佛拂棄的頭,答非所問地說:「看來你真的長大了,會質疑我們的決策了。」棄平時雖然幾乎天天跟剎拿和曜光吵嘴,但因為他對剎拿的崇拜,剎拿的決定在他眼中都是英明正確的,這是第一次他正面對剎拿的國策提出了疑問。曜光終於也沒向棄解釋什麼,她告辭回去的時候卻看了棄很久,輕輕地說:「不要背叛剎拿,否則我會親手殺了你的。」
「我怎麼可能會背叛剎拿,我只是想幫他的忙來分擔一點公務。」棄很想理直氣壯地這麼說,可是曜光一副並不想聽什麼的樣子,所以棄也沒有說出口,有點發怔的看著曜光離去。
棄被關起來的這些日子,他所跟過的那個商隊卻還沒有離開這座城鎮,棄一開口,商隊的人就求之不得的收留了他同行。
這次棄已經事先找城裡的官員幫他把身份證明換成了不那麼出格的身份,也脫去了那身顯眼的長袍,換上了普通魔法師打扮,加上帶帽的斗篷可以遮住他的面孔,棄至少把自己弄的不再那麼顯眼了。商隊中的人對他的身份傳著種種猜想,棄對這些不置可否,他每天睜大了眼,豎起耳朵,去看看聽身邊的事情,一心一意去對這個國家認識著。
棄對於政治並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趣,那些公文,那些朝會上的長篇大論都只會讓他打磕睡。他的理想是成為象剎拿那樣優秀的魔法師,並且一生用來研究魔法。但是現在他想趁著自己還年輕多看多學一些東西,並且幫剎拿一點忙。最近的叛亂不斷,即使是棄也隱約感到這個國家有什麼不平靜的東西在醞釀了,也許反而正好是自己這樣一直遠離政治的人可以看出問題的所在。
抱著這個打算,棄跟著商隊,用了七個月時間,走過了大半個國家。
剎拿過於重視等級的劃分,使得百姓的地位差距過大,貴族可以隨意地處置平民,而貴族違法卻只能由剎拿本人降下處罰,使的天高皇帝遠地方的貴族無端地增加稅收成了理所應當的事,這個國家的民眾想要離開故鄉又必須有當地貴族官員的證明,也就說如果當地的面姓不想再承受貴族的壓搾就只能放棄財產成為流民,流民的增加使國家增加了不安的因素,而且對貴族統治的不滿也醞釀出了反抗,棄發現很多實際上是針對當地貴族的事端被扣上了叛亂的名字,那是從來也沒對剎拿的統治表示過什麼不滿的人們就被當作叛黨處決了。
另外,由於剎拿本人沒有宗教信仰,在國內除了太陽神、大地女神、冥王、生命女神……等被公認的七大創世神外,對其他神明的信奉都被視為邪教而禁止。可是人們幾千年來固有的信仰很難被強行禁止,棄在很多歷史悠久但現在已經被廢棄的神殿中看見過虔誠的信徒,在有些地方,人們給情感女神披上生命女神的外衣或者為山嶽之神的神像寫上戰神的名字來膜拜。棄知道這些信徒們一旦被揭穿,他們為了捍為自己的信仰,很可能寧可選擇反抗,棄雖然和剎拿一樣不信仰任何一位神明,可是他卻不反對別人去信奉,至少在他看來強行要求民眾放棄自己的信仰是件愚蠢的事。國內的平民雖然沒有機會受教育,在那些宗教中的神官、祭祀們當中世代相傳卻不乏學識豐富,法力高強,武藝超群的人,如果這一類人站出來領導民從起義,其效果恐怕會遠遠超過現在頻繁暴發的小型叛亂。
國內施行的秘告制度也令棄擔心,民眾之間相互監督,相互告發的方法確實讓國家在管理上方便了不少,可是同樣使大量的告產生,官方根本不加細察就辦理的方法更使不少人含冤難雪,剎拿一向奉行寧可錯殺一千也不放過一個的策略,這樣的事對他而言根本算不了什麼,可是棄卻可以感覺到民間對這種告密的辦法所隱藏的不滿。
棄把他一路上的所見所聞和自己的想法隨時記錄下來,全部寄給剎拿,剎拿一直留在皇城中,也許並不完全熟悉民間的事情,棄希望自己的看法對他有幫助。不過這些信件並沒有得到棄預期中的重視,開始剎拿的回信只是開開玩笑,對他冷嘲熱諷一番,最近卻很少收到他的回信了。棄心裡有種預感,他和剎拿在某些事情上已經有了分岐。
「唉。」棄歎口氣,他抬起手低聲誦念,一道光茫閃過,手中的信便不見了,雖然不知道剎拿會不會回信,可是棄還是會定時寫信回去,只是距離剎拿越來越遠,傳遞信件所需要魔力就越來越多,棄疲倦地靠在樹上喘著氣,心裡盤算著,等自己的魔力不足以把信傳回去的時候,也就該往回走了。
棄最初跟著的那個商隊早已解散,商人們各自進行自己的行程去了,棄到沒有再去找一個商隊,他買了簡單的行李,一個人東遊西蕩起來。他幼年是僕人出身,什麼事都會自己做,他本來欠缺的是對人情事故的瞭解和處理事物的能力,跟了商隊一段日子後,在這方面也算有了些心得。越在偏僻地方別人越因為他那貴族魔法師的假身份對他尊重,而棄本身脾氣也不壞,所以現在的他一個人旅行到是游刃有餘。
棄閉目養神了一陣子,身體中消耗的魔力重新凝聚之後他站起來,透過叢林看著山腳下的小鎮,估計想天黑前到達就要加快速度了,棄拍拍手,他那匹聽話忠實的馬從樹從中鑽了出來,乖乖地跟著這個不敢在山林陡坡上騎馬的主人向山下走去,而那個主人在路陡的地方還要抓著馬鬃才敢走過去。恐怕所有看見這匹由全國上下精選的戰馬中又幾番挑選出的戰馬最後竟成了棄的坐騎的人,都會發出明珠暗投的感歎來,可是這匹馬卻對棄表現出了極度的忠誠。
當一條人影忽然從樹上躍下,試圖跳上馬背之際,戰馬敏捷的跳向了一邊,並且順勢把自己那個還在發呆的主人撞開,免得他正面去面對這個對手。
那個企圖搶馬的人一撲失敗,看這匹外表並不算高大顯眼的戰馬的表現不由脫口稱讚了一句:「好馬。」
這時反應比馬慢的馬主已經有了行動,他從衣袖中抽出一支魔杖,對準企圖奪馬的人念出了咒文。對方及時的就地一滾,躲過那道昏迷魔法後消失在密林裡。
棄低頭看到腳邊有幾點鮮血,再回想剛才那人的動作一跛一拐,似乎是腿腳受了傷,才明白對方為什麼想搶自己的馬。
聰明的戰馬低嘶著拱了棄一下。
棄抬起頭,發現不知道什麼時候自己竟然身處在了圍圈中,一隊騎兵加上幾個神色凝重的魔法師無地出現在他周圍,形成一個圓形把自己圍在了中間。這時棄到機靈了起來,馬上猜到這些軍隊是在追趕剛才那個人,所以立刻把自己的身體證明遞上去。
軍隊帶隊的騎士卻沒去接,他帶馬後退了半步,下馬來很恭敬地向棄行了個禮:「大人,沒想到在這裡遇見您。」他脫下擋住面孔的頭盔,棄立刻認出來:這個名叫柏斯的騎士,是棄跟隨剎拿出征時認識的,棄隱約還記得他這次似乎已經榮升將軍了。
「柏斯將軍,你們在追什麼人嗎?」
「對,」柏斯覺得自己不必對這個身份特殊的少年隱瞞什麼,如實地說:「那個人是鎧·至。」
「鎧·至,就是那個鎧·至嗎?」棄的眼睛亮了起來。
經過上次剎拿的親征,叛軍首領鎧·至可以說被宣揚的神乎其神,據說他還只是個二十出頭的少年,但是武藝高超,膽略過人,甚至有人說他指揮軍隊的計謀策劃上直追剎拿本人(剎拿雖然脾氣不好,卻從來不吝於稱讚優秀的對手,當然有資格說這些話的只是剎拿身邊的高官貴族,民間如果有這樣的言論,一樣會被處以叛亂罪)。聽多了這種種傳聞,棄對這個年齡與自己相仿的戰士到是充滿了興趣,好奇他究竟是個什麼樣的人,也好奇在平民不能習武,不能擁有武器的情況下,農人子弟的他那一身本領從何而來。
「我跟你們一起去,也許幫的上忙。」
柏斯一路追蹤鎧·至已經折損了十幾名部下,他對於棄的底細是很清楚的,所以對於再帶上他,還要讓他「幫上一點忙」這個提議十分頭疼,可是棄已經騎到了馬背上,一副理所當然要跟他們去的樣子,他也不敢開口反對。柏斯悄悄下了命令,任務由追捕鎧·至改為保護棄的安全,一隊人馬就又開始向山林中行進。
棄當然不會知道自己成了妨礙別行動的絆腳石,跟著隊伍沿著鎧·至留下的蛛絲馬跡向前行進,心裡帶著莫名的興奮。
鎧·至發覺自己的傷勢比想像中嚴重,他的右腳現在幾乎不能用力,每走一步就會鑽心的地痛,而右眼上方的傷痕也使的視力出了偏差,看東西不得不閉上一隻眼。幸運的是不知出於什麼緣故,後面的追兵也慢了下來,使他可以微微鬆口氣。
疼痛也有一樣好處,就是可以幫他那幾天沒有合眼的身體和大腦保持清醒,隨著一步一步走動,連腳上傳來的疼痛也快成了一種習慣了,他記得,在小時候他是很怕痛的,只擦破一點皮都會疼的「哇哇」大哭,可是現在,傷痛對他來說已經成了家常便飯。小時候自己哭泣的時候,母親或者兄長就會溫柔的哄自己:「這麼愛哭,將來怎麼能成為好農夫。」可是現在,疼痛也好,失去的兒時理想也好都變的次要了,最重要的是,人總應該有活下去的權利,在自己的祖先世世代代耕種的土地上活著,這是生而為人最起碼應該得到的權利吧。
「剎拿……」看著前面天邊天際的群山,鎧·至用咬牙切齒地方式念出這個名字來為自己鼓勁,活下去、復仇、打倒他……
「你就是鎧·至?」
鎧·至猛地抬頭,發現半空中站著一個少年,正低頭看著他,少年的身體被一層光星包圍,鎧·至覺得那也許就是他可以飄浮在空中,並且毫無預兆地接近了自己的原因。
鎧·篤舉劍亮出了防禦的姿態,對方顯然是一個優秀的魔法師,他可不會因為年輕而輕視對方。
棄好奇地看著這個戰士,鎧·至的資料上記明是二十一歲,可是他看起要大一些,有二十四、五歲的樣子,雖然灰頭土臉,血跡斑斑,依然英氣迫人。他高大的體格配上那柄大劍,分明是一名不輸給任何人的威風凜凜的戰士,棄把對方和自己略一對比,就有了一種想歎氣的感覺了。
「我一直想親眼看看你是什麼樣子,竟然讓剎拿這麼在意。」棄的話讓鎧·至有些迷惑,他從來沒有聽過剎拿的部下中有敢直呼其名的人。
「我要把你帶回去交給剎拿。」
果然是敵人。鎧·至採取了對付魔法師時戰士們慣用的方式,先發制人,躍起來舉劍向棄刺去。棄平生第一次和剎拿、曜光以外的人下面交手,心裡十分緊張,快速地後退,想拉開距離使展法術,鎧·至的速度讓棄想起剎拿執劍躍動的時候,幾乎像不用著地一樣,緊緊貼著自己進攻,棄預先施展的防禦魔法接連受到十餘次劍的刺、劈、削,如果沒有這個準備,棄估計自己已經是一血淋淋的肉塊了。
鎧·至就地一滾,躲過了棄的一道魔法,順勢就是一劍,雖然沒有刺中,劍上落起的風勢卻把棄也倒在地。
棄好不容易爬起來,被鎧·至飛起一腳正踢中下巴,翻滾著滾下了出坡。鎧·至心裡叫聲:「可惜。」如果他腿上沒有傷,剛才跟上一劍立該就可以殺掉這個對手,現在卻反而讓他逃出了自己的攻擊範圍。
棄捂著下巴站起來,傷痛反而令他心中原本激動、畏縮、猶豫等等情緒消失了,他的精神一下子集中了起來,好像回到了皇宮中,在與剎拿比試時一樣全神貫注地看著對手奔襲而來的動作。棄再次確定這個戰士的腳受了傷,在他那連竄的動作中不時有著明顯的遲頓,即使這樣鎧·至依舊是個招招致命的戰士──如果他的對手不是早已習慣了和大陸第一戰士剎拿對的棄的話,用剎拿的話來說,棄的武藝沒有學到多少,他逃跑的本領到是一流的。棄逐漸穩定住心神後動作越來越靈捷,他的速度漸漸超過了鎧·至,數次在他的劍刃前掠過,然後施出法術,令他暗暗歎服的是鎧·至的劍術之高超竟然直逼剎拿,在他動作不便的情況下竟然完全靠著劍術一一擊破了自己的法術,並且還在不斷發出越來越凌厲的攻擊。如果他事先沒有受傷,自己恐怕只能選擇逃跑了吧。
鎧·至的心中正有著和棄同樣的感歎。
他不知道眼前的這個少年是什麼人,卻已經明白自己的對手多麼優秀,和一開始給人的稚嫩、呆滯的印象不同,在實戰中他的行動如此的敏捷,靈活地使用著各種魔法,看到對方越來越熟練的作戰,鎧·至明白對方之所以沒能取得勝利是因為他缺乏戰鬥的經驗,而不是他的能力不如自己。
「找到了!在這裡!」
隨著一飄浮在空中的魔法師的大叫,馬蹄聲從四面傳來,柏斯帶著人馬氣勢洶洶地衝了出來,當他一眼看見棄還在與鎧·至纏鬥時。頓時鬆了口氣,抬手抹抹冷汗,當發現棄悄悄離開了大家之後,柏斯就明白他自己去追鎧·至了,心裡立刻浮出了他被劍刺出了無數窟窿的屍體和自己被剎拿王處死的畫面。而現在,看到眼前的戰鬥,柏斯才明白棄真正的實力,他畢竟是剎拿一手調教出來的徒弟。
鎧·至發現自己被包圍之後,心裡一涼,他知道自己受了傷,又面對著棄這樣的高手,恐怕是無法脫困了,他一咬牙,即使要死在這裡也要和這個對手分個高下。舉劍又是一連串的疾攻。
不過柏斯沒有給鎧·至和棄一決高下的機會,他到不是想搶「抓住鎧·至」的功勞,而是萬一眼前這位小少年有點什麼閃失將帶來的後果令他畏怕,他一聲令下,戰士和魔法師們一擁而上,雖然接連有三人死亡,兩人重傷,他們終於還是把鎧·至按倒在了地上。魔法師們立刻接二連三的在他身上施加束縛,麻卑等魔法,又分別在他手腳上扣上了魔法手銬、腳鏈,這才紛紛鬆了口氣。
「大人,多虧了有您,今天能抓住他全是您的功勞。」柏斯怕棄對他插入他和鎧·至的戰鬥生氣,搶著說。
棄看著被按在泥土中的鎧·至,半晌才一笑:「帶他回去吧,剎拿會高興的。」
棄幫受作的戰士們用魔法治療後,又去為鎧·至治療他的腳傷,引來了所有人驚訝的目光,包括鎧·至自己在內全都不解地看著他,「如果不治好他的腳,他怎麼可能跟我們回國都呢?」
怎麼回?押送囚徒不就是在他脖子上系一條繩子,然後拴在馬上,拖著他走嗎?
只是棄顯然不這麼認為,他不但給鎧·至治好傷,還叫人幫他準備了一匹馬。
鎧·至一路冷眼旁觀,他發現棄對於那些士兵是個十分特殊的存在,他雖然文文弱弱,即沒有架子也沒有脾氣,卻沒有一個人敢縱馬走在他前面,無論他說出多麼幼稚的話來,別人也會遵照執行,更甚至於,他口口聲聲直呼剎拿的名字大周圍人心目中似乎也是理所應當的。如果不是明知道剎拿沒有後代,鎧·至幾乎要認為這個少年是剎拿的兒子,這個國家的皇太子了(即使是兒子也不可能直呼父親的名字吧?)。
「你叫什麼名字?我要知道自己輸給了誰?」
聽了鎧·至的問話棄臉紅了下:「如果你沒有受傷,不出十招我已經是一具屍體了,我並沒有打敗你,我叫……宇·明。」不知道為什麼,棄不想在這個和自己年齡相仿,卻如此神采逼人的男子面前說出「棄」這個名字,隨口說了那個他用了幾個月已經成為他生活一部分的化名。
「宇·明,我會記住的,你和剎拿的貴族並不一樣,為什麼會站在他們之中呢?」鎧·至說完了這句話,不管棄怒視著自己,不再說話了。
「一張,兩張……」棄從廢紙堆中找出自己寫給剎拿的封封信,臉色越來越難看。他親自抓住了鎧·至令剎拿十分高興,他和曜光熱烈地迎接了棄的歸來,生活又恢復了過去練練魔法、看看書、睡睡懶覺的日子,棄也盡快的把旅途的勞累丟到了九宵雲外,可是今天,棄在剎拿的書房中看見了自己寫的信件被當成廢紙丟棄,其中幾封還被或者撕的粉碎,或者揉成一團,可見剎拿看這些信的時候的心情,決不是棄所期望的那樣。
棄把信一封封撿出來,又一封封撫平,放在剎拿面前,直直地看著他。
「你寫了那麼一堆廢話來指責我,難道自己還要生氣?」剎拿反而先生氣地問。
「你說我寫的是廢話?我一個城市一個城市的走,甚至跑去和流民一起生活,去最偏僻的地方看那裡的風土人情,你卻這麼說我。」
「有時間為什麼不去遊山玩水,做這些沒用的事。」
「我想幫你的忙,我不是小孩子了,我不願意自己總做最沒用的那個人,我想幫你做點什麼。」棄很誠懇地說。
「你不是把鎧·至抓回來了嗎,你就做的很好啊。」
「可我知道這不夠,今天抓住了一個鎧·至,以後也許會出來更多個,問題不在他身上,剎拿,你真的感覺不出來嗎?是我們的國家出了問題……」
「是我的國家!」剎拿大聲史哮了一句。
「對,因為它是你的我才這麼認真去看,去想,才這麼著急,剎拿,你這麼聰明,難道你真的感覺不到,你的人民現在受到了種種的不公平待遇,所以他們才反抗,他們並不是反抗你,他們只是想活下去,其中很多人對你還是忠誠的。」
「我不需要他們的忠誠,我只要他們服從。」
「剎拿……」
「忠誠?忠誠是什麼?如果我不是剎拿,如果我不是最強大的,在他們眼中又是什麼呢?從來沒有誰會對誰忠誠,只有強者和弱者的分別!你別再抱著那些天真的念頭了!」
「那麼,這個國家……你的國家會怎麼樣?」
「國家?它屬於強者不是理所應當的嗎。」剎拿冷笑,「看看你寫的這些東西,口氣和那些叛軍一模一樣了。」他甩甩手走了出去,只剩下棄站在那裡發呆。
「曜光,剎拿他……他一直把國家當做一件戰利品嗎?八百年來一直這樣嗎?」棄回過頭,小心地問曜光。
「哼。」曜光白了他一眼,出門去追剎拿了。
棄知道剎拿和曜光都生氣了,但是他自己也同樣的生氣,難道自己想為這國家作點事錯了?難道那些百姓想活下去錯了?難道一個國家必須要這麼治理?
回憶起林·金弟、天音·遠林說過的話,棄好像有些明白他們所說的意思了。
押送鎧·至的這一路上,棄和鎧·至也談的不少,而鎧·至對於剎拿的看法,剛好和棄在兩個極端上。對於鎧·至而言,剎拿長什麼樣,有什麼個性並不重要,在他看來,剎拿只是一個象徵,代表了這個國家所有的苦難,罪惡和不公平,為了生存,為了能夠得到幸福安康的生活,就只有將剎拿這個惡魔一樣的存在打倒。這樣的象徵讓棄感到膽寒,如果天下的百姓全有了這種觀念,把剎拿當作了不幸,邪惡的象徵的話,那這個國家的未來就堪憂了。而憑借棄對低層社會的瞭解,明白那樣的情況不是不可能發生的。
問題的關鍵在剎拿而不是民眾身上,棄知道,現在需要改變的,是剎拿的國策,可是對於固執的剎拿,棄連一成說服他的把握都沒有。
「對不起,陛下吩咐過,除了他和曜光殿下,誰也不可以進去。」守門的黑袍人攔住棄,用冷冰冰的口吻說。
「只有他和曜光……」棄站在鎧·至的牢房前喃喃地說,這條命令顯然是針對他的,這令他緊緊握住了雙手,骨結都泛白起來。一般剎拿的囚徒很少有被立刻處死的,今天棄卻聽到了關於鎧·至其實很有好感,所以前來想見他一面,更甚至於想勸他向剎拿服個軟,自己再幫他周旋,看看能不能救他的命。沒想到剎拿居然事先下了這樣的命令。
棄這麼多年來是被剎拿用那麼與眾不同的地位慣壞了的,他一時當然很難接受這樣的對待,於是他懷著氣憤猛地推開那兩個黑袍人,逕直向裡面走去。
如果看守這裡的是一般的衛士,他們是無論如何也不敢向棄動手的,可是這些黑袍法師不同,他們才是剎拿真正的心腹,甚至就連棄都不知道這些人長什麼樣子,從何而來,一共有多少等等。對於這些黑袍人來說,他們只服從於剎拿,而且對不服從的人,一率會用死亡來回擊。
鎧·至早已有了必死的決心,就要被處死的消息並不能讓他畏懼,他心中生出的只是深深的不甘心。自己失敗了,究竟到什麼時候?什麼人才可以取得成功?剎拿的統治什麼時候才可以從飛龍大陸上消失。
魔法相互撞擊的聲音從門外傳來,打斷了他的思緒。
鎧·至的第一個念頭是難道戰友們來救自己了?可是他馬上打消了這個念頭,因為八百年來,從來沒有一個囚犯可以從剎拿的囚牢中被救走。
牢門打開時,走進來的是棄。他看著被數條鐵鏈牢牢鎖住的鎧·至,深深歎了口氣。
「你是來看你的俘虜最後的樣子的嗎?」鎧·至冷冷地問。
「不,我想找個人說說話。」棄出人意料的回答,他心情十分的不好,所以就在門口遠遠的對著鎧·至坐了下來,「我想幫助剎拿建設一個更好的國家,可是我完全不知道應該從何做起。請告訴我,你們究竟想要什麼?是什麼讓你們造反的?你們最需要的是什麼?」
鎧·至仰起頭想了一下問:「你不是很清楚的知道答案嗎?」
「那不夠,那不足以說服剎拿,他是很固執的!」
鎧·至良久的沉默著,終於緩緩地說:「你是個不錯的人,和剎拿不同。」
「你並不瞭解剎拿,不許隨便說他的壞話!」
「我們想要活下去,男耕女織,日出而作日暮而棲,我們就要這些……可是剎拿他想知道嗎?他想知道我們想要什麼嗎?他想知道我們為什麼要反抗他嗎?八百年來哪怕有一次,他想過我們只是需要生存這麼簡單嗎?」
「剎拿會這麼做的。」
「不會!這個國家只要還是由剎拿在統治,就不會去聽『人』的聲音,永遠不會在意,這個國家只要還是剎拿的所有物,就有人只能站起來反抗,不得不反抗,即使死亡是注定的也要反抗……」
「我會幫你向剎拿求情的,我會說服剎拿的。」棄有此慌張地站了起來。
鎧·至用有些憐憫的目光看著他,不再說話了。
棄很想再和剎拿大吵一場,可是卻發現他們之間連吵架的氣氛都沒有,兩個人就是那麼冷冷地對恃著,相互望著對方。
「不要忘了,這是我的國家!」
「就是它是你的,我才想為它做些什麼!別人的我還懶的管呢。」棄越說聲音越小,有種無力感湧上心頭,他頹然地在旁邊坐了下來,按著額頭閉上了眼。等他再抬起頭來時,剎拿已經去了,曜光站在他面前,「曜光,我真的想為剎拿做些什麼,怎麼會弄成這樣……」對棄來說,曜光永遠是他的心目中最美麗溫柔的部分,就算那只那留在枉想中,棄還是請足於日常的接觸,曜光的一言一動都是那麼吸引他的注意,只要有她的贊同,就算和剎拿不和也沒關係。「曜光,我……」
「我一開始就不希望剎拿收留你。」曜光說出了令棄一下子跳了起來的話。「你太像剎拿了,太像了,總有一天你會背叛他的,因為你和他一樣,不是可以久居人下的人,你無法忍受自己的意建不受重視,也無法忍受別人對你下命令,你和當年的剎拿一模一樣。」
「曜光,你知道我不會背叛剎拿的。」棄有些慌亂了,「你別生氣,大不了我不再和他吵架了,我向他道歉可以了吧。」
「道歉和服從!你已經不是個小孩子,像個成年人一樣,服從剎拿!」
「我應該怎麼做?叫他陛下,向他行禮,然後低著頭和他說話,永遠不敢直視他的眼睛嗎?太過份了,曜光,是你們把我養育成現在這樣的,現在你卻說我這樣不對,要我變成另一個人嗎?」
「如果你不這麼優秀的話,如果你不這麼像剎拿的話,如果你沒有令我和剎拿越來越感到威脅的話……」
「威脅?我?」
「棄,如果你一直不長大多麼好。」曜光走出去時,棄覺得夕陽正好閃動了一下,然後熄滅了。
鎧·至難以置信地看著棄,他剛才打倒了守衛,現在正在一根一根地擊斷自己身上的鐵鎖。「我沒有辦法說服剎拿,是我不該抓你回來的,現在我放你走,你不應該這麼死掉。」棄邊說邊把鎧·至抱起來,放到了外面的馬背上。「我送你出城去。」
「你瘋了。」
「也許吧,我快要被他們逼瘋了。」棄苦笑著。
「你會死的。」鎧·至可不相信兩個人一匹馬可以逃出皇宮,逃出國都,逃到剎拿的勢力範圍之外。
「也許吧,可是我不想看你這麼死掉,也不想就這麼被他們弄瘋!」棄咬牙切齒地說。當知道自己全心全意信任的人:剎拿和曜光,自己心中唯一的親人,他們對自己一直心存他念時,他真的快錯亂了,也生出了報復的念頭。也許自己真的很像剎拿,棄相信剎拿和自己易地而處,也會作出這麼瘋狂的事來的。
不過正如鎧·至所想的,他們根本不可能逃出去,走了沒有多遠便被大軍團團圍住,從空中降到他們面前的,正是威武的金眼黑龍王和剎拿本人。
「剎拿。」棄和氣的臉色煞白的剎拿比起來反而鎮定更多,「我想我還是走的好,我無法成為你部下,也無法忍受你和曜光的態度了。也許曜光說的對,錯的人是我,可是我不認錯,我和你是一樣的人,決不會認錯。」
「所你你就背叛我!」
「剎拿,我永遠也不會背叛你,我只是太想幫助你了,所以才會弄成這樣,讓我走吧,不然我會受不了的。」
「他是怎麼回事?你救走叛軍的首領,卻說不是背叛!」
「他只是個想活下去的人,他不是叛亂,他在給自己創造生存的機會,所以就讓他活著吧,剎拿,你的人民要活下去,只是這樣。」
兩道魔法相撞,發出的光亮照亮了半個天空。剎拿的魔法並沒有擊破棄事先布下的防禦。
「剎拿,我會的魔法是你教的,我不想用它們和你交手。可是其中有一個不是……」棄說著揮動魔杖,唸唸有辭,一團奇怪的黑霧一下子包住他和鎧·至,他們就此從眾人的眼前消失了。「剎拿,我沒有想過背叛你,以前沒有,以後也不會,我……會再來見你的,等你願意和我好好談談的時候……」棄最後的說話在空氣中飄盪開來。
「逆轉時空……」剎拿目光中閃動著奇異的光茫,喃喃自語。
鎧·至承受過一陣快要撕開身體的疼痛後,發現自己和棄還有馬匹出現在一條小巷中,天色從深夜變成了下午,前面的街道上人來人往,十分熱鬧。
「這是今天下午,我把時間倒轉了半天,快出城去,現在剎拿還不知道我救了你,所以他們不會阻攔我。」
「時空倒轉……」鎧·至知道魔法師們可以創造奇跡,可是難以相信世界上會有這麼神奇的魔法。
「快,我……支持不了很久了……我現在用法術使別人看不到我們的……傷……可是……要快……」
鎧·至發現棄口中吐著鮮血,精神恍惚,顯然快要昏過去了,趕快把他抱上馬背,忍著自己的傷痛向城門奔去。
「宇,我要走了。」鎧·至今天終於下定了決定向棄告辭。
他們利用那領先了剎拿的半天時間一路順利的逃了出來,最後在這片罕無人跡的原始森林中停住了腳,開始各自調養傷勢。兩個人強壯的體格,加上棄的魔法和鎧對草藥的運用,兩個月左右時間,他們已經恢復了健康。棄的心情一直恍恍惚惚,總是在說他和剎拿一起生活的事,其餘時間就是發呆,鎧已經對未來有了無數的打算,所以他猶豫了很久,還是向棄表示要告辭了。
「你去哪裡?」
「我聽說在黑夜森林後面有一個山谷,那裡隱居著世間唯一可以和金眼黑龍王抗衡的飛龍,金龍王,我想去那裡,試試看自己可不可以成為它的騎士。」
「你還沒有放棄所抗剎拿?」
「你要讓我放棄我生存的意義嗎。」
棄沒有再說話,長長歎歎口氣。
「你呢?有什麼打算?」
「我想找個地方隱居,研究魔法,看看書,睡睡懶覺,過上幾年,也許回去看看剎拿好不好,也許……去別的大陸看看那裡的人怎麼生活。對了,你把我的馬帶去吧,路上方便點,它是匹好馬,我不配做它的主人。」
鎧搖搖頭:「我是為了成為龍騎士而出發的,還要馬幹什麼?它是你的,對你很忠誠,我想總有一天,你們會並肩做戰的。」
棄望著鎧遠去了,還在不時回頭揮動手臂的身影,直到他消失後又望向遙遠的天空:「不會的,我不會背叛剎拿,永遠……不會……」他的身邊,戰馬發出了一聲低低的嘶鳴……
「陛下,陛下。」
「父王,我們已經全部準備好了。」
「……」
呼喚聲叫醒了光明王,他揉了一下額頭坐起來,一時間還沒有弄清楚自己身在何處。他茫然的向身邊看去,四個兒子和所有的將領,以及他的兩個王妃全穿著整齊的盔甲聚在他面前。
「父王,軍隊隨時可以進攻了。」兒子的聲音再次把他的思緒拉回現實。是啊,自己是宇·明,是世人所稱的光明王,不是那個叫棄的孩子了……
這麼多年來他早已習慣了穿著盔甲入睡,手中也一直握著他的無名魔杖。當他從床上撐起身體,馬上使自己的精神和肉體進入了最佳的狀態。「鎧那邊怎麼樣了?」他向長子看去。
「英雄王的軍隊已經舉起起了戰旗。」長子大聲回答。
「精靈王的軍隊已經就位。」
「矮人王的軍隊……」
一一聽過其他盟軍的情況,光明王繫上披風,走出了大帳,帳外天氣晴朗,微風吹拂,他躍上侍從牽來的戰馬,極目四望,四周是一望無際的軍隊,各種種樣的旗幟飛舞著,各種質地的盔甲和尖刀陽光下發出耀眼的光芒,無數的飛龍在空中往來盤旋,不時發出吼叫,表示它們加入戰鬥的迫切心情。
光明王的目光越過這一切,落在處於軍隊包圍中的山峰上,他覺得自己剛才似乎做了一個夢,一個關於許多年關,自己還是個幼小的僕人時和剎拿剛剛相遇時的夢……
遠處的軍隊中,一隻金色的飛龍帶著它的騎士率先飛向空中,發出了一聲蓋過一切的吼叫,接著千軍萬馬一起高呼吶喊,聲震四野。光明王揮手,身後的軍隊緊緊跟隨著他,向潮水一樣向前衝去。
被千軍萬馬包圍中的山峰中,也有無數的飛龍和軍隊也湧出來迎戰,飛在群龍之前的,是一隻黑色的巨龍和它背上的騎士。
「剎拿,我來了……」光明王喃喃自語著,催馬衝向戰場的最前方。
這一天,飛龍大陸歷史上最著名的朗山會戰正式打響,即將為卅年戰爭劃上一個句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