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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41、胡不歸 文 / 可蕊

    居民小區裡白天時行人並不多的街道到了天黑反而熱鬧起來,吃過晚飯的人們紛紛來到路邊乘涼,打撲克、下象棋、聊天,小孩子們嬉鬧著在燈下撲捉小蟲子,張家長李家短更是這些老街坊每天的必修課,在這裡國家大事與陳家的小子領了女孩子回家見父母的消息有著同等地位。可是今天,一個陌生人的出現卻使大家放下了對這次考試誰家的孩子成績好之類的大事件的討論,把注意力都轉移到了他的身上。

    就站在路燈下的這個青年誰都沒看見他從哪裡來,也沒人注意他是什麼時候出現在那裡的。青年似乎在等待和尋找什麼,腦袋像撥浪鼓似的東張西望地亂看著。這個青年身著藍白相間的長袍,玉帶束腰,腰間一把劍鞘鑲滿不只是真是假寶石的長劍。腳下黑色皮靴,頭上長髮盤在腦後,別著一根玉簪,眉目間英氣勃勃,相貌頗為俊秀,引得許多路人駐足觀看,並在他周圍議論紛紛。

    「這人哪來的?小伙長得倒挺精神的,怎麼好像腦子有毛病呢?」

    「穿成這樣,大概是演戲的吧?」

    「東關醫院(立新市的精神病醫院位於舊城東關,所以市民一般稱之為東關醫院。比如說:該送你去東關醫院了,就是要送對方去精神病院的意思)逃出來的吧?」

    「多半近處有拍戲的,演員衣服都沒換就出來了。」

    「這是那裡的演員啊?長得倒挺英俊的,將來一定會紅,不如現在找他簽個名吧?」

    「小孩子不准靠近他!還不知道他咬不咬人呢。我看咱們打電話報110吧?」

    ……

    不管眾人的議論聲多麼大,這個青年都是一副沒聽到的樣子,自顧自地東張西望。他一會看著居民樓兩眼發直,一會看著遠處的霓虹雙目放光,連路邊的路燈柱子都要去伸手摸摸,滿是對一切都好奇的神態,嘴裡還嘟嘟囔囔地對周圍的燈火通明大加讚歎。這樣過了半天他才好像想起什麼,四下裡看著自言自語地說:「我算到周影應該在這附近,怎麼沒看見他呢?難道我算錯了?這幾位先生打擾一下,你們這裡有沒有個叫周影的人?」

    圍觀看熱鬧的人一見他看過來立刻一哄而散,把他自己晾在原地。青年難堪的抓抓頭:「這裡人怎麼這麼不好客啊……咦?這是什麼……」青年看著緩緩停在自己身邊的出租車又開始一臉的好奇,用腳踢踢輪胎,抬手拍拍車頭,又俯下身摸摸車窗,撥弄一下雨刷,於是透過車窗玻璃,他看見了一張平凡無奇,神情呆滯的熟人面孔:「周影,我正在找你。」青年頗為開心地叫。

    周影剛剛送一位客人下車就被眼前出現的人嚇了一跳,受驚過度的他半天說不出話來,就隔著車窗和車外的青年大眼瞪小眼,兩人彼此看了好半天,那個青年伸手拍打著車頭笑說:「這東西要怎麼上去?要我自己鑽進去嗎?」周影這才勉強從看到他的震驚中回過神來,慌忙為他拉開了車門。

    青年瞅了又瞅,一矮身鑽了進去:「人類真會琢磨,新東西太多了我眼都看花了。這個鐵烏龜不錯,就是矮了點,進來還得低頭。」他在車裡左拍右摸,催促周影說:「走吧,你快像剛才那樣讓它動起來啊。」

    周影好不容易才問出一句:「你去哪裡?」

    青年愕然地說:「當然是去你家啊!怎麼你不歡迎我?」

    「哦,去我家,去我家……」周影喃喃地重複,機械地發動車子後才問:「你來幹什麼?」

    「找你,找劉地和南羽啊,我在這裡又不認識別人。你這人真見外,好歹我也招待過你們一陣子,你不會不想理睬我吧?至少也表示一下歡迎。」

    周影實在無法言不由衷的表示歡迎,他悶著頭開了一陣子車,忽然想起什麼似的抓起手機撥給劉地,聽著劉地自顧自地在電話那邊囉嗦了半天之後他才冒出一句:「劉地,孟蜀來了,現在在我車上,他要去我家。」電話那邊立刻一片寂靜,半天之後才傳來一句:「我去你家等著。」

    「你在和劉地說話?這是什麼玩藝?給我瞧瞧。」孟蜀笑咪咪地伸手要手機過去,放在耳邊聽聽,又隨手掰成兩片饒有興趣地看著裡面的構造。

    周影說:「我還沒告訴南羽你來了。」

    孟蜀馬上用手一抹,把手機完好無損地遞回來:「要用這個?那你先說。」

    周影沉默片刻:「已經壞了。」這樣的事情總要事先通知南羽才行,周影正想要採用其它的辦法聯繫南羽時,孟蜀已經在自言自語地說:「南羽我來了,我要到周影家去。」說完手指一點,那句話自己飛出車窗,滿城市裡尋找南羽去了。因為孟蜀在路上看到什麼都要要求周影停一下,所以當周影終於帶著孟蜀回到家裡時,劉地和南羽已經等在了這裡。

    周影推著還在對防盜門表示讚歎的孟蜀一進門,就看見劉地難得地在沙發上端端正正地坐著,南羽則坐離劉地最遠的座位上,兩個人都眼盯著門口,周影和孟蜀一進來他們就站了起來。而廚房中的瑰兒正偷偷伸出頭上下在打量著孟蜀,但是孟蜀的目光轉向她時她立刻縮回了廚房裡。孟蜀先向南羽和劉地打了招呼,然後恬著臉望向廚房:「周影你真是太客氣了,我剛到就準備這麼豐盛的飯菜,呵呵呵,真香,有我最愛吃的竹筍炒龍龜吧?」

    劉地看看他那一臉饞相,無奈地向廚房中喊:「瑰兒別藏了,把菜端出來讓『客人』吃吧。」

    瑰兒氣沖沖地伸頭叫:「這是給火兒的宵夜……」可是看見孟蜀後就停了聲,乖乖地從廚房中端出兩樣菜來。還不等瑰兒放下菜離開,只見孟蜀一手一隻盤子端起,「嘩啦」就倒進了嘴裡,一伸脖子就嚥了下去,然後舔舔舌頭說:「好吃,還有嗎?」

    瑰兒為他這種比火兒還差勁的吃相驚訝的張大了嘴:周影和南羽不是都說他雖然性格古怪,但是表面上看是個很有教養的青年的嗎?現在看起來怎麼,怎麼會不但臉皮很厚,而且連吃相都這麼像火兒!孟蜀的目光停在瑰兒身上笑著說:「姑娘的手藝真好,能不能麻煩你再端菜出來時給我拿雙筷子。這麼大的蛇了還改不了吞東西的毛病,叫大家笑話。」

    瑰兒認命的回廚房去端她辛苦做出來的飯菜了。

    屋裡十分安靜,除了孟蜀稀里呼嚕的吃飯聲其他人都不說話,劉地對著鏡子照來照去的整理自己的頭髮,周影坐在孟蜀對面發呆,瑰兒則仗著南羽壯膽,躲在她身後看孟蜀。又過了一會,眼看孟蜀就要結束這餐時,南羽終於先開了口:「孟蜀,你來這裡做什麼?」

    孟蜀吃驚的抬頭看著南羽:「周影一見面也這麼問我。劉地也就算了,不會連你們兩個也不歡迎我吧!」

    南羽看向「也就算了」的劉地,後者只是聳聳肩沒有半點想幫忙的意思,南羽只好繼續向孟蜀說:「一直以為你不會喜歡現在的人間。我想如果不是有什麼事情,你不會到這裡來的。」

    「那到也是,」孟蜀點點頭,「我除了來看看你們,其實還想請你們幫個忙。」

    屋裡又沉默下來,大家都在想能讓這個恐怖的、蠻不講理、精神狀況異常的萬年老禍害找人幫忙,那到底是什麼樣的事情?

    「我只是想找你們幫我找個『人』而已,」孟蜀的口氣輕鬆無比,「你們在這裡住了這麼久,這樣一點小事對你們算不了什麼吧。」他邊說邊把空盤子向瑰兒舉舉示意,「山鬼小姐再來一盤,你的手藝真好──你們知道我好久都不和人類接觸離,什麼規矩都不懂,自己去找的話不小心再弄出亂子來就不好了對吧。」

    南羽小心地確認:「你說的那人是個人類嗎?」

    「哈哈哈哈,你看我這腦子,在我那裡的時候嗎,還算是個『人類』。」孟蜀拍著自己的頭笑說。

    劉地雙手交叉在腦後重重向沙發裡一倒說:「哼,那就是個妖怪了!怎麼,你還在玩用妖怪當娃娃過家家的遊戲嗎?」

    「我最近沒有這麼做啊,那些妖怪不是和你們一起都放走了嗎?就是因為好久沒那麼做了,閒得無聊才想理整一下自己的住處,結果發現少一件要緊東西。我想來想去一定是『那個』時候被偷走了,實在沒辦法才跑到這裡來找的。」

    「是什麼東西啊?」劉地用懶洋洋的口氣問。他心裡十分好奇丟了什麼東西能讓孟蜀這麼著急,親自跑出來找。

    孟蜀又吞下了幾盤菜,笑嘻嘻地又看著瑰兒,瑰兒警覺的說:「沒有了,沒有了,剩下的是火兒的宵夜,它吃不飽會大鬧的。」

    「火兒?是你們在找過的那只必方吧?」孟蜀用手背抹抹嘴,喝了口水才回答劉地:「是件法寶,對我挺重要的。」

    「幹什麼用的東西這麼重要?說來聽聽。」劉地刨根問底。

    「你問這麼多幹嗎?」

    「不說就不幫忙」

    「不幫忙我就在這裡住下不走了。」

    「你住得下去再說啊。」

    「環境不好我不會改造它嗎!」

    孟蜀和劉地你一言我一語相互威脅著,四目相對,兩顆頭的距離越來越近,言語間瀰漫著火藥味,對孟蜀而言沒有劉地這個「地頭狼」的幫助要在人海中找什麼人或者什麼東西確實很難,而對於劉地而言讓孟蜀這樣一個超級「怪物」留在立新市危險係數太大,尤其孟蜀的精神狀態顯然並不穩定,如果他哪一天想起要在這裡搞個「蜀國」出來,可就真的天下大亂了。

    正當他們鬥雞一樣的大眼瞪小眼時,孟蜀忽然抬起了頭把目光移向窗外。隨著他的鄭重的視線,大家都看見天空中火兒正唱著什麼歌,搖搖晃晃地駝著林睿從遠處飛來。這一下就連周影都滲出汗來,大家的腦中不約而同出現了巨蛇與必方在城市的廢墟上決鬥的畫面。

    飛近樓房之後林睿縱身躍入了五樓的窗戶,火兒自己打著哈欠飛進屋子:「我回來了,飯呢……哈呼呼,困死了,吃了趕快睡覺……你們怎麼都在看著我啊?咦,南羽,你來給我講故事嗎?歡迎歡迎!還有,這個……這是個什麼?」它終於注意到了孟蜀:這個妖怪竟然隱藏的這麼好,自己都沒能在第一時間沒察覺他的存在。究竟是什麼妖怪呢?火兒圍著孟蜀前後上下的打量起來。

    「火兒,他就是孟蜀。」周影趕忙說。

    「呵呵呵呵,這是就那只在人間界的必方啊?我第一次看見這麼小的必方。」孟蜀伸手摸摸火兒的頭。除了周影、瑰兒、南羽和林睿再沒誰敢主動碰火兒,火兒也十分討厭被人摸來摸去,照它自己的話說:「我又不是小狗。」現在孟蜀一見面就這樣對它,在眾人眼中只見火兒的羽毛倒豎,兩眼放光,顯然馬上就要發作,一場毀滅性的大戰眼看就要爆發。

    孟蜀正在懷裡東摸西找根本沒注意火兒的表現:「我記得是放在……啊,找到了。跑來打擾你們真不好意思,一點小小的心意請你們收下吧。」說著就一包一包地開始往外拿東西,「這是崑崙產的玉膏和五味果,吃了可以增長修為,可惜是幾千年前弄來的不太新鮮了(這是給周影的);這是些亂七八糟的地方的亂七八糟的特產,有些是治病的,有些能吃死人,你一定用的上(這是給南羽的);這些我也不知道是什麼東西,時間太久都忘了怎麼來的了,乾脆給你吧(這是給劉地的);還有山鬼小姐,我也不知道會遇見你沒特地準備什麼,這裡有點荀草的種子,你是山鬼,也許可以在人間種活吧;這些是……」孟蜀本著禮多人不怪的原則,不停的拿各種奇怪的禮物出來,火兒早就忘掉了不快,站在孟蜀肩上看著他一樣接一樣地從懷裡掏出來不住問:「還有嗎?還有嗎?下一樣是什麼?」

    孟蜀拿出來的東西堆了半間屋子後終於停手了:「這都是些我前些日子收拾出來的玩意兒,帶來做份薄禮,來來,大家別客氣,收起來吧。」

    劉地大聲嘀咕:「根本就是把這裡當成廢品回收站。」

    火兒可不在乎這些東西是不是「廢品」。它在人間長大,很多東西都是聽說過沒見過的,小孩子的性情看到新奇事物總是高興得很,馬上用翅膀全部掃進它和周影的臥室,拍著孟蜀的頭說:「你這個傢伙真有禮貌,不像某些人天天來吃飯,連根鵝毛都不帶來!我允許你來我家做客了,你的禮物我就全收下了,哈哈哈哈。」看來它是真的打算毫不謙讓地全部由自己收下了。

    雖然火兒接受了孟蜀的存在讓大家鬆了口氣,可是它對孟蜀的歡迎卻不能代表其他人的觀點。而孟蜀好像一點也不知道自己不受歡迎,吃飽喝足就賴下來,先是用眼亂瞄,後來乾脆站起來在屋子裡四處走動。他一起身劉地、南羽、周影馬上也都站了起來,一大串人跟在他的後面,就連火兒也飛了過來,周影頭上站站,南羽肩上停停,兩眼一直盯著孟蜀,最後飛到躲在廚房裡的瑰兒耳邊問:「瑰兒,如果他顯出原形來,咱們家的冰箱放不放得下?」

    它此言一出整個屋子都安靜了下來,大家的目光都看向了孟蜀。

    「哦,冰箱是什麼啊?」孟蜀隨口問。

    火兒熱情地把他引到廚房,拉開冰箱向他炫耀:「這裡放上東西會被凍起來,很長時間都不會壞掉。你看這些『肉』都是我獵回來的。」

    孟蜀恍然大悟地眨眨眼:「原來你想吃了我啊。」

    「可惜我不一定打得過你。」火兒惋惜地歎了口氣。它雖然自大慣了,但是對於強者還是肯給預承認的,知道象孟蜀這樣的大妖怪有多難對付。它用翅膀拍拍孟蜀的肩:「雖然吃不到嘴,不過你顯原形來我看看行不行?那麼大的肉看起來一定很解饞吧?我保證就只看看,一口都不偷吃。」

    孟蜀一笑:「這裡會塌的。」

    「那去外面變,我知道一個大廣場。」火兒立刻推著他往外走,看來它真的十分渴望看看那麼大一堆「肉」是什麼樣子。

    「這個城市會塌的。」孟蜀對「這個城市」多大有點認識不清,在他的觀念中一座城就是他那個時代的樣子,四四方方的一座,周圍建著城牆,面積總也不比可能他的身軀還大。如果他現出原形一定會弄塌房子壓死人畜,所以馬上拒絕了火兒的建議。劉地暗暗點了點頭,至少可以看出孟蜀現在還是一心要維護人類的安全的,只要別刺激的他發瘋,立新市一時半會還毀滅不了。

    火兒對城市的安危半點也不放在心上:「沒關係,塌一兩座樓算什麼,來變給我看看!我把狐狸找來一起看!」說著飛出去叫林睿了。

    火兒一走,孟蜀忽然笑吟吟的看向劉地:「那我恭敬不如從命,可就變了?」

    劉地陰沉著臉不說話。

    「呵呵呵呵,在哪裡變好、變多大好呢?」

    劉地知道被他拿到了短處,低頭不語。

    「塌上一兩座樓,死傷百十個人也是難免的啊,呵呵呵呵呵。」此時孟蜀那富有磁性的嗓音真是無比的刺耳。

    「你到底要找什麼人?」劉地終於選擇了妥協,無精打采地開口了。周影和南羽在這種事情上只能以他馬首是瞻,都等著他和孟蜀交涉。

    孟蜀取得了勝利頓時笑容滿面,洋洋得意地掰著手指頭說:「我只記得她是女的,也是蛇精,別的不記得了。」

    劉地雖然明知道他會出難題,聽了這些話也不由皺眉:「這就完了,就這樣怎麼幫你找!就算不說被偷的是個什麼東西,總要說說你的東西是怎麼被她偷走了的?不知道詳情我怎麼找?該不會你是中了人家的美人計吧?」

    「誰中了美人計啊,你以為都跟你一樣。」孟蜀悻悻地說,「還不就是有一次被傳送到我那裡的一個妖怪幹得。那時候她被傳送到我那裡(孟蜀在人間設立了不少出入口,可以把妖怪直接傳送到他建造的空間裡,然後就把這些妖怪當做道具玩過家家的遊戲),本來是要按常規處理的(剝奪妖怪的記憶和法術,用他們來扮演各種角色),可是當時她說是我女兒。看她也是蛇精,又知道不少我過去的事情,我也就相信了所以沒有動她,還好心留她在我那裡住了些日子。誰知道她會偷了我的東西呢。」對於孟蜀這種大妖怪這樣的事情說來確實丟人,邊說不由老臉有點泛紅。

    瑰兒第一個叫出來:「你自己的女兒也不認識?這樣也能讓人騙!」

    「活了這麼久總也娶過那麼幾百個老婆,至於孩子……哈哈哈,我哪還記得清……」孟蜀不好意思地抓著頭。

    屋裡一片靜默,所有的眼睛都在盯著他,然後從劉地開始到周影,一個個都開始搖頭。劉地抓住南羽的手叫:「聽見了吧,聽見了吧!無論如何不能嫁給這種人!關鍵時刻寧願嫁周影!」瑰兒抓起孟蜀那堆禮物中的一包摔在了他頭上。

    火兒不知什麼時候把林睿駝了回來湊在一邊靜靜地聽孟蜀說話,這時生氣地叫:「都別打岔,長蟲,你接著講,接著講。」它聽故事的癮被勾了起來,索性飛到孟蜀腿上催促:「後來呢,怎麼樣了?她是你女兒嗎?為什麼偷你東西?是不是因為你沒盡撫養責任,被她拿去當撫養費了?」

    林睿輕巧從火兒背上的躍到一邊,他拉拉南羽的衣襟低聲問:「怎麼回事?這種怪物來幹什麼?」——他知道問周影或者瑰兒絕對得不到他想要的答案,所以找上了最值得信任的南羽。南羽悄聲的把孟蜀的要求講給他聽。林睿皺著眉沉思,讓孟蜀這樣的怪物出現在距離他母親這麼近的地方實在令他擔心。

    「這個……我也不知道她為什麼偷我東西……也許她真的不是我女兒?」孟蜀被大家「審判」的目光看得臉越來越紅,「我本來就將信將疑,不知道她是不是我真正的女兒,可是她知道好多我跟……跟她母親的私事,所以我還是沒有傷害她。在我那裡住了些日子後她說要走,我就爽快地把她放走了。」

    「然後呢?然後呢?」火兒伸長了脖子問,「然後是周影,劉地他們到了我那裡……」

    「喔,我聽他們講過,你那裡到處都是妖怪吧?你什麼時候請我去看看啊,我喜歡這種地方。」火兒幾乎是流著口水說。

    「現在已經沒有那麼多啦,早知道你喜歡留幾個給你。」孟蜀拍拍火兒。

    劉地在旁邊插嘴說:「你不是說把那裡的妖怪全放走了嗎?怎麼又成了『沒那麼多』了?」

    孟蜀笑而不答。

    「別理那隻狗接著往下說,後來呢?」火兒關注的還是故事。

    「後來劉地他們從我那裡離開之後,我放走了收集的那些妖怪一下子覺得整天無事可做,就打算整理一下手邊亂七八糟的東西。直到那時候才發現我丟了一件很重要的法寶。掐算來掐算去,那東西只能是那個所謂的女兒來的時候丟的,於是追到人間來找她,最後跟著我的推算找到了這座城市。沒想這麼巧到你們住在這裡,劉地,周影啊,這兒你們是地頭蛇,我就靠你們了啊,我變她當時的樣子給你們看,呵呵呵,辛苦了。」

    火兒瞪著眼問:「這就完了?這故事就這麼完了?」

    孟蜀說:「這不是故事,這是我請周影他們幫的忙,你喜歡聽故事啊?」火兒用力點頭。孟蜀呵呵笑著說:「我最會講故事了,你想聽什麼故事找我啊!來,我先給你講一個我自己的故事,那是很久很久以前,那時我還在蜀國,有一天我在山裡睡覺,來了一群人莫名其妙的拖我的尾巴玩,於是我就弄塌了山把他們埋在下面……」

    「你這傢伙脾氣真好,如果我睡覺時誰敢拉我的尾巴,我就給他個五成熟!」

    「……」

    劉地與周影對視著,良久,兩人都搖了搖頭……

    「洗衣粉、透明皂、浴液、洗髮水……」區小妹推著已經在食品區裝得半滿的購物車衝過洗滌用品區時,嘴裡唸唸有詞的快速把需要買的東西從貨架上掃進購物車裡。然後又在路過辦公用品區時給丈夫抓了個筆記本,最後便推著那一大推車東西搖搖晃晃的向收銀台跑去。她是趁著寶寶睡著的空溜出來採購的,如果不能在小傢伙醒前趕回去,他睜眼看不到媽媽不哭個天翻地覆才怪。

    收銀員已經對這個個上幾天就來瘋狂採購的家庭主婦有了些印象,手腳利落地幫她算好了價錢。區小妹根本沒仔細看看賬單就照價付錢,然後一手拎著一大包東西衝出門向家的方向狂奔。她一心只記掛著家裡的孩子,沒注意有個人正從身前經過,一時收不住步子眼看要撞到人家身上,只聽到「稀里嘩啦」一陣聲響,區小妹和她那兩大袋東西一起摔在地上,那個本來要被撞得人在一瞬間敏捷的躍到了旁邊,區小妹看著袋子裡流出的黑紫色的液體,知道買來的醬油已經粉身碎骨,其它的醬菜、老醋也不知是不是還能保持完好。區小妹一時都不知道怎麼辦才好,再回去買的話怕家裡的寶寶醒了,不回去的話晚上家裡做飯還等著用,她就那麼坐在地上都忘了站起來。

    「美女,你沒事吧?」

    聽到這個聲音後區小妹花了半分鐘來反應是不是在叫自己,直到對方的手伸到面前要拉她起來,她才確定了對方說話的對象就是自己。美女?就自己這副蓬頭垢面的主婦模樣還是美女?區小妹對這位的審美觀實在沒話可說。她拒絕了對方的手自己站起來,開始檢查袋子裡的東西:醬油和一瓶辣椒醬摔碎了,淌出來的液體把其他東西弄得面目全非,也不知道還是不是完好,區小妹歎著氣把東西一樣樣甩掉醬油往另一個袋子裡放。

    「啊呀,竟然害得你把東西摔了,罪過啊,罪過啊……」那個聲音又誇張的叫起來。區小妹直到這時才看了這個人一眼,看過之後不由有點吃驚:這個只聽說話油腔滑調的男人竟然長得一副好樣貌。不管怎麼說區小妹不會排斥看到英俊的帥哥的,她對那個正在感歎醬油和辣椒醬不幸命運的男子擠出一個笑容聳聳肩,想著孩子不知道醒了沒,準備先回家去。

    「都怪我不好沒有看到你在前面,還害你打了東西,這樣吧,我賠償你,你要折現現金還是我去給你買來。」那個男子拍著胸脯表示自己會為這次「事故」負責。

    區小妹雖然心裡因為這次意外在大呼倒霉,但是心裡很明白剛才是因為自己走得太匆忙沒有注意前面才會出事,根本不能怪別人,再倒霉也不能遷怒於人吧。「是我自己不小心,沒撞到你就算不錯了。」

    男子卻攔著她不讓她走,堅持要對她的醬油和辣椒醬進行賠付:「我這個人一向最尊重女性了,哪裡有弄壞了美女的東西不賠的道理,你不能壞了我一世的英名啊!一定要賠,一定要賠!」

    這跟一世英名有什麼關係?區小妹歎口氣可惜了他生的這張俊臉啊,原來腦子不太靈光。不知道寶寶醒了沒,沒空跟她糾纏了。她把對方推開,快步向家的方向跑去,那個男人還在身跟著後喊:「給我留個地址,我好買來賠你啊!」。區小妹加快腳步,不一會就把他甩得無影無蹤。

    劉地看著區小妹消失在街角,露出一個奇怪的笑容,搖搖晃晃地向街道另一邊走去。

    孟蜀這個怪物雖然不招大家喜歡,火兒卻與他頗談得來。當周影、劉地他們整天在外面為了他的托付忙碌時,他就和火兒四處遊蕩,惹事生非,弄得立新市雞犬不寧。據劉地的不完全統計,因為孟蜀和火兒的「結盟」出現,立新市至少有三分之一的妖怪已經做出了搬家的決定。

    今天瑰兒剛剛做好飯,他們兩個就搖搖擺擺的從窗外飛進來,火兒還在嘰嘰喳喳地說個不停:「我真是越來越佩服你了,那麼大的起重機,你居然一下子就爬斷了。」

    「是你非要我變成蛇給你看的……」孟蜀滿臉寫著「不是我的錯」,「不過現代人做的東西也太不結實了,怎麼回一盤就斷了呢?倒是周影老弟,我真沒想到你的拳腳功夫這麼好!那個起重機跟你有什麼仇啊?你居然要把它打得粉身碎骨?」

    周影跟在他們後面進來,對孟蜀的話無言以對。剛才為了處理被孟蜀絞的像麻花一樣的起重機很是費了他一些腦筋,最後想來想去幹脆施展拳腳把那起重機打碎,總之讓人類看不出那種被蛇類盤絞過的痕跡最重要,其他的也沒法兼顧了。

    孟蜀進門後往沙發上一坐,大咧咧地叫:「瑰兒姑娘,今天有什麼好吃的啊?」

    當明白孟蜀的來意後,劉地召開一次小型會議,給大家緊急作了分工。瑰兒負責一日三餐,無論如何要讓孟蜀吃好喝好,免得他因為食慾而去其它妖怪或者人類;周影負責作孟蜀的貼身跟班,二十四小時緊緊跟著他,除了為他解釋城市中他不瞭解的事物外,最主要的任務是善後,就是不論孟蜀闖了什麼禍,都得由周影來想辦法彌補(瑰兒認為劉地這個分配不公平極了,根本就是把最艱巨的任務扔給周影一個人);南羽負責傷員救治,簡單來說就是因為孟蜀受到傷害的人類或者妖怪都要由她治療。這個任務相對輕鬆,畢竟孟蜀傷害人類的可能性不大(不包括誤傷),而妖怪們多少自己都會治療,也不一定願意「麻煩」南羽;最後,最重要最艱巨的任務——找人(其實是找妖)由劉地自己全權負責。大家保持聯絡,每兩天開一次碰頭會交流情況。

    這樣的安排除了瑰兒略有微詞外,大家基本上都認可。畢竟除了劉地,其他人都沒有能在立新市準確找到某一個不知姓名不知樣貌的妖怪地把握。而同時可以對孟蜀與火兒兩個災星起些影響作用的,只有周影和南羽,可是總不能讓南羽接受整天跟在他們兩個後面這麼「痛苦」的任務吧?

    擺好杯盤後瑰兒同情的看著周影:整天跟著孟蜀和火兒的日子一定很難過。不過她的感歎並沒有持續多久,因為不一會孟蜀和火兒就一起含糊不清的吵著要求加菜了。瑰兒歎口氣走向廚房:到底什麼時候能找到那個妖怪啊?真是從來也沒對劉地寄托這麼多希望過。

    醫院的窗外永遠是人來人往,每個人看起來都是臉上掛著異樣的神情匆匆忙忙的。在這裡呆了這麼久,這樣的情景從來沒改變過。南羽對著窗外托著腮發呆,連腳步聲到了近前都沒注意。直到護士推開門大叫:「南醫生你快點啊!十九號床的病號不行了!」──這名護士嘴裡這麼叫,心裡卻對著南羽微微吃驚:南醫生剛才的樣子看上去竟然十分漂亮,如果她肯好好打扮一下自己,說不定是個美人兒呢。也不用天天被人在背後叫老處女。

    南羽當然不知道護士的胡思亂想,得知自己負責得病人病情突然惡化,她站起來匆匆向病房跑去。十九號床的病人病情本來已經十分嚴重,再一次發作很有可能會要他的命。南羽雖然不隨便使用法術為病人醫治,但是單純作為一名醫術高超的醫生她也是十分盡職盡責的,如果因為自己在發呆而耽誤了病人的醫治,南羽是無法不感到內疚的。

    誰知當南羽匆匆趕到病房,一切治療已經結束了:病人躺在病床上沉沉地睡著,床前的儀器上顯示的各種指標也一概驅向正常,病人的家屬們已抹乾了淚水,正圍在一個南羽很陌生的醫生面前表達著感激之情。

    那是一位年輕的男性醫生,天生的一張娃娃臉和謙和的神情使他看起來還有些像個學生,站旁邊的主任為他和南羽做介紹時:「這是我們醫院的南羽南醫生,最好的外科醫生,這位是田尤俊,剛剛調到咱們這來的,就在你們科工作──剛才幸虧有他呢。」

    「南醫生您好,以後清您多多指教。」田尤俊笑起來有點羞澀,向南羽道謙:「不好意思,剛才沒等你來就……」

    「幸虧有你幫忙,我說說謝謝才對。歡迎你來我們醫院,以後多多合作。」南羽禮貌周全地向他打招呼。兩人相互握手之時,南羽卻被對方身上傳來的那一絲淡淡地氣息吸引,皺了一眉頭。田尤俊笑的燦爛的臉上,卻不見半分異色。

    劉地溜躂著進來往沙發上一坐,伸手點點茶几說:「水。」

    早就站在身邊的瑰兒馬上為他端上清茶。

    劉地拿起杯子一飲而盡,又點點手指頭:「飯。」

    瑰兒馬上從廚房裡端出好酒好菜。劉地也不客氣,大吃大喝起來,其間不時還吩咐瑰兒幹這幹那,一會拿毛巾,一會兒添湯水,一會又噎住了要求捶背,當瑰兒的忍耐力快到達極限時,他終於吃完了這一餐,攤開手腳躺在沙發上剔著牙,摸著肚子心滿意足地說:「還是瑰兒的手藝好啊……」

    瑰兒忙問他:「你也吃飽喝足了,快說那件事怎麼樣了?」

    劉地長了口氣:「味道還行……」

    「什麼行不行?我問你孟蜀托你的那件事!」

    「托我?是托我們,我,南羽,周影,你……我們!現在只有我一個人在忙前忙後累得要死,他們兩個倒好,撒手不管了,我容易嗎……交友不慎啊……命苦啊……」

    「你別叫苦了,周影整天跟著那個孟皮臉才該叫苦呢。反正只要那個孟皮臉在這裡,大家日子都不好過!你快點把他要得妖怪找出來啊!」瑰兒和對於孟蜀厚臉皮的糾纏著她為自己做一日三餐這件事耿耿於懷,背後給他起了個孟皮臉的外號。她整天盼著這個「皮臉妖」快點滾蛋,希望當然就寄托在了劉地身上。所以這幾天才會對劉地服務周到,好聲好氣的。可是劉地這些天也不知道在幹什麼,每次來到就是大吃大喝之後呼呼大睡,瑰兒問他事情進行的怎麼樣,他老是答非所問,讓瑰兒不禁對他的能力十分懷疑。

    「其實你這幾天依舊在外面花天酒地,什麼都沒干吧?」瑰兒大膽假設。劉地給她的回答是一連串的呼嚕聲。

    「天底下第一不可靠的傢伙!」瑰兒憤憤地下定義。她匆匆跑回廚房開始準備飯菜,孟蜀加火兒的飯量是十分可怕的,弄得她現在不得不整天忙於整理原料,煎炒烹炸,連店裡都沒時間去了。

    即使南羽最近因為孟蜀的出現,心思中有九成九沒有用在醫院的事務上,可是就算她只是偶爾留意一下,鑽進耳朵的經常都是關於田尤俊醫生的話題,看來這位集年輕英俊和氣為一身的醫生真是很得醫院裡面未婚護士們的歡心啊。關於田醫生今天和誰誰說話了,今天誰誰請他吃飯了之類的消息不論南羽注不注意,都會滔滔不絕的從那些護士們口中倒過來。當今天護士們看到田尤俊開著價值四五十萬的進口車來上班時,對他的興趣更是達到了頂點。以至於田尤俊來南羽辦公室商量病人的病情時,身後都有好幾個護士緊緊跟隨著。

    不過南羽本身也對田尤俊很有好感,這種好感當然與他的長相和開值多少錢的進口車無關,而是因為他是一個真正的醫生。

    田尤俊是個盡職的醫生,他的認真和對病人的關心把他經驗上的不足彌補了許多。平時田尤俊掛在嘴邊上的一句話就是「醫者父母心」,他自己也在努力的實踐著這句話,對於病人的關心甚至擴展到了治療之外。南羽至少看到不下十次他主動為經濟條件不好的病人支付醫藥費,甚至因為把飯送給兒童病房的孩子而自己吃饅頭就白開水。根據南羽地估計,他來到醫院後的這半個月內為病人捐出的錢已經遠遠超出了他一個月的薪水,看來真的像那些護士們猜測的,這個田尤俊真是個有錢人家的大少爺也說不定。

    在人類中作醫生時間久了,看了太多的南羽對於這個行業中的一些人無比的失望,看多了危重病人在呻吟著等待,而那位能做這種手術的醫生卻在因為紅包的份量,為塞紅包的那個人做闌尾切除這類的事情,在她看來這些眼睛裡只看到錢的人,是根本沒於資格被稱為醫生的。可是能夠真正把病人放在第一位的醫生還是越來越少,所以當南羽看到田尤俊真誠認真地對待每一個病人時,自然而然就對這個初出茅廬的年輕醫生充滿了好感。

    田尤俊同樣很愛與南羽說話,其中大概南羽的醫術高明與她對田尤俊沒有其他企圖兩個原因各佔一半。不過那些護士顯然不這麼想,只要南羽與田尤俊一接觸,她們防賊似的盯著南羽這個老處女。

    這次也是一樣,南羽和田尤俊看著病人的x光片還沒說了幾句,那些護士嘰嘰喳喳的聲音就打斷了他們。南羽不由皺起眉頭,她不太介意別人對她的態度,但是身為醫務人員渾然不把病人的病情當作一回事就是她不能容忍的了。正要板下臉來下逐客令,田尤俊已經陪著笑臉開始勸說那些護士離開了。南羽對於他這種態度很不以為然,對這些人用溫和的方法只會令她們得寸進尺而已。果然那些護士撒嬌使賴,田尤俊好說歹說,直到同意了晚上請她們去家裡做客才把她們哄走。

    田尤俊對似笑非笑看著自己的南羽不好意思地抓抓頭:「既然她們非去不可,我先打個電話叫我老婆準備準備——家裡被寶寶弄得亂七八糟的,真不知道怎麼接待客人。」

    這番話到令南羽有些吃驚:原來這位醫院裡未婚護士們眼中最佳丈夫人選,竟然是已經娶妻生子的已婚男人了。也難怪南羽吃驚,田尤俊天生的娃娃臉使他看起來最多二十出頭,在立新市這樣的大都市這個年齡的年輕人很少有急著結婚要孩子的。「如果你早點把你的婚姻狀況告訴她們,也許就不會整天被煩著了。」南羽好心建議他。

    田尤俊尷尬地說:「她們應該都知道啊。」自從到了這醫院上班,他的簡歷已經被人不知道翻了多少遍了,全醫院恐怕只有南羽這個兩耳不問是非的人才不知道他的家庭成員、祖宗八輩、過往經歷等等。

    南羽不解的搖頭,居然搶著追求有婦之夫,現在的人都怎麼了?直到討論完病人的事田尤俊告辭以後,南羽才想起初見田尤俊時自己奇怪的感覺,也許那和他的妻子有關吧?也許需要找個護士打聽打聽田尤俊的家事了。但是下一秒鐘南羽就打消了這個念頭,自己現在麻煩事夠多了,至於田尤俊的妻子怎麼樣總不關自己的事。她看看時間,決定提前下班去接替一下周影。周影的那個分工難度實在太高,所以南羽有時間就會去幫他跟著火兒與孟蜀,好讓他喘口氣。

    接到丈夫要帶同事回來吃飯的電話後,區小妹慷慨的提出兩個選項讓丈夫自由選擇:「你是想讓她們以後總想到咱們家來呢?還是想讓她們來過之後再也不想來了呢?嗯,我明白了,保證完成任務,嘿嘿嘿嘿……你說誰陰險啊,那些總打我老公主意的人才陰險呢。不跟你說了,我得快點去準備了,嘿嘿嘿嘿……」

    扔下電話,對於晚上即將被招待的客人們充滿期待的區小妹把寶寶放進嬰兒車,高興地哼著歌出了門。可是她的好心情馬上就遭到了破壞,出門沒走幾步,一張英俊的一塌糊塗的笑臉就出現在她面前。那個男子衝過來握住區小妹的雙手,誇張地表情把臉都扭曲了:「親人啊,我總算等到你了!」

    區小妹嚇得連退好幾步驚問:「你,你是誰?你想幹什麼?」

    「美女,你不會已經把我忘了吧?」美男子痛心疾首作出要撞樹狀,「是我啊,你不記得那一天在路上,我們因為那次美麗的意外而邂逅……」

    其實憑他的長相和行為方式,區小妹想不記得都難,令她詫異的是這個人想幹什麼。根據以往的經驗,這種行為古怪,看到女性就不受控制的想要勾引的男人還是敬而遠之的好。區小妹一邊想一邊想要繞行,誰知那個男人緊緊跟著她繼續搭訕:「這麼好的天氣要帶著孩子出去走走嗎?需不需要我開車送你一程啊?」

    天氣好?區小妹看著陰悶潮濕了好幾天還沒把雨下下來的天空,她加快了步子向超市走去。誰知那個男人還是跟著不放:「說起來我還欠你好幾瓶醬油和辣椒醬呢,今天將給我個榮幸還給你吧。對了還沒自我介紹,我叫劉地,劉德華的劉,大地的地。美女你呢。」

    正推著嬰兒車疾走的區小妹腳下被石子一絆差點摔倒:真是人討厭名字也討厭,聽他嘴裡嚷嚷著要賠償自己,不會是想一直跟自己去超市吧?

    劉地一邊走一邊還在自顧自地說:「你怎麼帶孩子去超市呢?那種地方空氣不好,不適合小孩子。你需要什麼開個單子給我我去幫你買了。當做向你賠罪怎麼樣?」

    開什麼玩笑?讓你去買,你算我什麼人啊?區小妹只是走自己的,努力把身邊的劉地當作隱形人。可是象劉地這麼不識趣的人區小妹還真是第一次遇見,別人不加理睬他自己都能在那裡說個不休。等到跟著區小妹進了超市,他更是滔滔不絕,不管區小妹把手伸向哪種商品,他都會連珠炮似的報出這種商品的特點,其對個商品的性能、價格、優劣瞭解之詳細就連區小妹這個專職家庭主婦都自歎不如。

    在劉地「不要買這個,這個比同樣的產品貴著七毛錢。」「不要買那個,那邊的品牌在買二贈一。」「你看這種新產品,雖然廣告上說的功能不少,可是怎麼看都不實用,價錢還這麼貴。」「……」這樣滔滔不絕的建議聲中,區小妹好不容易買齊了自己要的東西,手裡同時還多了一大捆醬油,那是劉地堅持要賠償給她的,區小妹期待著晚上用全是討厭的人送的醬油的菜招待另一些討厭鬼時的情形。

    明明已經對區小妹進行了「賠償」,可是劉地還是賴著不走,前前後後的在區小妹附近晃悠,也不知道他到底有什麼企圖。聽他左一句美女右一句美女的,說他有不軌之心吧,區小妹卻還有那麼一點自知之明。自己本來就不是什麼美女,生了小孩之後臃腫的體形更是還沒有恢復,而且忙於照顧孩子和家務,再不像以前那樣有時間裝扮自己,說現在的自己是黃臉婆那時一點都不過分的,怎麼可能讓劉地這樣不愁有美女自己貼上來的英俊男子想要「不軌」?說他圖財吧,自己這個樣子也不像有錢人,他應該不會知道自己在銀行裡的存款數額吧?那他老是圍著自己是為什麼呢?

    難道……區小妹的目光落到嬰兒車裡的兒子身上。此時劉地正站在嬰兒車另一頭,遠遠躲開寶寶的「魔爪」,拿著一個玩具在逗弄孩子:「看看這個芭比娃娃漂不漂亮?男孩子要從小立志,將來找女朋友就照著這樣的找喔。你想要了吧?想要就叫聲叔叔來聽……」六個月大的孩子哪裡會叫叔叔,對那個花花綠綠的玩具娃娃倒是有些興趣,伸著手咿咿呀呀地叫著。「想要就叫叔叔啊,快叫叔叔。」劉地揮舞著娃娃欺負小孩子。

    區小妹推起孩子拔腿就跑:早就聽說現在的人販子十分猖獗,甚至還有當街搶孩子去販賣的,這個劉地備不住就是在打寶寶的注意呢。想到這些區小妹加快了步子,不一會就把劉地甩的無影無蹤。

    劉地笑嘻嘻的沒有追上去,而是拿出了電話:「喂,她現在向你們那邊過去了。你們準備好了沒有?記住只許嚇唬,不許真的傷她,也不許嚇到她的孩子。我一出場你們要表現得誇張一點,別忘了我打倒你們後要連哭帶叫地求饒!」

    混混之一接完電話搖搖頭,向身邊的同夥們吆喝:「幹活了幹活了,那個女人過來了。」這個可以使他們每個人掙到兩千元的工作內容是這樣的:呆會有一個推著嬰兒車的女人過來,這幾個混混就要上前挑釁,動手動腳的準備對那個女人實施調戲加搶劫,而這個時候他們的僱主就會凌空出現,上演一出英雄救美的動人劇情。這樣三流電視劇裡都不會用的情節居然就被這幾個混混遇上了,而且更令他們難以相信的是,這位英俊的男子大手筆的花上萬元安排這出鬧劇,要追求的居然是個已經有孩子的黃臉婆!這不由使混混們感歎,天下之大,真是無奇不有啊!

    區小妹被從角落裡跳出來的幾個混混嚇了一跳,只見他們一個個歪嘴斜眼,張雅舞爪,升空別人不知道他們是壞人地逼了過來,聲稱剛才區小妹的腳步踩到了他們老大的影子,會使他們的老大倒霉,所以區小妹必須對此進行賠償。區小妹緊緊抱著兒子,對這些已看就不是善類的傢伙問:「那你們想怎麼樣?」

    「賠償金一千,拿來!」那個混混老大伸出手獅子大開口。

    區小妹微微鬆了口氣,拿出十張一百元的鈔票往地上一扔,抱著孩子就跑。混混們面面相覷,本來只是為了按照劇情進行找茬才那麼說的,誰知道這個女人竟然這麼有錢。任務還沒有完成,讓她這麼走了可不行,混混們忙又追上去把區小妹攔住。

    「美女,看來你很有錢嗎,哥幾個都是窮得吃不上飯的人,怎麼樣,行行好把身上的救濟了我們吧?」

    「你們想幹什麼?」

    「美女,別用那種看搶劫犯的眼光看我們嗎,我們不過是想請你救濟救濟,人人平等,有錢大家花阿。」

    今天真是個倒霉的日子,區小妹在心裡感歎著。自己身上倒是沒多少錢了,但是結婚戒指和脖子上的玉墜都價值不菲,而且這些都是由紀念意義的東西,怎麼也不能落到這些人手裡。她一面裝出極度害怕的樣子,一邊拚命動腦子想脫身的辦法。

    就在這時,英雄終於出場了。

    劉地遠遠就喊著:「美女你別怕,我來救你了!」然後用可以媲美慢鏡頭的速度、極其瀟灑的動作奔來。花了五分鐘跑完二十米的路程後,他來到區小妹面前後還沒忘了擺出一個漂亮的架勢,將長髮一甩,向那幾個混混大模大樣地問:「爾等居然敢騷擾這位美女,你們吃了熊心豹子膽麼!」

    「我們出門在外就是為了求財,你看不過去,行啊,替這位美女拿個三五千塊出來,我們就這麼算了如何?」

    「哼哼,你們得罪了這位美女還敢問我要錢!如果你們乖乖的向她賠禮道歉,我就放你們完整無缺的離開。」

    「小子你不想活了吧!」

    「小子們,到底誰不想活了啊!」

    念完了雙方事先背好的開場的台詞,劇情迅速發展到了下一幕:英雄與混混們的鬥毆。

    劉地與混混們展開混戰,拳來腳往打得十分熱鬧。只見劉地每一個動作都是那麼瀟灑帥氣,每一招都是那麼完美無缺,每一個回合都會有一個混混在他的攻擊下發出殺豬般的哀嚎。而那些混混們則表現的不堪一擊,狗爬、打滾、驢叫,什麼架勢都有,愈加地襯托出了劉地的英明神武、氣度不凡。戰鬥的最後,劉地以漂亮的窩心腳把混混老大踹出數步為結束,贏來了周圍看熱鬧的群眾熱烈的掌聲。「給我聽著,以後再敢騷擾這位美女,就不是一頓打能解決的了,你們給我好好記著!」劉地在狼狽逃竄的混混們身後誇張的叫囂一陣,得意洋洋地回到區小妹身邊,擺出一副有功之臣的樣子等著接受感激。

    區小妹冷冷地看著他問:「花了不少錢吧?」

    「不多不多,才一萬二……」劉地得意之下一不小心就說漏了嘴,張著大嘴愣在了那裡。

    區小妹轉身就走。這個劉地既然能不惜花這麼多錢演這齣戲來跟自己套近乎,就更加說明了他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對這種人還是走為上策,避之大吉吧。

    「美女,你別走啊,你聽我解釋啊……美女,別丟下我啊……」劉地嘴裡叫的聲大,腳底下卻根本沒有挪步追上去,直到區小妹的身影完全消失他才笑出聲來:「這樣都沒什麼反應?我真服了。」說著身影募得從街道上消失不見。

    今天孟蜀與火兒的行程依舊是參觀城市。

    孟蜀已經不知道多久沒到過人類社會了,看什麼都覺得新鮮,什麼都要問問,他的導遊兼解說員火兒就不停地給他介紹種種城市設施:「那邊那個叫銀行。裡面放了很多沒用的錢,你沒錢了可以去搶的地方。」「那便是飯店,有些人類的手藝還是不錯的,可惜他們的材料不夠豐富,沒有妖怪和人類做成的菜。你不是收集了很多妖怪嗎?拿些出來讓瑰兒做著吃吃……(它對孟蜀的收藏依舊念念不忘)」「那邊是個學校,狐狸就在那裡上學。」「那邊有個加油站,汽車要喝汽油才跑得動……當然你要扛著它跑也行。」「那邊是個紅燈區……那只死狗說紅燈區就是有很多食物的地方,我看也不比別處多……乾脆咱們捎個材料回去讓瑰兒做著吃吧。」

    在火兒嘰嘰喳喳地解說聲中,孟蜀正遙望著整個城市。五彩絢爛的各種霓虹把城市打扮出了異樣的美麗,無數的車輛在燈火通明的道路上行駛,劃出流星一樣的光跡。孟蜀的目光沿著這樣一條條燈的河流漸行漸遠,極目盡處才看到燈火之外黑夜的顏色。原來現在的城市這麼大了,人類變了,城市也變了……

    「你再看哪裡啊?這邊這邊,我是問你這邊這個人樣子好不好吃?」火兒的叫聲打斷了他的思緒。

    孟蜀搖頭一笑,看看火兒挑了半天才看中的宵夜,不由又露出苦澀的笑容,那時的女孩子哪有這樣裝扮的,人不人鬼不鬼,看那髮色,看那作派,將來誰家敢娶……什麼,那是男人!孟蜀一時受不了刺激差點從空中栽下去,現在的男人居然都這樣打扮了?他覺得自己真的是見鬼了,拖著火兒趕快離開,周影在後面緊緊跟上去。

    現在的城市是沒有夜晚的,不管哪一個角落都亮著色彩絢麗的燈火,都在傳出各種嘈雜的聲音。熱情好客的火兒生怕他不喜歡,還專門帶著他去最熱鬧得地方。在這個喧囂的城市中遊蕩得越久,孟蜀的心情就煩躁,內心甚至幾次生出了想要把眼前這些煩人的的景物一掃而光的衝動,幸虧火兒在身邊說個不停,靈獸特有的危險氣息還能令他的心神不得不凝聚,才不至於出現情緒迷亂任意出手的事情。對他來說火兒,就是最好的「藥劑」,能令他時刻保持清醒,這也是他甘心跟著火兒這個小孩子四處胡鬧的原因。

    孟蜀收回目光回頭瞟一眼周影,忽然問:「周影,你在這裡住了那麼久,平時喜歡去哪裡啊?」

    這些天來周影只是一路跟著他們,很少開口說話,見孟蜀發問,他很認真的想了想才說:「公園。」他除了工作、回家之外,去得最多的地方就是書店與公園,但該因為公園式城市裡綠色植物最多的地方,所以要是硬要周影說喜歡哪裡,大概就是公園了。

    「好,咱們去公園走走。」孟蜀大聲決定。

    「什麼?我給你介紹了半天,你最後就想去公園!」火兒不滿地嘟囔。它是很想帶著孟蜀在立新市兜上幾圈,然後看看那些小妖怪們驚慌失措的樣子取樂的。畢竟自己的樣子他們已經見慣不怪,很難再引起大的騷動,有孟蜀德加入肯定會有不同尋常的效果出現。誰知道幾天下來,孟蜀感興趣的不是在摩天大樓頂上吹風,在空中俯視城市,就是在街上莫名其妙的兜圈子,現在好不容易有了想去得地方,居然又是公園。

    「公園裡沒什麼好玩的,你跟我走,帶你去好玩的地方。」說完它不管孟蜀願不願意,拉著他就走。

    孟蜀向周影苦笑著跟著它去了。

    火兒把他們帶到了正在放映一部外國動畫片的電影院,熟練的找了個視野好地方,它拿著不知什麼時候弄來的爆米花邊吃邊說:「這本片子很好看,我都看了七次了。下面都是零食,別客氣,想吃自己動手。」——懸停在空中的他們下面就是影院的座位,火兒指的零食是什麼自然就不需明言了。

    火兒對著已經看了七次的影片已久看得津津有味,孟蜀雖然試了好幾次想把注意力集中到螢幕上,無奈他實在欣賞不了那些嘰嘰喳喳無比吵鬧的情節,堅持了一陣後悄悄走出了影院。周影沒忍心叫上正看得入迷的火兒,自己跟著孟蜀走了出去。

    孟蜀化身作人類的模樣在街上行走著。這其實是他來立新市這些天來第一次用人類的樣子在人群中行走,現代的人類所穿的衣服和他習慣的服飾完全不同,每一個部件都緊緊縛著他的肢體,令他渾身都不自在。

    影院的左邊是一家唱片店,右邊是一家迪廳,兩處震耳欲聾的音樂夾在影院的音效聲中,令孟蜀不由伸手按住額角,用力甩著頭。現在人類真是吵鬧啊,曾經,天色暗下來後人們更圍爐小坐,一杯濁酒,幾個朋友,門外風過林梢,雞犬相聞,那是什麼樣的夜晚,這又是什麼樣的夜晚啊。

    孟蜀踉蹌著向前走了幾步,唱片店前有一副真人般高矮的大海報到是吸引了孟蜀的目光,對著那個抱著吉他,極為瀟灑的姿態站立著的英俊青年,孟蜀看了片刻失笑問:「你們在這裡這樣生活很快樂嗎?」

    一直步步緊緊跟在孟蜀身後的周影也在看著羅天的海報,他無法把自己與羅天統一成孟蜀口中的「你們」,所以想了一想說:「他好像很快樂。」

    孟蜀看著羅天的照片,搖搖頭,再看,再搖搖頭,真是妖各有志啊。「周影,你呢?你喜歡這裡嗎?」

    周影沉吟良久才說:「比你的那個蜀國好。」

    孟蜀回頭看他,到真沒想到木訥的周影會聽懂了自己真正的意思,半晌又問:「為什麼?」

    周影說:「這裡的人物都是真的。」

    孟蜀無言以對,凝視他良久又沿著街道向前走去。周影還是如影隨行跟他身後,孟蜀幾次想向周影說些什麼,但是張張嘴嘴縮回去,兩人誰也不說話,一直走到了這條街道的頭上。看著街上的車水馬龍又發了陣子呆,孟蜀說:「沒什麼意思,回去吧。」他正想離開,一個街邊的女郎卻准意到了這位身長玉立的青年,扭動腰肢走過來,把手搭在孟蜀肩上,喝聲嗲氣地問:「帥哥,一個人寂寞嗎?要不要我陪陪你呀。」

    孟蜀回過頭,目光灼灼地看著那個女孩子人,伸手按在她搭到肩頭的手上,重重推了開去。那個女人都根本沒有發覺到孟蜀那異樣的目光,依舊挨身貼了上來,偎著他的身,臉頰貼著臉頰地對孟蜀拋著媚眼。孟蜀一把推開她,壓著桑子說:「走開,別煩我。」

    「帥哥,別這麼耍酷嘛……」女人渾身沒有骨頭似地倒向孟蜀。

    「讓你滾開!」孟蜀猛地暴喝一聲,女人被他眼中突然迸發出的神情嚇了一跳,連連後退好幾步,一個屁股蹲坐在了路邊。孟蜀沒想到自己會跟一個女人計較,苦笑一下,拉著周影快走。這時幾個遠遠躲藏在路蔭下的男人吹著口哨,吊爾郎當地走出來,從幾個方向圍向孟蜀。「這位先生還真不懂的憐香惜玉呢。打了人想這麼走,沒這麼容易,來咱們談談怎麼賠償吧。」領頭的男子邊用誇張的動作把玩著手中的一把匕首邊向孟蜀說。

    孟蜀皺起眉頭,努力在思索著什麼,周影察覺出了一些不對勁,擋在孟蜀面前,揮手把那幾個男人都推到了一邊。可惜那幾個男人把他這種救命的行為看成了挑釁,其中一個搶上前來對著周影的鼻子就是一拳。周影抬手握住了他的拳頭,把他推出了幾步遠,接著另一個人又撲了上來。這些人類的花拳繡腿在周影看來連小孩子打架都不如(註:小孩子指的是火兒與林睿),可是他們執著的精神卻令周影佩服,只見這些男人鍥而不捨地輪番上陣,上來一個被周影扔出去一個,扔出去一個接著又上來一個。就在周影第三次要把那個領頭的男人扔開時,孟蜀忽然繞過他,搶先抓住了那個人。

    孟蜀抬起頭,金黃色的眼眸中橄欖色的瞳孔映著四周的燈火,呈現現出詭異的色彩,那些男人看到後一愣,居然還未醒悟死到眼前,大咧咧地說:「咦,這是什麼怪物。」

    孟蜀一言不發,抬手向那個男人抓下去,周影搶上一步把那個男人推了一把,男人跌跌撞撞摔了出去。他剛剛回頭要想發怒,卻看見孟蜀的五指插進了自己剛才站的地方,硬生生地把地面填鋪的大方磚挖出了一塊來。不等他從驚訝中回過神來,孟蜀又踏著重重的步子向他走了過來,那兩隻怪異的眼睛中閃爍的,怎麼看也是重重殺機。男人雖然在心中一直叫著:「不好,要快點逃!他想殺了我!」可是不知為什麼在那雙怪異的眸子注視下,他的身體怎麼也動彈不了,只能看著對方一步步逼近。

    孟蜀再次抬掌打下去,在那個男人大睜著雙眼嚎叫中,周影躍入他們之間,雙手臂交叉擋下了他這一擊。那個男人終於回過神,爬起身來跟在那些已經扔下他不管的同夥們身後驚叫著逃走。孟蜀不依不饒地飛身追上去,眼看要碰到那個男人背後時,周影再次攔在了他的身前。

    「滾開!」孟蜀的神情呆滯,目光中卻暴發著殺氣,一聲斷喝就讓周影后退了半步。周影手指一彈,自己腳下的影子化作單刀入手。他橫刀而立,全神貫注地凝視著孟蜀,深知這只「大怪物」的實力之深決不是自己可以抵禦的,只是現在這種千鈞一髮的時刻,也只有拚命攔他一攔了。

    「錚!」孟蜀揚手帶起的風勁與周影的刀鋒相撞,發出了一聲綿長的聲響,周影連連後退,在磚石路上留下了一連串的腳印。退出一段距離後他終於穩住身形,再次抬刀,放低重心,擺出了一個防護的姿態。

    「錚……」這次的交鋒只聽一聲脆響,周影一個跟頭翻出去,他在空中勉強調整姿態,才以半跪的姿式落地。

    孟蜀繼續向前走來,周影一咬牙撐起身體又攔在他面前。孟蜀用不緊不慢地步子向前走著,每次攻擊也只是相隔十餘步,看似隨意揮手的樣子,可是就是這樣似乎漫不經心的攻擊,周影擋了三招之後也無以為繼,以刀拄地,單膝跪在地上喘著粗氣。

    孟蜀彷彿什麼事都沒發生一樣,依然步步向前,揚手又是一道勁風襲來。周影奮力挺身迎上去的瞬間,一條人影插入他與孟蜀之間,「叱」,一道藍光閃過,孟蜀的攻擊被阻止,來人也連連後退撞上了周影。

    「南羽。」周影看清來人之後先是眼睛一亮,接著卻皺起了眉頭,「他簡直瘋了,好像想毀了這裡,你快去那邊的影院叫火兒過來。」

    南羽手中持著那柄斷了的桃木劍擋在他的身前:「你去叫火兒,我先擋住他。」

    周影與南羽推推讓讓間,孟蜀又走近了幾步,再一次的攻擊又向他們襲來。南羽和周影雙雙出手,把這一招擋了下來。幸虧孟蜀的潛意識中還保有一些理智,每一次的進攻針對的都是妖氣傳來的方向──周影,而沒有對著周圍的車水馬龍襲擊,否則這個城市早就不知道會亂成什麼樣子。

    周影和南羽再次雙雙出手,又一次接下了孟蜀的一擊。南羽試探著問:「孟蜀,你怎麼了?你快清醒一下!」

    「滾開,擋我者死!」孟蜀冷著面孔說。

    「孟蜀你要殺人嗎?」南羽再次喊。抱著「愛護人類」這個最後一線可以使孟蜀清醒的希望,可孟蜀依舊無動於衷步步緊逼。當他再一次抬起手時,一道白色炙熱的光疾飛而至,直撞向孟蜀,一直如同閒庭信步一般攻擊的孟蜀第一次被迫後退了數步,與白光相觸的瞬間,一股熱滾如同爆炸一般在他們之間湧開,連旁邊路燈的柱子都被燒烤成了扭曲的形狀。

    「你敢打影!」火兒熊熊燃燒著,盯著孟蜀惡狠狠地說,「你居然敢趁我有事打影,我要跟你決交!」它飛出影院剛好看見孟蜀向周影出手,不管對方是誰欺負到周影頭上對它而言這可是無法容忍的事,「你這條臭長蟲,過來決鬥!」它向孟蜀大聲叫囂。

    孟蜀雙手一合,將火兒剛才撞到他身上的火焰收攏,熊熊的火焰消失在他的掌中,低頭無語了片刻,他抬起頭看看四周,看看火兒,看看周影和南羽,搖頭苦笑說:「火兒,謝謝你,周影,南羽,你們沒事吧?」

    「沒事。」周影雖然對剛才的戰鬥心有餘悸,但是既然跟著孟蜀,會發生這樣的事他早有心理準備。這個時候說有事又能怎麼樣?周影不是沒有見識過孟蜀有多恐怖,可是就連剛才火兒的全力一擊都被他輕描淡寫的化解了,可見他之前對自己出手根本沒有使出全力。在有這麼一次的話,不知道自己還能不能撐到他恢復理智。劉地啊劉地,你找的妖怪到底怎麼樣了啊?

    孟蜀充滿歉意的目光看向南羽,後者面無表情地搖著頭。「大家都沒事就好,呵呵呵呵,都沒事就好。」孟蜀拍著周影的肩膀,企圖偽裝成什麼事都沒發生過的模樣。

    「誰說沒事,你這條臭長蟲!你看看影的樣子,這叫沒事嗎?這叫沒事嗎?我決不原諒你。」火兒撥弄著周影給孟蜀展示周影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氣勢洶洶的叫著。這條長蟲是很厲害,可是不管對手多厲害,只要敢欺負影,就決不放過。

    孟蜀抿著嘴一笑:「周影自己都說沒事了,好孩子要聽話,乖。」

    火兒憤怒地打開他的手,氣呼呼地看著他,周影忙把火兒抱過來說:「回去吧。」

    回到家中,火兒干的第一件事就是把孟蜀送給它的禮物全翻了出來扔給孟蜀,邊扔邊嘟噥:「還給你,還給你。」

    孟蜀驚詫地問:「為什麼?」好不容易把這些扔了可惜留著沒有東西處理掉,他可不想收回來。

    火兒把頭貼上他的臉一字一字地說:「因為我們絕交了,我不歡迎你住我家!所以你的住宿費我原樣退回,前些天算你白住了,你應該很滿意吧!」

    「不就是一點小事嗎,你幹嗎這麼大驚小怪,呵呵呵。」

    「是一點小嗎?你打了影,就等於打我!打了我的人還想住我家!沒門。」

    「火兒過來,」周影叫回火兒對孟蜀說,「你還是盡量不再出門的好。」

    「你叫我聽你安排嗎?」孟蜀瞇起眼睛,敢這樣對他說話的人也好妖也好,有多久沒遇到過了?

    「如果你不想毀了這個人類的城市的話。」南羽靜靜地補上一句。

    孟蜀看看她,看看周影,目光在他們的臉上跳動,抿著嘴半天不說話,最後站起來,走進了專門為他搭了床的房間。「影,為什麼不趕他走,我要趕他走!」「火兒……你敢最好還是跟他跟的緊一點……」門外的聲音還在傳來,孟蜀重重倒在了床上。

    好不容易打發走那些「蒼蠅」,區小妹端出了一直藏在鍋裡熱著的飯菜,田尤俊立刻撲上去狼吞虎嚥起來,邊吃邊把嘴裡的渣滓噴得到處都是地說著話:「我今天中午就沒吃飽……把盒飯送給一個為了給兒子治病不捨得買菜,就著白開水吃饅頭的母親了……我也不是沒吃,吃了點麵包……」

    區小妹擦著桌子上的飯渣的同時順手給他擦擦嘴角問:「今天又捐出去多少啊?」

    「沒多少,沒超出你限制的額度。」田尤俊拍著胸脯保證。

    「你呀……」區小妹搖著頭,「要是沒遇見我,真不知道你會不會因為捐款太多而把自己餓死……」

    田尤俊嘿嘿笑著:「我這不是遇到你了麼,還是自己老婆做的飯好吃啊,再來一碗。」

    看來這個笨蛋是真的餓壞了!區小妹苦笑著去盛飯。她知道自己的丈夫是那種看到別人有難,就恨不能把自己得全部財產捐出去的人,中午的時候肯定不是止送出盒飯自己吃了麵包,而是把麵包一起送給人家了。如果自己沒有遇到他,還真是不知道兩個人現在都過著什麼樣的日子……

    區小妹睜開眼,白色的床單上紅色的「十」字和身邊的「白大褂」們使她知道自己是在醫院中,可是自己為什麼會在這裡?區小妹剛一開始思考就覺得頭好像被什麼重擊一下,不由痛苦地呻吟起來。

    「她醒了!」一個人歡呼著跳到床前,但是馬上又訕訕的笑著給身後的醫生護士讓開路。一個護士打扮的人上前給區小妹又是翻眼皮,又是摸脈搏,又是量體溫的折騰著。

    區小妹茫然地問:「我怎麼了?我怎麼會在醫院裡?」

    最初那個因為她醒來而歡呼的穿著醫生白大褂的男子在床邊俯下身溫和地說:「這裡是和平醫院,是我看到你在公園裡昏倒了,於是把你帶到這裡來的。你現在感覺怎麼樣?」

    「我昏倒了……」區小妹努力回憶自己是怎麼昏倒的,卻完全不得要領。她根本不記得自己為什麼昏倒,又是為什麼到那公園去的了。

    「區小姐,這是當時在你身邊的皮包,裡面有你的身份證。」還是那個送她來醫院的年輕醫生替她從床頭櫃子裡拿出一個女式皮包,並且問她:「能不能告訴我一下你家進而的電話,我幫你通知一下親屬?你的包裡沒有任何聯絡方式。」

    區小妹按著額頭想了良久才歎著氣說:「沒了,沒什麼親人了,就只剩我一個了。」此時她被那些在記憶裡若隱若現的以逝去的親人弄得心中一團混亂,把頭埋進枕頭裡不再說話。

    「沒有親人?那她的醫療費怎麼辦?」一個中年醫生氣呼呼地問,他的目標當然直指那個救區小妹回來的年輕醫生,「小田,這個人可是你撿回來的,你看怎麼處理吧!」

    最初和區小妹說話的那個男醫生笑著說:「她實在付不出錢的話我付還不行嗎?」

    另一個女醫生大驚小怪地叫起來:「田尤俊,你的生活費有一大半花在這些人身上了吧?心救人是好事,可也得視自己的能力而為,你還沒畢業,哪來的那麼多錢都有用在這上頭。」

    「我平時在外面打工……」一行人說著,聲音漸漸遠去,只剩下區小妹在努力整理著自己的記憶。

    本來醫院並不願意接收的區小妹這個來歷不明的病人,但是在有了田尤俊代為支付醫療費的承諾後,區小妹反而成了出不了院。她的主治醫生總是會有各種各樣的理由來要求已經沒有任何不適感覺的區小妹繼續留院觀察。可是在做過了種種價格不菲的檢查後,不但確定不了區小妹的身體現在有什麼毛病,就連她是因為什麼昏倒的都沒給出個結論,看來這家醫院沒辜負了區小妹私低下給他們加的「庸醫」這個稱號。

    有了這段日子的靜養,區小妹倒是已經整理好了自己的記憶,她自幼父母雙亡,到了現在更是已經無親無故,平時靠父母、祖父的遺產和做一些小生意,過著到處漂泊的日子,過往的歲月似乎衣食無憂,又似乎渾渾噩噩,總之想起來如同平淡的流水,一切清晰可見,最後卻沒有什麼可以格外記憶的事情。但是自己為什麼會去到那個公園,去那裡幹什麼?又是怎麼昏倒的?她拚命回想也半點想不起來。

    區小妹不愛與同病房的病友說話,又沒有家屬來探望,住院的日子過的冷清寂寞。除了醫生來問幾句話,護士按時來打打針外,只有田尤俊時不時來看望她。田尤俊是××醫學院的學生,現在正在這家醫院實習,既然不是正式醫生,所以到不算在區小妹討厭的「庸醫」之列,區小妹樂意說話時就不時與他閒聊幾句。田尤俊這個青年心地善良,滿腦子都是醫者父母心一類的名言。雖然不得不為區小妹付高額的醫療費,卻從來不在區小妹面前表露,反而因為怕區小妹難過而千方百計地掩飾醫院的收費有多高昂的事實。區小妹對這樣的人真是好氣又好笑。不過看著他今天幫這個病人,明天幫那個病人,為了得癌症的流淚,為了得腎炎的出錢的,區小妹不明白,這個以醫生為未來職業的人不知道他自己在將來的生涯中會看到多少生老病死嗎?像他這樣的心態去看待,將來怎麼受得了?區小妹幾次想問田尤俊文什麼這喜歡幫助別人,但是話到嘴邊又笑自己多管閒事,終究沒有出口。

    在醫院前後住了二十天,直到出院的那天區小妹才向護士問:「多少錢?」

    護士看著不住向她使眼色的田尤俊,還是報出了一個不菲的數字。

    區小妹撇撇嘴問:「可不可以用卡支付?」雖然皮包裡的錢包已經被先田尤俊一步發現她昏倒在公園的人拿走了,可貼身放著的存折,銀行卡卻還在,這樣一筆住院費區小妹不放在眼裡。看區小妹取出卡遞給護士讓她去結帳,田尤俊吃驚地問;「原來你有錢呀。」

    「沒錢誰敢來住你們這黑店。」區小妹冷冷地當著滿屋子醫生護士這麼說,渾然不把他們厭惡的眼光放心上。田尤俊想想那張賬單,摸著鼻子訕訕地笑了。他善意地直把區小妹送出了醫院,一再叮囑她以後出門小心,一旦發覺身體不適便趕快就醫,最好按時檢查身體等等,直到區小妹表示部耐煩了後才與她分手。不久之後田尤俊從那個去結帳的護士那裡聽到區小妹銀行卡的餘款,簡直大吃一驚,不由開始後悔:早知道她這麼有錢,應該勸她為三樓那個生白血病的小女孩捐點款呀。

    區小妹再次見到田尤俊是在商業區的步行街上。

    區小妹無親無故的,離開醫院後也不知道要去那裡才好。原本住過的酒店因為她到期沒回去,早把她的行李當作垃圾清理掉了,反正只是些隨身衣物,她也懶得去理論,倒是在去重新添置衣服時突發奇想,就在商業街上盤下了間服飾店,開起來打發時間。幾個月下來生意做得不好不壞,算算居然還有盈餘。區小妹也不在乎這幾個錢,就是想著點事情來幹幹打發時間,於是日子就這麼一天天過去。有一天區小妹卻在這條繁華的步行街上碰見了正在宣傳義務獻血的田尤俊。

    區小妹看著田尤俊在人流中忙碌的身影(就是追逐一個個想繞開他走的行人,邀請人家去獻血),本來沒有去理會他,可是田尤俊遠遠的一眼就認出了區小妹,馬上迎上來關切地「盤問」了半天她的身體狀況,在得知她的身體一切正常之後,便熱情地邀請區小妹到那邊的采血車上獻一次血。

    區小妹皺著眉看著向自己大力宣傳獻備的好處的田尤俊,從來只有人請剛認識的女子吃飯、遊玩、看電影,哪裡有邀人家去獻血的。

    「其實只要獻的血不超量,但不會對人的身體產生不好的影響,而且相反的還會對身體有一定的好處,所以只要獻血量不大,時間相隔不是很短的話,人定期獻獻備還是有益無害,利人利己的。」田尤俊一邊拉著區小妹向獻血車走,一邊大力宣傳獻血的好處。

    區小妹拂開他的手冷冷地說:「我不獻。」

    「為什麼?你別怕,獻血真的沒什麼可怕的,我獻過很多回了!」田尤俊伸出手臂上那剛剛獻過血的針孔,「用相信我,沒錯的」的口氣宣佈。

    區小妹認真地看著他問:「我問你,我現在獻血是不是義務的?」

    「是呀,義務獻血,利國利民利己……」

    眼看田尤俊又是一大套說詞等在那裡,區小妹忙打斷了他:「我再問你,那麼醫院病人輸血,收不收錢呢?」

    「當然收錢,喔,我明白了,你的意思是說,我們醫院方面把別人義務獻的血賣給病人,從中掙錢了對吧?」田尤俊到還不笨,馬上就省悟到了區小妹的意思,連忙為她加以解釋:「那也不是平白收的錢,血液的保存,還有運輸等等也是要花費……」

    區小妹聳聳肩阻止他說下去:「那麼就省下那筆保存費吧。」說完她向田尤俊擺著手準備回店裡去——我住院時吸我的血還不夠,現在還想拿我的血去賣錢,沒門!

    「你不能這樣想。「田尤俊攔著她不放,開始對她進行思想教育工作,「你想想那些在痛苦中掙扎的病人,他們很可能因為沒有適用的血液而死亡,你想想他們對生多麼渴望,他們的父母子女親人多麼痛若。而我們只要獻一些血,僅僅是一些對我們的身體沒有什麼不利影響的血,到時候就可以輕易救一個人的命,這種事情只要多少有點同情心的人……

    區小妹本來對田尤俊還有的一絲好感在他的囉嗦中消失的差不多了,她忍無可忍地皺著眉說:「你一個大男人怎麼這麼婆婆媽媽。」然後推開他便走。

    田尤俊為了社會的公德不至於淪喪,為了千千萬萬需要輸血的病人,為了拯救區小妹那趨於偏激的思想,雙手抓著區小妹店舖的門框不讓她進去,堅持不懈地努力著:「喂,我不是婆婆媽媽啊,我是不希望看到別人見死不救。這樣也是為你自己好,你想想,要是世界上的人都不去幫助別人了,有一天你遇到事情,不也沒有人肯幫你……」

    區小妹一把揪住他的衣領說:「你聽著,我長這麼大,遇到事情從來都是自己解決,從來沒人幫過我!」話還沒說完,看著田尤俊那張無辜的笑臉忽然想起,不久之前這個笨蛋還曾經把昏倒的自己帶到醫院,並且一廂情願的以為自己窮倒沒錢付醫藥費,要悄悄幫自己付帳。怎麼說自己也算是受到過他的恩惠了,剛才那番話說出來未免就不怎麼理直氣壯,只好鬆開手改口說:「誰說我不願意獻血救人了,我只是不願意讓你們這些醫院從我身上撈更多好處而已(區小妹住院十幾天,沒有給她查出任何疾病,每天的治療只是打營養針和測量體溫,最後向她收取的醫療費卻高達五位數,她會這麼看待醫院也無可厚非)。如果我看見有人需要幫助,我定會去幫他的,你明白嗎!」

    聽了她最後這句話,田尤俊放心地笑起來:「太好了,我就知道你不是那種人。那下次見了。」居然就此放過了區小妹,向她揮著手走了。區小妹回到店裡看見他又開始去向來來往往的行人宣傳義務獻血去了。縱然自幼就孤身走南闖北,田尤俊這種個性的人區小妹還是平生僅見,可笑可氣之餘不禁也有些佩服。

    接下來的日子平靜如水,區小妹過著衣食無缺無憂無慮的日子,卻不知為什麼心總覺得缺少些什麼。回想自己的過去,一切明明白白,一切卻又模糊不清。面對自己的種種經歷,區小妹總覺得如同在看別人的故事,每個細節都在心裡,卻像隔著玻璃看到的,總有一份不真實在裡面,看來自己的頭腦果然出了點什麼問題。田尤俊實習的那個醫院裡面定然全是庸醫,自己的身體明明有問題,他們偏偏查不出來。不過區小妹也沒有去別的醫院檢查的打算,天下烏鴉一般黑,還是別再送自己上門去讓那些庸醫「屠宰」了。反正身體也沒有其他不適應,現在這種日子也不錯。

    區小妹在世上已沒有什麼親人,在這座城市中也沒有可以稱之為朋友的人,唯一跟她來往多一些的,就只有田尤俊這個曾經的「救命恩人」了。這到不是區小妹對田尤俊有多少好感,而是田尤俊那個傢伙三天兩頭會出現在商業街上。原本在一家體育用品店打工的田尤俊在上次上班時間跑出去宣傳義務獻血後,已經被老闆解雇。後來區小妹先後看見過他在登山用品店、xx唱片店、xx精品店等好幾家幹過,但是時間都不太久。大概那些老闆們都受不了員工工作期間會不時衝到街上去,或者幫助老人過馬路,或者給乞丐送零錢吧?區小妹的服飾店雖然經營的不太用心,可是因為區小妹進貨的品位很適合當下女孩子的口味,所以店舖的生意還不錯。於是在前不久,學校放暑假之後,田尤俊成了這家店裡的一名售貨員。

    區小妹自己都不明白為什麼那天看到四處求職的田尤俊被好幾家店不拒絕後,怎麼會一時衝動就收起了那塊「招聘女店員」的告示,主動留下了田尤俊這個暑期工。反正看在他曾經對自己的幫助上,這就當作對他的報答吧。

    開始田尤俊還對於要在女性服飾店打工有過心理上的抗拒,可是等他發現自己剩餘的生活費的數目後,就乖乖的接受了這個職位。他對女性服飾可以說是一竅不通,由他去整理貨物的話,常常會用普通的衣物在模特兒身上搭配出十分可笑的效果來。但是他的親和力過人,到是會讓顧客們很好的印象,正好幫了懶得應付人的區小妹大忙,所以這個不太稱職的店員就這麼幹了下來。時間長了,區小妹對田尤俊也有了更多的瞭解。

    田尤俊與區小妹一樣,也自幼父母雙亡。他由祖父扶養長大,祖父去世時他正好考上大學,於是村裡的鄉親們你一百我五十的為他湊了學費,再加上優異的成績為他贏得的獎學金,才使他可以進入醫學院學習,至於平時的生活費就只能靠自己打工解決了。不過對於自己的身世處境,田尤俊不但毫無怨言,反而因為曾經受到過太多的幫助而對世界充滿了感恩之心。感激鄉親們,感激學校,感激那些僱用自己這個豪無熟練技能的員工的老闆們(總用看再生父母的眼神看區小妹)。對這樣的人,區小妹還能有什麼話好說。

    「即然自己的生活費都成問題,你幹嗎還要多管閒事?」區小妹看田尤俊又拿出他那以白開水加饅頭為內容的午餐便把自己的盒飯推給他,同時氣哼哼地問。

    「嘻,你又買了我的份,謝謝了!」田尤俊不多客氣,唏哩呼嚕地吃了起來。

    「你不是是昨天剛領了薪水嗎?怎麼一轉眼又淪落到要吃饅頭就白開水?」區小妹真是不明白,自己特意多給他塞進幾張百元大鈔的那筆薪水支付他下半年的生活費應該綽綽有餘了才對,這個田尤俊一眨眼就把錢弄哪兒去了?

    「昨天正好遇見有個病人沒錢付藥費,所以我就借給他一千五百塊錢。」

    區小妹曾經親身經歷過素不相識的田尤俊要為自己付醫藥費的情況。現在看來這樣的事不僅僅發生在自己身上。認真想想的話,自從認識以來,看到田尤俊獻血、捐錢,撿到錢包站在太陽底下等失主之類的事情幹的還真不少。這個人還真不是一般的樂於助人。區小妹一邊把自己盒飯裡的飯菜撥一半給田尤俊一邊說:「人就算幫人,也得量力而行吧?就不怕籌不夠生活費把自己餓死?」

    田尤俊的早餐晚飯內容也不比午飯豐富多少,現在吃著區小妹提供的盒飯簡直象餓了幾天,根本顧不上開口說話,直到直著脖子嚥下最後一口飯粒才長出口氣說:「飽了……啊,我自己也知道自己這個毛病,可是沒辦法啊,我就是看不得別人有難不伸手,更何況我還是個醫生,醫者父母心這句話我還是懂的。」

    區小妹對此真是無話可說,她從抽屈裡拿出一千元推給田尤俊:「這是預支給你的工錢,先保證自己不會餓死再想幫人的事吧。」

    「太好了!」田尤俊一把抓過錢,「再有這一千元周先生就又能保證一周的用藥了。」話還沒有說完,只覺得手中一空,錢已經被區小妹奪了回去。區小妹冷冷得看著他說:「錢還是存在我這裡的好。如果交給你,不出一天你就會把它全部送人。」

    「我只是想到比我更需要用錢的人而已。」面對區小妹冷冷的目光,田尤俊訕訕地說。

    不過區小妹再也沒肯把錢給他,只是宣佈從今天起由她為田尤俊提供三餐,錢當然從由她為田尤俊保管的薪水中扣除。

    第二天田尤俊吃著豐盛的飯菜,充滿感動的望著區小妹:「小區,你真是個好人,不過不用給我準備這麼好的飯菜,簡單一點就行了。」

    「怎麼,怕我多扣你的工錢?」

    「不是,不是,我是想……對了!」田尤俊看著區小妹忽然兩眼放光,扔下碗筷抓住她的手,「我怎麼忘了,你就是有錢人啊!小區,你心腸這麼好,能不能……」

    「我算什麼有錢人。」區小妹甩開他的手,打斷他的話。

    「可在我認識的朋友中你就是最有錢的人了呀!」田尤俊充滿期待地說,「是這樣的,昨天有個女孩來醫院看病,可憐她年紀輕輕就得了腎炎,可這個打工妹卻連住院押金都交不上,又不想讓故鄉的父母擔心不敢告訴他們,自己坐在醫院門口哭……」說到這裡田尤俊的眼眶都紅了,「我遇見之後就先借了同學兩千元幫她交了押金,可是那筆治療費對她而言實在也是負擔不起,所以……」

    「所以想讓我幫她出錢?」

    「是啊,你能不能幫幫忙呢?」田尤俊的眼中儘是期待。

    區小妹沉默片刻問:「需要多少錢?」

    「五千,不六千,不七……」直到區小妹用你不要以為我答應了就可以獅子大開口的神情看著他,田尤俊才在一萬這個數目上停止了增加,苦笑著解釋:「因為沒有足夠的錢,她還沒有最後確診,你知道,治療腎炎是很花錢的,只是藥費就是不小的數目。」

    區小妹馬上開了一張現金支票給田尤俊,並且在他綻開燦爛的笑容後加上一句:「我會從你的薪水中扣除的,你準備一輩子在這裡賣女性服飾吧。」

    不久之後,女性服飾店的男性打工者田尤俊的身後,就開始老是跟著一個附贈的打工者。區小妹看在這個老是低著頭說話,動不動就紅眼圈的女孩能做一些田尤俊做不了的事情分上,容忍了她擅自來在自己店裡賴著不走的行為,開始支使她幹這幹那。但是對於田尤俊「應該付給她酬勞」的建議區小妹理也不理,自己已經為她出了接近三萬塊錢的醫藥費了(第一次捐助後,又被田尤俊斷斷續續募捐去了兩萬),為什麼還要給她酬勞?

    這個女孩叫袁靜靜,就是田尤俊要區小妹幫助的那個女孩。經過了一段時間的治療,她的病情基本上已經穩定下來了,可是不知道為什麼不肯回家,總是呆在區小妹的店舖裡。區小妹小人之心的猜篤:她該不是害怕等藥費用沒了沒人再給她出所以要賴著自己這個冤大頭吧,再不然,那就是……哼哼……區小妹看著正在田尤俊身邊雙手擺弄著衣襟說什麼的袁靜靜冷笑起來,看來女人的愛情細胞就是豐富啊,剛撿回命來就想到白馬王子身上去了。可惜出錢救命的不是眼前這個衰哥,而是自己這個活生生的老闆啊,難道自己就這麼沒有存在感?以至於員工敢在自己視線五米之內就打情罵俏?

    「田尤俊,去把今天的帳結算一下。袁靜靜,把門口的模特搬進來,今天的時間差不多了。」區小妹冷冷地吩咐。

    「我來搬東西讓小袁去算賬吧。」田尤俊搶著擼起袖子去幹體力活。等他把東西搬完,回頭看見袁靜靜正在對這張本苦著臉:「我,我不會算帳。」

    「我來算,我來算。」田尤俊再次英雄救美。

    「哼……」區小妹不再管他們,直接拎包出門,心裡惡毒地想著:要是這兩個笨蛋走的時候忘記關店門,我就讓他們給我白幹一輩子。

    區小妹走後,袁靜靜馬上抓起一套時裝跑到更衣室裡。這是她最近養成的習慣,只要區小妹一走,她就會開始試穿店裡的衣服。田尤俊雖然覺得她這樣做不好,可是想到她是個窮苦的孩子,每天對著這些精美的衣物飾品卻沒有機會穿戴確實是件很難忍受的事情,於是也就掙一隻眼閉一隻眼了。

    袁靜靜快樂的一件接一件的試著衣服,她知道這些美麗的服飾永遠不可能屬於她,可是能夠讓她穿在身上照著鏡子轉幾圈她已經很開心了。

    她發現自己得了腎炎之後的這段日子,反而成了生命中最快樂的日子。以前每天都要拚命的工作,即使這樣還是不知道月底會不會得到自己應得的酬勞。可是現在可以每天都在悠閒中度過,雖然依然得不到薪水,但是管吃管住,還有……

    袁靜靜穿上一套粉紅色的衣裙在鏡子前旋轉著身子,凝視著鏡子裡的少女:雖然不算是美女,但是自幼就有很多人稱讚自己清秀俏麗的不像農村孩子呢。不知道他有沒有注意到,自己每天試穿這些衣服就是為了展現給他看。他認為自己美麗嗎……

    田尤俊一直在門口,伸出半個腦袋頂著外面,時不時頭也不回地催促幾句:「你快點啊,被發現了就糟了!」

    你就不會回頭來看一眼嗎!看著他的樣子袁靜靜心中生出一絲怨懟,偏偏不聽他的,變本加利的一件一件試起衣服來。

    「試穿的時候不小心被釘子刮破的?這樣就完了?」區小妹拎著那件被撕開一道長長的口子的服裝冷著臉問。

    「我只是想試穿一下……它太漂亮了,我沒、沒……我不是故意的……」楚楚可憐的模樣對於老好人田尤俊極有殺傷力,可是對區小妹半點作用都沒有,

    區小妹步步緊逼地問:「也就是說兩千多塊的衣服你弄破了,準備只說一句『對不起』就完了。」袁靜靜臉色變的煞白無言以對。區小妹用凶狠地眼神制止了正等待為她說情的田尤俊,宣佈了處理結果:「你走吧,明天別來了,我這裡不歡迎你。」

    袁靜靜看著她冷酷的眼神,哭著跑了出去,在門口遲疑了片刻,見就連田尤俊也沒有追出來的打算,只好哭著離開。

    區小妹回頭看著一遍遍欲言又止的田尤俊:「幹嘛,是不是想問我明明都有為她捐了那麼多錢了,為什麼還跟隨計較幾千塊的衣服?」

    田尤俊遲疑著搖頭:「那到不是,捐錢是為了救人,衣服的事都是她自己犯了錯誤,我是想說,你明明都幫了她那麼多了,幹嘛還說那麼絕的話,讓她恨你……」

    區小妹聳聳肩:「恨我?那就是她忘恩負義,關我什麼事?她也該回家去了,諾,那個工資袋拿去給她。」田尤俊拿起那個裝了五千元的紙袋,沖區小妹笑笑走出門去。

    暑假結束後,田尤俊這個暑期工的身份變成了課餘打工者,依舊天天到小店中來。不過他原本的工作都被那個新來的女員工包攬了,他的工作基本上就是搬貨物、換燈泡等到一些女性不願幹的體力活。所以今天他又是無所事事,喝著茶水跟區小妹閒聊,對於那個因為不平等待遇滿懷怒氣的女店員的目光視而不見。

    「對了,袁靜靜回來了。」田尤俊提起了這個幾乎被子他們遺忘了的名字,神情黯然地說。「她的病情又惡化了,這次恐怕只有換腎一條路了。」

    「哦!」區小妹不置可否。

    「她家裡實在出不起那麼多錢,只能來找我,哭成了一團。」

    「哦!」區小妹依舊只有一個字。

    田尤俊濤濤不絕地講敘著袁靜靜地不幸,自幼喪母,繼母對她不好,高中畢業後為了逃避一場包辦婚姻出來打工,卻又一次遇到黑心的老闆,卻又不幸得了重病……。

    區小妹面對田尤俊的訴說一直沉默著,田尤俊等待良久,終於失去了希望,長長歎了口氣,畢竟她並不是區小妹的什麼人,長久以來,區小妹已經為她支付了近三萬元的醫藥費,現在確實沒有理由再要區小尋平白地為她支付大筆的錢了。區小妹看著田尤俊長吁短歎的樣子。忽然「撲嗤」一笑:「她就對你這麼重要?」

    田尤俊滿腹心事,一下子沒回過味來。呆呆地說:「她實在是個若命的人!」

    「她苦命?不然吧?」區小妹真心地好笑。

    「她自幼喪母,不就父親也去世,繼母虐待她,十七歲就綴學出來打工,卻又得了尿毒症這種要命的病,好不容易病情穩定了,卻因為回鄉探親被父母逼婚關起來,弄得舊病復發,發展到了非換腎不可,可她哪來的錢支付這筆費用……」田尤俊又開始背誦袁靜靜的苦難史。

    區小妹搖著手制止了他:「繼母虐待她?還是她不接受繼母故意冷淡才使兩人感情冷淡?以她的家庭環境,一個繼母能在她生父去世後供她上完高中,算不得虐待。生老病死人人難免,她得了尿毒症卻有我這個冤大頭為她白白支付醫藥費,病情惡化,也不要怪別人,那種病的發展本來就難說。至於包辦婚姻……」區小妹有一瞬間失神地說,「人家連親都沒有訂,受著她的冷淡出錢出力地為她奔走,要是換了我,慶幸還來不及呢,還有,如果你生病時有個毫不相干的傻瓜主動跑出來,為你付錢,是幸還是不幸?」看田尤俊被自己問的啞口無言,區小妹歎了口氣:「你不是說我一直不喜歡袁靜靜嗎,你說對了,我是不喜歡她,我看不慣一個人遇到一件不幸的事,就非得把自己一生全說成了多麼多麼不幸來添油加醋的行為——認真的,她整天對著我哭訴她有多不幸讓我很煩。」

    「可她確實……」

    「她確實不幸?那麼她都算不幸,我又算什麼?」

    「啊?」田尤俊不解地看著她。

    「我七歲的時候父母離異,母親一走就沒再回來,父親半個月之內就給我找了後娘,後娘別說供我上學,連飯都不給我吃飽,朝打暮罵是家常便飯,後來他們雙雙出車禍死了,我才算解脫,拿著他們的死亡賠償金去上學,遇見個男人,一心一意喜歡上他,後來我生了聲大病,那廝卻拿我要他支付醫療費的錢跑了。好不容易撿回條命自己做生意掙了點錢,又莫名其妙昏倒在公園裡,到現在孤魂野鬼一個,連個稱得上家的地方都沒有。人家的床前有老母親,有未婚夫,一大家人陪著哄著,還要我天天聽她說自己可憐,我討厭她有什麼不對?!」

    一口氣說了許多,抬頭忽然看見田尤俊正淚眼汪汪地看著自己。田萬俊上前一步,雙手緊緊握住區小妹的手哽咽說:「小妹,你從來沒說過,我都不知道……你放心,以後有我呢,你有什麼事儘管開口,我一定……」

    「行了行了,別突然撲過來叫的那麼肉麻。」區小妹不習慣與人這麼近的接觸,手忙腳亂地把他推開,「別哭哭啼啼地衝著我,我可沒覺得自己可憐,人本來就應該靠自己,事事裝可憐等別人來照顧算什麼,我可學不來。」

    田尤俊理直氣壯地說:「人和人本來就應該互相幫助。」

    「你那不叫相互幫助,而叫濫好人。」區小妹虛點著他的鼻子下定義。田尤俊苦笑,他不是不知道自己這樣處處出頭是不自量力的行為,也不是不知道自己無法做到幫助每一個人,可是一見到別人有難這些道理他就會瞬間忘得乾乾淨淨,又擼袖子衝上前去了。看著他的背影,區小妹搖頭:「反正這個人沒治了。

    田尤俊走到門口,區小妹又叫住了他:「你怎麼去準備那麼一大筆錢?他們一大家子人都有沒辦法,你連親人朋友都沒有怎麼幫她籌集?別忘了,價錢其實比他們更窮。」

    田尤俊嘖著嘴說:「我也知道……可是她來找我,求我幫她想辦法……我,……我……」

    「她不是很清楚你的情況嗎?這麼大的數目叫你怎麼辦?」

    「可是……可是……」

    區小妹止住腳步,想了一會兒說:「你知道嗎?對人類來說有時候獲得變成為習慣的,比如小金……(正在收拾貨物的女店員支起了耳朵)她的月薪其實比這條街上與她一樣的店員多了不下三百元,她本來應該很喜歡這份工作才對,可是只是因為我給你的工作比她輕,工資比她多,她就開始不滿起來。袁靜靜也是,她知道我還有更多的錢可以幫她,可是我沒有拿出來,所以即使我已經為她支付了很多費用,她還是覺得我沒有為她盡力。你看,她們都是這樣,並不關心自己得到的東西,反而更在意你還有什麼東西可以給,但是沒給他。我這樣說也許很過份,可是你仔細想想,你的東西有義務一定要給予她嗎?凡事量力而為啊……」

    區小妹送走田尤俊後坐下來有點發呆。雖然用最冷酷的方式提醒了田尤俊一下其實他自己一直明白的道理,可是不代表他就一定聽得進去呀。旁邊的女店員低著頭認真的工作著,區小妹歎口氣,至少聽了剛才的那番話後,她的工作不會再消極怠慢了吧。

    一切如同區小妹預料的一樣,田尤俊的理智還是沒有抵抗過他的愛心,等他再次出現時,居然想出了一個區小妹目瞪口呆的方法:他的血型與袁靜靜相符,打算自己為袁靜靜提供腎源。區小妹這次什麼也沒說,兩個人默默相視一陣,田尤俊臨出門才又回過頭歉意地說:「我知道……我知道這不對……可是,可是一個那麼年輕的生命正在一點點死去,我實在……」

    區小妹歎一聲:「行了,別說了,那筆換腎的費用還是我來出,讓她自己去找腎源吧。」

    「那可是六十萬啊。」田尤俊驚叫。

    區小妹煩燥地叫:「六十萬算什麼,比起你的腎來一文不值!別煩我了!讓我靜一會!」

    田尤俊幾次張嘴卻說不出什麼,站了良久訕訕地走了。

    區小妹走進袁靜靜的病房時,袁靜靜正倚在床頭看書,半個月前的手術非常成功,她現在的氣色很好。區小妹與她對視了片刻之後,她開口第一句並不是感謝的話,而是問:「他呢?」

    「他就要考試了,所以不在這醫院實習了。」

    「那他也沒來看看我啊!」

    區小妹對她並不友好的眼神裝作沒看見,對於她繼母的百般感激也沒做什麼反應。「我只是來看看你的情況,如果象醫生說的那樣下月出院,我就去與醫院結帳了。」

    「一定是你用錢逼他不來看我對不對!一定是你用出錢幫我治病做交換逼他離開我!」袁靜靜忽然竭斯底裡的叫出來,反到把區小妹嚇了一大跳,她愣了一下才說:「什麼,事情不是應該反過來?不是你想用柔弱可憐做武器把他從我這裡搶走才對嗎?你可別說你不是這麼打算的,一邊花著我的錢,一邊花著心思搶我男朋友,你以為他會喜歡這樣的人嗎?」

    「你,你明明什麼都有了,為什麼還想和我搶他,我除了他……我……什麼都沒有。」袁靜靜低下頭,淚水盈盈欲滴。

    區小妹擺擺手:「裝可憐那套對我沒什麼用,你有父母有家,還對我一個孤兒說什麼都沒有,其實啊……」看著袁靜靜盈然欲滴的淚水,她的心腸還是一頓,「結算沒有我你和他沒什麼結果,不然你就知道了,你的性格和他簡直和他犯沖……」

    「不用你說這些!我不用你可憐!」袁靜靜大叫著把枕頭扔了過來,「你滾!滾!」

    區小妹聳聳肩,真是受不了這樣的人。這時病房門被推開,田尤俊出現在外面。袁靜靜板著的臉一下子垮下來,後著臉嚶嚶哭著:「她,她為我出了治療費就可以這樣污辱我嗎?你不知道,她剛才……」

    「我知道。」田尤俊打斷了她,「我在外面站了好一會兒了,本來想等到你們說完話再進來。」

    區小妹的臉一下子漲的通紅,這個人居然一直在偷聽自己說話,聽著兩個女人為了他掙來掐去,而且自己是不是還一時衝動說出過「男朋友」這個詞?從田尤俊的目光中得到了肯定的答案,區小妹什麼話都嚥回了肚中,紅著臉勿勿走了。

    田尤俊本想跟上去,看到哭泣的袁靜靜又止住了步子,遲疑了半天才說:「其實也說的點不錯,我這們的性格,你真正瞭解一定不喜歡的。」

    「怎麼會,怎麼會……你,你是因為我不如她有錢嗎?我不如她健康嗎?可我比她年青,比她漂亮,比她溫柔……我會什麼都聽你的,不會像她那麼凶……。」

    「唉,你還是不明白……。」田尤俊認真地問,「你受不受得了自己的男朋友一天到晚為別人捐錢而自己受窮?受不受得了他有些時候甚至為了不相識的人欠下大筆的債務,再用半年甚至更久的時間打工還債?我幾乎每個月都有這麼做的,你能接受嗎?」

    袁靜靜張大了嘴:「我知道田大哥是好心人,可是為了些陌生人也不用,也不用……。」說到這裡她的聲音下了下去,大概終於意識到,如果不是田尤俊的這種性格,自己根本不會得到救助吧,畢竟對田尤俊和區小妹來說,自己是個陌生人而已。

    「我就知道,除了她根本沒人受得了我。」

    「也是因為她有錢。」袁靜靜還是不太甘心。

    「有錢有什麼不好,可以多幫更多人啊。」田尤俊的思維方式與正常人有異,所以對錢的觀念也與眾不同。他到希望區小妹的錢再多上一倍,那樣他就有更多的錢拿來捐獻了。不過話說回來,區小妹到底有多少錢田尤俊也沒數,她那家服飾店掙的錢也就剛剛夠支付員工薪水罷了。

    田尤俊找到區小妹後一直自己在那裡「嘿嘿」傻笑,本來還在忐忑不安的區小妹實在忍不住了,大聲喝問:「你在傻笑什麼?」

    「呵呵……,剛才你在人前說我是你男朋友……呵呵……」

    區小妹惱羞成怒吼道:「那又怎麼樣!我是為了……」

    「呵呵……所以我還是有進步的嘛,呵呵……」

    區小妹皺眉問:「什麼意思。」

    「我的同學們都說我絕對交不到女朋友,因為我就算喜歡別人也只會讓人家捐錢,對方永遠不會感受以到,呵呵……你看你這不是很明白我的心意嗎,我就說感情這種東西絕對是心有靈犀就夠了的,我說得對不對。我要去嘲笑那些笨蛋,居然給我出買花向你求愛的蠢主意,有那些錢還不如幫心臟科的王大叔買幾瓶藥呢,呵呵……,咱們週末去養老院落邊照顧老人邊約會好不好……。」他正滿心沉浸在愛情的甜蜜中,抬頭卻看見了區小妹殺氣騰騰的目光:「你這無可救藥的笨蛋,我要跟隨你分手……。」

    區小妹對於美男子並非不欣賞,可是如果這個美男子天天在身邊探頭探腦,不管自己幹什麼都冒出來搭訕,她也同樣受不了。她知道最近周圍的那些七大姑八大姨們已有了各式各樣的假想與再創造,故事的版本數目恐怕與這裡住戶的數目成正比了。

    今天必須再去給寶寶添購一些尿布和奶粉,這一周來都在盡力避免出門的區小妹不得不小心翼翼地出了門。她事先在陽台上已經觀察過了四回,甚至還動用了丈夫的望遠鏡,確定沒有敵情後才出門,誰知一出門口還是看見那個「叫我帥哥」站在大門口,笑嘻嘻地向她打招呼:「嗨,出門啊,這麼巧又碰上你。」那口氣就好像他們是在街上偶然遇見而不是他有意地「跟蹤」區小妹一樣。

    區小妹目不斜視地從他身邊衝過,這幾天來的經驗使她知道,「叫我帥哥」就像狗皮膏藥一樣,自己一旦有一絲一毫表示注意到他了,他就會粘上來再也揭不下去。一路狂奔到最近的超市,區小妹三下五除二選好自己需要的東西,轉身又向外狂奔,完全不理那傢伙在旁邊喋喋不休:「別買那個牌子,那牌子質量不好,你別光迷信進口奶粉啊,進口的還不是一樣摻有害物質,新聞裡都報道瘋了,你沒看嗎?這個怎麼樣?國產老品眚,幾十年歷史了。愛國買國貨嗎,還有這種怎麼樣,你看這包裝上的母嬰圖,嘖嘖,這身材多好,我敢和你打賭她從沒生過孩子,這副圖簡直就是虛假廣告,這種還是別買了……你看這種兒童葡萄糖……」

    區小妹最近發現自己原本趁兒子睡著跑出來購物時的速度竟然還不是最快的,人的潛力是無限的,而在危機的時刻能發發揮出來的能量更是可以讓自己都吃驚。超市中的職員和顧客只看到這位家庭主婦用奧運冠軍式的速度及氣勢在超市內飛奔,大肆採購一番,出門二十分鐘後,區小妹已提著大包小包走在了回家的路上。

    「美女,你不要這麼無情嘛,想我對你一見鍾情,這一定是前生的緣分……」

    孟蜀走幾步,火兒就飛幾步,孟蜀一停下火兒馬上飛下來落在他身邊的樹上,歪著頭目不轉睛地盯著他。「火兒,我知道周影叫你跟著我,可你也不用一直這麼跟吧。」孟蜀哭笑不得。

    「影叫我監視你,監視知道嗎,不是跟著那麼簡單明白嗎?不是跟!」火兒馬上反駁,自從發生了上次的孟蜀發狂事件後,火兒與他的關係便降到了冰點,從來不好好跟他說話,但是對他的監視卻十分嚴密,生怕一不小心孟蜀就會溜去襲擊周影。

    「上次的事我都周影道歉了。」

    「哼,」

    「我也向你道歉了。」

    「哼。」

    孟蜀到是一再向火兒表現出了極有誠意的和解意圖,可是火兒根本不理睬對方伸出來的友誼之手。火兒一邊跟著孟蜀,一邊無聊地東張西望,它不管孟蜀要去什麼地方,反正自己的任務就是跟著他,然後在他想幹壞事的時候下手偷襲(它知道自己打不過孟蜀)。孟蜀在街上閒晃許久,忽然停下了腳步。火兒邊飛邊想事情,一頭撞上了孟蜀的後背。

    前面孟蜀攔住劉地的去路,劉地抱臂胸前正皮笑肉不笑地看著他。孟蜀向他身後一個女人離去的方向凝視良久,又回過頭來冷著臉問劉地:「你要怎麼解釋?」

    劉地聳聳肩:「解釋什麼啊?你有什麼不懂要我教你嗎?所以我就說,在你的長蛇窩裡窩太久不是好事,要時常下來走一走,看一看,多接觸一些,要不斷的學習,只有通過堅持不懈的學習,才能保持你的知識不落伍,思想不陳舊,才能保證你一直走在時代的前端嘛。」

    孟蜀憤怒地指著女人消失的方向問:「你明明已經找到她了,為什麼不把她交給我!」

    劉地眉毛一揚:「你的腦子跟隨不上時代,眼光也退化了不成!你看她現在的樣子,哪裡像你說的『蛇妖』!」

    孟蜀冷笑:「肯定是她不自量力的用過我的法寶了。哼,憑她那點道行,一定是引起法力反嗜自身,反而把自己變成一個『人類』了。」看到這個「女人」的樣子,孟蜀原本的擔憂放下了一半,卻又生出了一種新的擔憂:她既然把自己變成了人類,當然就無法使用那件法寶興風作浪的害人,可是同樣的,變成人類的她會忘記身為妖怪時的事情,她也就會忘記了那件法寶的重要性,那麼那件法寶現在在哪裡?她會不會因為不珍視而隨手扔掉了?為什麼相隔的這麼近,自己對那件與自己息息相通的法寶還毫無感應?特別是最後這一條令孟蜀格外的不安。不知道她是把那件法寶丟棄在遠方獨自來到了立新市吧?還是那件法寶已經落到了一個可以切斷自己與法寶聯繫的強大傢伙手中了?

    他瞇著眼打量劉地,又把目光移到火兒身上看著。心裡盤算著立新市誰有這樣的本事。南羽也許可以做到,但是她決不會這麼做,她修行方式的不同決定了妖怪的法寶對她沒多大用處。周影與南羽一樣,是個沒有野心的傢伙,而且他的實力也還差幾分,恐怕沒有辦法在自己的法寶上動那樣的手腳。劉地……這個傢伙是最摸不透的,會不會正是在打自己那法寶的主意吧?火兒到是有那樣的能力,在立新市,最有能力那麼做的就是火兒了,但是最沒必要那麼做的也是火兒—一個靈獸要那樣的法寶做什麼?等到它長大一些,不用法寶也會有那種能力。

    「劉地……」孟蜀對著劉地,目光中的光茫越來越明亮,「把她交出來。「

    劉地搖搖頭:「她現在是個人類,我不能傷害她。」

    孟蜀冷笑:「那好辦,我馬上就可以讓她恢復成妖怪。」他張握了一下手指,意思表達的很明白,只要落到他手裡,孟蜀就有辦法讓對方乖乖說出實情。

    劉地依舊是搖頭:「也許對她來說,做人類更快樂一些,孟蜀,如果你一上來就自己來找東西,立新市面上的人也好妖也好,誰也奈何不了你,可是你既然找上了我,說明你也不想把事情鬧大。所以我負責到底,直到把東西交到你手中為止,可是你也不要管我用什麼方法去找如何。」他承諾孟蜀的本來只是「找來」,現在主動把內容改成找東西,表明他是一定要護著那個「女人」了。

    孟蜀本來就對他起了疑心,現在就更是把懷疑全加到了劉地的身上,淡淡地說:「劉地,我看在過去與你有一面之緣才對你客氣三分,你可不要得寸進尺。」

    劉地面對孟蜀越來越大的壓力,他依舊是一副嬉笑自若的樣子;「想當初不知道是誰巴巴的跑來找我這個地狼幫忙,現在找到目標了,馬上就想過河拆橋。」

    「劉地……你是個大膽的妖怪!」孟蜀話音剛落,已經一把向劉地的喉嚨抓去。劉地面對孟蜀,每時每刻都有是高度注意,見他語氣不善,不等到他動手已經向後突躍。幸虧他動作有了提前量,孟蜀的一抓才僅僅擦著他的前胸撐過,沒有按預想的把他擒拿在手,不但圖謀不軌,還敢反抗!孟蜀的神情更加不善。如果劉地不加反抗任他抓住,他看在南羽和周影份上也不至於傷他,頂多責罵幾句便會鬆開手,可是劉地竟敢還手(其實只是閃避了一下)卻激發了他的怒氣。這只蛇妖有數萬年的道行卻又不肯去求正果,在各界閒逛間不僅人類、妖怪避之不及,就連那些地仙、散仙、鬼仙什麼的也會繞著他走,在他自己創的那個空間裡面更是呼風喚雨,為所欲為,久而久之也就養成了他的自大。不管他自己承不承認,他無法容忍別人對他任何意志的反抗,所以已經很久沒有誰敢那樣做了,直到跟前這只地狼打破了慣例。

    火兒哼著歌飛走,扔下了身後搏鬥中的孟蜀與劉地——自己討厭的傢伙們相互鬥歐對它來說是件愉快的事情,要不是周影交待它:如果看見孟蜀出手一定要阻止,它肯定會留在那裡看熱鬧。不過現在我沒看見孟蜀出手呀,所以沒有阻止不是我的錯,火兒一邊閉著眼睛飛一邊這樣想。死地狗一定會被子打的很慘吧,聽身後不住傳來的慘叫聲就知道了,實力相差太多,他一定被扒層皮的。火兒不懷好意地在腦海中描繪著劉地可憐兮兮的模樣,覺得痛快極了。

    怎麼沒動靜了,火兒忽然發現身後沒了聲響,難道地狗已經被幹掉了?還是……它回過頭,偷偷睜開一隻眼瞄過去。劉地趴在地上,一隻手撐著上半身抬起,另一隻手似乎斷了。滿身滿臉都是血。孟蜀沒什麼表情地走上前,一抬腳又把他踢出幾十米,重重躍進冬青叢中。

    「活該!」火兒啐了一口,可是劉地半天沒動彈,不會真的死了吧?

    孟蜀走到劉地面前,居高臨下的看著他。要殺對方很容易,而且他從第一跟著劉地時,就發覺對方身上有種自己討厭的氣質,對於孟蜀來說,周影、南羽都與眾妖不同,那是一種他可以接受並且挺喜歡的不同,只有這個劉地孟蜀不喜歡他,而且越來越不喜歡。

    「喂,你真要殺了他呀?」火兒停在孟蜀上方的樹枝止問。

    「不關你的事。」

    「你確定嗎?」聽了這句話,火兒一下子蹦了下來,踩著劉地的頭氣呼呼地問。它身上的火焰騰地擴展開,把它和劉地一起包裹在裡面,最外層的火舌使孟蜀不得不退了半步。

    「我現在並沒有失去理智。」孟蜀淡淡地說,「所以即使你出手也沒用。」

    「哼。」火兒『啪啪』地拍翅膀,「誰怕誰!南羽說了,你不敢殺人,我可不一樣,燒死一萬個都有沒關係,來呀,打呀!」它囂張地叫嚷,在那裡蹦來跳去。

    孟蜀氣極反笑:火兒居然也會用這種方式威脅別人?而且還是南羽教給它的?大概立新市的妖怪都有知道自己的弱點是人類了吧,再這麼下去會不會自己想對付誰的時候,對方立刻抓個人來當人質。不過他確實不希望看見這滿街的行人在一瞬間全部成為烤肉,所以搖搖頭轉身走去。

    「等一下。」劉地忽然掙扎著站了起來,「不許你去找她!」

    「你管得了嗎?」不等到孟蜀開口,火兒已經一腳把劉地踢回了地上。這只地狗居然沒有撲上來抱著自己的腿哭著感激自己的救命之恩,反而又去招惹孟蜀,太不把自己這個恩人放在眼裡了。

    「不許去找她!」劉地按住火兒的頭又向孟蜀申明,「她已經以為自己是個人類了,你何苦咄咄逼人,東西我一定找出來還給你,但是交換條件是你放過她!」

    孟蜀身上發出一股殺機,讓火兒都有打了個寒顫,不由自主調大了身上的火焰。孟蜀與劉地對視了良久,誰都沒有讓步的意思。火兒看看這個,看看那個,不解地問:「你們兩個是為剛才那個妖怪打架嗎?她就是騙了長蟲東西的『女兒』?」

    兩人目光依舊不肯移開,只是同時點頭。

    「那還等到什麼呀,馬上去把她打一頓,把東西找回來,打發這條長蟲滾蛋!」它一口氣說著,並且馬上準備行動。

    「不行!」劉地張開雙手攔住它。「我會把孟蜀的東西找回來,你們誰也不許去打擾她!」

    「你幹嘛這麼維護她,是不是那個女人是你的新相好啊?」火兒雖然對於「相好」這一類的名詞的意思不甚瞭解,但是總聽個別的妖怪們這樣說「劉地」今天與某某相好了,明天又跟某某相好了,總之看說話者那一臉的怪異笑容,就知道那準不是什麼好事,所以火兒也就毫不客氣地模仿著那神情說了出來。

    「火兒……」不但劉地,連孟蜀的眼睛都直了,「火兒,周影是怎麼教育你的,你剛才的神情簡直跟隨劉地(孟蜀)這只色狼一樣!」兩人開口同聲地指著對方說。「別把我說的跟你一樣!」對視之後再次開口同聲地喊。

    「這句話我說才對!」火兒怒沖沖地說,「別把我說的跟你們一樣!說,到底怎麼回事?難道那個女人不是孟蜀的女兒而是劉地的女兒?」這麼一說還真是滿腹懷疑,目光爍爍地盯著劉地。

    劉地歎口氣:「她怎麼可能是我女兒,年紀比我還大呢。總之過去我有過對不起她的事,所以……如果她是妖怪,我沒理由阻止你,可她現在只是個人類,就放她一馬吧。」他對著孟蜀用難得誠懇地語氣說。

    孟蜀居然爽快地點點頭:「好吧,按你說的做。」他已經收起了心中的殺機,反正也不怕裡劉地跑了。打量著劉地忽然說:「那個女人真的是你的相好?就憑你自己這德性,早幾天還笑話我,哼!」說完他好心扶著重傷的劉地往周影家走去的路上(其實就是他打的)。思考了良久的火兒終於說出了一句以後在立新市的妖怪們中間得到廣泛認可的評語:「我看你們倆根本就是半斤八兩嘛。」

    孟蜀拎回了傷痕纍纍的劉地,他們誰都沒有對此事做出任何解釋,也沒有人去問他們。只是從火兒的隻字片語中,立新市漸漸有了種種流言。

    妖怪甲:「喂,聽說了嗎,劉地因為一個女人被孟蜀打了一頓。」

    妖怪乙:「聽說了嗎,劉地勾引了孟蜀的女兒,差點被孟蜀打死。」

    妖怪丙:「聽說了嗎,孟蜀發現自己的女兒實際上是劉地的女兒,差點把劉地打死。」

    妖怪丁:「……」

    南羽在病房裡和病人的家屬討論著下一步的治療方案,那個病人躺在床上,對於自己的病情卻透露著一種冷漠。南羽知道,像他這樣的病情不管在用什麼方法醫治,也不過是但盡人事的延遲那一刻的到來時間罷了。想要救他的命,除了家屬們日夜祈禱的奇跡出現外,除非南羽使用非人類的手段。南羽暗暗歎息,又向病人和家屬們交待幾句走出門去。

    在人類中間作了這麼多年醫生,最難的事情就是怎麼控制住自己不去用法術干涉每一個病人的生死,這麼多年來,是把自己修的更像人類了?還是僅僅把心腸修硬了呢?南羽在來往的病人醫生間茫然的走著,直到一陣喧嘩打斷了她的迷惑。

    幾個護士大呼小叫地從她身邊奔跑過去,南羽叫了幾聲都沒人停下來理她,直到她拉住了其中一個,那個受到了驚嚇的護士才指著醫院大廳的方向結結巴巴地說:「那裡,那裡,殺人了……殺人了……」說完掙開南羽的手逃走了。

    殺人了?三天兩頭什麼樣的鬧劇都有,南羽真不明白,這個醫院裡還有什麼是不會發生的。她不能任意的使用法術救人,但至少能夠保護來到這裡的病人都不必遭受治療以外的騷擾。這麼想著,南羽大步向騷亂發生的地點走去。

    醫院的大廳裡平日總是熙熙攘攘,此時卻寂靜一片。只剩下那個有些狂亂的男人手中揮著一把手術刀,不停發出尖利的喊叫聲。他的另一隻手摟著田尤俊的脖子,兩眼佈滿了血絲,正在向周圍叫囂。醫院裡幾個保安和年輕男醫生嚴陣以待地在四周,卻不敢靠近過去。

    南羽皺著眉向躲在值班室裡的護士問:「這是怎麼了?」

    那個護士戰戰兢兢地說:「不知道陳醫生和那病人家屬之間有什麼糾紛,今天那個人突然趁陳醫生下班時拿著手術刀衝出來,說他害死了自己的老婆,要殺陳醫生償命。」

    「陳醫生?」南羽眉頭皺的更緊了,「他明明抓著宋醫生啊?」

    「是,宋醫生自己過去……陳醫生跑了,於是……」護士反來覆去半天也沒說明白,南羽只好放她去避難。先後又問了兩個人才勉強弄清楚事情的前因後果:原來是院裡的陳建康醫生前幾天剛剛做了一個不算大的手術,那種手術的風險原本不大,像他那樣的醫生來做本不該出岔子,可是也不知是不是真的因為病人家屬沒有給他遞紅包的緣故,病人在手術中突然大出血,最終導致了死亡。

    病人的丈夫悲痛之餘多次找醫院方面和陳醫生理論,卻都無功而返。最後傷痛、憤怒在他心裡爆發出來,使他變的瘋狂,終於幹出了執刀劫持陳醫生的事情。當時的大廳中雞飛狗跳,人人奔逃,正巧一向愛管閒事的田尤俊醫生路過,他自告奮勇的上前去對那持刀的男人好言相勸。在田尤俊的寬解安慰下,那個持刀男人漸漸安穩下來,也慢慢放鬆了抓著陳醫生的手。田尤俊幫他慢慢分析著病情,並且向陳醫生打著眼色要他去拿病歷來探討。這個時候的陳醫生若是機靈些,事情也許可以順利解決,無奈他已經被嚇壞了,居然趁那男人與田尤俊說話用力把對方推開,狂呼亂叫著逃向醫院裡面,不一會便消失在走廊盡頭。這一下那個男人受了更大的刺激,以為受騙上當的他把抓住了田尤俊,把他當做了人質,威脅醫院交出陳醫生來。

    那把刀就貼在田尤俊的動脈上,身為醫生最明白這種手術刀有多麼鋒利,只要那人男人輕輕壓壓手腕,只怕田尤俊的動脈立刻就會被切斷。南羽見田尤俊到了這種時候還在苦口婆心地勸慰那個男人,對他的這種脾氣又是讚歎又是好氣。南羽緩緩向前移動著,對她而言時不時要用法術,在醫院中實在無奈。

    「快點把陳醫生給我叫出來,不然我就殺了他!」那個持刀男人的情緒在聽到遠遠傳來的警笛聲後精神更是接近崩潰,那只拿刀的手越來越有割下去的趨勢。南羽剛一抬手欲使用法術阻止,忽然驚訝地看向外面的天空,手中的動作也停止下來。

    只見雲端飛來一個身穿寬大襯衫和短褲,腳上套著拖鞋的女人,她劃出一道弧線從天而降,直接衝進了醫院大廳,正好落在那執刀男人與田尤俊身邊,舉手在那男人頭上一拍,男人身體軟綿綿的倒了下去。大廳中頓時一片嘩然,不明白這個男人怎麼會突然自己倒下去,田尤俊更是連忙蹲下去,翻眼皮、打脈搏地為他做起了檢查,完全把對方剛才還用刀架在自己脖子上的事拋在了腦後。

    人們紛亂忙碌,吵作一團,對那男人「昏倒」的原因更是做了種種醫學上的推測,但是卻沒人發現那女子的存在。就連半跪在那男人身邊的田尤俊都不知道妻子在側,並且剛剛救了自己一命。

    南羽看著區小妹,直到對方檢查完了田尤俊沒少半根頭髮絲後發現她,也用驚異的目光凝視著她。兩個女子對視半晌,區小妹伸手氣惱地重重拍了自己的頭一下。

    南羽長歎口氣:「原來是你。」

    區小妹十分生自己的氣:早知道這醫院裡有個殭屍在,自己也不必急匆匆趕來救夫,因而暴露了身份了,這下好了,那只死地狼剛剛誤以為自己失憶而打了退堂鼓,這一來不費半點功夫便捉住了她。見南羽正向自己走來便伸手阻止了她:「叫劉地帶著那條死長蟲來找我好了,哼,事已至次我沒什麼話好說了。」南羽向她點頭,區小妹記掛著被獨自扔在家裡的兒子,轉身匆匆飛走。留下毫不知情的丈夫在那裡奮力搶救劫持犯,留下南羽獨自站在那裡發愣。

    大家出現在屋子裡時,區小妹努力哄著一個正在哇哇大哭的嬰兒,一邊抱著他在屋子裡跑來跑去,一邊唱著亂七八糟的歌謠:「喵喵喵,喵喵喵,寶寶是個小花貓……喵喵喵,喵喵喵,老貓抱著小花貓……」看到他們這群妖突然出現在屋裡,像見了救星一樣衝過來:「快來快來,我們寶寶喜歡熱鬧,人一多他才會高興,寶寶你看,來了這麼多叔叔阿姨陪寶寶玩了,好寶寶,快來和叔叔阿姨們玩,不哭了啊,不哭了……」

    那個嬰兒大約六、七個月大,張著烏黑的大眼睛審視著眾人,竟然真的慢慢止住了哭聲。嬰兒張開小手先向最前面的劉地伸去,口中還「依依呀呀」地說著。劉地一看見小孩子就頭疼,馬上躲到了周影身後。嬰兒似乎也會以貌取人,對於大眾臉的周影沒什麼興趣,隔著他看向後面的南羽,露出了甜美迷人的天使式笑容。南羽十分喜歡小孩子,一時受到了那個無害的笑容的誘惑伸手想去摸摸他的小臉,誰知小嬰兒趁機抓住了她的頭髮用力扯起來,促不及防的南羽低低地叫了一聲,小嬰兒馬上開心地大聲笑起來。南羽這時才明白為什麼這個孩子就只喜歡自己和劉地,卻對周影和孟蜀沒興趣——是因為自己和劉地留著長頭髮啊。

    區小妹趁機把孩子塞給了南羽,轉向孟蜀毫不驚慌地問:「你來找我的吧?那我們談談。」她見小嬰兒因為被高高舉起來拉不著南羽的頭髮又開始癟嘴,便對南羽指點:「寶寶喜歡扯頭髮,如果哭就給他頭髮扯。」

    「啊?啊!」嬰兒趁南羽因為母親的話一怔的功夫,眼疾手快地又拉住了南羽的頭髮。正要試圖把嬰兒的手掰開弄出頭髮,區小妹回頭又來一句:「不要從寶寶手裡奪東西喔,不然他會哭得很厲害!」本來就要成功的南羽略一猶豫,反而被嬰兒的小手拉的更緊了。周影忙過去幫忙,手忙腳亂地哄嬰兒張開手,可是小傢伙滿面笑容地幹著壞事,對於哄騙、恐嚇統統不理會。劉地看看他們,又見孟蜀和區小妹已經走到了一邊,馬上鬼鬼祟祟地湊了過去。卻被南羽在他經過時一把拉住,按著他的脖子把他的頭塞給了小嬰兒。一下子得到這麼多頭髮,小傢伙高興的大聲笑起來,嬰兒天真又可愛的「咯咯」的笑聲與劉地的慘叫聲一齊在客廳裡迴盪。

    上下打量了區小妹一陣,孟蜀沉著臉問:「東西呢?」

    區小妹一抱臂說:「還說呢,吹的天花亂墜的,把那種東西說的那麼厲害,結果根本沒用。像你這麼有名的妖怪竟然騙我!」

    孟蜀瞇起眼睛:「我騙你?我的『女兒』,我幹嗎要騙你呢?」

    區小妹一點也不臉紅地說:「好吧,我承認我不是你女兒,不過……」她忽然上前一步衝著孟蜀的耳朵大喊:「我是你的外孫女的孫子的外孫女!你知道了吧,你這個慣於拋妻棄子的負心漢!」屋裡的妖怪們全在腦子裡快速計算她和陣蜀之間的真正的關係,都有腦袋種暈忽忽的感覺。

    孟蜀的頭腦中看來也是一團混亂,他晃了晃頭問:「哪又怎麼樣?因為你是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就偷我東西不成?」

    區小妹露出不屑的神情:「還以為你至少會問問我是誰的子孫呢?居然連提都不提,真不愧是冷血動物。所以我才騙你說是你女兒,其實都是為了你好。」她頓了頓,見大家臉上全是不解地神色便又說,「你當時想對我下手,我如果說實話你一定會因為弄不明白這麼複雜的的關係而不相信,而那樣一來你就難免會傷害我——以後知道傷害了自己的親人你的心裡不會難受嗎?你不會因此自責嗎?所以騙你是為了你好。」

    所有在場在的妖怪一起搖頭,表示聽不懂她的理論。

    孟蜀按按發脹的太陽穴,他本來是怒火中燒地要把「騙子」加「小偷」種種懲治的,可是現在被她的一串理由弄得意興索然。說起來到處留情,再把情人隨便拋棄的事情他還真幹得不少。所以他連自己有多少孩子都不甚清楚,就別說再到孫子孫女那一輩的了。可是不管他的臉皮有多麼厚,在南羽、周影、劉地都用那樣怪異的眼神看著他時,心裡多少總有些內疚。既然對方與自己也算有那麼一點半點的關係,他也懶得再把她怎麼樣了,於是懶洋洋地說:「東西在哪?還我就算了。」

    區小妹臉上什麼都不露出來,心裡卻大為鬆了口氣,得罪了孟蜀這個怪物,知道他找到這裡來後區小妹本來已經做好了最壞的思想準備。剛才在那裡夾七雜八地說些沒用的話,不過是想擾亂孟蜀的注意力。根據她對孟蜀的瞭解,孟蜀是很沒有耐性的,現在事情果然往好的方面發展了,看來自己的霉運也有完結的時候啊。區小妹興沖沖地跑進裡屋,不一會卻空著手出來了,著急地大叫:「寶貝,你剛才拿的玩具扔哪兒了?」

    小小的人兒自然不會給她答案,依舊揪著劉地的一縷頭髮,看著劉地的頭每被他用力扯一下就會在人頭與狼頭之間來回變化,高興地「咯咯」大笑著。區小妹抓著頭髮自言自語:「會弄到哪兒呢?」抬頭對臉色開始泛青的孟蜀笑著說:「剛才寶貝還拿著玩呢,你放心少不了,一定就在這屋裡。」說著手忙腳亂地在屋子裡到處推著各色兒童玩具中翻找著。

    「你竟然把它當玩具給孩子玩。」孟蜀臉色難看之極。

    「我們寶寶好奇心重,看到什麼也要拿一下的。」說到這個區小妹還一臉的得意,「誰叫那個東西長得那麼象不倒翁呢。」孟蜀冷笑了一聲,等著看她怎麼找。

    區小妹嘴裡嘟囔地一會翻沙發墊子,一會鑽到桌子底,把毛茸茸玩具、塑料小汽車、畫片、香水瓶等等在屋子裡亂拋亂扔,周影、南羽都呆呆地看著,一來他們也不知道那件東西什麼模樣,二來這屋子也太亂了,他們根本無從下手幫忙。只有劉地在那裡再也忍不住的叫:「你倒是快些找到來把你兒子抱走啊!我的髮型全毀在他手裡了!啊,別拉我的耳環!」

    過了大半個鐘頭,區小妹終於歡呼一聲,從廚房的鍋子裡拎出了一樣東西向孟蜀揮舞著:「我找到了,還給你!還給你!」

    周影他們一起看著這件聞名以久的法寶,那東西呈葫蘆形,一頭粗一頭細的樣子看起來已經很像不倒翁了,再加上上面還畫著大大可愛的眼睛,小小的嘴巴和貓鬍鬚,使看到的人在心裡不約而同的想:這根本就是一個不倒翁嘛。真沒想到孟蜀竟然會把這麼重要的法寶造成不倒翁的樣子,真是看不出他還有這份童心。

    孟蜀看到那件東西後兩眼放光,搶上一步奪到手中,然後怒問:「怎麼會把它弄成這樣?你,你簡直……」他手掌在上面一拂,那件東西顯出了它本來面目:雕刻著簡體的彎曲線條,通體漆黑的「葫蘆」,只是看在眼中就可以感受到它的不凡。大家點著頭,這才符合孟蜀這種「怪物」的法寶。

    區小妹撇撇嘴:「這個樣子怎麼給寶寶玩,當然要修改一下啊。」

    孟蜀簡單地察看了一下那東西,發現它除了被塗上亂七八糟的顏色外並沒有損壞,這讓他大大鬆了口氣,只是重要的是它被區小妹拿走後被使用了一次,雖然只有一次,憑區小妹的法力也發揮不到這件法寶十分之一的作用,但是這是在人間界,這件法定在人間界即使只對著人類使用一次也有可能造成可怕的後果。他嚴厲地向區小妹問:「說,你幹什麼用了一次。」

    區小妹聳聳肩:「本來只是覺得這件東西適合對付那個傢伙,可是沒什麼用……」

    「你拿它對付誰了。」孟蜀非把事情弄明白不可。

    區小妹呶呶嘴:「那個和你一樣好色而且不負責任的傢伙。」大家的目光隨著她的示意移到劉地身上。劉地愣了一下,頭固定在狗的模樣上沒變回來,小人兒摸著他的鼻子開心地捏了起來。劉地聳聳肩:「我跟他可不一樣,我每一次戀愛的時候都是百分之百認真的!」

    區小妹斜眼看著他,露出憤恨的樣子:「你每一次都是同時跟一百個人戀愛才對!你跟那個混蛋半斤八兩!」

    劉地恍然大悟地指著那個葫蘆:「你偷這東西是為了對付我?你,你想把我怎麼樣?」

    區小妹聳聳肩:「本來想把你變普通人類然後扔到撒哈拉大沙漠去自生自滅的。」

    劉地狼狽地躲避著小孩子的「魔爪」問:「我和你有這麼大的仇恨嗎?你居然要這樣對付我?我不就是答應跟你結婚又反悔了嗎?這算大麼大的事啊,你就用這麼狠毒的手段對付我……」劉地在孟蜀的空間裡被這種法寶「收拾」過一次,他現在對那次經歷還心有餘悸,沒想到在不知不覺自己居然已經有過一次同類的危機了。

    區小妹終於忍無可忍地抓過一隻花瓶向劉地撲去,劉地舉高手裡的孩子讓區小妹投鼠忌器,兩個人糾纏間把孩子嚇得哭了起來。區小妹看慌忙撲上去把孩子搶到懷裡,匯了氣的皮球一樣坐在了地上,柔聲哄著孩子。她忽然明白過來,與劉地之間的恩怨到了此時已經算不了什麼了。自己已經有了更重要的東西了。她長長地出了口氣說:「算了,雖然你說過願意做我得依靠,可是既然你也曾經在那條死蛇的手中保護過我,我就當作你已經實踐了諾言,我們兩不相欠了……」

    現在仔細回想與劉地的交往,雖然當時就明明知道一切都是逢場作戲,可是那個時候確實很快樂。對他的憤怒究竟是來自自己居然在不知不覺中愛上了他,還是在他提出分手後把他的身影與孟蜀重疊起來了?現在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區小妹抬頭去看時,劉地正若無其事地對盯著他看的周影、南羽涎著臉說:「人太受歡迎了就是這樣,呵呵呵呵,不知不覺就……」區小妹看他那幅一如既往的模樣,忍不住苦笑了出來。

    孟蜀逼著區小妹問:「既然沒把劉地怎麼樣,那你用來對付了誰?」

    看著他的面容,區小妹哄著孩子停止了哭聲,輕輕抱在瓦當中搖晃著,平靜地抬頭說:「我誰也沒傷害。」這個人卻變了很多啊,看他的樣子,他的生活還是那樣一團混亂吧?自己居然曾經奢望過要改變他……

    孟蜀不得到確切的信息是不會甘休的,在孟蜀的目光下硬逼下區小妹終於說:「那個東西『用』在了我自己身上!什麼大妖怪,竟然會把這種怪東西做寶貝!」她對此耿耿於懷,同樣兩眼冒火地向孟蜀怒視,屋裡的其他人,包括孟蜀在內都露出了下巴掉下來的表情。

    南羽顫聲說:「你居然對他恨到了這種地步,寧願對自己使用這種法術也要忘了他嗎。」孟蜀也無言地搖著頭,拍了拍劉地的肩。

    區小妹皺著眉頭對他的同情的目光尖聲說:「誰會為了他……你們都想到哪去了!」她懷裡剛剛安靜下來的孩子掙動了一下,令她頓時意識到自己的聲音太大了,她輕聲哄著兒子,壓下聲音說:「我當然是想對付他的,可是使用過之後……」她搖搖頭,「反正等我再明白過自己不是人類是個妖怪時,已經是我生寶寶難產的時候了……」

    大家沉默了良久,南羽才大膽假設,小心求證地問:「也就是說你本來害人,最後卻害了自己。」

    「對付他哪裡算什麼害人!」區小妹對沒害成劉地這件事心裡還是惋惜。她可不認為想把劉地怎麼樣有什麼不對,顯然現在大家都有了這種想法,一起點著頭。區小妹看看時間,抱著孩子冷下臉來:「現在你們可以走了嗎?」

    孟蜀和大家一起往外走,一隻腳跨在門檻上時忽然停了下來,緊緊皺著眉頭不知在想什麼,身後的區小妹一點都不跟他客氣,抬腳就把他蹬出門,安全門「匡啷」一聲在他身後重重關上了。這一瞬間孟蜀像是醒悟到了什麼,喃喃自語著:「原來是她……原來是你,你為什麼不跟我說實話……」他轉身回去用力拍著門:「是你對嗎?親親小琴(劉地在旁邊作噁心的嘔吐狀),是你對嗎?」

    門裡一點聲音都沒有。

    「你開開門!你為什麼不跟我說實話?你告訴我咱們是不是真有個女兒?」孟蜀用力拍門。不知為什麼他居然沒有使用法術直接進去或者乾脆用蠻力把門卸下來。

    任憑孟蜀怎麼叫屋裡的區小妹都不回應,只是隱約聽見她的孩子哭泣起來。

    聽著孟蜀的話,周影他們大概也猜到他和區小妹之間曾經有一段感情糾葛了。只聽孟蜀嘴裡那個「噁心」的愛稱也可以想來當年他們也曾恩愛纏綿,後來不知為什麼(多半是孟蜀始亂終棄)他們分手。後來的區小妹在人間遊蕩,大概是她看人(妖)的眼光實在有問題,竟然又遇到了另外一個花心大蘿蔔——劉地,再次經歷了一場痛苦的戀情。

    二次失戀後不久,一直被霉運纏身的區小妹又一次見到了初戀情人,地點是在孟蜀建立的那個「玩具盒子」裡。多年不見的前情侶竟然會在這種狀況下重逢,更讓人難以置信的是孟蜀竟然完全沒有認出區小妹來,區小妹當時心裡的感受可想而知。

    大概是對於孟蜀太瞭解的緣故,區小妹一到那個所謂的「蜀國」就明白了那是怎麼回事,她為了自保在被洗掉記憶做玩偶之前聲稱自己是孟蜀的女兒引出了孟蜀(也就是說自己是自己和孟蜀的女兒)。不管孟蜀多麼瘋狂,對自己的子女還是有些香火之情的,聽區小妹把他過去的那段情事說的頭頭是道(因為對區小妹來說那是親身經歷的事情),自然就相信了她的話。好吃好喝的招待她住了些日子,孟蜀自己在那裡上演父女情深,區小妹可是恨得牙根癢癢。最後她為了洩憤偷走了孟蜀重要的法寶。

    既然想到了區小妹的真實身份,區小妹口中的那個女兒就成了孟蜀的心病:這個孩子到底是不是真的存在?她現在又在什麼地方?過得好不好?這些問題就算孟蜀這個不負責任之極的父親也想知道。而能給他這些答案的區小妹躲在屋裡根本不理睬他。

    「孟蜀,走吧。」南羽上前勸說,「她的丈夫已經回來了。」說話間樓道裡已經傳來上樓的腳步聲。

    孟蜀還要敲門,卻被劉地和周影同時拉住了胳膊。他看著劉地他們三人,終於在腳步聲將要上到這一層時長歎一聲,接著四個人影便一起從區小妹家門前消失。田尤俊揉揉眼:剛才怎麼好像看到有幾個人站在自己家門前?難道經歷了下午那場意外自己的精神過度緊張了?他搖著頭取鑰匙開了家門。

    「老婆我回來了!你知道麼,今天下午我們醫院出了件大事……」本來為了不讓區小妹為自己擔心已經決定不把下午的事告訴她的,不知為什麼一進了門就很想把自己在外面一天的所有經歷都說出來跟她分享,「今天啊,我們醫院有個病人的家屬忽然拿刀要砍陳醫生——就是上次跟別的同事來咱們家玩,時候你還說他樣子很奸詐的那個……」他說著說著發覺妻子沒有像平時一樣迎上來為自拿包、掛衣服,而是一直靜靜坐在沙發上。「老婆你怎麼了?是不是那裡不舒服?讓我看看……」田尤俊來到區小妹身邊半蹲下,伸手去試她的體溫。

    「我沒事……」區小妹勉強笑著說,「今天寶寶特別鬧……」好像是為了幫母親證明這個謊言似的,本來懶洋洋地叼著橡皮奶嘴東張西望的寶寶忽然嗚嗚牙牙地撲騰起來,田尤俊一把抱起來親了幾下:「寶貝,今天不乖是不是?你看你累得媽媽那樣子……」

    寶寶在父親不安分地懷裡扭著身子,忽然含糊不清地從嘴裡吐出一句:「八、八……」

    田尤俊驚喜地大叫:「老婆,你聽啊!寶寶在叫爸爸!」

    原本還在魂不守舍的區小妹一下子跳起來去看寶寶,這時的小傢伙用手拍打著田尤俊的臉再次用更清晰的聲音吐出一句:「爸、爸……爸……」區小妹興奮的搶過孩子:「寶寶好聰明啊,都會叫爸爸了,來,叫一聲媽媽。」

    寶寶張著嘴巴憋了半天,歪著頭說出一個:「啊……」

    「是……媽媽……」

    「啊……啊……」

    「媽媽……」

    「爸……爸……」

    「你這個小沒良心的,叫媽媽……」

    「嘎嘎……」

    區小妹努力教導兒子學習語言,當田尤俊把飯菜端上桌來時,她用力搖搖頭,把許多的往事從腦子裡驅逐出去,然後抱著兒子開始享用丈夫那拙劣手藝完成的晚餐,聽他講下午醫院裡發生的那驚心動魄的事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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