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6、最倒楣的罪犯:盜竊犯 文 / 可蕊
公共汽車以它特有的節奏搖晃著,王富裕半閉著眼,被公車的晃動弄得昏昏欲睡。他打著哈欠,心裡對身邊的鹿九那過分小心的樣子很不以為然。看他把包包牢牢抱在懷裡,不時小心翼翼打量整個車廂的樣子,簡直就是把所有人都當成了小偷。如果不是他知道那個包包裝的是一些還沒有簽字的合約,看他這樣子,一定會以為裡面是裝滿了鈔票。王富裕又打了個哈欠,不想理會老闆鹿久的行為,繼續閉目養神。
就在王富裕迷迷糊糊時,眼前突然出現了一幕景象。「偷東西!」王富裕眼尖地看到前面一個男子把手插進了另一名乘客的褲袋裡,忍不住叫出聲來。坐在他身邊的鹿九眼明手快地摀住了他的嘴。可是他的那聲低叫還是引起了褲袋主人的注意,被偷的人迅速彽下頭來查看,使得那伸手的男人無功而返。他裝作抓癢的樣子,低著頭、咂著嘴,一道陰冷的視線在王富裕身上掃來掃去。被偷的男子在人群中擠到了遠離他的地方,居然沒有作聲。
那個扒竊失風的男子,在面對車廂裡無數厭惡、防範、譴責、鄙夷的目光時,竟絲毫沒有半點愧疚慌亂之意。反而哼著小曲,若無其事的環視著車廂,目光飄過鹿九和王富裕時,總帶著一種冷冷的氣息。鹿九被他看的很是不安,每當他的目光掠過,他總像是屁股下有針扎一樣,惶恐地扭動身體。王富裕頗看不起自己老闆的這種懦夫相--本來就是偷東西的人不對,揭發他是理所當然的事,沒道理見義勇為的好人反而怕小偷。如果世界上都是鹿九這樣的人,那這社會還得亂成什麼樣。王富裕心胸坦蕩,毫不畏懼地同樣盯著對方。
車到了站,鹿九和王富裕下車之後,那個小偷也跟著下了車。另外還有三個男人也同時下車,他們與那小偷交頭接耳,毫不掩飾地跟在鹿九他們後面。對此鹿九十分驚恐,拉著王富裕飛逃,幾乎是一路跑進了他們的目的地。
順利與豬肉加工場簽訂了供貨合約,走出門後,鹿九輕鬆不少,剛剛做成的「大生意」總算讓他一改小心翼翼的樣子,與王富裕有說有笑起來。誰知他們走出沒多遠,便被攔住了去路,七、八個男人擋住他們,其中一直都跟著他們的那個小偷,用半點也不把周圍行人放在眼裡的態度宣佈:「誰敢管老子們的閒事,活得不耐煩了吧!不教訓教訓你們,你們就不知道我們的厲害!」說完,便撲了上來,圍住鹿九和王富裕來上一頓拳打腳踢。
被打中的鹿九,早就就地一滾,蜷起身體、雙手抱頭,極有經驗地護住了要害,任由拳腳落在身上,而王富裕卻氣憤地想要還擊。這是大白天,而且就在大馬路上,路邊的行人那麼多,他們怎麼敢!難道他們不怕有人看見,不怕有人見義勇為!到底還有沒有王法啊!
沒有人見義勇為,甚至沒有人流露出看到這場鬥毆的樣子,大家都遠遠地繞開現場,就連應該管這事的執法人員也沒出現。招架得越來越勉強的王富裕,氣憤不解,不明白為什麼人們為什麼這麼冷漠。他雖然身強體壯,在鄉下時也是村子裡打架的好手,但畢竟雙拳難敵四手,不多會兒還是被打倒在地,和鹿九滾倒在一起。那些人氣焰囂張,邊打邊滿口穢語地叫罵,直打到心滿意足,才扔下幾句警告,吐下幾口口水,放過在地上呻吟的鹿九和王富裕,揚長而去。
王富裕渾身無處不痛,用手支撐著身體卻爬不起來;旁邊的鹿九挨的打似乎比他多,卻輕鬆地爬了起來,四下觀望確定那些人已經走光了,於是拍拍一直緊抱在懷裡的包包上的塵土,用力扶起王富裕說:「咱們快走,警察就要來了。」
「警察來正好,我報警抓他們!」王富裕擦著嘴角的血跡,恨恨地說。
「你在說什麼,不走我們會被抓……」鹿九的話還沒說完,警車已經呼嘯而至。王富裕掙開鹿九的手奔向警車,希望能讓警察們在那些人還沒走遠時追上他們。警車上跳下幾個英武的員警,在王富裕跑近時一把按住了他的脖子。
「幹什麼?我不是你們要抓的人,他們剛剛往那邊跑了!」王富裕邊掙扎邊解釋。可是根本沒人聽他說話,滿身是傷的他,被警員們輕鬆制服,戴上了手銬。同時看到鹿九也帶著手銬被推上了車。不過因為鹿九聰明地沒有反抗,倒是沒被警員們再給他增添新傷。
直到被用手銬銬進了派出所,王富裕才依稀明白了鹿九剛才說的話的含意。警員們一不問打他們的人是什麼人,二不問他們為什麼挨打,先給他們扣上了一項打架鬥毆、妨害社會治安的帽子,然後把他們扔在那裡不聞不問。直到過了大半天,才過來略略審問幾句,便要他們一人交一萬元罰款走人。
王富裕今年剛離鄉工作,而且前面兩份工作都被黑心老闆賴掉了工錢,直到來鹿九的養豬場,才過了幾個月他期待的努力工作、安心領錢的日子,掙的工資除了吃用之外,大半都寄回了家裡,要他一下子怎麼拿得出一萬元。他正想跳起來與警員理論,卻被鹿九及時制止。
吃了這麼多虧之後,王富裕終於覺得還是鹿九的人生態度正確,所以選擇了乖乖聽他的話。
鹿九在口袋裡摸找手機,卻不知道是被毆打時掉了,還是被那些人偷了,摸半天什麼也沒找到,只好低聲下氣地借警局的電話。不多時,便有一個自稱鹿九叔叔的老頭帶著錢匆匆趕來。這老頭一身名牌,氣度不凡,與一副農民模樣的鹿九沒有半點相似之處,就連員警都不自覺地客氣不少,加上錢已送到,便立即讓鹿九他們離去。
王富裕出派出所後越想越不甘心,嘴裡不免罵罵咧咧的,對這些警察打著執法旗幟坑人的行為十分憤慨,鹿九卻悶著頭不發一言,不知心裡在想什麼。那個老頭一直在絮絮叨叨的,不住地抱怨鹿九太老實、任「人」欺負,害得他破財,還得他來警察局這種不吉利的地方,並且不住慫恿鹿九去找那些人討回來。
鹿九歎著氣:「叔叔,你的錢我會還你的,求你別再嘮叨了,好嗎?我現在渾身都疼呢。」
王富裕聽到自己的罰款也是人家代繳的,正想說幾句一定會還的話,鹿九卻說出了一句讓他難以置信的話:「叔叔,你帶富裕去醫院看看傷,我找那些人有點事。」
「你終於想通了?就該這樣,被人欺負了一定要要回來,你自己去不成找劉地,他不是你的朋友嗎?有他在,立新市沒有你不能做的事……喂,別走啊,不找劉地沒關係,要不要我叫黑冰去幫你?」老頭在身後叫著,鹿九卻已經走遠了。
吳黑鐵在窄巷裡跟著幾個同夥瓜分贓物。失主們的錢包被他們順手扔掉,而裡面的現金、信用卡自然轉移進了他們的腰包。對於吳黑鐵而言,最初下海幹這一行也是迫不得已;離家出來打工想掙錢回故鄉蓋房子、娶媳婦,卻在大城市漂蕩了一年多,不但沒掙到錢,還被人騙走了身上的旅費。實在沒有別的法子了,才在一個同鄉的教導下幹起了偷錢的勾當。可是,當剛開始出手的膽怯與恐懼漸漸消失之後,他便喜歡上了這份報酬多又容易的「工作」。
分配好了戰利品,同夥們相繼離去之後,吳黑鐵點了根菸,半閉著眼在窄巷中踱步,心中對於今天的幾次「工作」情形反覆進行「檢討」。這幾次行動哪裡做得不夠完美?要怎樣改善?這些正是他明天「工作」中要作的事。吳黑鐵之所以能從一竅不通一躍而成為這一行裡的高手,除了他能舉一反三、對動作要求精益求精之外,他擅於總結經驗,知錯就改也很重要。
「請問……」一個小心翼翼的聲音打斷了吳黑鐵的沉思。吳黑鐵睜開眼,一個熟悉的身影出現在他面前--這個身影在半個小時前還在他的拳下、腳下呼號打滾,充分滿足了吳黑鐵發洩暴力的慾望。
現在看見這個年輕人他有些驚慌,不知道對方是報了警還是帶人來報復?自己已經和夥伴分開,孤身一人的可不希望再有任何事發生。
「您、您剛才拿了我的手機。」鹿九小心地說,「那裡面儲存了我全部的聯絡資料,請您……不,只還晶片卡給我,行嗎?那對我很重要。」
鹿九小心翼翼的態度消除了吳黑鐵心裡的不安,他惡狠狠地說:「小子,你受的教訓還不夠,是吧!想要我再給你鬆鬆筋骨嗎?」
鹿九慌忙後退:「我真的只要晶片卡就行了,手機我不要了。」
「你還敢囉嗦!」吳黑鐵大吼一聲,作勢要撲上去,嚇得鹿九轉身就跑。看著鹿九的身影跌跌撞撞地消失在巷子口,吳黑鐵哈哈大笑。就憑他那副窩囊樣被偷的東西還想要回去?作夢吧!不過他是怎麼找到自己的?多半是正好路過這裡看到的吧?還是快點離開這個地方比較好。
鹿九又探頭探腦地從巷子口溜回來時,吳黑鐵早已不在原地。鹿九歎口氣,閉上眼,搜尋這個小偷的下落。
吳黑鐵從公車上下來,口袋裡又裝了好幾個別人的錢包,那種鼓鼓囊囊的感覺帶來的滿足,使他不禁哼起歌來。今天的手氣似乎特別好,所以吳黑鐵決定打鐵趁熱,多幹上幾把,努努力,說不定夠到富麗華酒店瀟灑個十天半個月呢。可是還沒走出多遠,一個怯生生的聲音就在身邊響起:「打擾一下……那個,我的晶片卡……」吳黑鐵一抬頭,鹿九緊張的搓著手,正站在他身邊。
「你跟著我幹什麼!」吳黑鐵怒吼。竟然沒發現這個傢伙一路跟著自己,這可是自己這一行的大忌。
「可以把我的晶片卡還給我嗎?」鹿九就這麼一個目的。
「你這小子,找死是吧!」吳黑鐵一把揪住鹿九。
鹿九嚇的說話都結巴起來,乞求地看著吳黑鐵:「我、我、我真的、只要、只、只要我的晶片、卡……」
「我看你是真的找死!」吳黑鐵劈頭蓋臉地打了下去。鹿九接連挨了幾拳後終於掙脫,抱著頭跑到馬路對面。到達安全距離後,他停下腳步回頭看看,見吳黑鐵大有要追過來的架勢,於是又開始逃跑,直到離開了吳黑鐵的視線。
吳黑鐵狠狠地在地上吐口唾沫:「真是倒楣!」遇到這麼個活寶,原本的好心情全被破壞了。他放棄了繼續工作的打算,索性回去睡覺。
在大伙合租的民房中,吳黑鐵躺在床上數錢,另外兩個同夥則邊看電視邊閒聊。今天的戰利品不少,而吳黑鐵這種高手的收入更是他普通同夥的幾倍。大多數人在拿到錢之後,都找地方快活去了,吳黑鐵因為心情不佳,所以沒有出門,正在計算自己的收入。沒有幹這行時,還總想著將來賺了錢先寄回家去孝敬父母,真正幹了這個獲利快的行當之後,反而不管有多少錢,都被隨手揮霍掉,從來也沒有往家裡寄過一分錢。
門口忽然傳來了敲門聲。正在看電視的一個同夥以為是哪個同夥忘了帶鑰匙,不耐煩地應著,問都沒問,就打開了門。
門外站的是個陌生的男子,看他那副畏畏縮縮的樣子,就讓人忍不住想欺負,於是開門的人大喝一聲:「你幹什麼的?找誰?」
青年向屋內探頭探腦地問:「我找、我找白天偷我手機的那個……」
吳黑鐵聽到這話,衝到門口,果然又是那個陰魂不散的年輕人。他見到吳黑鐵,高興的說:「可找到你了,可以把我的手機,不,只還給我晶片卡就行了。可以嗎?再不然我給你錢,買、買回來……」
吳黑鐵怒吼一聲衝出門,抬手拎住鹿九的領口:「你到底是誰?怎麼知道我在這裡的?」自從發現自己被跟蹤後,他已經加倍留意,特別是在回窩點時,更是特地在街上繞了好幾圈,這個看起來不怎麼精明、機靈的傢伙,是怎麼跟上自己的?自己那麼小心,怎麼會沒發現他?
鹿九掙扎著說:「我沒有跟蹤你……你就把晶片卡還給我吧,還給我,我就不跟著你了。」他也是被逼急了,結結巴巴地說出了威脅的話。
「你的膽子太大了!」吳黑鐵雖然覺得鹿九古怪,但是幾次的接觸下來,他已經知道鹿九是個好欺負的人;聽他說出自己不想聽的話,想都沒想,劈頭蓋臉地就打下去。
鹿九打定主意這次不逃,狼狽招架地說:「晶片卡又不值錢,手機你都拿走了,卡你就還給我吧。你,你要是不還,我,我可要請朋友幫忙來要了!」鹿九最後的這句話,不但使吳黑鐵火上加油,也激怒了吳黑鐵的同夥們,幾個人一起上前對鹿九拳打腳踢,一頓暴打之後,把他扔出了門外。
吳黑鐵對著他的背影吐了幾口唾沫,又躺回床上去數錢。在他的心目中,鹿九的威脅根本不算什麼,廢物的朋友當然也是廢物,還不是來一個打一個,不過住處被他知道了有點麻煩,等大家都回來之後再商量搬個點吧。
鹿九被打走後,過了大半個小時,門口再次傳來敲門聲,門被打開後,外面卻沒有人--一隻黑色的大貓正站在那裡舉著爪子作敲門狀。就在開門的人難以置信地揉眼睛時,那隻黑貓向他點著頭客氣說:「麻煩您了。」然後在那個人「貓、貓……貓在說話啊……」的慘叫聲中,大大方方地走進了門。
吳黑鐵在半睡半醒間聽到同伴的慘叫聲,莫名奇妙地坐起來,便看見一隻油光水滑的大黑貓大搖大擺地來到自己面前,張嘴用人類的語言說:「就是你偷了九師兄的手機吧?請你把晶片卡給我行嗎?九師兄重要客戶的聯絡方式都儲存在裡面呢。」
吳黑鐵環顧屋裡,看著兩個同夥那蒼白驚訝的神情,知道自己不是在作夢,在看腳邊的貓,不由得也驚叫著:「貓在說話!」然後跳了起來。
「我是妖怪,請不要叫我貓。」黑貓彬彬有禮地說,「現在可以把晶片卡還給我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