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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沒什麼感覺 文 / 雪小禪

    後來,我一直追問顧衛北當時的感覺,他起初說沒什麼感覺。他詭秘地笑著,到後來他貼近我的耳朵說,當時啊,我想跳下車來,然後親你。

    我們學習變得緊張起來,因為都是各學校來的尖子生,所以競爭格外激烈,一中是考出過好多清華北大的,其實我知道我的父母寄予我希望很高,他們希望我能上北大。

    但我主要的心思全在一個人身上了。

    我的敘述到這裡又回到了顧衛北的身上。從前我一直不太相信緣分這個東西,但一九九二年九月十日合歡樹下的遇見注定了我一生的愛情。

    我真的好迷戀他。我仔細想了想他到底有什麼吸引我的地方,英俊?這是其一。大概因為我好色,那時我還不知道自己是好色的。磁性的聲音?是的,他的聲音很磁性。冷?他也很冷,我輕易看不到他笑,這樣的男生是讓女生喜歡的,我不喜歡整天嬉皮笑臉的男生,跟個娘們似的。

    我開始寫詩,成了校園詩人,開始寫日記,寫了十本。十本日記中,所有的主人公全是一個人的名字,甚至顧衛北哪天穿了什麼衣服我一清二楚,甚至他哪天理了發,和誰吵了架,踢足球崴了腳,甚至上課回答了哪個問題……我寫得津津有味,覺得是自己的大事記。

    顧衛北進教室時我總是假裝看書,然後聽著他的腳步,他在最後一桌,如果沒有錯,那麼他是十二步到他的座位,當他坐下時,我懸著的心才會落下來。

    那時男女生根本是不說話的,學校裡三令五申不讓早戀,誰要和誰說話就是早戀了,早戀是要被開除的。我常常羨慕那些被開除的人,如果顧衛北和我進行早戀,我是願意被開除的,哪怕跟著他去天涯海角,哪怕是去流浪。

    顧衛北的學習成績很一般,但籃球打得好,足球踢得好,他總是逃課去看電影,當他被老師捉住時我總是特別心疼。

    可我喜歡他那毫不在乎的樣子。不像別的男生,趕緊和老師保證下次再也不去了,我覺得那是件沒勁的事情,真他媽沒勁。

    我覺得那陣有一幫女生喜歡他。好多女生故意要繞到我們教室門口才去廁所,那時廁所在學校的最西邊,可供五六十個女生同時上廁所。我對上三中的周芬娜說過一句話,五六十個女生一起上廁所的感覺你知道嗎?她搖了搖頭。我說,蔚為壯觀。她罵我,林小白,你將來要是不寫小說真冤點。

    我說是嗎?我有希望超過瓊瑤外婆嗎?我希望和她一樣有錢,但不希望像她那樣胡編亂造,男人女人有那麼相愛的嗎?太累了,為買一個蘋果,男生和女生要說上兩個小時,蘋果都爛了也許都買不成。

    看,我又把話放到了瓊瑤身上。那時沒人屑於看瓊瑤了,甚至亦舒都懶得看了,那陣有一大批美女作家湧現了出來。我問過戴曉蕾,你說,我將來有希望成為美女作家嗎?戴曉蕾打量我半天說,我看有戲。

    為了成為作家,我那時就天天趴在桌上看小說,歷史地理這樣的課一律看小說,我看了很多外國小說,一長串名字,一個沒記住,但人家的愛情我總是感動得不行,吸溜著鼻涕眼淚汪汪的,看看人家愛得多麼堅貞!有一次上課我讓歷史老師抓住了,他問我二次世界大戰誰是戰敗國。我站起來發愣,由於我一向在危急時刻解救顧衛北,所以,向他求助一次,他小聲說,蘇聯。

    我就說了蘇聯。

    結果全教室哄堂大笑,他是故意的。這個該死的傢伙,我瞪著他,他面無表情,看著課本說了下半句:不是。他說的「蘇聯不是」。

    我發誓,他以後如果再回答不出問題,我也不會替他解圍了。

    可我還是喜歡看他,就和那群繞道上廁所的女生一樣,她們是為了顧衛北才這樣做的,顧衛北踢足球是最帥的,打排球時像是電影中的慢鏡頭,而且在元旦聯歡會上他唱了一首《莫斯科郊外的晚上》,那首歌唱完了以後,暈倒了一大片!我靠!

    能不暈嗎?我和戴曉蕾說,那是人的嗓子嗎?天啊,簡直就是帕瓦羅蒂。戴曉蕾瞥了我一眼說,你知道帕瓦羅蒂是唱男高音的,人家是美聲唱法,顧衛北這是民間唱法!別管什麼唱法吧,我對戴曉蕾說,真他媽讓人心弛神往啊。

    戴曉蕾說我說話越來越像周芬娜了,怎麼滿口髒字啊。她總是這樣秀氣,眼神裡飄蕩著我不知道的東西,比如她從來不說喜歡哪個男生,也不對男老師指點江山,這一點和我完全不一樣,我總是願意對有點姿色的男人們指指點點,給特別難看的男生們起個外號什麼的,比如給身高一米五八、體重八十公斤的我前桌起外號叫「噸位」。你想想,他往那一坐,是不是夠一個噸位?

    誰也不知道我偷偷寫情詩,十七歲的我,已經情竇初開了。在黑夜裡,我常常會摸到自己的乳房,它們已經和花兒一樣在生長著,雖然看起來不是那麼豐滿,可我覺得時刻在飽漲著,我做過很多情色之夢,夢中的男主角只有一個人,那就是顧衛北。

    那時所謂的情色之夢很模糊,無非是擁抱之類,但馬軍那句「我把她幹了」一直刺激著我,我想像不出干是一個什麼概念,當然,我不會去問周芬娜,周芬娜那時已經被當成艷粉街上的風流人物。

    她唱昆曲唱得很好了,可她更喜歡的是京劇,程派。

    在高一放暑假到艷粉街的時候,她扮上行頭給我們唱《春閨夢》,再次給了我驚艷的感覺:她的風情,她的嫵媚,和她媽如出一轍。

    但她的眼神裡,已經沒有了我和戴曉蕾的乾淨純粹。

    我們還是常常在一起玩,但我們很少去那間叫做「麗人」的髮廊,因為有很多男人看我們的眼神很不對,我們看到周芬娜和他們打情罵俏,推推搡搡,這讓我們很不舒服。

    期間,馬軍回來過一次,他來找周芬娜,周芬娜說了一個字,滾。

    我覺得這個字生動得厲害,至少,給當初找回了一點面子。

    可我知道,我和戴曉蕾從心底裡已經看不起周芬娜了,我們是一中的尖子生,準備考清華和北大的,可她已經淪落成風塵女子,抽著煙,穿著黑色透明蕾絲的衣服在門口坐著,那個樣子,既媚又悲。

    我們見面時還是和小時候一樣親熱,可我知道,有什麼在漸漸地離我和她遠去了。

    在暑假來臨之前,我曾經心如刀割。因為要分文理班了。

    而且要分的是我們班!這全怪班主任大劉,他總忙著*****人,他離了婚,心情不好,我們班亂七八糟,學習成績在八個班中總是倒數,所以,分我們班勢在必然!我心裡充滿了恐懼,我不能和顧衛北分開,我是這樣喜歡他!唯一的辦法是去找於顏。於顏是誰?於顏是和我同桌的女生,班主任大劉是她的表叔!她是石油系統的子女,很有錢,總是吃巧克力和威化餅,我和於顏是主動要求在一桌的,因為我發現她很胖,雖然學習很好,但沒什麼心計,就知道吃,這樣的女孩子做朋友是讓人放心的。那時我就比較有心計,後來沈鈞說過我,你是個聰明的女人,太聰明了,所以,男人要泡你真得費點事。

    沈鈞是顧衛北之後和我在一起的男人,他說除了我誰也不會再愛,如同我愛顧衛北一樣,我曾對顧衛北說過這樣的話,除了你,我永遠不可能再愛上別人!

    但我們都曾經偏離了愛情這條航道,曾經對除了他以外的別的人動過心,這說明,人都是花心的,別以為自己多麼忠貞!可到最後你終於能發現,你最愛的人其實只有一個,那個人才是你命裡注定的,這個人會陪你到生命的最後,不論你嫁給了誰,不論你又經歷了多少戀愛那都不重要,重要的是,他在你心裡生了根!他是你一輩子的痛和不悔!

    為了和顧衛北分在一個班我賄賂了於顏,我給於顏買了一星期燒茄子吃,這個胖妞最愛吃燒茄子。後來她問我,林小白,你幹什麼老請我吃燒茄子。我說我想和你永遠不分離,因為我想和你好,一輩子也不分開,天知道我多麼口是心非。於顏說,行,我去找大劉,讓他給咱走走後門,咱分在一個班。

    我又說,那還不行,要把顧衛北帶上,你想想,顧衛北唱歌多好聽,再說又有意思,咱們得利用他,讓他為咱再唱兩年的歌。那時顧衛北在課間常常開唱,無意間哼的歌就讓我和於顏十分陶醉。

    再說,顧衛北好像很喜歡你。我更加口是心非地說。

    我開著玩笑說的,但心裡是認真的,能把顧衛北和於顏聯繫上,於顏心裡是喜歡的,我知道她也暗戀顧衛北,她也不希望和他分開。

    行,她說,我去找大劉,你放心吧。她有點害羞地說,顧衛北真喜歡我?你看得出來?

    當然,我很一本正經地說,你不知道啊,他老偷偷地看你。

    是看你吧?於顏反問我。

    不可能!我說,肯定是看你!你知道我多煩他,他總和我搗亂,我們是仇人。我是故意這麼說的,不這麼說,於顏怎麼會高興?

    結果她中計了,她去找班主任了,於是我們三個和另外六個人被分到了四班。

    那天我興奮極了,騎著車在操場上轉了好幾個圈,這真是讓人高興瘋狂的事情,因為我又能和顧衛北在一起待兩年了。

    這是我一個幸福的秘密。

    在那個夏天的暑假裡,我常常騎著車去顧衛北家附近,那時他住在一棟老式房子裡,我常常在他家樓下轉。

    知道他住興泰小區,我打聽了又打聽,是B4。於是騎一輛半新不舊的自行車,紅的衣裙,在陽光中似一朵盛開的牡丹,妖艷而淒涼。

    很多個黃昏,我就站在他家樓下,像個傻子一樣待著,後來顧衛北叫我,花癡。我喜歡這個稱呼。

    我是個花癡。他的花癡。

    離得最近的一次,是我們同時側身走過,在課桌間二十厘米的距離站住,我們同時抬起頭,有短短十秒鐘,我們看著對方。

    是他先走。如果他不走,我還會這樣站著,哼,誰怕誰,我就這樣好色!

    一九九三年夏天,我正在他家樓下轉悠時,顧衛北忽然站在我面前。

    嗨。他說。

    我呆住。他說,幹什麼呢?

    我我我……我結巴著說,我,我玩呢,我想,我想去游泳。

    天知道游泳館離這裡十萬八千里。

    是嗎?來,我也要去,不如我們一起去。

    好,我說。

    來,上車,我帶你一段。

    我的心跳得厲害,一百隻小鹿亂跑著。從前看的那些文學作品中描寫的見到心愛的人心跳原來全不對,一萬個人有一萬個人的感覺,我只想這輛單車永遠地騎下去,不要停,不要停……

    那是多麼美妙的一段路程,我坐在顧衛北的單車後面,白裙飄飄,黑髮飄飄,唇紅齒白。路過一個小坑時,單車顛了一下,我一下抱住了他,那是我們之間第一次肌膚之親吧?只有三秒鐘,但轉瞬就分開了。一萬隻小鹿繼續在我心中跳著蹦著,那時,我多希望遇到同學們啊,讓他們看到他在帶著我,我不怕流言,不怕別人說我和他早戀了!甚至,我希望別的女生嫉妒我。後來二まま五年我看到陸毅和趙薇演的《情人結》,其中有同樣的細節,趙薇久久地抱住了陸毅,看到這裡,我淚流滿面。

    他對她說,不說,就是沒有改變,永遠不說,就是永遠沒有改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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