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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30章 文 / 西德尼·謝爾頓

    「啊,上帝,保護我,因為我從您那裡得到庇護。我愛您,主啊,我的力量。主是我的靠山、我的堡壘、我的救星……」

    梅甘修女抬眼瞥見費利克斯·卡皮奧正在注視著她,臉上帶著關切的神情。

    她真的害怕了,他認為。

    自從他們的逃亡開始以來,他就看出了梅甘修女深深的憂慮。當然,這也只是正常的現象。她曾被禁錮在一所修道院那麼多年,而現在她突然被擲向一個陌生、恐怖的世界。我們對這個可憐的姑娘得和藹一些。

    梅甘修女確實很恐懼。自從離開修道院以來,她就苦苦地禱告。

    主啊,原諒我,我喜歡在我身邊發生的這種刺激,而我知道這對我是邪惡的。

    但是,不管梅甘修女如何苦苦祈禱,也無法阻止她內心的想法。我不記得什麼時候我曾有過如此美好的時光。這是她從未有過的最令人驚異的冒險。在孤兒院時,她曾經時常計劃大膽的逃跑,但那只是孩子的遊戲而已。這次卻是真事。她在恐怖分子手中,而他們正受到警察和軍隊的追捕。但梅甘修女並不感到害怕,她只感到一種奇特的興奮。

    在通宵趕路之後,他們在黎明時分停了下來。當海梅·米羅和費利克斯·卡皮奧一起研究地圖時,梅甘和安帕羅·希隆站在他們旁邊。

    「從這兒到坎波城有四英里,」海梅說,「我們得避開它。那裡駐紮著常備衛戍部隊。我們要繼續往東北方向走,直到巴利亞多利德。我們要在午後不久趕到那裡。」

    這很容易,梅甘修女心裡愉快地想。

    他們已經經歷了一個漫長的、使人筋疲力盡的夜晚,沒有休息過,但梅甘感覺極好。海梅審慎地催促大夥兒前進,梅甘理解他的所作所為。他是在考驗她,等著把她拖垮。唔,他肯定會感到吃驚的,她心裡想。

    事實上,海梅·米羅對梅甘修女很感興趣。作為一位修女,她的行為不是他所期望的。她被綁架,遠離自己的修道院,在一片陌生的土地上逃亡,但她似乎很享受這一切。她是怎樣的修女呢?海梅·米羅心裡感到奇怪。

    安帕羅·希隆卻並不以為然。擺脫她我將會很高興,她心裡想。她總是挨近海梅,讓那個修女跟費利克斯·卡皮奧同行。

    鄉村荒涼而秀麗,夏季熏風柔和的芬芳輕撫大地。他們經過一些古老的鄉村,有好些都荒涼而孤獨,他們還見到一座古老的、被廢棄的城堡高踞於小山之上。

    在梅甘看來,安帕羅像一頭野獸——毫不費力地滑過山谷,似乎永不疲倦。

    幾個鐘頭之後,巴利亞多利德遙遙在望,海梅命令停止前進。他轉向費利克斯。「一切都安排好了嗎?」

    「對。」

    梅甘弄不太清楚安排好了什麼,但很快她就弄清楚了。

    「已經通知托馬斯在鬥牛場跟我們取得聯繫。」

    「銀行什麼時候關門?」

    「5點。時間很充裕。」

    海梅點點頭。「今天會是一次厚餉呢。」

    我的上帝,他們要去搶劫銀行,梅甘心想。

    「汽車呢?」安帕羅問。

    「沒問題。」海梅向她保證。

    他是打算去偷一輛,梅甘心想。這比她所料想的更使她激動。上帝不會高興他們這樣做的。

    當這一夥人到達巴利亞多利德郊外時,海梅警告說:我們都混在人群裡面。今天是鬥牛日,會有成千上萬的人。我們別分開了。」

    海梅·米羅關於人群的說法是對的。梅甘從來沒有見到過這麼多的人。街道上擠滿了行人、汽車和摩托車,因為鬥牛不僅招來了遊客,也招來了附近城市的居民。甚至街上的孩子們也在表演鬥牛的遊戲。

    梅甘被周圍的人群、嘈雜聲和喧鬧聲所吸引。她注意觀察周圍行人的而孔,想知道他們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很快我就會回到修道院,到了那裡,我就再也不會被允許看任何人的面孔了。當我還能看時,我還是要好好利用這個機會的。』

    人行道上擠滿了小販,展示著各種小玩意兒、宗教紀念章和十字架,到處都是正在油鍋裡煎炸的油煎餅的刺鼻的氣味。

    梅甘突然覺得腹中十分飢餓。

    費利克斯也說:「海梅,咱們都餓了,讓我們嘗嘗那些油煎餅吧。」

    費利克斯買了四個油煎餅,遞給梅甘一個。「修女,試試這個,你會喜歡它的。」

    油煎餅芳香可口。在她一生這麼些年裡,食物並不意味著享受,而只是為了上帝的榮譽而維持住身體而已。這一個是為了我的,梅甘心裡不虔誠地想。

    「競技場往這邊走。」海梅說。

    他們隨著人群穿過市中心的公園到達波音倫特廣場,到這裡以後,人流就一直湧向鬥牛場。競技場在一座巨大的三層土磚建築物裡面。進口處有四個售票窗口。左邊標「明」,右邊標「暗」。成百上千的人排隊站在那兒,

    等著買票。

    「在這兒等著。」海梅命令說。

    當他朝五六個兜售門票的黃牛走過去時,大家都望著他。

    梅甘回頭問費利克斯:「我們要去看鬥牛嗎?」

    「對。別擔心,修女,」費利克斯叫她放心,「你會覺得那是激動人心的事兒。」

    擔心?梅甘因這個主意感到興奮不已。在孤兒院時,她的許多幻想之一就是她父親是個偉大的鬥牛士,而她自己又讀過許多關於鬥牛的書,因此也熟諳此道。

    費利克斯告訴她:「真正的鬥牛是在馬德里和巴塞羅那舉行的。這兒的鬥牛是由見習鬥牛士而不是由專業鬥牛士進行的。他們是業餘愛好者,不曾被授予鬥牛士頭銜。」

    梅甘知道這種頭銜只能授予高層次的鬥牛士。

    「我們今天將要看到的鬥牛士們,穿的是租來的衣服而不是頭面人物的那種鑲金的衣服。牛的角也給銼尖了,很危險,專業鬥牛士是決不會跟這種牛斗的。」

    「他們為什麼要這樣做呢?」

    費利克斯聳了聳肩用西班牙語說道:「餓肚子比挨牛角刺更痛苦呀。」

    海梅拿著四張票走了問來。「我們全都有票,」他說,「進去吧。」

    梅甘感到激動之情油然而生。

    他們朝巨大的競技場入口走去時,從貼在牆上的一張佈告旁經過。梅甘停下來注視著那張佈告。「瞧!」

    佈告上有海梅·米羅的照片,照片下面的文字是:

    緝拿兇手

    海梅·米羅

    捕獲者獎

    一百萬比塞塔

    無論死活

    這張佈告使梅甘清醒地記起她在和一群什麼樣的人一起逃亡,恐怖分子已將她的生命掌握在手中。

    海梅認真地看了一會兒那張照片,然後悍然取下帽子和黑眼鏡,面對那張照片。「是很像呢。」他從牆上撕掉那張佈告,折起來,放進口袋裡。

    「這有什麼用?」安帕羅說,「他們肯定貼出了成百上千張呢。」

    海梅咧開嘴笑了笑。「這一張特殊,它會給我們帶來財富呢,親愛的。」他重新戴上帽子和黑眼鏡。

    多麼奇怪的議論,梅甘心想。她不禁敬佩起他的沉著來。她認為海梅·米羅的神態表現出一種堅定的能力,這使她感到放心。那些當兵的是決不會抓住他的,她心想。

    「我們進去吧。」

    這幢建築物有12個相隔很遠的入口。那些紅色的鐵門已被推開,每個入口都編了號碼。入口裡面,有賣可口可樂和啤酒的貨攤;再過去是一些小間的廁所。看台上,每個區、每個座位都編了號碼。一排排石凳組成一個整整的圓圈,圓圈中間就是鋪沙的競技場。到處都是商業招牌:中央銀行……時裝商店大街……史威士飲料……大眾廣播公司……

    海梅買的是「暗」這邊的票。他們在石凳上坐下時,梅甘好奇地朝周圍望了望。情形不完全是她所想像的那樣。她還是個小姑娘時,曾經看過馬德里頗富浪漫色彩的鬥牛場的彩色照片,又大又精緻。眼前這只不過是一個臨時湊合成的圓圈而已。競技場很快就擠滿了觀眾。

    喇叭吹響,鬥牛開始了。

    梅甘從座位上將身子向前傾,眼睛睜得大大的。一頭大公牛衝進競技場,一個鬥牛士從競技場旁邊的小小木柵欄後面走了出來,開始逗弄這只動物。

    「下一次將是騎馬鬥牛士出場。」梅甘激動地說。

    海梅·米羅奇怪地望了望她。他曾擔心鬥牛會使她感到難受,她會引起別人注意的。可是,與此相反,她似乎玩得很高興。奇怪。

    一個騎馬鬥牛士朝公牛靠近,他騎著一匹披著厚毛毯的馬。公牛低下頭,朝馬衝去,當它將角頂進那厚厚的毯子時,騎馬鬥牛士將一根八英尺長的矛插進了公牛的肩部。

    梅甘入了迷似的觀看著。「他在削弱公牛頸部肌肉的力量。」她解釋道,回憶起多年前她曾看過的那本極其心愛的書。

    費利克斯·卡皮奧驚異地眨了眨眼。「是這樣的,修女。」

    梅甘眼看著兩隻有鮮艷裝飾的短扎槍猛插入公牛的肩部。

    現在輪到不騎馬的鬥牛士了。他走進競技場,把一件紅色斗篷拿在身體的一側,裡面暗藏著一把劍。那頭公牛轉過身來,開始衝刺。

    梅甘越來越激動。「他現在要揮動紅斗篷了。」她說,「首先,雙手拿紅斗篷招引牛來衝刺;然後,是拿住中間;最後,將斗篷的一端全部鬆開來。」

    海梅再也不能控制他的好奇心了。「修女——你是從哪兒學來這一套的?」

    梅甘不假思索地說:「我父親是個鬥牛士呀。你看!」

    動作是那樣迅速,梅甘的眼睛幾乎跟不上了。發了狂的公牛不斷向鬥牛士衝刺。牛每次接近他,他就將紅色斗篷晃到一邊,牛就追著斗篷頂。梅甘很擔心。

    「要是鬥牛士受了傷怎麼辦?」

    海梅聳聳肩。「在這種地方,鎮上的理髮匠會將他帶到牛房裡,為他縫好傷口。」

    公牛再一次衝刺,這回那個鬥牛士往旁邊一跳,躲開了。人群中發出一陣「呸!」聲。

    費利克斯·卡皮奧抱歉地說:「修女,這不是一場精彩的鬥牛,我很抱歉。你應當看看那些壯觀的鬥牛場面。我看過馬諾萊特、科多韋斯和奧多涅斯。他們的鬥牛技術使觀眾永遠也忘不了。」

    「我在書上看到過他們鬥牛的事。」梅甘說。

    費利克斯問:「你聽說過馬諾萊特的奇妙故事嗎?」

    「是哪個故事?」

    「故事說,從前馬諾萊特只是個普普通通的鬥牛士,不比誰強,也不比誰弱。那時他正迷戀著一個少女。一天,他在競技場上,一頭公牛用角抵進了他的腹股溝。醫生給他縫好後,說他以後再也不可能有孩子了。馬諾萊特非常愛他的未婚妻,他不敢將這件事告訴她,怕她知道以後不再嫁給他。他們結婚了。幾個月之後,她自豪地告訴他:她懷孕了。唔,他當然知道這不是他的小孩,於是他離開了她。那個心碎的姑娘自殺了。聽到這個消息,馬諾萊特像發了瘋一樣。他痛不欲生,跑到鬥牛場。從來沒有鬥牛上像他那樣忘我,他拿生命來冒險,以求在鬥牛中死掉,這樣他終於變成了世界上最偉大的鬥牛士。兩年以後,他又愛上了一位年輕的女士,並且娶了她。婚後幾個月,她向他自豪地宣佈:她懷孕了。這時馬諾萊特才弄清楚:原來是醫生弄錯了。」

    梅甘說:「這多可怕。」

    海梅大聲笑起來。「這是個有趣的故事,我懷疑它是否具有絲毫的真實性。」

    「我希望這是真的。」費利克斯說。

    安帕羅在一旁聽著,臉上表情冷漠。她早就懷著忿恨之情注視著海梅對這個修女越來越感興趣。這個修女最好留神點。

    穿圍裙的食品小販在走道裡來回走動,叫賣食品。其中一個走近海梅他們坐著的這一排。

    「肉卷餅嘍,」他叫道,「熱肉卷餅嘍!1」

    1原文為西班牙語。

    海梅舉起一隻手來。「這兒來一個。」2

    2原文為西班牙語。

    小販熟練地將一個用紙包著的卷餅越過人群扔到海梅手裡。海梅取了十比塞塔給坐在旁邊的人,請他遞給小販。當海梅將包著的卷餅拿到膝上小心地打開時,梅甘注意察看。在紙包內有一張紙條。他看了一遍,又看一遍。梅甘注意到他咬緊了牙關。

    海梅將紙條塞進衣服口袋裡。「我們要離開了,」他簡短地說,「一次走一個。」他轉向安帕羅,「你先走,我們在大門口會面。」

    安帕羅一聲不吭,站起身來朝旁邊走去。

    接著海梅朝費利克斯點點頭。費利克斯站起身來,跟著安帕羅。

    「發生了什麼事?」梅甘問道,「是出什麼問題了嗎?」

    「我們要到洛格羅尼奧去。」他站起身來,「看著我,修女。我要是不停步,你就朝大門走去。」

    海梅走上通道,開始向出口走去。梅甘緊張地注視著他。周圍似乎並沒有人注意他。當海梅從她的視線中消失時,她站起身來,開始離開座位。聽到一陣吼聲,她轉身望了望鬥牛場。一個年輕的鬥牛士被那頭野蠻的公牛抵翻在地,鮮血湧到了地面。梅甘閉上眼睛默默禱告起來:啊,神聖的耶穌,寬恕那可憐的人吧。他不會死,他要活著。上帝已經嚴厲地懲罰了他,但他不要死去。阿門。她睜開眼睛,轉身急忙走了出去。

    海梅、安帕羅和費利克斯在門口等著她。

    「我們走。」海梅說。

    他們開始離開。

    「出了什麼事?」費利克斯問海梅。

    「幾個士兵開槍把托馬斯,」他簡短地說,「打死了。警察抓住了魯維奧。他在一次群毆中受了傷。」

    梅甘在胸前畫了個十字。「特雷莎和露西婭兩位修女怎麼樣了?」她焦急地問。

    「特雷莎修女我不知道。露西婭修女也被警察扣留了。」海梅說,接著他又轉向其他幾個人,「我們得趕快。」他看了看表,「銀行這時正忙著呢。」

    「海梅,也許我們該等一等,」費利克斯建議,「現在就我們兩人去搶劫銀行,會很危險的。」

    梅甘聽了他們的談話後心中暗想:危險也無法阻止他。她猜對了。

    他們三人在前,朝競技場後面寬敞的露天停車場走去。梅甘跟在他們後面。費利克斯在觀察一輛藍色西亞特轎車。「這一輛應該可以。」他說。

    他在車門的鎖上摸索了一會兒,弄開了門,把頭伸進車內。接著又蹲下在輪子下弄了一會兒,引擎發動了。

    「上車。」海梅對他們說。

    梅甘猶豫不決地站在那兒。「你們在偷車?」

    「看在耶穌基督的分上,」安帕羅悄聲說,「你就別表演修女的那一套了吧。上車。」

    兩個男人坐在前面,海梅開車。安帕羅爬到後面的座位上。

    「你來不來?」海梅問她。

    梅甘深深地吸了一口氣,進到車內,挨著安帕羅坐著。車開了。她閉上眼睛。親愛的主啊,您要將我帶往哪兒去?

    「也許這樣講會讓你好過一些,修女。」海梅說,「我們不是偷這輛汽車,而是以巴斯克軍的名義沒收它。」

    梅甘欲言又止。不管她說什麼也無法改變他的初衷。海梅驅車前往市中心時,她只是默默地坐著。

    梅甘心裡想:他要搶劫銀行,在上帝的眼裡,我跟他一樣有罪。她在胸前畫著十字,開始默默地禱告。

    畢爾巴鄂銀行位於圓形廣場塞萬提斯街一幢九層公寓的底層。轎車駛到這幢公寓前面時,海梅對費利克斯說:「別熄火。要是遇上了麻煩事兒,就開走,跟其他的人在洛格羅尼奧會合。」

    費利克斯吃驚地注視著他。「你說什麼?你打算一個人進去?那不行。力量懸殊太大,海梅。那太危險了。」

    海梅在他肩上拍了一下,咧嘴笑道:「要是他們受到傷害,就受到傷害吧。」說完他跨出了汽車。

    他們望著海梅走進銀行旁邊的一家皮貨店。幾分鐘後,他帶著個公文箱出來了,朝車裡的人點點頭,走進了銀行。

    梅甘幾乎連呼吸都很困難了。她開始禱告:

    禱告是召喚。

    禱告是傾聽。

    禱告是進入。

    禱告是出席。

    禱告是耶穌照耀我們的

    一盞明燈。

    我平靜而安寧。

    她是安寧,可並不平靜。

    海梅走過了通向銀行大理石門廳的兩組房門。他注意到入口處高高的牆上安著一部保安攝影機。他漫不經心地朝它瞟了一眼,然後朝室內看去。櫃檯後面,有樓梯通往二樓,那裡就是銀行職員伏案工作的地方。現在快到下班時間了,銀行裡擠滿了顧客,大家都渴望趕快處理完事務。在三個出納窗口前面排了三排長長的隊伍。海梅注意到好幾個顧客都帶了包裹。他走到一排隊伍後面,耐心地等著輪到他來辦理業務。

    當他到達出納員窗口前時,他舉止文雅地笑了笑說:「晚上好1。」

    1原文為西班牙語。

    「晚上好,先生2。今天我們能為您在哪方面效勞?」

    2原文為西班牙語。

    海梅靠著窗口,拿出那張折好的通緝佈告,遞給那位出納員。「請看看這個好嗎?」

    出納員笑了笑說:「當然可以,先生。」

    他打開佈告,當他看到那上面是什麼時,眼睛瞪得大大的。他看著海梅,眼裡飽含驚恐。

    「非常像,不是嗎?」海梅柔和地說,「正如你從佈告上看到的,我曾殺過許多人,所以,再加上一個,對我來說真是沒有一點關係。我的意思你明白嗎?」

    「完——完全明白,先生。完——完全明白。我有家。我求求您——」

    「我尊敬家庭,所以,我要告訴你我叫你做些什麼來挽救你的孩子們的父親。」海梅將公文箱推向出納員,「我要你將它填滿。我要你趕快做,不聲不響地做。如果你確信金錢比你的生命更重要,那麼你就跑到前面去報警吧。」

    出納員搖搖頭。「不,不,不。」

    他開始從現金抽屜內拿錢往公文箱裡面裝。他的手顫抖著。公文箱裝滿以後,出納員說:「給您,先生。我——我向您保證我決不會去報警。」

    「你非常聰明,」海梅說,「我告訴你我為什麼說你聰明,朋友。」他轉過身去,朝站在隊伍末尾的一位帶著褐色包裹的中年婦女指了指,「你看見那個女人了嗎?她是我們一夥的。她那個包裹裡面裝有一顆炸彈。警報一響,她就會立刻引爆炸彈。」

    出納員的臉色更得蒼白。「請別讓它爆炸!」

    「在她離開銀行以後,你還得等上十分鐘才能行動。」海梅警告說。

    「我用孩子們的生命保證。」出納員悄聲說。

    「下午好。」1

    1原文為西班牙語。

    海梅拿了公文箱朝門口走去。他感到出納員的眼睛在盯著他。

    他在那個帶包裹的婦人身旁停了下來。

    「我必須稱讚您,」海梅說,「您穿的這件衣服對您再適合不過了。」

    她羞紅了臉說:「噢,謝謝您,先生——謝謝。」

    「不用謝。」2

    2原文為西班牙語。

    海梅轉身向出納員點了點頭,然後從容走出銀行。等到那位婦女排隊辦完她的事務然後離開,至少也得要15分鐘,那時,他和他的同伴早已遠走高飛了。

    看到海梅從銀行出來朝汽車走來,梅甘出於寬慰,幾乎要暈過去了。

    費利克斯·卡皮奧咧嘴笑了。「那個傢伙逍遙法外了。」他轉向梅甘,「修女,請你原諒。」

    梅甘一生中還從來沒有如此高興地看過任何人。她心裡暗想:他搶到了,是他一個人幹的。以後我要把這件事告訴別的修女們。接著她想起她不能將這事告訴任何人。回到修道院以後,陪伴她度過餘生的將只有寂寞。這給了她一種奇特的感覺。

    海梅對費利克斯說:「挪過去,朋友,我來開車。」他將公文箱丟在後排的座位上。

    「一切都進行得順利嗎?」安帕羅問。

    海梅笑了起來。「順利得不能再順利了。我得記住要感謝阿科卡上校,感謝他的名片。」

    汽車開始沿街道行駛。在第一個拐彎處——圖德拉街——海梅向左拐彎。一名警察驀地出現在汽車前,伸出一隻手來示意停車。海梅踩住剎車。梅甘的心開始猛跳起來。警察朝汽車走過來。海梅平靜地問:「出了什麼問題,警官?」

    「先生,問題是你將車錯誤地開上了單行道。你惹上麻煩了,除非你能證明你是法盲。」他指了指街道進口處的標誌,「這條街是清楚地標明了的,希望汽車駕駛員都能尊重這樣的標誌。這就是它為什麼要懸掛在那兒的原因。」

    海梅表示歉意說:「一千個對不起。我跟我朋友在非常認真地討論一件事情,所以沒看到那個標誌。」

    警察將身子探進駕駛室窗口。他在觀察,臉上帶著一種迷惑不解的表情。

    「請讓我看看你的執照。」

    「當然可以。」海梅說。

    他伸手摸到了夾克衫下面的左輪手槍。費利克斯則隨時準備進入戰鬥。梅甘屏住了呼吸。

    海梅假裝在口袋裡摸索著。「我知道它就在這個口袋裡的呀。」

    這時,廣場那邊傳來一陣尖叫聲,警察轉身去瞧。在街道拐角處,一個男人在打一個女人,用拳頭朝她頭上和肩上猛揍。

    「救命呀!」她喊道,「救救我!他要打死我啦!」

    警察猶豫了一下,對汽車裡的人命令說:「在這兒等著。」

    他轉身朝男人和女兒跑去。

    海梅掛上擋,踩了油門。汽車在單行道上疾馳而去。來往的人群阻擋了他們,喇叭對著他們忿怒地吼叫。駛到拐角處時,海梅拐彎上了橋,汽車出城駛上了阿爾霍納的桑切斯馬路。

    梅甘望著海梅,在胸前畫了個十字。她幾乎無法呼吸了。

    「要是那個男人不打那個女人,那你們會——那你們會殺了那個警察嗎?」

    海梅懶得去回答她。

    「那個女人沒有挨打,修女,」費利克斯解釋說,「那是我們的人。我們不是孤獨的。我們有許多朋友。」

    海梅的臉色又變得嚴肅起來。「我們要甩掉這輛車。」

    他們正在離開巴利亞多利德郊區。海梅將汽車轉向去布爾戈斯的620號公路,這是通往洛格羅尼奧的要道。他小心地將車速保持在被限定的標準。

    「我們一到布爾戈斯,就把這輛車甩掉。」他宣告。

    真是無法想像這是發生在我身上的事。梅甘心想,我從修道院逃了出來,逃脫軍隊的追捕,現在又藏在一輛偷來的汽車中,跟恐怖分子們在一起,他們剛剛搶劫了一家銀行。主啊,您到底還想要怎樣處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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