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育兒經 番外 文 / 弄雪天子
第二百四十九章後續
小茹和樓易都沒有想到,他們就這麼在廣東住了下來,後來搬到島上,廣東的宅邸也保留著,每年都有好幾月住在這裡,樓易在布政使的位置上任滿之後,皇上便讓他去了一個新設的部門——外事司,就是和外國人打交道,權力當然比不上以前,但樓易倒並不在意,他本就是那種想做事,而不是想做官的人,況且,他很喜歡自己的新工作,覺得能經常出海旅行,自由得多,也長了見識。
到是樓家的老太太對於他的不安定頗有怨念,好在樓易一年中最多也只有兩三個月外出,小茹也不介意,老太太就沒多說什麼。
至於小茹,在這三年裡,她除了盯著公孫止老爺子按照她的設想建成了一座非常特別的島嶼之外,更多的卻是認認真真地研究醫學,那座引發穿越事件的海底基地裡的資料,似乎來自一個大型圖書館,裡面的資料極為全面,既有幼兒教育方面的,也有高深科技,其中有關醫學類的也不少,這是小茹最關注的,只是,想要在浩如煙海的資料堆中,將它們抽絲剝繭地整理出來,還要從基礎開始,一點點兒地吃透它,這真的不是一個小工程。
小茹每日都盡量抽出時間去處理,甚至想到了讓樓易幫忙,很可惜,好像除了小茹之外,其他人根本接觸不到那座小小的海底基地,哪怕閉氣潛水入海,樓易也看不見小茹希望他能夠看到的東西,要不是小茹真地從樓易的眼前,一瞬間消失了片刻,而樓易對自己的眼力非常有信心,他恐怕都要懷疑小茹說的那個基地根本是幻覺,要不然就是小茹在做白日夢。
小茹很無奈,只好猜測這可能和穿越時空有關,或者是那個路引只能讓一個人使用……只是,以王蒙的身份,絕不可能過來嘗試一下,所以,無論什麼原因,能夠進去的只有小茹一個,好在她的進展雖然緩慢,但她並不著急,一篇具有養生功效的加強版呼吸法,可以保證她的身體長時間處於健康的完美的狀態,她有很多很多的時間去分析,去研究。
不過,又一次小茹居然無意間把已經長得身材修長的小狐狸帶了進去,這小東西似乎對這座基地非常熟悉,甚至能輕輕鬆鬆接收『圖書館』信息,這讓小茹大喜若狂,雖然小狐狸的是動物,它的智商不夠,但是,只要小茹仔細說明她需要哪一方面的資料,這小東西就能一絲不苟地認認真真給尋找出來,有這麼一個助手在,小茹頓時輕鬆很多……
至於小狐狸到底是只什麼獸兒?和這個來自未來的基地有什麼關係,那小茹就不去管了,世間的謎團那麼多,總不可能每一個都弄清楚吧,她只要知道,小護理是自己養了這麼多年的寶貝就足夠了。
在三年之後的現在,經過可以稱得上艱難的學醫,小茹已經能很理直氣壯地說自己是個好醫生了,以前,她雖然也仗著兩輩子的學醫生涯,經驗豐富,得了個名醫的名頭兒,名不副實不至於,但相較於傳言,總有些誇張的成分,遇見疑難雜症,心裡總不自信,但是現在,她已經是慈心醫會的當家大夫,活人無數,只在廣東境內,就不知道有多少老百姓供奉她的長生牌位。
公孫止老爺子和樓家老太太,自從樓家島建成差不多之後,就徹底隱居起來,兩個老人每日養花弄草,含飴弄孫,生活得十分愜意,島嶼上的居民多是樓家的下人,也有老爺子非常看重的門生故舊,品行憨厚,還都很有本事,和這些人一起生活,沒有那麼多的是非,加上小茹對他們身體的調養,兩個老人的身子骨越來越硬朗了。
而他們最寵愛的,就是小茹和樓易在廣東第二年生下的小女兒,樓清清,這孩子生的最好,模樣標緻,冰雪可愛,而且和她的母親一樣,非常討各種動物的喜愛,雖然不說可以通獸語,但經過長時間的相處,指揮一下樓家島周圍的動物們還是可以的,樓家老太太簡直把她當成寶貝眼珠子一樣疼愛。
同樣是女孩兒,福兒的運氣卻不大好,小茹曾經給她定了一門親事,是廖家的公子,只是沒想到,成親前夕,廖家出了事兒,遇見仇殺,全家幾百口子人死傷殆盡,那個孩子也失蹤了。這下子福兒受了很大的打擊,雖然不說一蹶不振,但是比往日大大的沉默起來,甚至說出要一輩子跟著乾娘研究醫學的話來,小茹心疼她,勸了兩年,見沒什麼效果,加上小茹也捨不得讓她帶著這樣的心態去做別人家的媳婦,只好由著她去。
不過,福兒卻是聰明伶俐,在醫術上也很有天份,可以說是傳承了小茹的衣缽,多少彌補了小茹家裡的幾個孩子都不從醫的遺憾。
凡哥兒喜歡讀書,雖然武功也學得不錯,但到底是做了文人,甚至考了科舉,當了兩年翰林,只是他不喜歡做官,就在廣東開了一家子弟學院,只教授樓家島上走出去的孩子們。偶爾也跟著父親出去遊玩,和交好的才子們吟詩作對,賞賞風月,生活很是愜意。
而曉曉卻是生就了一副嚴肅的性情,做事穩重也靈活,公孫止老爺子把他帶在身邊教養,以後的道路,大概是從政了,只是,老爺子要求他到了二十歲再去科考,然後從基層做起,踏踏實實地前進,目前看來,老爺子還是很滿意的。
小茹和樓易對孩子們的選擇無一例外,都是物條件支持,從政沒問題,不想也可以,只要知道自己想要什麼,積極面對生活,就能夠得到幸福,而家長們對孩子唯一的期許,不過是他們的幸福罷了。至於榮耀,財富,權力之類,擁有它們,覺得幸福,那就去想辦法擁有,如果那些只是累贅,那完全可以不去理會,小茹是這麼想的,樓易也是。
海島上的世外桃源
樓清清端莊地坐在墓園的台階上,手裡擺弄著一隻晶瑩的紫竹長笛。一隻懶洋洋的看起來已經很年邁,但是依舊野性十足的老虎臥在台階前,瞇著眼睛睡覺。
前面的紫竹園裡,她家大哥樓一凡正給那些尚不能離島的小孩子們講著外面的新鮮故事。
估摸著,也就是些什麼皇宮裡郭皇后和張美人又在掐架,蒙姨和姨夫坐在一邊兒看戲之類的宮廷瑣事,對於這些,樓清清不怎麼願意聽,皇宮裡那些吃飽了沒事幹的閒人們的熱鬧,和她這個十六年不曾離開大海孤島的小女子沒有相干。
「喲,丫頭,想什麼呢?」樓一凡不知道什麼時候出現在樓清清身後,隨手把她手裡的長笛奪過來,就著嘴吹了段兒小調,聲音輕揚,煞是動聽。
樓一凡是那種發如瀑布,眸似烏玉的古典美人。樓清清總覺得他特別耐看,「哥,公孫爺爺總是嚷嚷,說,這個世道亂得很,外面的人總是愛吵架打架,你在外面闖蕩了這些年,是不是也變得愛打架了?」
樓一凡笑了笑,輕輕地伸出手指點了點小妹的額頭,「公孫止那老狐狸的話,你聽聽也就是了,哪能追根究底啊?」
看著自家老大露出和娘親一模一樣的笑容,樓清清打了個哆嗦,胡嚕了一把纖細修長的玉臂,「不說算了,反正我今年十六,可以出門兒,大不了自己去看。」
樓清清笑瞇瞇地一瞇眼,露出一口細碎的白牙來,淺淺的酒窩出現在雪腮邊兒上,看得樓一凡一陣心驚肉跳,這丫頭雖然還沒長開,可是絕色的姿容已經隱現,以後啊,還不知道有多少混帳小子們打這美人的主意,自己怕是要辛苦了……
空氣裡隱約地傳來陣陣香氣,樓清清秀氣的柳葉眉一挑,笑道:「曉燕姐姐又在搗鼓茶葉,不行,明兒我要跟海叔天叔一塊兒出海,省得她又抓住我試茶。」
樓一凡哭笑不得,「誰讓你這丫頭對吃喝講究得緊,天生一副好舌頭,不讓你嘗讓誰嘗,上個月,曉燕他們茶園,送了一船茶葉到蘇州府的山場去,價錢還行,快夠她兩年的零花了,那女人正有興致,你還真要出去躲一躲才好。」
樓清清和自家哥哥聊了一會兒閒篇兒,便回家去,順便也要去船廠跟海叔和天叔說一聲。
海叔祖輩上造船的,他也是家學淵源,來到這裡之後,自然做起了老本行,多年下來,船廠發展得很不錯,去年已經能夠生產什麼鐵船,還有什麼三葉螺旋槳,樓清清乘坐過一次,跑起來快得不得了。也就是那一次,小丫頭喜歡上了出海,隔三差五地就鬧著海叔要一起去,偏偏她年紀小,嘴又甜,一堆大人個個寵著她,島上也沒有不讓女人登船的規矩,也就隨她了。
「清清姐姐,我也要,我也要。」
「沒了,沒了,你們這群小貪吃鬼。」樓清清緊緊護著海嬸給的茶葉蛋,本來滿滿的一大碗,剛一出家門兒,就被海灘上打鬧的小鬼頭們搶劫去大半兒。
「清清,明天早上起錨,今晚早點兒睡啊!」海嬸坐在窗口,一邊給她還沒有滿月的小孫子縫衣服,一邊很慈愛第看著小丫頭撅著小嘴兒和那些身長不到一米的娃娃們爭鬧。
「知道了。」樓清清好不容易掙脫了小鬼們的糾纏,逃了出來,攏了攏已經有些凌亂的發,撫了撫衣角,苦笑道:「這些小傢伙們是越來越難帶,我看啊,阿雨老師和春娘是應該給他們多加點兒作業,省得他們到處搗亂。」
樓清清十五歲以後,就有了自己的家,在海叔假的船廠旁邊,是用木頭建起來的小房子,尖頂,上了乳白色的油漆,粉紅的門,看起來很敞亮,門前是丁峰大伯親手用漂亮的貝殼碎片和彩色石子弄出來的小徑,路旁中了大片,大片的野花,淺紫色,長得很盛,也很漂亮。海嬸喜歡這個地方,每天除了來幫清清打掃衛生,做飯之外,也會拿著針線活,經常一呆就是一整天。
樓清清順勢坐到窗外的台階上,剝開一顆茶葉蛋,一點一點兒地吃下去,她從小就對食物很挑剔,味道要是有一星半點兒不正,那就只能當成中藥硬往嘴裡塞了,就是因為她這個毛病,整個島上會做飯的婦女們個個都成了大廚級別的人物,其中又以海嬸兒的手藝最好,簡簡單單的茶葉蛋做得香滑不膩,讓樓清清吃得笑瞇了眼兒。
她就這麼一邊吃,一邊看著海邊奔跑打鬧的孩子們,此時已是黃昏,太陽把蔚藍的海水映得金黃,很靜謐的一種感覺,看著看著,樓清清不覺有些昏然欲憩,腦子裡隱約記得娘親講述過桃花源記。這裡,這座小小的孤島,大約就是大家的世外桃源吧!只是這世外桃源再好,他們這些正年少的孩子們,依舊有些嚮往著島外繽紛的生活!
「咱們後天就到副島了,那裡不比島上,丫頭不要隨便亂跑!」海上的月亮,看起來總是特別大,也特別圓。海叔粗糙的手,輕輕地順著樓清清光滑的頭髮,很輕巧地用銀色的帶子幫她束了起來。
「我知道。」樓清清摸了摸身上,笑道,「我這不連衣服都換好了?」
副島名義上也是屬於樓家莊,只是上面居住的人,多是受災或者戰亂之後來這裡避難的,也有些樓家的子弟買來的家丁丫鬟僕婦之類。還開著一個藥材培養基地,一些大夏朝醫生會所,每一年都有不少人派來求醫問藥,還有娘親的同行們也時不時跑過來玩,所以說,這個島嶼最大的作用,就是與外界聯繫。
樓家再怎麼避世,總不能真的和這個世界完全斷絕了聯繫,況且,樓家在京城,廣東,武昌好幾個城市都有產業,每一年都會有不少賬房管事什麼的來匯報工作,所以,副島的存在,就有了必要性,平時島上購買生活用品或糧食,都是在副島上交易,然後用自己的船隻運回本島去,本島有東西出售,也是通過副島。如今要和副島上的人打交道,自然不可能和在家一樣隨隨便便的。
所以樓清清在自家那樣經常短衣短褲的裝扮,是萬萬不能出現,否則一頂傷風敗俗的大帽子扣下來,那麻煩就大了。她現在穿的是自己動手縫製的長風衣樣兒的連衣裙子,用了一豎排細碎珍珠做成的大扣,嫩黃的顏色,很鮮亮也算低調,腰右側面勾了一個鯨魚皮做的腰包,實用也美觀,全身的裝飾只有腰帶上的一塊兒碧玉墜子。
「還有,見了柳家那丫頭,別與她鬧,不要有失身份。」
樓清清翻了白眼,心裡有些無奈,柳家祖孫三代都是樓家的家僕,幫著樓家管理副島,全是簽了死契的,一向忠心耿耿,這一任主管柳越更是個老實人,雖然娘親和爹爹對他們一向敬重,但是柳家的人一直很守本分,將副島上的一切事宜打理的井井有條。
他最小的一個孫女名叫柳小惠,小的時候到看不出什麼,只是十三歲那年,一覺醒來忽然像變了個人似的,人聰明了不少,以前稍微有點兒口吃的毛病也改了,不過,整個人看起來還是很幼稚,說出來的話惹人發笑,而且,特別喜歡搞什麼發明創造(不過,她沒有娘親的實驗室,總是在屋子外面鼓搗,娘親總說讓我離遠一些,千萬不要靠近,我最聽娘親的話了。),只不過,每一次她想發明什麼東西的時候,不是已經有了,就是失敗,弄得家裡烏煙瘴氣,亂七八糟,自家娘親就經常用一種很好笑,很有趣兒的目光打量她,那種目光,有的時候會讓清清覺得小惠有點兒可憐……
記得有一年,柳小惠弄出來一道新式的吃食,將豆腐塊兒,鵪鶉蛋,魚皮,各種蔬菜穿成串,然後在油水裡炸過,塗上各種調料兒,許多人都說味道確實不錯,不過娘親不怎麼吃。又一次,樓清清正跟著海叔到副島上辦事,柳主管請吃飯,柳小惠便親自下廚做了這麼一道小食,想要給自己爺爺長長臉面,卻沒想到,樓清清剛一入嘴,一口就給噴了出來,更是狠狠地灌了三大杯白開水,才勉強把那股子嗆鼻的煙火味兒給壓了下去,其後,整整三天沒吃下飯,那會兒,柳小惠的臉色白得像鬼似的,從此就恨起樓清清來,每一次見到,都不給她好臉色。
想到這裡,樓清清摸摸鼻子,不覺有些冤枉,三年前她年紀尚小,根本還管不住自己的嘴,要是換了現在,即使不喜歡吃,她也會聽媽媽的話,乖乖地硬嚥下去,免得抹了人面子,讓別人不痛快……不過,這麼點兒小事兒竟然能記到現在,那柳小惠的記性可真是不錯。自己這個十四歲已經念完族學,讓好幾個老師誇獎著長大的所謂聰明人,恐怕都沒法子跟她比!
世外桃源的入侵者
「………………有船駛來。」負責放哨的海員忽然大聲叫道。成功地打斷了樓清清的沉思。
樓清清和海叔同時一怔,站起身,回首舉目望去,本來閒散的海員們也警覺地拿起防身用的木棍,要知道,大海不比陸上,在海中兩隻船隊意外相遇的可能不說沒有,但是絕對不大。也難怪他們警惕。
望了一會兒,海叔放鬆下來,笑道:「別緊張,現在在龍王的地盤上,哪個海盜有膽子打劫咱們樓家的船隊?大約是哪個富商或者官宦的船。……喲,還有一個挺俊的後生呢!」
因為是順風,後面的船來得很快,說話間就到了身側,一共三艘,都掛著大紅燈籠,燈籠上有『郭』的字樣,果然不是海盜,最前面的船的船頭上站著一個年輕公子。
樓清清藉著燈火望去,見那船頭兒的年輕男子身體頎長,面如冠玉,嘴角帶著一絲溫文的笑意,袋袍廣袖,玉樹臨風,只這麼看著,樓清清心裡就忍不住升起幾分好感,果然是翩翩佳公子!
那船隊來到樓家的船隊側而兩三米的地方,居然也拋錨停下,幾個家丁打扮的人吆喝著生火做飯,一時間,海面上的平靜被打得支離破碎,生生多出幾分煙火味兒來。
鬧騰了一陣子,那邊吃過飯,幾個管事模樣的就走到船頭兒上和那年輕公子說話兒,大家都是在海上討飯的,能相遇也算緣分,兩邊的人就湊到了一起。
那位年輕公個明顯很健談,雖然話裡話列略微帶著些許傲氣,不過他這樣年紀的年輕人,這幾分傲氣卻不會惹人討厭,海叔也和他說了幾句,覺得這年輕人見多識廣,學識淵博,不是個簡單人物,就湊到樓清清耳邊調笑:「丫頭,你年紀也不小了,將來找婆家,怎麼也得找個這樣的。」
樓清清臉一紅,恍惚覺得那公子似乎在看著自己,急忙瞪了海叔一眼,罵道,「你個老不休,有這麼和晚輩說話的嗎?不和你說,我去睡了!」
看著樓清清竄回船艙那羞惱的樣子,海叔忍不住呵呵地笑起來,他當然不是真覺得那公子和自家小姐相配,只是喜歡逗弄逗弄那小丫頭罷了。
剛才還是月明星稀,誰知道海上的天氣說變就變,沒一會兒,居然刮起風,又過了一陣兒,大顆大顆的雨滴落下,本平靜的海水開始鼓噪,浪頭一陣高過一陣。
樓清清窩在船艙裡,抱著被子,掌著幻火讀書,外面的海浪雖大,船也搖晃得厲害,卻影響不到她這個從小就在海裡摸爬滾打的小女子,這艘船雖然表面是木頭,但裡面實際上是鐵質的,製造得很是結實,一般的風浪絕對威脅不到它,再說,有海叔這個老舵手在,萬事都用不著她操心。
看了會兒書,樓清清見風浪越來越大,本來準備的臨海夜釣的節目大約不可能了,就和衣睡下,只是腦子裡不知道為什麼,總是隱隱約約浮現出一個白衣少年的模糊身影,樓清清皺了皺眉,將臉埋進被子裡,暗暗啐了自己一口,心裡叨念了幾句色即是空,好一陣子,才漸漸有了睡意。
夜半時分,風雨大作。
樓清清是在睡夢中被驚醒的。
朦朧中聽見外面鬧得很厲害,還有人聲嘶力竭地大吼,樓清清腦子一炸,急忙掌燈坐起身,還沒有收拾好自己,就聽見海叔在外面叫門。
樓清清連忙把門打開,就見海叔身上披著蓑衣,渾身濕漉漉的,不由得驚訝叫道:「這是怎麼了?船艙裡漏水了?咱們的船,沒那麼不結實吧!」
海叔抹了把面上的水漬,大聲道:「確實是船壞了,不過不是咱們,對面郭家有一艘船破了個口子,我讓人搭索橋接他們過來,你注意一下。」
「我知道了。」樓清清急忙也披上晨衣,戴上斗笠,跟著海叔走艙門,就見一共八條大鐵索勾住了已經歪了半截入海的船身,十幾個渾身是水的船員坐在甲板上面,還有一些人已經進了艙,自己這邊的人正拿繩子幫助不小心掉進海裡的幾個船員上船,幸好搶救及時,看上去沒有人員傷亡,不過,也得等到天亮之後才能確認。
那位年輕公子也站在自家船上,他只穿了單衣,頭髮濕漉漉地貼在面頰上,看起來有些狼狽,不過神色還算鎮定,並無慌亂。
看著這一片混亂,樓清清心裡打個個突,心想,在海上如果生病,那就算是半隻腳踏進鬼門關了,皺了皺眉,急忙走去廚房,生起火,做了一大鍋紅糖生薑水。然後叫過海叔船廠的一個學徒,吩咐道:「給船員們送去,咱們的人和郭家的人都喝幾碗,這麼大的雨,可別著涼!」
看著那學徒應聲出去,樓清清又收拾出一些蓑衣被褥,送了過去,就這麼忙了好一會兒,等每個人都灌了幾碗薑湯,樓清清才鬆了口氣。
「丫頭,你進去吧,我安排他們在前艙住下,沒事兒的話,你就別出去了,過一會兒,我讓鐵鏈和錘子幫你看門。」
樓清清點點頭,知道海叔是擔心這些人不懷好意,再者說,現在畢竟不是在島上,自己一個姑娘家,和男人太接近了會惹來閒話。
看著沒自己什麼事兒,樓清清剛想轉身回房,一抬頭,卻看見那個白衣的年輕男子正站在自己身旁不遠,他靠在牆壁上,頭髮上的水漬未乾,臉有些蒼白,眼角眉梢間都露著一股子憂慮。
樓清清心裡一動,不知怎麼的,回轉的腳步便猶豫了三分。
海上的暴風雨給郭家的船隊造成了巨大的破壞,三艘船,除了中間的一艘小船還能夠使用外,另外兩艘雙雙沉沒,只搶救下了一桶淡水,食物全部損失掉了,萬幸的是,由於樓家這邊組織搶救及時,除了兩個人患了風寒,郭家的公子爺似乎也有點兒不舒服之外,並沒有人受傷。
「幸虧遇見了你們,海叔,大恩不言謝,若是以後有用得上郭樂榮的地方,……」
「郭公子不用客氣,這是應該的,咱們跑船的人有規矩,在海上遇到落難的必須要伸手幫忙,今天我幫你,明天你幫我,在大海上討飯吃不容易,互相關照也是應該。咱們快到我們樓家的隱島了,各位可以在島上休整一番。」
郭樂榮看著海叔混不在意的臉,只點點頭,也不囉嗦。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汗津津的,嘴唇發青,樣子不太好。
樓清清見了,便吩咐人送上壺熱酒給他暖身,船上不是沒有藥品,最近藥品研發取得了突破性進展,公孫止老爺子和自家娘親已經計劃著開始對外出售,但是越是這種敏感的時候,樓清清越不敢隨便破壞規矩,樓家如今能夠有個安身立命,不受外界干擾的地方居住不容易,她可不想懷璧其罪的典故應驗在自家身上,更不想因此惹來麻煩。
「多謝姑娘。」郭樂榮恭恭蒸敬地接過酒壺,對樓清清笑了一笑,他這一笑,面上的憂鬱之色臭耐間散盡,宛如春暖花開,萬物復甦。樓清清手指尖微微一顫,忽然覺得心臟跳快了幾分,不由得向後退開一步,一怔笑道:「郭公子不必客氣,海上風大,還請小心身子才好。」
天公作美,自昨夜風雨過後,大海又恢復了平靜,雖然只是很短暫的接觸,樓清清卻自然而然地和那位郭公子熟悉起來。
海風帶著一股潮濕的腥味兒,樓清清修長白皙的手裡拎著一條手掌長短的小魚,憑空一甩,海裡忽然高高竄起一隻黑白相間,大約一米半長的海豚,張口將樓清清的手加魚一起吞了進去。
「啊!」郭樂榮嚇了一跳,猛衝過來抓住樓清清的肩膀,卻見她笑顏如花,修長又小巧的手完好無損地抽回,那只海豚發出高昂的鳴叫聲,飛身在海裡打著轉兒,似乎正和樓清清打招呼一般。
「哈哈,咱們快到了,前麗就是隱島,這小傢伙叫妞妞,它最喜歡和人嬉戲,很通人性的。」樓清清瞇了瞇眼兒,指著前面已經隱隱約約出現的孤島的身影,對郭樂榮笑道,「隱島是個很漂亮的島嶼,山水如畫,等到了島上,我請你喝那裡有名的椰奶。」
郭樂榮望著在蘭光中的笑臉,多日來心中的鬱結,似乎舒緩了不少,「好,到時候你可要當我的嚮導,我這二十多年,還是第一次出海,第一次見到這麼壯麗的景色……當然,也是第一次遇到那麼恐怖的風暴……」
「呵呵,我也好不到哪裡去,有六七年了,除了島嶼和大海,我就沒有去過別的地方,不過,總有一天,我要跑得很遠很遠,見識各種各樣的山水風光!」
樓清清一邊和郭樂榮說話,一邊拎著條小魚逗弄那海豚,她笑瞇瞇伸出手,等妞妞一湊過來,她就立即縮手,急得小海豚貼著船身搖頭晃腦,叫聲那個焦急淒涼。
「丫頭,幹什麼呢,別欺負妞妞,小心夫人教訓你。」海叔看她越來越起勁兒,扯著嗓子吼了一句,嚇得樓清清手一哆嗦,刷一下把魚就給扔了,妞妞一個躍身,一口吞了魚,然後擺了擺尾巴,特不屑一扭屁股,蹭地竄出老遠,很快就沒了影兒!
「哎……這小傢伙,還得瑟上了!」樓清清訕訕地摸了摸頭,一回身,看見郭樂榮正似笑非笑地望著自己,臉一紅,急忙張口,「那……什麼,快到了啊……」
「撲哧。」郭樂榮看樓清清尷尬的樣子,不由失笑,「是啊,快到了!」短短幾句話,她就覺得這個女孩子言談不俗,有許多遣詞用句都很新奇,人也活潑可愛,和他以往遇見的那些大家閨秀很是不同。
天邊上恍惚浮現出一道淺淺的紋路,不過片刻,島嶼的痕跡已經清晰可見了,郭樂榮不是沒有見過快船,只是快到這種程度的,到是平生首見,不過他生性穩重,面上並沒有表露出驚奇。
樓清清一伸手,接過海叔遞來的單筒望遠鏡,眺望了一陣,忽然高興地一蹦三尺高,「爹,我爹爹在呢!」
「不能吧!」海叔嚇了一跳,一把搶過望遠鏡來,果然,一個穿著青色儒衫兒的中年男人正立在碼頭上,樣子瘦了許多,柳家的老四秀兒寸步不離地跟在他身後。
「小半年沒音信,我還以為他死在外面了。」海叔臉上難掩激動,偏偏要做出一副很不屑的嘴臉,樓清清看著偷偷一笑,據公孫爺爺說,海叔與丁峰大伯關係很好,但和自家爹爹從小就鬥得厲害,在一起鬥了將近一輩子,小的時候比誰更能打架,長大重逢之後,比誰家的媳婦漂亮(當然,樓清清私以為海嬸兒比不上娘親),到老了老了,海叔還沒琢磨出再比點兒什麼的時候,她家老爹已經在媳婦的教育下走向腹黑之路,每次海叔挑釁,永遠只笑瞇瞇地說一個詞兒——『幼稚』。海叔鬱悶得不得了,偏偏所有人都同意自家爹爹的話,他這種鬱悶也只能藏肚子裡,沒法子往外說!
「爹。」
樓易著眼前亭亭玉立的女兒,臉上笑意盎然,「來了,小丫頭到是越長越好看。」
「那當然,也不看看是誰養這麼大的。」海叔冷冷地哼了一聲。可惜,那父女倆兒親親密密地湊到一起,挽著手並肩走人,根本沒人搭理他。
海叔瞪了半天眼,歎了口氣,才招呼郭樂榮:「郭公子,一起走吧,這裡有我的一家修理廠,幫你們把船修理一下。」
「那就謝謝海叔了。」郭樂容腳步一頓,臉上的笑意不變,神色間的疑惑卻漸漸消去,轉變成一抹不敢置信的驚喜,不過,他心裡雖然有些激動,的面上到沒帶出來,乖乖跟上了海叔的腳步。
世外桃源的悠閒生活
「吃飯了,吃飯了。」樓清清拿著小梆子一邊敲打,一邊喊,田地裡正忙著播種的男男女女三三兩兩地扔下鋤頭,聚合過來。
郭樂榮站在道旁,有些驚奇:「這裡都是大家一起吃飯的嗎?」
「是啊!」樓清清搶先扯出兩塊兒蔥油餅,弄了兩塊兒燻肉,夾了幾片青菜葉兒,又搶了一鍋玉米湯,拉著郭樂榮坐到果樹下面,「主要是隱島本、副兩個島嶼上都是山地比較多,住家和田地離得比較遠,人手又少,所以公孫爺爺決定在各家的租子裡面分出一部分算是飯費,統一送飯……你嘗嘗,我們的廚子可不錯呢!」
郭樂榮擦乾淨手,他看著樓清清東一下,西一下,折騰得挺熱鬧,也跟著忙了一上午,加上從沒有做過農活,笨手笨腳的,旱就又累又餓,現在對著那薄薄的一張餅一口咬下去,一股純粹的食物清香霎時間充盈在口腔裡,他眼睛一亮,這廚子果然不錯,雖然只是很簡單的吃食,但是越簡單越能看出不凡來,他是不知道,自從樓家出了樓清清這個舌頭異常靈敏的怪胎,各地的廚子水平普遍大幅度增高,在兩個島上水平一般的,到了外面也能成為酒肆飯莊兒的主廚!
樓清清細細地把餅和燻肉撕碎,添進嘴裡,風很柔和,現在還不到夏天,天氣不熱也不冷,因為見到了父親,所以樓清清的心情格外好,看這裡一切風光景色,都覺得迷人——一隻修長的手忽然在她的髮絲上拂過,樓清清嚇得縮身,愕然抬頭,正看到郭樂榮手中捏著一片潔白的梨花發怔。
「啊!」郭樂榮似乎此刻才意識到自己失態了,解釋似的舉了舉手道,「抱歉,你頭上落了梨花……」
樓清清臉一紅,又是一陣風吹過,樹上的梨花宛如香雪,飄飄揚揚地打著轉兒。
就在兩人都覺得尷尬的時候,不遠處忽然傳來一陣爭吵的聲音——「他不就吃了塊兒肉嘛,你至於罵的那麼凶嘛!」女生激烈高昂。
「不勞動者不得食,翠花家去年沒有租地種,沒有交租子,哪能在這裡吃飯啊,規矩不能破的……」男子的聲音裡帶著幾分尷尬。
這大煞風景的,樓清清皺了皺眉,心裡不怎麼痛快,即使沒有過去,她也知道發生什麼事情了,一定又是翠花家那個傻兒子自個兒跑到地裡來吃飯。
果然,樓清清還沒有接近人群,就看見翠花抓著根木棒,正劈頭蓋臉地狠打一個二十幾歲的年輕人,一邊打一邊喊:「讓你亂跑,讓你偷嘴,你不要臉,老娘我還要臉面呢!」
旁邊一個穿著藕荷色的小襖,紫色長裙的少女正拚命攔著,一邊攔一邊嚷嚷:「翠花嬸子,不就幾塊兒肉嘛……」
聽著那少女的話,樓清清再次皺了皺眉,她當然不是在乎那麼幾塊兒肉,可是家裡定下來的規矩卻絕對不能隨意破壞,要是每個人都不幹活,偷懶,就能享受和別人一樣的待遇,那島上的秩序早就亂了,這翠花嬸子去年死了男人,又要照顧自己那傻兒子,就把本來租種的二畝地退了,現在日子很難過,樓清清昨天還和老爹海叔還有柳越商量著,要給翠花找份清閒點兒的工作,沒有想到,今天就出了這檔子事兒!
想到這裡,樓清清兩步走上前去。
一看到樓清清,本來圍成一堆兒看熱鬧的立即就讓出一條路來。
「姑娘,你來得正好……」
「我知道了,鐵鏈,你繼續幫大家盛飯。」樓清清不看那正怒目而視的少女,只對翠花說,「翠花嬸子,豆豆吃了多少?」
「三,三塊兒燻肉。」翠花訥訥地看著樓清清,搓了搓手。神情略帶了幾分不安和尷尬。
「三塊兒?那你給個成本價兒,十五個銅子兒,成不成?」樓清清輕聲問道,盤算著這個價格,翠花應該能夠負擔得起。
「哎,我這就回去拿錢……」翠花臉色一鬆,只是話還沒有說完,那個很青春的少女就一把將一個荷包扔進樓清清的懷裡,「給你!——什麼人,一點同情心都沒有,不就幾塊兒肉嘛……」話音未落,她拉著翠花轉身就走。
樓清清遠遠地望著兩人的背影,無奈地一搖頭,因為知道這位柳小惠的脾氣,也沒有怎麼放在心上,只希望她別給翠花添亂就好。
「哎,我記得老爹那裡缺一個洗衣做飯的,不如和他商量一下,聘用翠花嬸子算了。」
郭樂榮靜靜地看著樓清清,臉上的表情很複雜,尤其是那雙本來清澈如水的眼眸,此刻竟然充斥著一種難言的渾濁,可惜,沉浸在心事裡的樓清清,並沒有看到。
接連在隱島副島上呆了小半月,沒辦法,海叔碰上老爹,兩人整天逗咳嗽逗得起勁兒,肯定是不想著回家了。樓清清倒不是覺得副島不好,而且,現在有一個翩翩佳公子每天陪伴,小日子過得著實不錯,只是這副島上的廚子手藝再好,那也比不上樓家自己的廚子,更何況,這邊食物單一呀,最新鮮的也僅僅是弄幾道山雞之類的野味兒。樓清清這張著名的挑嘴兒,哪裡受得了這個,整日饞得肚子打結兒。
她這副無精打采的模樣,落到郭樂榮眼睛裡面,難免就有點兒心疼,心裡一琢磨,拿了弓箭,打算去西邊的叢林裡碰碰運氣,看能不能逮著什麼好吃的小動物給丫頭加餐。
沒有想到,這位看起來文質彬彬,甚至弱不禁風的公子哥兒,運氣卻好得出奇,開始打獵的第三條,他剛進了林子,就看見一窪水潭旁邊,站了只白晃晃的鳥,紅眼兒,尖嘴兒,一身閃閃發亮的羽毛,好看得就像是亭亭玉立的少女,可惜,我們郭少爺為了真美人,可不管這假美人心裡是怎麼想的,張弓,射箭,一支利箭飛過去,「假美人」就香消玉殞了。
郭樂榮一陣兒興奮,急忙三下五除二收拾乾淨,借來只鍋就給燉了,那天晚上,樓清清吃得滿嘴流油,一雙星星眼直冒藍光,好不容易吃飽了喝足了,郭樂榮藉著月光,將那鳥的白羽毛拿出來,放進樓清清的手心兒裡,笑道:「好看嗎?」
樓清清愣愣地看著那羽毛,冷汗唰一下就流了下來,再看看已經吃得見了底兒的大鐵鍋,欲哭無淚,一巴掌拍郭樂榮肩膀上,哀叫道:「兄弟,祖宗,你可千萬別把我給賣了,這傢伙是俺爹的寶貝閨女啊……幸虧不是俺娘的寵物,要不然,要不然……」要不然連矇混過關的可能都不存在了!
這白孔雀是樓清清和海叔上副島之前,樓易從李家船隊中一個洋貨商人裡買來的,據說一見之下,驚為天人,喜歡得不得了,弄到副島上養著,直接跟別人說,這就是自己的閨女了(一開始因為小茹不在島上,去杭州參加大會診了,他直接到處說這孔雀是他媳婦,結果被小茹的信差——一隻半身上的黑鷹給抓了一臉傷,只好被迫改媳婦為閨女,反正樓清清拿他沒什麼辦法)!現在,閨女讓人給謀殺……還連骨頭都沒剩下……想著想著,樓清清激靈靈打了個冷顫,前途啊,是一片的灰暗!
第二天,樓老爹滿世界找他那寶貝閨女,最後,只找到了一堆白羽毛,樓清清低眉垂眼地站在他面前,誠懇承認錯誤……還能怎麼著,真女兒把假女兒給吞了,他還能讓自己閨女吐出來啊!這事兒,也只能就這麼不了了之……
只是柳家那位小惠傷心了好長時間,還專門為白孔雀建了塊兒墓地,每次遇上樓清清更是橫眉怒目。
不過,自此過後,所有人都看出樓清清和那位郭公子的氣場不一樣了,小女兒的嬌羞神態從不掩飾,海叔對這一對兒還是比較看好的,尤其是知道郭樂榮是蘇州府知州之子之後,但是,樓易卻總是淡淡的,貌似不怎麼喜歡郭樂榮其人。
不過,因為家裡的女主人目前不在島上,所以一時半會兒,樓易也沒有明確表示什麼,只是嚴格限定自家寶貝閨女跟那個野小子在一起的時間罷了。
世外桃源的單蠢女兒
樓清清的臉上雖然帶著遲疑與驚惶,卻依舊驚艷得一塌糊塗。
那張薄菏的紙上,字寫得瘦骨嶙峋,很是孤傲。
「不貞之婦,不可入郭家之門,望見諒!」多簡單,多灑膘,不貞之婦?她樓清清辛辛苦苦地從海盜手中逃逸而出,本以為從此與那人雙宿雙棲,沒想到,等待她的,居然是這樣的四個字!
依舊是隱島本島上算不得華麗卻精緻舒適的房子。
依舊是年邁卻英明睿智,鐵骨錚錚的老人和嬌艷如花,青春正好的姑娘。
樓清清的臉,白得透明,她定定地,沉沉地看著自己的公孫爺爺,眸子裡除了隱藏起來的悲痛外,只剩下了屈辱和怒火。一件略有此殘破的新嫁衣就這麼零落在光潔的地板上面,讓看見的人無不覺得心中淒涼。
猶記得三個月前,美麗的姑娘嬌羞地坐在這裡,對自己的爺爺說:「我要嫁給他!」
猶記得三個月前,鐵骨錚錚,狡猾如狐狸的老人歎了口氣,「閨女,爺爺是過來人,你得聽我一句話,那個男人,我第一眼貝到他,便覺得他心思不可捉摸,我怕……」
海嬸兒也跟著勸說:「丫頭,愛情這東西,可以纏綿徘惻金風玉露風花雪月,可是,婚姻得能相知相伴與子諧老地久天長啊,那個男人,的確出色,可是他看你的眼神兒太浮躁了,他太急著娶你,心思怕是不正,你認識他才不到一個月,你知道他是個什麼人,你知道他是什麼性子?別人家的閨女成親,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咱們的邦矩雖然和別人不一樣,主要是你自個兒喜歡,但也得給你娘親過過眼才是……閨女啊,女人嫁人是一輩子的大事兒,你要慢慢地看,小心地看,選一個自己中意的,真心對你好的,能過日子的。」
那時候,樓清清不懂爺爺的心,不知道海嬸兒的憂思,甚至任性的不理會很不悅的父親大人,她只知道,那個男人英俊瀟灑,氣宇不凡,對自己溫柔體貼又呵護,她只知道,那個男人就像小時候娘親故事裡,騎著白馬的王子……若是小茹知道,自己的童話故事居然把女兒養成了個腦殘,不知道會不會氣得把她塞回肚子裡重新改造?
樓清清恨恨地咬牙,王子?什麼樣兒的王子會對著歷劫歸來的公主說,你是個不貞之婦!
公孫止神色鎮定,看不出喜怒,好像桌子上面放著的那份足足半寸厚度的調查報告,就是一堆廢紙,似乎根本不在乎他那個失去一條手臂的心腹愛將。
「老爺子,海盜的事兒明面上和那小子沒什麼關係,不過一肯定是他把消息透露出去的,咱們樓家在海上也走了好些年,龍王的人都認識樓家的旗號,其它的小伙兒海盜哪敢打咱們的主意?跟隨保護的劉偉強雖然不屬於老爺子的死士隊,但也是行家裡手,若不是消息走漏,怎麼會那麼容易被人盯上……」
樓易的神情到說不上憤怒,只是有些恨女兒的不爭與罷了,不過,有這麼一回子事兒,讓這個多多少少被養得有點兒單純的女兒知道什麼叫世間險惡,到也不是件太無法接受的壞事兒……當初小茹就覺得清清給他們兩夫婦寵愛的太單純,雖然也聰明,也堅強,但是縱容出來的小毛病不少,在她出嫁之前,必須得改一改,最好得個教訓,長點兒記性,現在到好,還沒等自家媳婦動手,清清就自個兒惹出這麼大的麻煩來……樓易的眸光一黯,不過,欺負了他們家的寶貝閨女,還想著自在逍遙,也未免太不把樓家放在眼裡了……
「讓她自己決定。」公孫止歎了口與,看著自己疼愛到大的小姑娘,輕聲道,「丫頭,你想怎麼樣?那男人你是別想了,他有一個青梅竹馬的未婚妻,對你肯定無意,這次來招惹你,僅僅只為了那……不值錢的東西罷了!」一樣兒樓家剛剛進行完臨床試驗、將要進入實際應用的普通抗菌藥,居然被人當成了神丹妙藥……看來,這此年,外人對隱島的猜測是越來越離譜了!
「我不想怎麼樣!」樓清清抬頭,眼睛裡閃著濃郁的憂傷,但是,卻不再有小女兒的嬌態,而是刺骨的冷漠和不屑,「那樣的男人,白送我也不要,可是,咱們家的東西,不能就這麼便宜了他,我要把磺胺追回來。」同時,也要把自己受到的羞辱,一分不差地返還回去!
當初,那個人提出家裡有個親戚生病了,大夫說隱島今年的新藥有用,希望要幾盒磺胺做樓清清的陪嫁,她想都沒想就答應了,畢竟,只要結了婚,郭樂榮就不再是外人,藥廠的人也說,磺胺已經可以小批量生產,來年就能提供給藥房,不算什麼要緊的東西,她還特意囑咐了郭樂容,那藥效果不錯,可吃起來很有講究,不能濫用,事實上,他們樓家的新藥挺不得家裡人待見,自家娘親也是能不用新藥就不用的,當時雖見那個人貌似不以為然,自己卻沒當回事兒,只想嫁過去之後,再慢慢告訴他就是……卻沒曾想,人家想要的,從來就不是她這個人,而僅僅是那份兒陪嫁……
「好,既然你已經做出了決定,那就由你自己做主,你也不小了,你爹娘不能看你一輩子,歷練歷練是件兒好事兒,我從死士離給你調幾個人……」公孫止笑道。
一聽到『死士』這個詞彙,樓清清的臉瞬間煞白,只是這一次,卻不是氣的而是嚇的,就連被郭樂榮傷透而幾乎無法運轉的心,也忍不住瑟縮了好幾下,那一腔濃郁的悲傷卻是被驚嚇得消散了不少。她凍忙擺手,苦笑道:「爺爺,你別嚇唬我,我,我自己會找人幫忙的,就不用麻煩死士的人了!」
公孫止一怔,見自己這個一向有主意也大膽的孫女兒不但臉色蒼白,連嘴唇都青得發紫,神態間更是從未見過的淒惶,才想起了那件兒已經算是久遠的事故。
五年前,樓清清十一歲,那一陣子,正是她課業緊張的時候,除了基礎科目要學習之外,還要一星期兩次到李老師學工筆畫。
由於經常要野外寫生,樓清清的年紀也還小,樓春生便派了一名死士隊員隨行照顧,要求那名隊員一切聽從接清清的指揮。
那一天,樓清清剛剛學了人物畫,李老師便讓她講行一整天的人物寫真訓練,既然有現成兒的死士隊員在,自然而不了成為模特的命運。
樓清清當即命令該隊員保持站立姿勢,不經允許不得移動。然後,就開始畫畫,小姑娘剛剛學畫,又是自己的興趣所在,自然興致高昂,這一畫,就是整整一天,到了晚上,樓清清還沒有玩夠兒,雖然不曾浪費本來就不怎麼多的電,卻點燃了四個大紅燈籠,接著奮鬥。
那位死士也非常稱職,既然樓清清下了命令說不許動,就當真直直站著,半點兒沒有動地方,這昏天暗地的一番折騰,一直折騰到了籬二天基礎課快要開課的時候,樓清清才停筆收工。伸了伸懶腰,這才想起死士隊員還繃著呢,急忙下達了解散命令,不曾想,樓清清剛說完——你可以回去了。那死士隊員匡噹一聲,砸到了地上,樓清清趕緊跑過去一看,卻見那位隊員滿臉的冷汗,已經是出氣多,入氣少了。
樓清清當即嚇得嚎啕大哭,好不容易喊來了人,將這隊員送到樓家的家族門診,幸虧當時娘親在家,即使趕過來,給他做了緊急手術,這才轉危為安,原來,這位隊員是得了急性闌尾炎,因為一個小姑娘下達的命令,生生就這麼差一點兒給疼死了。
這件事兒,對樓清清的精神打擊很大,整整半年,小姑娘一句一句話也沒有說過,後來還是樓家莊的心裡干預做得不錯,那心李醫生是個有本事兒的,治療了好久,樓清清表面算是勉強恢復正常了,只是,卻再也不肯讓任何一名死士為她工作。
想起此事,公孫止歎了口氣,「好吧,那你便自己撥人好了。只是,千萬主意安全,不要和外面的人硬碰硬。」
樓清清雖然不肯要死士,但是也沒有自大到以為憑自個兒一人,不靠家裡的幫助,就能將落到知州公子手裡的東西搶回來,她選中的幫手是柳小遷,一個唯一關押在樓家地牢了長達兩年之久的,膽大白天並且技藝高超的竊賊。
想到柳小遷,樓清清臉上不由露了幾分笑意,兩個人說來也算從小就認識,柳小遷住在隱島的副島上面,每次小茹去副島玩耍,都要和他說幾句話,兩個人雖然稱不上青梅竹馬,也算童年玩伴,在她的印象裡,柳小遷十八歲之前,都是老實可愛的美少年,雖然不知道從丁峰大伯哪個江湖朋友手裡,學會了一套和他的氣質挺不般配的偷竊技術。
可是,自從他離開隱島,去外面逛了一大圈回來,人就變了,不但油腔滑調,而且膽大包天,居然敢藏在副島開往本島的船隻上還跟回了樓家莊,若僅僅是這樣,也就罷了,反正本島雖然輕易不允許外人上島,也不是絕對的,像柳越等幾個比較重要的幫手,其實經常到本島來開會,即使柳小遷被發現了,恐怕也就是挨一頓批評的事兒,說不定,樓清清還能帶著他參觀一下樓家莊呢。
可是,這個膽大包天的小子,居然在本島上潛伏了整整三個月,而被任柳人發現,最後更是跑進了連樓清清都不許靠近的核心實驗室,至於他到底偷了什麼東西,樓清清不知道,只知道逮住這小子的幾名死士隊員,差點兒羞愧得自殺身亡。
鬧出這麼大的動靜,就算樓清清想要袒護柳小遷,都不好意思開口了,柳小遷被直接關押於地牢裡,至今巳經一年多。
「喲,清清,這麼晚了,你這是去哪兒啊?前面可就是禁閉區。
看著樓清清心不在焉地溜躂,一個正在巡邏的護衛驚訝地問道。
本島樓家莊東部是農業區,有許多試驗田星羅密佈,西部屬於工業區,分佈著鋼鐵廠,船廠,電廠等工業部門,中央的島上最大環形山脈上,除了禁閉區——地牢和懺悔院外,就是死士隊訓練基地,至於生活區,到是大多分佈於最外側臨海的位置,而核心實驗室則在樓家祖宅的地下,除了研究員和擁有特別手令的人之外,且他人絕不能進入。
周圍散佈著許多娘親的寵物,老虎豹子野狼毒蛇經常四處亂跑,如果有外人闖進來,還真不知道會發生什麼事兒……也不知道柳小遷那個白癡是怎麼躲開這些野獸的,難不成娘親的寵物也挑嘴兒,覺得柳小遷皮糙肉厚不好吃?雖然後來娘親說,她的寵物們可以分辨島上的是不是樓家的人,但是樓清清還是很奇怪!
「哦,王順叔叔,我去地牢,這是公孫爺爺的手令。」樓清清連忙把老爺子給她辦的手令拿出來,給護衛檢查。
王順接過手令一看,驚訝地抬頭,看了樓清清一眼隨即笑了笑道:「那你快去吧,柳小遷那小子一個人能吃我們十個人的飯菜,你把他帶走也好,關著他還得好吃好喝地伺候著,咱們太吃虧了。」
樓清清呵呵一笑,樓家內外兩張名嘴,指的就甚自己和柳小遷,她樓清清的又刁又饞,至於柳小遷嘛,所有人一直認定,他那張嘴根本就是個見了食物就不肯合口的大口袋,娘親還說,他柳小遷的胃根本就是個異次元空間,至於什麼是異次元空間,樓清清也懶得問了。
告別了護衛王順,樓清清第一次進入樓家的地牢,據說十幾年前,這裡曾經關押過很多人,但是現在,只剩下柳小遷一個了。
地牢不像人們想像中的那麼冰冷骯髒,一排監牢建得很工整,裡面也很乾淨,至少樓清清走進這裡,並沒有感貸到那種牢房裡本該有的,讓人不舒服的味道。
世外桃源的妙神偷與彪悍女人
一個穿著被汗水浸透了的雪白色囚衣,滿臉胡茬,蓬頭垢面的人正一根手指掛在橫樑上,做著死士隊內部用來訓練的那種體操。
「咦?你不是說我們的死士隊成員全是白癡嗎?怎麼還向人家學習啊?」
「我說那幫人的腦子白癡……不靈光,可不認為他們的技藝不行,切,來呢我這個超級高手都被逮著了,足以證明他們練習的方式很有用……不學習的話,我就真成了白癡了……三百九十九,四百……呼!」房樑上那人蹭地跳下來。落地無聲,隨手用已經濕透了的袖子擦了擦臉,菜對樓清清道,「說吧,你這個一年半載不肯露面的,找我幹嘛?」
「還能幹什麼?給你一個將功補過,重獲自由的機會。」
柳小遷呵呵一笑,手一揚,一方淡紫色的,繡了梨花的手帕就出現在他的掌心裡,細細地擦了擦汗,很愜意地對著手帕輕嗅,「還行,沒狐臭。」
樓清清一摸腰身,臉色變了一變,隨即露出一個非常非常溫和的笑容,甜膩膩地道;「你喜歡手帕?行啊,等幫我辦完了事兒,我讓繡房呃人幫你做一堆,讓你一天能用一百塊兒……」
看著樓清清的小臉,柳小遷打了個冷顫,苦笑道:「呵呵,開個玩笑而已,這牢房的日子也太無聊了,別生氣呀……」
漂亮的房子裡代表著喜氣的紅色裝飾已經沒有了,所以顯得有些清冷寂寞。
樓清清手裡拎著水管兒,狠狠地沖刷著柳小遷骯髒的身體,黑色的洪流沿著米黃色的木地板奔騰,沖洗後的柳小遷,露出他雖然削瘦,卻很結實的軀體。
樓清清的手很穩定,鋒利的剃刀很輕巧地劃過柳小遷的下巴,去除了凌亂的鬍鬚,卻不曾劃傷他半點肌膚,事實上,整個樓家莊小一輩兒裡沒有一個孱弱的人,哪怕是一個不曾習武的女人。充沛河裡的營養,適當的體育鍛煉,使得樓家莊的女人健康又有力量。
柳小遷一邊享受著樓清清體貼的服務,一邊笑瞇瞇地道:「其實,我覺得那個郭樂榮為了自己的未婚妻,跑到危機四伏的大海上來算計你,也挺不容易的,怎麼也能稱得上是個好男人了,可惜啊,這是對名叫殷夢萍的姑娘而言,至於你嘛……就是咱們家王娘娘常常拿來調侃的故事裡的女配角,唯一的價值只是體現男主角的一往情深罷了……」
「你不用挑釁我,我承認,自己是做了件傻事兒,不過,這是第一次,也一定是最後一次……還有,你也跟餓了我王蒙阿姨好幾年,怎麼好的東西沒有學會,竟看她寫得那些亂七八糟的言情話本,你要是真有很多閒工夫,當初還不如到我們老爺子的死士隊去打打雜兒,說不定,就不那麼容易百逮住了!」
「你以為我不想,只是人家不肯要而已。」柳小遷苦笑,說實話,當他被那幫人逮住,不,是他第一次見到樓家死士隊的時候,心裡就忽然那麼一熱,雖然他柳小遷並不算見過大世面,可是離島的日子裡,也算遇見過一些很特別的人物,其中不乏硬漢,但是,和樓家的那些死士比起來,那些人能算得上男人就不錯了,「你們那個死士隊之歌兒是怎麼唱得來著?」
柳小遷一擼頭髮,咧開嘴大號:「……炎黃地,多豪傑,以一敵百人不怯。人不怯,仇必雪,看我華夏男兒血。男兒血,自壯烈,豪氣貫胸心如鐵。手提黃金刀,身佩白玉玨,饑啖美酋頭,渴飲羅剎血。兒女情,且拋卻,瀚海志,只今決。男兒仗劍行千里,千里一路斬胡羯。……」
樓清清被她震得差點兒摀住耳朵,心裡卻有些意外,沒想到這傢伙並沒有記死士隊的仇。「行了,別嚎了……聽我家老爺子說,這歌兒好像是我娘根據一個姓劉的胖子寫的一本叫《狼牙》的書改出來的,如果你喜歡的話,完成任務之後,我做主誒你開放藏書閣,說不定還能找著那個劉胖子寫的書的手抄本……不過你要是不能看懂的話可就不關我的事兒了,你也知道,有的時候藏書閣裡的書白字兒一大堆,這還算好的,連學帶猜也不是認不出來,就怕娘和王蒙阿姨弄的那些彎彎曲曲的所謂外國字兒,特膩歪人……」樓清清笑道。
「算了吧,你們樓家藏書閣的藏書都是用天上的文字書寫的,我可沒本事看懂。」柳小遷清了清嗓子,伸了個懶腰,忽然很曖昧地眨眨眼睛,笑道,「如果你肯把你們死士隊的那個什麼送我一隻的話……」
「槍?你別做夢了。」樓清清驚訝地一揚眉,怪不得老爺子會把這傢伙關起來兩年多,他刺探到了這麼多樓家的秘密,要不是這小子也算大半個樓家人,恐怕早被撕碎了沉屍大海了,「那東西連死士隊離島執行任務都不許攜帶,只能用來保衛家園,你小子想要,除非有本事加入死士隊……算了,我還是請你搓一頓吧,清炒野菌子,爆炒野兔,讓海嬸兒整幾瓶好酒,就算對得起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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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清清做的本就是個趕時間的活兒,自然不可能拖拖拉拉的。
不過,樓家嫡親的孫女成年後首次獨自出行(沒長輩跟著,應該算獨自吧),也不能那麼隨隨便便。
再次踏上隱島本島,眾人的心情都與以前來時不一樣了,柳小惠跟在她的父親身後,一點點為樓清清整理行裝。只是這位柳家姑娘,看著樓清清的眼神兒,總帶著幾分不服怨懟和嫉妒。她一邊將一條條素雅又不失華麗的衣服裝進箱子裡面,一邊想著她和那個女孩子,她柳小惠本以為,這個世界上唯一的主角兒是自己,想她在那個發達的社會生活了將近二十年,一直平凡渺小,家世普通,父母都是工薪階層,學習不好,腦子不靈光,復讀了兩年,沒考上大學,如今老天爺開眼眷顧,讓她來到了這個古老而又繁華的世界,給了她這般不平凡的際遇,那麼,成為眾人的焦點,成為光彩奪目的人上人,擁有和以前完全不一樣的人生,不是確定無疑的嗎?
柳小惠看著自己父親心神不定,忐忑不安,生怕哪裡想不到做不好,委屈了樓清清的樣子,心裡的一團發不出的火愈加旺盛,刮向樓清清的眼刀自然而然地更是鋒利非凡。
「你怎麼惹著我那傻妹妹了。」
柳小遷這樣生了七竅玲瓏心的人物,怎會看不出其中的暗潮洶湧,只是再給他一百零八顆腦袋,他也想不出女人心中的那些彎彎道道。
樓清清挑了挑眉,沒有說話,柳小遷見眼前的少女有些心不在焉,順著她的目光看去——「嘖嘖,真夠大膽兒的……」
那是個二十三四歲的女人,頭髮很規整地盤著,被樓家死士隊獨有的藍色小帽牢牢固定,一身很利索的深藍色緊身短袖上衣,手臂赤裸,腕上帶著黑色的護腕兒,褲子是死士隊的作訓服,花花綠綠的,不怎麼好看,可是穿在她身上,卻顯得熨帖。
這種裝扮,出現在隱島副島上絕對是傷風敗俗了,至少,樓清清就不敢在這裡這麼穿,所以,一大堆幫著規整行李的老少爺們兒全都目瞪口呆也在意料之中。
那女人龍行虎步,兩步走到樓清清面前,一甩手,將一個藍色背包扔樓清清懷裡。
背包一入手,樓清清頓時覺得手上一重,瞬間矮了一大截兒,驚訝地瞪大眼睛,哭笑不得:「嵐姐姐,這個,有幾十斤了吧?」
「不重,二十五公斤。」那女人顯得很不以為意,忽然抬眼,那一雙眼,鋒利地不像女人,到像是山上的狐狼,她看著樓清清一個字,一個字地道,「我可以不管你和那個什麼郭樂榮之間的破事兒,但是,我弟兄的手因為他斷了,所以,我要他一隻手臂,見了他,告訴他。」話音不落,女人利索地轉身離去。
「喲,這姐兒夠厲害的,比你強!」柳小遷驚訝地笑了,在他的印象裡,樓清清的脾氣已經夠厲害的,根本沒有她母親的賢良淑德,溫文爾雅,也沒有她母親的耐心和細心,沒想到,樓家莊能人無數,還有更強的。
樓清清看著她的背影,咬牙切齒了大半天,苦笑,「我這位姐姐當初參加死士隊選訓,就是因為脾氣太暴躁,不能絕對服從命令,菜被刷下來了,後來她加入了保衛隊,幾次防衛演習裡,都是主動出擊,很少被動防護,脾氣更是越來越大,這次,因為郭樂榮的原因,我的一個護衛斷了條胳膊,恐怕,這事兒我就算想要善了,都沒有指望了。」
樓清清摸了摸下巴,周嵐的性子這麼烈,不知道自家大哥壓不壓得住?明明自家兩個哥哥都是娘親交到出來的,為嘛樓一凡精似鬼,而二哥一坐就老實的三歲小兒都能把他騙得一愣一愣的,這一回離島,到可以順便去看看二哥和娘親。
世外桃源之蘇州行
「你應該知道,還有兩個月不到,我就要參加考核了,這次的考核我很重視,非常重視,不僅是拿到慈心醫會的行醫資格證書的問題,我能不能出師,可是在此一舉,要是我因為你的打擾複習不好而失敗了……哼哼,所以,我親愛的妹妹,你們暫住沒問題,但是,千萬不要給我添亂,懂嗎?」福兒拂了拂因為汗漬而黏在額頭上的髮絲,因為剛剛做過瑜伽,她那張一向嬌艷的面孔,更添了三分紅暈。
福兒算不上傳統意義上的絕世佳人,卻長得極為端正,五官恰如其分地分佈在白皙的面孔上,一雙烏黑的眸子裡隱隱流露出純淨的光彩……這樣的眼睛,本應讓人覺得溫暖舒服,事實上,幾年前確實如此,可是現在的她,給人的感覺只有冷漠和古怪了。
和主人給人的感覺極為不同的是她現在的書房,大約有一百多平的房間裡,種滿了奇奇怪怪的植物,地板牆壁都被綠色的枝葉覆蓋,一把籐椅,一張原木方桌,房頂上被籐蔓纏繞著的是眾多的線裝古本,看起來很有些年頭了。
除了這些,房間的角落還放著一副完整的骨骼標本,兩瓶裝著人腦的培養液,而能夠坐在福兒這座古怪書房中依舊面不改色心不跳的,就只有這個『親愛的小妹妹』樓清清了。
福兒看著那張和自家師傅很相似的面孔,終究還是挑挑眉,苦笑了一聲,喃喃道,「真不知道你這個妮子怎麼想的,在師傅身邊長了這麼多年,身邊的腹黑長輩一大堆,你能保持純良也就罷了,怎麼那麼呆呢!」雖然嘴裡沒說什麼好話,但眼前這位畢竟是師傅的愛女,福兒還是歎了口氣,寫了張便簽遞過去,「行了,別一副很委屈的摸樣兒,你和知府公子那點兒事兒,還用專門動用什麼人手查嗎?八卦早就在家裡傳得沸沸揚揚了,你要想聽最靠譜兒的,找王洋老爹去。」
樓清清翻了個白眼兒,要不是蘇州是那傢伙的地盤,人家是地頭蛇,她也不會帶著人跑到自家這位越來越古怪的義姐這兒來,她記得很久以前,自家這位姐姐又活潑又開朗,非常惹人喜愛……到底是什麼時候變得把研究所當家庭,丈夫孩子每三天例行公事似的見一面,像是立志要把自己的一切奉獻給醫藥事業一樣了……
樓清清和福兒糾纏了幾個時辰,終於被趕出書房,門外,柳小遷一臉的幸災樂禍。
在樓清清帶著柳小遷和樓家世代衷心的家僕王洋閉門密談了三個時辰之後,樓清清臉色鐵青的出門,提留著眼神裡隱約露出古怪之色的柳小遷的耳朵,咬牙切齒地惡狠狠地冷哼道:「你這會要是失手,我就把你關在暗牢裡面一輩子!」
柳小遷臉色一垮,哭笑不得地歎了口氣:「我的大小姐,那種地方,那種地方……」
「怎麼?你不是神偷嗎?不是號稱連皇宮都能進去轉幾圈兒嗎?那地方怎麼了?難不成還比皇宮更難進不成?」
柳小遷的臉色變了在變,終究歎了口氣:「難進到不至於……小姐啊,咱們剛下船,看看這頭暈腦脹的,全身都不舒服啊,你能不能讓在下休息幾日……」
「你想休息幾天?」
「不多,不多,半個月就行了。」
「半個月?半個月那傢伙早就把我們家的藥物試驗清楚了,最多三天,三天後我要看見東西……」
三天後
蘇州府
一個紅牆綠瓦,花木繁盛,看起來古古怪怪的小院子門前,遠遠地看著,院子裡有女人,老的少的都有,也有男人,清一色的都是各有特色的美少年……
太陽偏西十分,緩緩駛來一輛粉紅色的精美雕花的女式寬大馬車,趕車的人低著頭,看不清楚容貌,不過,身板到挺大,趕車的技術也好,馬車停下的時候一點兒顫動都不見。
門簾兒一掀,從裡面走下一位艷色逼人的美少婦,價格昂貴的貂皮斗篷並沒有完全遮擋住那曼妙絕倫的好身材,細碎的藍寶石項鏈更是將她雪白修長的脖子襯托的更加光艷。
門口兩個拿著高薪的門衛,怔怔地望著那款款走來,媚眼如絲的美人,只聞到一股香甜,便覺得心裡成了一片糨糊,渾身酥麻無力,哪裡還能記得住自己的職責?
瞥了他們兩個一眼,美少婦眸子裡閃過抹笑意,一句話不說地進了園子大門,走到一片還算茂密的小樹林中,才狀似悠閒地從腰間荷包裡拿出個雕刻了薔薇花紋的##懷表,看了看表,正是這裡的傭人吃飯的時候,而且,也正是客人們開始陸陸續續到來的時候,既不會人太多,也不會因為人少而顯眼。
她不緊不慢地走進去,似乎對園子裡蜿蜒曲折的小徑很是熟悉,而且,道邊那些雖不多,但也算來來往往的男男女女似乎都對她視而不見,不一會兒,就來到一個人煙稀少的白色小樓門前,她略略地轉了轉腦袋,才從挽起來的高髻上拽出一根柔軟的雪白的銀針,插進鑰匙孔中,兩秒鐘,上了好幾重機關保險的大門洞開!
美少婦微微一笑,穿過花廳,直上二樓,路上遇見兩名正在打掃的下僕,也都把她當成了這裡的貴客,自然是不敢稍加阻撓。
少婦毫不遲疑地走進二樓西側的一間看起來雖然精緻,到也沒多大不同的客房,她打量了下四周環境,嘴角撤出一抹不屑的笑容,手指在木質的牆壁上敲了敲,那個和周圍的牆壁看起來無半絲不同的暗門已被找到。
「呵,有點意思了。」看了裡面的東西,少婦的眼睛裡流露出一點淡淡的興味來,「這不是瘋子發明的爆PO式超保險鎖?那瘋子的買賣做得好大,肯定賺了不少,怪不得今年老爺夫人大把大把地撒錢,比往年撒地還多一倍,竟然一點兒都不心疼!」
她一邊低語,一邊從衣袋裡拿出一瓶碧綠的液體,手指輕輕抖動,那液體便詭異地流入了鎖孔,隨後同樣的白色細絲探了進去,不過片刻,這個讓瘋子驕傲不已的保險鎖已被攻破。所以說,遇到自家人的東西,也是有好處的,至少知道怎麼破壞更快一些。
美少婦的臉上露出一抹得意的笑容來,她伸手拿出一把烏黑的,不知道是用什麼材料製作而成的長條,輕輕佻開了門內那些密密麻麻的引線和暗閥門兒,然後從裡面拿出一隻墨黑色的看起來神秘無比密封瓶子。
美少婦看著這個小東西,嘴角抽了抽,隨手將它點了點,「就為了這麼點兒不值錢的東西,姓郭的也太白目了……乾脆,做點兒免費服務,誰讓那小子敢耍樓家的千金……」
美少婦眼睛眨了眨,從衣兜裡拿出個紙包,裡面裝的兩個米粒大小的圖片,看樣子和黑瓶子裡的差不多,她利利索索地更換了東西,原封不動地把暗門管好,只是機關恢復起來倒閉破壞需要的時間更多一些。
就在美少婦剛做完這一切,抹了把汗,志得意滿地想離開時,門口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下一秒鐘,她已經優雅地做到了軟榻上,一隻修長的美腿打在了面前的圓桌兒上,隨手拿出一隻小葫蘆,將裡面的酒水撒到身上,然後在那打掃房間的老婦進門之前,倚在房間裡唯一一張軟踏上,輕輕地閉了眼。
那老婦一進門,吱呀一聲,美少婦才裝作剛剛被吵醒的樣子,甚是不耐煩地收回長腿,冷冷瞪了她一眼,只這一眼,就把老婦人嚇得一把扔了抹布,哆哆嗦嗦地跪下。
美少婦卻似乎懶得教訓她,只是扭著小蠻腰,揚長而去,那老婦人不但沒有開口詢問什麼,還像是鬆了口氣似的,一屁股癱在鋪著雪白的羊毛毯子的地板上。
當那輛粉紅色的女式馬車一點兒麻煩都沒有的穿過大街小巷,從一家酒樓的前門進後門出以後,馬車整體改頭換面,變成了一輛古樸的原木馬車,又走了一段兒路,繞過人來人往的平民醫館前門,從後門進去,馬車停下之後,從裡面走下來的卻已經不是那個艷麗逼人的美少婦了,而是換成了說不上斯文端正,也俊美清秀的年輕男子——柳小遷。
柳小遷吐出口氣,伸手揉了揉臉,忍不住低聲抱怨,「該死,這些易容類藥材什麼時候才能比較容易地卸下去啊,真麻煩。」
他一邊說著,一邊快速地向裡面衝去。
這種易容類藥物也是樓家現在的當家夫人高小茹實驗室出品的,不過,只能算是研究的附屬產品,一懸壺濟世為己任的一幫子大夫裡面,沒有人會願意專門去鑽研這些玩意兒,所以,現在這些東西很不成熟,傷害皮膚不說,卸妝的時候麻煩的要死,需要經過好幾道藥水浸泡,偏偏它的效果確實驚人,像柳小遷這樣喜歡『偷雞摸狗』的一類人,很難抵擋這東西的誘惑,哪怕有些地方不如意,也只好忍受了。
________完結_________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