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衝突-3 文 / 許開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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思來想去,蘇曉敏最終還是回到了省城家裡。
按新荷的計劃,蘇曉敏這次回來,主要就做一件事,緩和跟瞿書楊的關係。
新荷說:「兩口子沒有隔夜仇,就算他有那回事,你也得原諒他。現在哪個男人沒有,沒有那才叫不正常呢。只要他心裡裝著你,不把你拋下,你就算是幸運。」
「幸運?」蘇曉敏實在不能理解,新荷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委屈自己了。
「女人一過了四十,就成殘湯剩飯了,誰還稀罕你。說句不中聽的話,就是白送,人家還不見得正眼瞧你呢。」
「瞧你說的,女人不是人啊,過了四十怎麼了,我還覺自己很年輕呢。」
「你是你,不是誰都能當市長。」
蘇曉敏不跟新荷較真,她是來解決問題的,不是來探討女人究竟是不是殘湯剩飯,就算是殘湯剩飯,也要剩得有骨氣。難道只有女人會老,她就不信男人能年輕一輩子。
新荷卻不這麼認為,她說:「當官你比我強,外面混你也比我有能耐,但如何攏住男人的心,你得聽我的。不瞞你說,我家書槐,外面也有過女人,跟他一個單位的,兩人都到了外面開房的程度。你說不氣吧,那是假話,哪個女人能受得了這個?不過不哭也不鬧,我對他好,把他侍候得比皇上還皇上。怎麼著,他收心了,打今年開始,再也不跟那個妖精來往了。這不叫窩囊,按你們文化人的說法,這叫犧牲。女人總得為男人犧牲點什麼,為這個家犧牲點什麼。哪像你,強大得就像一座山,把大哥活活壓在山下,他不出事才怪。」
蘇曉敏先是震驚,她還真不知道瞿書槐也有這種風流事。爾後,她又為新荷悲哀。怎麼能這樣呢,就算你沒了工作,也不能低三下四求他啊,這樣幸福從何談起?等新荷說出最後一句話,她的心裡,才有了另種想法:——山,她像山一樣,活活把瞿書楊壓在下面?
真是這樣嗎?想想,還真是有幾分。
結婚二十年,蘇曉敏從沒想過他們的婚姻有什麼不對勁,就在她心裡暗暗對羅維平生出另一份情愫時,也沒考慮過這跟他們的婚姻是否有關。現在新荷這麼一說,蘇曉敏才驀然意識到,她跟瞿書楊的婚姻,其實是有問題的,這問題存在了還不只一天兩天。
到底是什麼問題呢?
新荷走後,蘇曉敏想了很多,思來想去,她把問題的癥結歸到「疲倦」兩個字上。
都說男人是喜新厭舊的,其實不,蘇曉敏認為,同樣的困境,也存在在女人身上。一種生活過得太久,人就會睏倦;一張面孔看得太久,就會生出審美疲勞。男人也罷,女人也好,都不希望生活呈靜態。永遠保持一種格調,生活便成了一潭死水,不霉才怪。
這不是說他們的愛情出了問題,而是生活出了問題。蘇曉敏跟瞿書楊走的完全是不同的兩條路,以前的瞿書楊開朗、積極,對什麼也感興趣,而且從來不說灰暗的話。但是在學院困久了,瞿書楊的心態發生了變化。以前的開朗變成了保守,以前的積極變成了消極,特別對社會上雜七雜八的事,瞿書楊不但眼光老,心態也老。
她自己呢,可能有意無意,把機關那套帶到了家裡。這很糟糕,蘇曉敏終於承認,這些年,她對瞿書楊有點過於狠了,女人一旦在家裡處於強勢地位,這個家就危險了。
不是說它會散,而是角色倒置會引發很多危機。比如男人壓抑得太深,免不了要在外面尋求釋放,找一個小巧玲瓏瓷娃娃一樣的妹妹,釋放他的大男人情懷。楊妮就是典型例子。
蘇曉敏想做虎,可瞿書楊也是虎,還是老話說得好,一山不能藏二虎。惟一的辦法,就是她這隻虎先把尾巴夾起來,裝幾天小熊。
新荷再次來時,蘇曉敏的態度就大不一樣了,她變得虛心,甚至有那麼一點點孤苦伶仃的樣子,一下就把新荷的同情心放大,甚至,她的豪邁勁也上來了。
新荷原本也是一個要強的人,她對瞿書槐乖,並不是要靠瞿書槐養著,她是悟到了家的根本。一個家,總得有人先乖下來,乖下來家才安定。新荷看似是委屈了自己,其實換回的,是家的穩定,家的發展,最終得利的還是她。這點上她確實比蘇曉敏聰明,蘇曉敏在同情過她後,又對新荷刮目相看了。她決計聽新荷的,先把眼前這場危機解除了,然後再從長計議。
一看蘇曉敏態度有了轉變,新荷打心眼裡高興。能讓一個市長心甘情願低頭,不容易啊。新荷站在陽台上,就像欣賞戰利品似的欣賞著蘇曉敏。
瞿書楊腦子裡緊繃著一根弦,心想蘇曉敏是不是又逮到了什麼證據?
「新荷,到底要我怎麼做,你快說呀。」蘇曉敏沒有足夠的時間熬在家裡,向健江只給她兩天假。再者,程副省長馬上要到東江調研,這可不是小事,她得抓緊把瞿書楊擺平,然後精神抖摟地回東江做準備去。
蘇曉敏一急,新荷反倒不急了,她沖蘇曉敏一笑,不著邊際地說:「嫂嫂,我最近在看《武林外傳》,建議你有空也看看,看看佟湘玉,那才叫女人,能把男人的骨頭都給化掉。」
「我沒工夫。」蘇曉敏不悅了。
新荷收起臉上的笑,話題原又回到瞿書楊上。新荷跟蘇曉敏約法三章:第一,這次不能在瞿書楊面前提楊妮,這事留待以後解決。第二,她必須做一回賢妻,要盡可能地對瞿書楊溫柔體貼,要讓瞿書楊感覺到,這個世界上還是老婆對他好。第三,不能吵架,更不能學以前那樣一句不投機就發火,千萬不能張口就本市長怎麼怎麼的。
蘇曉敏一聽新荷把她的缺點全點了出來,想笑,又笑不出來,只好點頭稱是。
新荷笑道:「說乖就乖了,有長進,走吧,買菜去。」
「買菜?」
「給他做一桌家庭盛宴啊,難道這麼長時間,你就不該犒勞犒勞他?」
蘇曉敏恍然大悟,跟著新荷去買菜了。
這天新荷一直幫蘇曉敏把菜做好,望著一桌子的美味佳餚,新荷饞得直流口水,蘇曉敏笑道:「晚上你也別走了,留下一塊吃。」
一看時間不早了,新荷忙著收拾起東西,道:「我走了,接下來的戲就該你自己唱。」
瞿書楊按時回了家,之前他並不知道蘇曉敏回來了,路過菜市場的時候,他特意買了一條魚,想犒勞犒勞自己,因為他的又一個項目大功告成。
進了門,瞿書楊忽然聞見撲鼻的香味,他以為是母親回來了,高高興興就往廚房奔,結果到了餐廳,就發現了蘇曉敏。蘇曉敏還繫著圍裙,不過人已坐在了餐桌旁。
「回來了?」蘇曉敏起身,笑吟吟往瞿書楊這邊走,瞿書楊本能地往後一躲,他的樣子真就像是見了老虎。
「魚我做好了,拿來,我放冰箱裡去。」
「我還是自己放吧。"瞿書楊一邊往冰箱前走,一邊用眼角的餘光掃著蘇曉敏,這一桌的菜,還有蘇曉敏今天莫名其妙的態度,讓他生出極大的不安全感,他警惕地瞅著四周,生怕突然間禍從天降。
瞿書楊坐到了飯桌前,他一句話也不講,腦子裡緊繃著一根弦,心想蘇曉敏是不是又逮到了什麼證據?
蘇曉敏先是靜靜的瞅著瞿書楊,畢竟好久沒在一起這麼坐了,內疚也好,期盼也好,她內心還是有的。當真情蘊動時,她眼裡的溫柔便自然流露出來,跟剛才完全不同。瞿書楊心有所動,他發現妻子並沒那麼可怕,他收起心中那些混亂的想法,開始凝視住妻子,心疼地捧起她的臉,終於說了一句:「今天怎麼有這麼好的心情?」
蘇曉敏被這句話感染,也被瞿書楊癡癡的目光感染,近乎暱喃道:「想你了唄!」
「真的?我還以為你不會想老公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