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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四章 驚弓之鳥-5 文 / 許開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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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鈺沒白費神,總算跟蹤到了小四兒。

    這天下午,他來到病房,猛發現沉悶的病房裡多了股清香,眼一掃,就見劉玉英床頭多出一盆康乃馨。他趕忙問護士:"花是誰送來的?"剛剛接班的小護士說是一位先生托她將花送給劉女士的。

    "人呢?"

    "剛走。"小護士有點膽怯地望住李鈺,不知道做錯了什麼。

    李鈺顧不上多問,幾步追下樓,就見小四兒剛剛鑽進一輛車。他跳上一輛出租,命令道:"跟住前面那輛車。"

    黑色奧迪在城裡兜了幾個圈子,最後停在三洋大酒店。小四兒大模大樣走下車,朝後望了一眼,大步朝酒店走去。坐在車裡的李鈺直感歎:這哪像個逃命的人,分明就是黑社會老大,或是前來投資的款爺。你瞧那做派:筆挺的西裝,油亮的皮鞋,頭髮朝後梳著,上面泛著亮光,手指上的金戒發著閃閃的光芒,一副大墨鏡遮住半個臉。那份灑脫勁兒,哪是他一個警察能比得了的。等小四兒進了大廳,李鈺跳下車,裝模作樣跟進去。

    三洋大酒店是三河市數得著的高級場所,合資企業,除了每年開兩會時抽李鈺他們來搞內勤,平日,他們的腳步是很少到這兒的。為了大力發展三河經濟、優化三河市的投資環境,市裡做出一個軟規定,對包括三洋大酒店在內的幾家高級場所實行特殊保護,沒有市裡主管領導的批准,任何部門都不得隨意騷擾這兒的客人。李鈺佯裝找人,跟前台打聽到小四兒的房號,小四兒果真在這兒包了房,交了一個月定金。這一點更加出乎李鈺意料。為了不讓小四兒有所察覺,李鈺在小四兒隔壁開了房間,並很快將消息報告給李春江。李春江叮囑道:"你先在那兒守著,我馬上派人過去。"過了半小時,兩個自稱是江蘇客商的中年男人在服務員的引領下敲開李鈺的房間,李鈺一看,是重案組的老陳跟老曾。他將情況向二位作了交代,李春江緊跟著指示道,既要火速掌握小四兒的準確情況,又不能打草驚蛇。過了一會兒,老曾悄悄摸出去,半個小時後,老曾帶來情況:"小四兒住了有三天,據服務員說,他脾氣怪怪的,整天什麼事也不幹,就是睡覺,也沒見有誰找過他。而且,他的房間絕不讓服務員動,清理衛生也不許。"

    李鈺判斷,小四兒一定是在等人,不然他不會這麼無所事事地等在這。他要老曾和老陳二十四小時盯著小四兒,一有情況馬上通知他。老曾笑笑:"這事你放心,我干了二十年警察,還沒放跑過一個嫌疑人。"

    老曾說的是實話,他是三河公安內部有名的千里眼,當年跟蹤西北毒梟馬青雲,他三天三夜沒合眼,最後在一群趕集的女人堆裡將化裝成孕婦的馬青雲抓到,榮立了公安部二等功。可是這樣的功臣卻被長時間排擠,直到李春江主管了重案組,才把他從二監調到了重案一組。

    這些日子,三河公安內部的變化令人興奮,儘管李春江回來才短短幾天,可形勢明顯比前一陣要好,好多像老曾他們這樣的老將重又抖起精神來,主動跟李春江請戰。李鈺更是感到不敢鬆懈。

    李鈺回到醫院,見鄭源在病房,他趕忙跟鄭源打招呼,並向鄭源說了劉玉英的情況。很可惜,劉玉英到現在還沒醒過來,醫生擔心,她的腦細胞受損嚴重,怕有成為植物人的可能。鄭源一言不發,他的樣子比李鈺更沉重。

    李鈺跟鄭源已經很熟,自從在吳水時叔叔帶他拜訪了這位縣委書記,兩人的關係便像六月的天氣,很快熱了起來。說不清為什麼,李鈺覺得跟這位能幹的縣委書記特投緣。以前在市局刑警隊,他就聽到不少關於鄭源的傳聞,說鄭源是個實幹家,從秘書到鄉鎮長,然後副縣長、縣長,一步步升到吳水的一把手,靠的不只是跟老領導袁波的關係,更主要的,是他過人的魄力和務實精神。他在吳水縣龍山鄉任鄉長期間,足跡踏遍了該鄉的山山水水,就連鄉上一共有多少家五保戶,門朝哪邊開都一清二楚。正是他提出在該鄉養殖高寒尾羊,才形成了吳水養羊大縣的新局面。在吳水的這些年,他修公路、解決山區飲水、關停小煤窯、消滅無電村,幹下的實事讓人說不完。吳水農民年均收入翻了兩番,財政狀況由原來的全市倒數第一躍居全市第二。這兩年他又放開膽子搞生態工業,使吳水工業狀況大為改觀。當然,也有人說他在吳水搞一言堂,排擠異己、培植親信,特別是跟李欣然的關係,一直是吳水的熱門話題。不管怎麼說,李鈺對鄭源還是很敬佩。特別是得知叔叔落難的日子裡,這位當時很年輕的副縣長不怕閒言,常常找叔叔聊天、下棋,幫叔叔從消沉中走出來,後來又鼓勵叔叔開賓館,等於是把叔叔從痛苦和麻醉中拉了出來,李鈺的心情就更不一樣。

    儘管李鈺還不知道鄭源跟劉玉英到底什麼關係,但是,就憑他這樣牽心一個下屬,心裡對鄭源更是多了幾份感動。他像安慰病人家屬一樣安慰著鄭源,直到鄭源臉上的陰雲慢慢散開,才鬆了口氣。

    李鈺將找到小四兒的事說給鄭源,鄭源哦了一聲,眼神一亮:"他交代沒有,那天劉玉英是不是去找他?"

    "目前還沒跟他接觸,只是監視。"李鈺說。

    "為什麼不抓他,這小子槍斃一百次都不為過。"鄭源憤憤地說。關於小四兒,他瞭解得不比李鈺少,有次聊天,忍不住就將小四兒跟李欣然的關係說給了李鈺。當時李鈺還很驚訝,認為小四兒沒鄭源說的那麼可怕,現在李鈺已深信不疑。

    "放心,這次他跑不掉,等時機成熟會收拾他的。"李鈺也恨不得立刻將小四兒收拾起來,以報脫逃之仇。

    小四兒的脫逃,給年輕的李鈺造成很大的心理壓力,同時,公安內部的傳言也使他的處境非常尷尬。前些日子,他幾乎被傳言壓得喘不過氣,心裡更是感到對不起信任他的李春江和馬其鳴,是馬其鳴跟秦默分頭做工作,才讓他卸下了包袱。還好,工夫不負有心人,小四兒終於又處在監控之下。

    他給自己暗暗定下目標,一定要親手將小四兒送上審判台。

    正說著,老曾報告:"小四兒出動了,開車往南湖莊園那邊去。"

    "別驚動,我馬上趕到。"李鈺丟下鄭源,直奔南湖而去。

    夜幕下的三河,平靜中透著騷動,這座西北中型城市經過幾年的發展,已展露出現代都市的特徵。當然,繁榮和發展的背後難免隱藏著污垢,望著街邊紅紅綠綠的場所,李鈺真是有種說不出的鬱悶。身為警察的他,時常會生出砸爛什麼的衝動。

    南湖莊園是百山集團開發的特色小區,以時尚和前衛為標誌,又稱富人區,也算是三河一大風景。車子剛駛上南湖大道,老曾便接連打來三個電話,告訴他小四兒下了車正往小區走,像是朝二號區去。李鈺催促著司機,同時讓老曾在二號區花園邊等他。趕到那兒,小四兒已沒了影,老曾說他進了十八號樓。

    "周圍情況咋樣?"李鈺邊問邊觀察四周。小區內靜靜的,透出富人區特有的寧靜與安逸。老曾說都觀察過了,沒什麼異樣。

    兩個人往前靠了靠,藉著花園的掩護,目光死死地盯住十八號樓。

    十八號是複式小洋樓,建築別具一格,樓房周圍是綠熒熒的草坪,乳白色的桿式吊燈映得四週一片通亮,邊上的十六號和二十號是南方老闆的私宅,至於十八號,兩人還搞不清到底住著什麼人。

    過了大約半個小時,裡面好像發出聲音,李鈺急著要往前撲,老曾摁住他:"別急,是在放音樂。"仔細一聽,果然有毛阿敏的歌聲傳來。二樓的燈光忽明忽暗,實在搞不清裡面在做什麼,正納悶間,就聽有一聲脆響傳來,隱隱的,卻很驚心。李鈺按捺不住心頭的那份急,如果小四兒有啥意外,這場戲可就全砸了。

    "是摔杯子的聲音。"老曾說。

    李鈺剛鬆口氣,就聽後面響來隱隱的腳步聲,正要回頭,一隻大手已按住他肩頭。還沒等那人說出話,老曾一個閃身,猛地伸手摀住來人的嘴巴,同時用目光示意李鈺,讓他留在這,這人交給他。

    李鈺倒吸一口氣,要不是老曾眼疾手快,這下全暴露了。

    正驚歎間,就見二樓的燈光忽地一滅,很快,門洞裡閃出兩個影子,兩人像是剛吵完架,臉上還閃著憤怒。出了門洞,前走不遠,一人鑽進一輛車,走了。

    李鈺這下不只是驚了,整個人怔在那兒,半天合不上嘴。

    不會吧,難道真是他?

    直到老曾跑過來催促他上車,李鈺還如做夢一般,驚恐得醒不過神。

    "是保安,讓我教訓了一頓。"一上車,老曾便告訴剛才那冒失鬼的身份。見李鈺不吭氣,老曾又問:"一同出來的是誰?"

    "是……"

    李鈺咬了幾次牙,還是沒敢把那名字說出來。

    對小四兒的事也有所耳聞,還不止一次問過吳達功到底跟小四兒有沒有來往,吳達功支支吾吾,不說有也不說沒有。

    談到後來湯萍才知道,這場聚會真正的東家是那個女人,她指點江山,縱橫利弊,談吐和智謀遠在兩個男人之上。從她話語裡,湯萍很快判斷出,女人來三河的真正目的絕非調解姓童的跟小四兒,倒有一種穩定大局統一各路力量的架勢。說到最後,她凝起目光,用朋友一樣的口吻跟湯萍說:"當務之急,是趕走馬其鳴,此人遠在車光遠之上,他要是再蹲下去,三河非出大事。"說完,目光久久凝在湯萍臉上,一動不動。

    "拿什麼法子?"童百山有點急。

    女人擺擺手,將童百山的猴急撥拉到一邊,目光卻始終未從湯萍臉上挪開。她看湯萍的樣子,很像一個為她癡情為她著迷的男人,直看得湯萍臉上起了臊,才說:"這就要看湯大姐的了。"

    童百山和副檢察長這才把目光對住湯萍,有點驚訝,有點不相信,很快,他們從兩個女人臉上讀到另一種內容。這一刻他們才明白,讓車光遠不明不白地進去,並不是他們的能耐,而是眼前這個女人。兩人同時吸了一口涼氣,心裡有股說不出的滋味。

    他們期待著湯萍開口。

    到了這份上,湯萍也不想再賣關子,她挪挪身子,讓自己坐得穩一點,然後朱唇一啟,用不顯山不露水的口氣道:"能有什麼法子呢,這個人,不像姓車的。"

    那女人釋然一笑,露出她另一種美麗,纖纖玉手打開包,取出一樣東西,湯萍一看,眼猛地就驚了。

    女人給她一幅照片,歐陽子蘭的照片。

    回到家,吳達功獨自喝悶酒,湯萍心煩地說:"你能不能不把酒當親戚?"吳達功也是心裡上火,沒好氣地道:"門不能出,朋友不能見,不喝酒讓我怎麼活?"

    "朋友?"湯萍吃驚地瞪住吳達功,"你這種人也有朋友,瞧你交的什麼人,整天給你擦屁股還來不及。"

    "那就不擦,再說我也沒請你擦!"吳達功像是成心要激怒湯萍。也難怪,自從當上這個局長,他的耳朵沒一天清閒過,不是這個不對就是那個不能做,怎麼做都不能讓湯萍滿意,弄得他都不知道該如何當這個局長了。這女人,苛刻得近乎變態!

    "吳達功!"湯萍突然喝了一聲,"你是不是覺得翅膀硬了,能飛了?"

    吳達功刷地抬起頭,迎住湯萍,他多想把自己的不滿喊出來,把心裡的不平發洩出來。但是,他還是挪開了目光。他知道,在湯萍面前,他是缺少這種勇氣的。他沮喪地倒了一大杯酒,一仰脖子灌了下去。

    湯萍撲過來,一把提起酒瓶,扔進了垃圾筒。

    吳達功嗓子哽了幾哽,終還是沒出聲音。

    怎麼了,我這是怎麼了?為什麼要怕她,為什麼一切都要聽她的?他痛苦地抱住頭,對婚姻,對婚姻裡的愛和恨,還有因這樁婚姻而漸漸迷失的人生,發出一陣陣揪心的痛。等他再次抬起頭,看到的卻是另一番情景。湯萍哭了,一向盛氣凌人不可一世的湯萍哭了,一向把風浪不當作風浪把火山不當作火山的湯萍在他面前哭了。這是個絕少流淚的女人,一旦流起淚來,便鋪天蓋地,勢不可擋。

    吳達功被這如波濤般洶湧的淚水擊垮了。

    他哪裡能想到此時湯萍的心情。自打當上這個局長,他一直抱怨湯萍不跟自己一同吃飯,不讓自己碰她一下,夫妻間原本就少得可憐的性生活也被她一筆勾銷了。他這個丈夫,已完全地成了家裡一個擺設!

    他可否知道,這一切的後面,隱著湯萍多少屈辱和苦難。是的,湯萍是個冷淡得令人不可思議的女人,包括她自己,也常常忍不住發驚:我怎麼成了這樣,我怎麼越來越不像個女人,尤其床上那點事,如果不是吳達功執意要來,她幾乎就要認為自己壓根不具備那功能!天啊,湯萍一想這些,恨不得要把自己撕爛,把這個家一把火點了。她現在才知道,自己辛辛苦苦掙扎的,竟是這樣一種人生!

    世上哪個女人不渴望被寵愛,被滋潤,被無休無止地愛著和被永無止境地呵護著!

    湯萍帶著她一生的悔恨,還有必須堅持下去的痛決,轉身進了臥室。門匡當一響,甩給吳達功一屋子的冰涼。

    這個晚上,他們最終還是談起了童百山。事到如今,吳達功才知道很有必要把一些事說清楚,尤其夫妻之間,絕不該再有保留。

    吳達功跟童百山的接觸,是因一個叫七星的重刑犯。之前他根本不知道七星是什麼人、犯過什麼事,等到把一切瞭解清楚,晚了,該做的事兒已做了,再想後悔,下輩子吧。

    那是他當上公安局副局長不久,有一天,童百山突然來訪。當時童百山的事業還沒這麼大,但有跡象表明,他很可能會做大。三河這塊地盤上,童百山已越來越成為一個人物。吳達功正納悶他跑來做什麼,童百山搶在前面說出一個人:省城老大!

    "他要我問問你,一切還滿意不?"

    就這一句,吳達功懂了,童百山是上門討債來了,人情債。

    有時候事情就是這樣,由不得你按自己的意志選擇。吳達功起初以為自己放了范大桿子,對方拿副局長報答他,這事就完了,公平交易,互不相欠,接下來應該彼此把對方忘了才是。可對方不這麼想,范大桿子是一碼事,副局長是另一碼事,這是對方的邏輯。況且,副局長前面還有局長,局長前面還有副市長、副書記,難道你甘心在這不痛不癢的位子上困守一輩子?

    童百山快人快語,完全一副道上的架勢。他說大哥托付你我一件事,要我們務必辦好。

    對這位神秘的大哥,吳達功應該不算陌生,吳達功剛來三河的時候,他正坐在三河地區政法委書記的位子上,算是頂頭上司。現在的大哥早已位高權重,一句話便能決定吳達功的一生。吳達功就是不明白,他為啥偏偏要盯上自己?

    大哥要他把七星弄出去,而且一步到位,徹底甩掉犯人的帽子。

    吳達功連忙搖頭,說這事不可能。童百山拍拍他的肩,情同兄弟般說:"別忘了,你我可都捧著他的飯碗啊,把不可能變成可能,這才顯出你吳副局長的能耐。"

    能耐兩個字算是把吳達功這一生給毀了。

    接著,童百山說出自己的計劃。其實計劃並不複雜,複雜的東西也不可能讓他吳達功知道。吳達功要做的,只是定期巡察一下七星服刑的監獄,抓抓監獄的政治思想工作,讓監獄樹一些典型,至於樹起來做什麼,童百山沒說,吳達功也沒敢多問。這時候多問一句就可能讓自己多陷一步。他心裡祈禱著讓這事兒快點結束,讓童百山連同那個七星盡快從自己的腦子裡消失。

    典型很快樹了起來,七星果然名列典型之首。

    之後的三個月,一切都很平靜。平靜得讓吳達功感覺不到自己為大哥做了什麼。忽然有一天,童百山找到吳達功,說三監可能要發生點事,要吳達功不要慌,一定要鎮靜,而且……說著拿出一份材料,放吳達功面前。

    "你只管照這上面說的做好了。"

    就在當天夜裡,一起震驚全省的暴力越獄案發生了,地處沙漠邊緣的三河第三監獄先是發生了犯人跟犯人之間的群毆事件,當獄警趕去制止的時候,一名叫王龍娃的犯人突然襲擊了獄警,從獄警手中奪過槍。這時監獄突然停電,一片漆黑。另兩名跟王龍娃關在一起的犯人迅速亮出凶器,將擊昏的獄警挾為人質,強行越獄。當時情況十分危險,不少犯人跟著起哄,叫囂著要放火燒了監獄。為了保證獄警的安全,監獄方面勉強答應王龍娃提出的條件,為他準備了一輛車。王龍娃三個挾持人質,一步步離開監獄,起哄的犯人越鬧越凶,大有趁亂集體脫逃的可能,形勢逼迫著監獄方面一次次讓步。奇怪的是停電同時通信也中斷,一時無法跟外面取得聯繫。就在王龍娃等跳上車打算離開的關鍵時刻,車廂裡突然亮出一個身影,藏在車裡的七星一個猛撲撲向王龍娃,牢牢卡住了王龍娃的脖子,王龍娃想喊什麼卻喊不出來。在雙方爭奪槍支的過程中,槍連響兩聲,一槍擊中了七星,另一槍,卻讓歹徒王龍娃斃命。受傷的七星顧不上自己安危,毅然向另兩名犯人撲去,就在窮凶極惡的暴徒企圖殺害人質的一瞬,獄方的狙擊手開槍,擊斃了罪犯,人質安全獲救,但七星胸脯又中了一刀。

    七星連夜被送往醫院,三天後脫離危險。這場叛亂最終被平息,經三河公安局調查,叛亂分子王龍娃在獄中一直不思悔改,多次密謀越獄竄逃,私下跟多人提起過這事,那些趁亂起哄的人正是受了他的鼓動,才膽敢跟獄方叫板。掐斷電源和斷掉通訊也都是他們所為,為這次越獄,他們事先做了長達半年的密謀。

    真相調查清楚後,三河市公安局向省廳及原判法院提出請求,以危難時刻挺身而出與暴徒勇作鬥爭為主要事跡,要求為七星減刑。三個月後法院做出裁決,七星因榮立特等功獲得提前釋放,他的事跡成了全體犯人學習的典型。

    也就是七星走出監獄那一天,吳達功才徹底弄清,七星是省人民銀行一位要員的兒子,母親是某新聞媒體的負責人。三年前省城發生過一起舞廳群毆致死人命案,七星先是作為主犯被起訴,後來又變為從犯,被處以有期徒刑二十年。七星先是關在省城一所監獄,後來幾經輾轉才到了三河三監。

    得悉這一切後,吳達功已經清楚,自己掉進某個圈套了。果然,三河方面很快有人提出,這是一起假案,真正的主謀是七星,他先是策反王龍娃等幾個,鼓動他們跟自己一起越獄。王龍娃因為自己的媳婦跟了別的男人,一怒之下去殺情敵,沒想情敵沒被殺掉,自己卻以殺人未遂被判重罪。王龍娃一心急著出去復仇,哪還有心情辨別七星是不是玩謀術。一切密謀好後,就在動手這一刻,七星突然倒戈,跟獄方提出把自己藏在車裡,可以制服王龍娃。於是便上演了這場平息叛亂的好戲。

    包括那個遭襲擊的獄警、開槍射死罪犯的狙擊手,都是精心安排過的。不留活口,這才是做得乾淨徹底永世不可能翻案的鐵的規矩。整個事件中唯一有可能真實的,就是七星後來挨的那一刀,那才是意識到上當受騙後同夥賞給他的最好禮物。

    有關方面馬上出面制止傳言,吳達功再次受到重任,在全局內開展一場深刻的政治大討論,這場討論的結果便是持懷疑者被調離公安系統。從此,三監越獄案便以正面典型寫進了歷史,永遠激勵著那些接受改造的人,只有跟自己的過去徹底決裂,才能很快迎來新生。

    "那……事後……你拿過好處沒?"湯萍顫顫地問。

    吳達功沉默了一會兒,點頭道:"拿過,就是送給你的那張卡。"

    "什麼?!"

    湯萍只有一個腎,那一年,吳達功突然說朋友送了一張卡,很珍貴。原來法國有家醫療機構,專門對單腎人群做定期醫療救助,主要是保健性康復,以保證單腎人群也能夠像正常人一樣延年益壽。作為中法友好的禮物,法國方面想在中國挑選一些救助對象,為他們提供人道服務。不要錢,但渠道很特殊。

    湯萍很高興,居然沒問這卡哪來的,她相信丈夫一定是愛她才想盡辦法弄了這張卡。於是湯萍每年一次,前後去了法國六次,做了六年的國際醫療救助。不可否認,這家國際醫療機構的水平一流,救助手段也很先進,湯萍能保持如此旺盛的生命力,不能不說跟這張卡有關。

    但是她怎麼也沒想到的,這是一樁交易,一起昂貴而沉重的交易。其實她應該想到,世上哪有免費的午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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