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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三章 泣血的露水-4 文 / 許開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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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秘密戰剛剛打響,阻力便接踵而來。

    問題首先出在人員身上。令馬其鳴尷尬的是,三河公安內部早已形成兩大派系,一派堅決地跟李春江走,一派,則完全被吳達功控制。中間搖晃的沒幾個人。

    秦默出山後,有意識地重用了一些李春江這邊的人,使得公安內部一邊倒的形勢有所改觀,但是真正跟李春江鐵了心的,至今仍然不肯站出來。這些人在觀望,他們還弄不清三河將會發生什麼,幾次的反覆無常弄冷了他們的心,也使他們的處境一次比一次尷尬。馬其鳴至今不在公開場合表態,不像車光遠那樣大張旗鼓地發動聲勢,秦默也是閃閃爍爍,這種琢磨不定的氣氛讓他們遲遲做不出決定。

    下面調動不起來,就無法形成強大的力量,馬其鳴猶豫了,現在他才明白,當初車光遠為什麼不顧袁波書記的反對,在會上大講特講,靶子一樣把自己置在槍口最前面。看來,在三河,你不冒點險還真是不行。

    兩個人商量半天,還是沒商量出一個好的解決辦法。秦默歎息道:"他們現在是不敢信任我,更怕吳達功玩什麼花招,我過去傷了他們的心呀。"馬其鳴勸慰道:"怎麼又說起這種話來了,不是說好不再說的嗎?"

    "可是……"秦默一時語塞,工作開展不力,他比馬其鳴還著急。馬其鳴安慰說:"不能心急,要相信,對方一定比我們更急。"話雖這麼說,心裡,卻比秦默還急。恰在這時,秦默電話響了,剛一接通,李鈺就在那邊報告:"老局長,小四兒跑了。"

    "什麼?"

    秦默趕到吳水,吳水警方已在到處搜捕。李鈺講,小四兒是趁他們開會時逃走的。這傢伙很是頑固,任憑李鈺怎麼動腦子,就是一個字不吐。李鈺急了,小四兒身上打不開缺口,案件便沒法往下進展,他把大伙召集起來,想集思廣義,研究怎麼才能撬開小四兒的嘴。誰知就在會議當中,樓道內有人打架,是昨天住進來的兩個客人為喝酒打起來的。負責看管小四兒的警察聽到打架聲,出來制止,還沒等把這邊的戰爭平息下去,李鈺的叔叔突然跑來說:"小四兒逃走了!"

    有人將窗戶從外面鋸開,支了把梯子,接應走了小四兒!

    這屋子的防範措施是一流的,關進來前,李鈺仔細檢查過每一個地方,窗戶是從外面封死的,還加了鋼筋條,很保險。誰知……

    李鈺連連歎氣,秦默也顧不上批評,迅速投入到指揮中。

    突擊審查兩個打架者,兩人交代,他們原本不認識,住進來不久,隔壁有人走進來,要請他們喝酒。他們推辭不喝,那人很熱情,硬是打開一瓶五糧液,說出差在外,悶得慌,一個人喝沒勁。兩人抵擋不住他的熱情,加上又是五糧液,忍不住就喝了。第二瓶喝到一半,那人說有點急事,出去辦一下,還說如果能幫他個忙,他請二位吃晚飯,每人送條煙,說著就把煙拿出來,軟中華,很高級的。兩人還以為遇見了財神爺,沒怎麼猶豫就答應了。

    幫的忙就是在樓道裡打一架,打得時間越久越好。

    很明顯,幫兇就是那個請喝酒的人。再審,兩個人便糊里糊塗,說不出什麼了。只說那人中等個,四方臉,年紀大約四十歲左右,穿得很體面,一看就是個有錢人。登記台一查,名字叫林加渠,蘭州人。將身份證號送去查驗,結果是假的。

    很明顯,李鈺他們暴露了,對方早就摸到了這兒。

    李鈺叔叔甚是沮喪,這事對他打擊很重,好像幫兇是他引進來的。秦默仔細檢查了一遍"林加渠"住過的房間,裡面什麼也沒留下,就連一個煙頭都沒。這個"林加渠"到底是什麼人,消息又是怎麼走漏的?

    李鈺再三說:"這不可能,我們做得如此小心,對方怎麼會摸得到呢?"

    分析來分析去,秦默說:"只有一個可能,對方跟蹤了你們。"

    "跟蹤……"李鈺忽然間啞巴了。

    吳水警方搜捕了兩天,小四兒一點蹤影沒有,看來,對方是經過精心準備的。

    秦默將事情經過匯報給馬其鳴。馬其鳴沉沉地說:"他們連小四兒的蹤跡都能尋到,看來,你我的一舉一動也都在他們的視線內。老秦,這夥人遠在你我之上啊。不過也好,"馬其鳴忽然掉轉語氣,"告訴李鈺,一定要找到小四兒,但這次,我們不抓他,只盯著他。"

    秦默似乎有點不明白,但他還是堅決按照馬其鳴的意思將命令傳達了下去。

    小四兒是讓一個叫老木的男人救走的。老木正是跟蹤了李鈺,從李鈺神秘的行蹤上判斷出小四兒關在這裡的。

    小四兒跳下窗子後,跟著老木就往外跑。路是老木提前探好的,後院穿出去,是一家小食品廠,躍過食品廠後牆,是一片密密的老住宅區。小四兒問老木:"誰讓你救我的?"老木不說話,只顧拉上小四兒跑。小四兒看上去有點不情願,其實他心裡是不想這麼逃出去的,逃亡的日子他過過,很不是滋味,遠不如大搖大擺走出公安局那麼體面。老木不由小四兒動歪腦子,近乎以不容反抗的架勢將小四兒丟進一三輪車。踩三輪的是一歪嘴男人,收了老木的錢,只負責把老木他們送出住宅區。剛出住宅區,小四兒便看見一輛麵包車,老木喊了聲快,就連拖帶拽地把小四兒往麵包車上送。猛地,小四兒看見一雙眼,隔著車窗玻璃,小四兒看見那眼藍熒熒的,發射著狼光。他打了個寒噤,一把掙開老木,朝相反的方向跑。小四兒自小就是靠逃命活過來的,若要真跑起來,兩條腿就跟安了輪子,很少有人追得上。車裡的人一看不妙,跳下就追。小四兒早已躍上牆頭,猴子般一縱身不見了。

    這時候李鈺他們的人已圍追過來,那幾個人一看陣勢不妙,跳上車逃走了。

    小四兒躲過了一難。

    他在下水道裡躲到天黑,等周圍徹底靜下來時,悄悄探出身子,四下聽了聽,確信沒有埋伏,這才膽寒心戰地爬上來,踩著夜色摸進一座居民樓。

    小四兒在三河境內有不少這樣的線,有些甚至他的上家或老闆都不知道。他敲了幾下門,裡面傳出軟軟的一聲:"誰呀?"

    "我,快開門。"一聽人在,小四兒的心才算穩下來。

    換過衣服,吃完熱騰騰的麵條,小四兒才從驚恐中徹底緩過神。他問女人:"有沒有人跟你聯繫過?"

    女人搖搖頭。女人一開始是驚嚇的,看到小四兒的第一眼,她的魂都飛了出來。小四兒哪曾這麼沒過人形,每次來,都是大大落落的,體面得令她心動,偶爾還帶給她鮮花什麼的,也算能讓她寂寞的日子鮮活鮮活。今兒個,小四兒定是遇了什麼大難。女人不敢問,女人從不問小四兒的事,自從跟小四兒認識後,她心裡便記住一句話,這男人的事一個字也不能問,他叫做啥就做啥,他說上床就上床,他要是不高興,你就呆呆地坐在一邊陪他傷心。但他不高興的時候很少,每次來都能讓她快快樂樂的,他年輕的身體加上火熱的貪婪可以讓她在短時間內將長期的寂寞和孤獨全都發洩出來,有時候還能得到意想不到的驚喜,比如一瓶香水、一枚首飾,或是三河這兒根本買不到穿起來卻很時尚很顯個性的時裝。

    女人四十六歲。這個年紀的女人已經很老了,老得幾乎令她對男人不敢抱啥奢望。所以能有小四兒這麼一個還不到三十歲的年輕男人偶爾賜給她歡樂,賜給她驚喜,還有什麼不滿足的呢?她很滿足,真的很滿足。儘管她知道,這個男人不可能是她的,就如同以前的男人一樣,她只能抓住一些支離破碎的日子,卻抓不到男人全部。但女人不遺憾,甚至從沒想過要抓牢。女人習慣了眼前的日子,沒有男人的日子,寂寞的日子。女人只求上天不要再賜給她什麼災難,不要把這種破碎的日子打得更零碎,她就很幸福很知足了。

    看著小四兒狼吞虎嚥吃完飯,女人把碗筷收拾到一邊,坐在餐桌旁等小四兒發話。每次場景都是這樣,女人從不主動一次,語言還是行動,都是等小四兒做出明確的指令後,她才能有所表示。今天小四兒卻啞巴著,一句話不說,甚至也不拿眼看她一下,只是發了狠似的抽煙,一根接著一根,等整個屋子被煙霧籠罩得睜不開眼時,小四兒才說:"幫我弄個電話卡,我要打電話。"

    女人猶豫著,這麼深的夜,上哪弄卡去?女人知道,小四兒從不用她家的電話,也很少用自己的手機。他身上總是帶不少卡,打完一個電話就扔,再換一個,再打,打完接著扔。有次一夜到天亮,他竟用了二十多張卡。女人拿著那些卡,像燒掉自己的過去一樣將它們燒掉,不管小四兒安頓不安頓,她總能做得很到位。所以至今在小四兒眼裡,她仍是最值得信任最值得依托的一個人。

    "算了,明早再說。"小四兒也不難為她。說完這句,丟下她,一個人進了臥室,門一拍,倒床上了。

    女人不敢跟進去,她知道,這次,小四兒是遇上過不去的坎了。

    女人一直在沙發上坐到天亮。

    剛一上班,女人便跑進電信局,用一個假身份證替小四兒辦了三張卡。

    小四兒將電話打過去,對方很警覺地問:"你是誰?"小四兒故意沉默了一陣,說:"你不會聽不出我的聲音吧?"

    "你在哪裡,怎麼不坐車回來?"對方顯得慌亂極了。

    "回來?我能回來嗎?"

    "閒話少說,你到底在哪,我派人去接你。"

    "接你媽個頭!"小四兒突然叫起來,"你想下黑手是不,敢衝我下黑手,你王八蛋活得不耐煩了是不?"

    對方顯然被小四兒嚇住了,哼哧了半天,討好地說:"你多慮了,我們之間,應該信任才是。"

    "信任?你也配說這兩個字!"小四兒額上的青筋跳起來,眼裡的光像是要吞人,果然,他說出一句令對方斷氣的話。

    "你信不信,我這就給獨狼打電話,告訴他弟弟是怎麼死的?"

    "別別別!"電話那邊的聲音一片子緊,近乎是在求小四兒了。小四兒不容對方再說下去,啪地掛了電話。撤出卡,一扔,換了新卡。

    這一次,小四兒撥通的是一部在吳水縣來說很重要的電話,對方剛一說話,小四兒便打斷他:"聽著,我現在遇了點事,急需錢,你替我準備幾萬塊,中午一點,送到老方家滷肉館。"說完,也不管對方願不願意,學剛才的樣換了卡,倒在了沙發上。

    女人怯怯地撿起地上兩張卡,拿液化汽上點燃,望著噗噗往上竄的火苗,女人的心暗下來,她想,災難可能又要來了。

    女人後來從床下拿出五萬塊錢,是小四兒送她,她卻一直沒花的。小四兒望了一眼,說:"拿回去,我還沒落魄到花你錢的份上。"說完,又覺自己太不近人情,昨黑到現在,還沒跟女人認真說上一句話,他不想給女人留下什麼恐懼,也沒什麼可恐懼,日子該咋過還咋過,用不著把女人的日子也給打爛。這麼想著,他伸出手,柔情而又不可抗拒地攬過女人,兩束溫情四射而又略顯貪婪的目光對住了女人藏著深深幽怨和哀傷的眼睛。女人經他這麼一攬,又這麼一視,心便汪洋成一片,軟軟地倒在他懷裡,任由他帶著,往縹緲處走,往不敢想卻總也忍不住要想的地方走。這一走,屋子裡便騰起一股熱浪,熱浪立時就把一切都淹沒了。

    中午一點,小四兒準時在方家滷肉館拿到要拿的東西。這時他已變成了一個羊皮販子,騎輛嘩嘩作響的破自行車,大模大樣往他想去的地方去。

    接連幾天,吳水警方和李鈺這邊都沒有小四兒任何消息,秦默坐立不安,馬其鳴也感到棘手。其他幾條線也遇到不同的麻煩,偵察工作一時陷入僵局。就在局面無法打開的關鍵時刻,李鈺突然接到一個電話,叫他去找一個叫劉玉英的女人,還說這事千萬別告訴秦默,有情況可以直接找馬其鳴。李鈺興奮地接連說了幾聲是,剛要問一問葉子荷的情況,那邊電話啪地掛了。

    打電話的不是別人,正是李春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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