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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一章 禍從天降 文 / 陳玉福

    全國勞模、著名企業家梁庭賢突然一夜之間嫖娼染上了艾滋病。這一石破天驚的消息傳出,整個銀城礦區及銀城市大嘩。梁庭賢為此羞見人面,突然地失蹤了。由此,一場精心設計搶奪董事長總經理位子的戰爭開始了。

    還真應了老祖先那句「好事不出門,惡名傳千里」的話了。

    幾乎是一夜之間,銀嶺市就傳遍了梁庭賢得艾滋病的消息。這艾滋病可比下山猛虎、穿腸毒藥厲害多了。艾滋病病毒一旦侵入人的身體,那就絕不是患者本人的事了,可能全家人都會談病色變。親戚、朋友、鄰居及單位的人都會對你敬而遠之,不敢與你接近,為啥?因為艾滋病是性病裡的老大,它不但難以治癒,還會傳染給他人。一句話,艾滋病是殺人不見血的軟刀子,是吃人不吐骨頭的魔鬼,是藏在人體裡的隱形殺手。另外,還因為艾滋病病毒的感染跟性交有關,人們往往會忽略艾滋病病毒傳播的另外兩個途徑:母嬰傳播和血液傳播。再加上性交的對象十之八九是賣淫女,所以,男人一旦患上艾滋病,你就當仁不讓的被視為洪水猛獸,自然而然地變成了道德敗壞者,你的形象、名聲、身體就全完了。

    還有句俗語叫「名人怕流言蜚語」。

    你想想看,這梁庭賢可不僅僅是銀嶺市的名人呀,他在全省的名氣之大、影響之廣用成語「如雷貫耳」來形容,那可是一點都不過分呀!

    他之所以如此出名,跟他的脾氣是有著直接關係的。有人說過,人的命運跟脾氣有著非常大的關係,一般來講一個直脾氣的人命運就不濟,他會得罪周圍的很多人,包括他的領導在內。

    可梁庭賢的發跡,卻源於他的脾氣,確切的說,是猛張飛的驢脾氣。梁庭賢17歲進礦當工人,礦井裡的一切就像他老家的土坯房一樣,什麼地方是土坯,哪個地方是泥皮,哪些地方擺桌子,哪個位置盤鍋頭,在他心裡是鏡子裡的自個兒,一目瞭然。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別看梁庭賢人小,下井的經驗少,可他天生就有那麼一股子勁兒,拿他師傅鄭天隆的話來說就是,這娃子天生就是下井的料。

    梁庭賢下井不到半年,就把師傅打了個鼻青臉腫。他師傅鄭天隆可是礦山上的寶,是國家、省、地的勞動模範,你小子長幾個腦袋,敢打鄭天隆,你是吃了豹子膽了。

    采煤隊黨支部對梁庭賢打師傅這件事很重視,隊長二話不說就將梁庭賢開除了。可是沒有過上三天,鄭天隆就從梁庭賢家裡把他給叫來了。確切的講,是請來的。

    那天梁庭賢打師父事出有因,他和師父在大汗淋漓地用鎬頭刨煤,那煤真好啊!一鎬頭下去,足有十幾斤重的大煤塊就到腳下了。

    對於采煤工來說,這哪裡是煤呀,這簡直就是自己的孩子呀!鄭天隆頭上的汗珠就像菩薩娘娘水晶瓶裡的甘露水,灑到處,那煤就唰唰唰下來了,老勞模心裡樂開了花,他說,賢子,小心點,別把它們的胳膊腿弄斷了!

    梁庭賢自然明白師傅說的胳膊腿是啥東西了,他邊干邊說,師傅,你放心吧,我會從它們的胳膊、腿縫縫裡刨的。別說胳膊腿,手指頭腳趾頭都不會掉一根的。

    正說著,梁庭賢扔下了刨煤的鎬頭,他撲到煤堆上用鼻子嗅著什麼。師父火了,賢子,你在做啥哩?還不快給我挖!

    「師父,這裡有瓦斯的味道。」梁庭賢急忙說。

    「什麼?嚼你媽的舌頭,老子挖了一輩子煤,啥不知道?你娃子翅膀兒沒有硬、胎毛兒還沒有干、嘴黃兒還未褪,知道什麼屁是香的、什麼屎是臭的。快干!」

    「不!」梁庭賢抓住了師父舉起鎬頭的手腕子。

    「你放開手!」

    「我不!」

    「再不放開老子打你了!」

    「只要你離開這裡,你打我吧!」

    師父氣壞了,抬手就打了梁庭賢一個耳光,梁庭賢倒在了巷道裡。

    梁庭賢翻起身來,抹去了嘴角上流出的血水,像一頭暴怒的獅子,舉起拳頭就朝師父頭臉上打去……

    鄭天隆雖然被徒弟打得鼻青臉腫,可實在是萬幸,要不是梁庭賢打他,他的老命恐怕就丟到井下了。就在鄭天隆離開礦井在醫院躺了三天的時候,也就是梁庭賢被開除的第三天,井下的瓦斯爆了,傷了三人、死了兩人。

    鄭天隆對到醫院裡來看他的隊長說:「快去,接賢子回來!」

    「師傅,你聽我說一句,這個梁庭賢是個刺兒頭,還是讓他種他的地吧。」

    隊長也是師傅的徒弟。這世上的事就是怪,這一師父倆徒弟有兩樣像極了,一是幹活不要命,二是脾氣倔。可是老倔頭鄭天隆在關鍵時刻的那種倔是一種沒有私心的倔。他知道,隊長已經跟他叫上勁了,他翻身下床,準備自己去接梁庭賢。

    隊長也太瞭解他這個師傅的秉性了,摔下一句「要接你去接,我就不去」的話就走了。

    可隊長還是隊長,他馬上給師傅派了輛「帆布篷」。這「帆布篷」在那個時候可是不得了的小汽車,被人們稱為「小寶車子」。除了縣長、縣委書記,別人哪有資格坐這樣的高級車?

    梁庭賢含著淚上了吉普車,他對師傅說:「師傅,我錯了。」

    老倔頭攬過梁庭賢的頭說:「娃呀,從今往後,這『師傅』就是你了。」

    「那可不成!」梁庭賢掙開師父的手堅定地說,「你永遠是我的師父。」

    「你鬧錯了,你這師父是給他們當,不是給我當。」

    梁庭賢這才答應了師父,說,「我試一下吧。」

    那天師父還說,他就是不明白,這瓦斯還能聞出來,他幹了一輩子挖煤工,怎麼就聞不出來呢?梁庭賢告訴他,他也聞不出來,那是一種感覺。

    一種感覺?師父知道這種感覺,他對井下的塌方就有一種感覺,所以他帶的采煤組從來沒有出過大的傷亡事故。可是對瓦斯的感覺對他來說可是一個全新的課題。幸虧他的命運好,這輩子沒有碰上過瓦斯,可其他的組就不一樣了,時不時碰上那麼一次半次瓦斯。他曾想過,說不定哪天他也會碰上瓦斯,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碰上就死吧。這說碰就碰上了,是梁庭賢的感覺讓他躲過了這一劫。

    所以,他相信感覺,這種感覺是一個礦工與生俱來的東西。他想,這賢子一定是礦上的一個寶貝疙瘩。

    接回梁庭賢不久,師父就向礦上提出,讓梁庭賢擔任全礦的技術巡視員,專門負責瓦斯的檢測。就這樣,一夜之間,梁庭賢成了礦上的名人、紅人,後來,他師父的一切榮譽也就自然而然地落到了他的頭上。

    梁庭賢就是這樣一步一步從一個小小的采煤工到技術員、到隊長、到副礦長、到礦長,到今天的煤電公司董事長,他在礦上真正干了33年。

    2002年的年底,整五十歲的梁庭賢卻遭上了一次天大的劫難。

    誰能相信,梁庭賢會去那種污七八糟的地方?誰能想到,梁庭賢會得上艾滋病?誰能想像,梁庭賢此時此刻的心情?

    柯一平有個外號叫柯英明,這源於他稱讚別人時張口閉口總離不了「英明」這個詞。比如「領導英明」、「你英明」、「此話英明」等等,幾乎是他的口頭語了。久而久之,人們就稱其為「英明」了。

    柯一平上大學時,有人還送過他個「狐狸」的大號。「狐狸」對他來說,不論從他的性格,還是他的形象來說,那都是較為貼切的。參加工作後,這個帶有貶義色彩的「狐狸」漸漸地沒人敢叫了。這是因為他的官越做越大了,從地區經委科長、副主任到省經貿委秘書、處長、副主任,求他辦事的人越來越多,稱他「英明」的人也就越來越多了。漸漸的,「柯英明」基本上取代了「狐狸」。

    其實,柯一平的形象倒不俗,1.72米的個頭,可以說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最令他不滿意的是他的頭髮,也許是沾了他老謀深算個性的光了吧,他的頭過早地謝了頂。

    為了揚長避短,他把左邊的頭髮留得很長很長,從左向右梳理,形成了地方包圍中央的態勢。他的好友、大學同學、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穆五元總愛笑瞇瞇地當面這樣奉承他,你一平兄不英明誰英明?眼瞧著你的頭頂全光了,這就叫聰明,聰明就是英明。你老兄是聰明絕頂哇!

    柯一平柯英明的聰明絕頂主要表現在他善於察言觀色、善於識別領導。這是他陞官發財的一絕。哪個領導要陞官了,哪個人是某領導的親戚,他總能「未卜先知」。他用這種超常的本領看風向、拜碼頭,並且幫助其出主意、想辦法,運籌帷幄,總能決勝千里。被提拔重用的領導自然忘不了這個柯一平柯英明。

    你還別說,他這一招還真靈,比那些等人家升了官再去送禮拜碼頭的馬後炮們、遲鈍愚笨的事後諸葛亮們,要高明得多,也實惠得多。

    柯一平柯英明畢業於龍江大學中文系,龍大是全國重點大學,龍大中文系又是全國最為著名的。在政府部門工作的同學中做文秘工作的又很多。由於這些個原因,他的信息也是最為靈通的。尤其是省一級領導,哪個該上中央了,哪個該退了,哪個該由副職升正職了,等等等等。

    笑面虎穆五元是他在龍大的同校同學,但不是同一個系的。之所以能坐在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的位子上,就得益於柯一平柯英明的「慧眼識英雄」。是柯一平柯英明「幫忙」、「操作」、「出主意想辦法」的最佳作品。

    因此,穆五元對他感激之餘,還佩服得五體投地。所以事事處處都來找柯主任出主意,就連向省委提交的選拔幹部名單都是暗地裡先拿來徵求柯英明的意見。彷彿柯一平柯英明不是省經貿委主管國有企業的副主任,而是正兒八經的省委組織部一把手。柯一平柯英明面對這些令人心跳的名單,當仁不讓地給笑面虎穆五元做起「指示」來了,這個人可以提拔,理由是如此如此這般這般;這個人不能重用,原因是這般這般如此如此……只說得笑面虎心服口服、點頭稱是,連連直呼「還是老同學英明!」

    柯一平柯英明還有個特別的愛好,別人的愛好多是看書、看戲、打麻將、喝酒、養鳥、養寵物之類。他的愛好除了討領導的好外,還愛種草栽花種豆苗。他的辦公室有綠色,都是親手種的豆苗、蒜苗和麥苗,他的家裡也有綠色,就連臥室裡也有一塊兩平方米大的綠地呢。當然了,叫綠地不太合適,他是把一片新綠播在鋁合金的大方盤裡的。

    在單位裡,在他的倡導下,院裡頭有漂亮的草坪。到下面檢查工作時,他在人家院裡頭指點江山:這裡應該種一塊草坪,這裡栽一排樹最好……因為有柯副主任的指示,省城就要關門的幾家草坪公司這幾年的生意異常得火爆。被他「指示」過的大小廠礦,生產達標了沒有,產量上去了多少,他沒記住,誰家被評上了綠化先進,哪家工廠拿上了植樹種草優勝單位的獎牌,他總能記在心裡。好多需要柯主任支持幫助的企業摸準了這一點,在請柯副主任「視察」時,必先種上幾塊草坪。有草坪、有樹、有花,柯副主任就高興,見柯副主任高興了,你求他辦的事兒十有八九準能辦成……

    2001年底的某一天,柯一平柯英明看著自己種的一片蓬蓬勃勃的豆苗,興奮的不能自持。他感到自己馬上就要升任省經貿委一把手了,緊接著,副省長的位子也在向他頻頻招手呢!

    柯一平這樣激動、這樣高興地想著官位,絕不是空穴來風,更不是無中生有。這一片片生命的綠色告訴他,他的機會又來了。昨天晚上,和一位給上級領導當秘書的同學通電話時,無意中得知省委書記陳剛很可能要晉陞的消息。為此事,他激動得一個晚上沒有睡覺。一個問題始終在他的心頭縈繞:陳剛調離後,誰來接任省委書記?

    柯一平柯英明打開了他的信息庫,在查閱這個重要信息的同時,他利用網絡和幾位老同學、老朋友交流。因為在網上交流,相對在電話上交流,其保密性要可靠得多。柯一平柯英明憑借這一大堆信息,在本省的副省級幹部中篩選出了一位新省委書記的人選。這個人是誰呢?柯一平柯英明在電腦上輸入了這樣一行字:

    省委常委、新城市委書記於波!

    後來的事實證明,柯一平柯英明的推斷是正確的,接替陳剛任省委書記的果然是新城市委書記於波!

    凌晨5點鐘,柯一平柯英明終於下定了決心,他要趕在於波上任前做成幾件大事情,要把這位新上任的省委書記感動得熱淚盈眶。只有這樣,他才能變成省委書記的人。變成了省委書記的人,他這個省經貿委主任的問題還難解決嗎?當上了龍江省人民政府經貿委的一把手,再進一步當龍江省人民政府的副省長還有難度嗎?

    柯一平柯英明興奮地又在電腦上打下了四個大字:一馬平川!

    他能一馬平川跑到副省長的位置上嗎?回答是肯定的。

    他進一步分析到,於波是陳剛的人,這在龍江省委機關裡,是公開的秘密。退上一萬步講,於波就是當不上這個省委書記,也會是管幹部的二把手,省委副書記!

    於波的發跡史,他柯一平是最清楚不過的:把他從新城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兼公安局局長的位置上調任省公安廳副廳長,是因為陳剛;於波任省公安廳副廳長剛剛半年就被送去中央黨校上碩士研究生班,也是因為陳剛;於波學成回來就被提升為省紀委常務副書記、省委常委,還是因為陳剛……

    這一切的一切,都表明,陳剛要走了,他不向上級推薦於波,還會推薦誰呢?除非從外地再調個省委書記來,否則,除了於波保證不會有第二個人來接陳剛的班!

    還等什麼?我柯一平此時不行動還等待何時呢?

    「一寸光陰一寸金,寸寸光陰寸寸金。錯過光陰猶則可,錯過機會沒處說。」

    這不,我柯一平的機會來了,機會就在門外使勁地敲門呢,你柯一平還不快快起床去開門,把機會請進屋裡來!

    說幹就幹!怎麼幹?還要在於濤身上做文章!

    於濤何許人也?

    於濤是省委常委、新城市委書記於波的堂弟弟。雖然是堂弟弟,可實際上比親弟弟還親。你知道為什麼嗎?於波是於濤媽奶大的。那時候,瘦弱的於濤媽一對乳房上吊兩孩子,左奶頭上吊著於濤,右奶頭上吊著於波。

    他把電話分別打給了銀嶺礦務局局長於濤和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笑面虎穆五元,要他們在中午前趕到九龍賓館2001套房裡,有要事相商。

    幾年前,於波任省紀委副書記時(紀委書記司馬克到退休年齡了),柯一平柯英明就利用未來省紀委書記於波的名義讓於濤坐上了銀嶺礦務局局長的寶座。

    今天,他要再次利用於波將任龍江省委書記的時機,促成自己組建銀嶺煤業集團這件大事。一來為自己創造陞官的條件;二來在於波上任前,把將要被追究經濟責任的銀嶺礦務局局長於濤推到銀煤集團老總的位子上;三來還巴結了省委書記。這個一石三鳥的計策,有百利而無一害。尤其是要保住於濤,保住了於濤,就保住了他柯一平自己。

    說起這於濤來,可真是個扶不起的阿斗。

    柯一平柯英明在銀嶺地區經委任科長時,曾全力支持過於濤,讓他當上了銀嶺煤礦的礦長。這於濤搞好企業的本事雖然不大,可知恩圖報的能耐卻綽綽有餘。他先後干了兩個礦的礦長,在柯一平的幫助下爭取了國寶的不少技改資金和貸款,可幹不了多久,煤礦就倒了。柯一平到省經貿委工作時,促成了銀嶺礦區管理委員會,他費了九牛二虎的力氣讓於濤當上了銀嶺地區礦管會的主任,這之後,銀嶺礦管會就變成了柯一平們的私人銀行。

    他在和於濤花天酒地時,告誡於濤,一定要把礦管委會搞好,還要搞好下面的五道嶺煤礦,惟有這樣才能保住我們今天來之不易的大好形勢。

    可是,最終,於濤還是搞垮了五道嶺煤礦。五道嶺煤礦倒了,銀嶺礦管會的元氣也就大傷了。也就在這個時候,告於濤貪贓枉法的信件像雪片一樣飛到了省城有關部門。

    柯一平柯英明慌了,說實話,他比於濤還慌。他知道只要整出於濤的問題來,他這個省經貿委的副主任也就當到頭了。所以,他才四處為於濤救火,在逢凶化吉時,他審時度勢,及時地利用省紀委常務副書記於波的影響,挽回了形勢。於濤不但逃脫了法律的制裁,而且還搖身一變,由礦管會主任調任了銀嶺礦務局局長。本來要追究於濤的瀆職、貪污、行賄等責任的,在柯一平、穆五元等人的精心操作下,於濤非但沒有受到一丁點兒的處分,而且還官升一級,由副地級銀嶺礦區管理委員會主任升任為正地級的礦務局局長。

    這一切,給舉報於濤的那些正直善良的人們以當頭一擊:於濤是省裡力保的人物,人家的問題上面是不會查的。所以,舉報於濤的信件也就不了了之了。

    這一次,如果把整個銀嶺礦區包括礦務局、礦管會,還有利稅大戶八道嶺煤礦等幾十家煤礦、企業聯合起來,組建成大型集團公司,再打著未來省委書記於波的旗號把於濤推到集團董事長總經理的位子上,豈不是我柯一平為於家人立的奇功一件?

    到那個時候,別說於濤了,就連新上任的省委書記於波也會對我刮目相看的。你想想,他不重用我這個有功之臣,還會重用誰呢?

    柯一平悠閒地用灑壺給窗台上的一片豆苗灑著水,那一根根白白的戴著綠帽的小豆芽正興高采烈地跳著舞,爭先恐後地往高裡竄著。

    柯一平柯英明看似悠哉游哉,內心實則是十二萬分的不平靜。也真奇怪,只要他面對這一片綠色,他的思緒就會像這豆苗一樣瘋狂地長著。每當他做事情毫不順利時,每當他煩惱時,每當他心情不好時,他總會或站或蹲在一片綠色面前,這時候,他的心境就會意外地好起來。甚至,眼前的綠色會為他指點迷津,他會為之或信心倍增,或一下子就拿定了主意。

    今天的柯一平柯英明也是這樣。柯英明能不能幹出一件在龍江省轟轟烈烈的大事情來,他心裡的確沒有把握。面對這一片綠色,他已經胸有成竹了。要想幹成這件大事,那就要在國有大中型企業改革上下功夫。他瞅準了作為全省利稅大戶的銀嶺市八道嶺煤礦。

    八道嶺煤礦這幾年在全國勞模、礦長梁庭賢的手裡是越干越紅火。2001年,這個只有1800名職工的市辦煤礦創產值4億元、利稅近億元。他說啥也不明白,這同樣的煤礦同樣的人,為什麼梁庭賢就能把煤礦辦好,而且越辦越紅火,而於濤就越辦越糟呢?於濤進銀嶺礦務局時,銀嶺局下屬的8個國有煤礦中有5個盈利,雖然盈利不多,但也能維持全局十萬多人的吃飯穿衣問題。

    可於濤任局長才3年多,下屬的煤礦十之八九都發不全工資了,有3個礦甚至都停工停產了。

    怎麼樣才能把這個蛋糕做大呢?柯英明打算把市辦礦八道嶺煤礦等幾十家礦和銀嶺礦務局所屬八個礦、銀嶺市礦管會下屬六礦合三為一,成立一個大型煤業集團公司。

    可是,這樣做顯而易見的麻煩也不少。兩家地級企業銀嶺礦務局和銀嶺礦管會人數最多,有近20萬職工,可企業幾乎都是虧損。而八道嶺煤礦職工人數最少,且級別也最低,僅是個縣級級別,可他們效益卻最好,年產值達4個億,利稅突破了億元大關。改革沒有錯,在WTO面前,更要改革,建立現代化的大型煤業集團,參與國際競爭,這也沒有錯。而且這些工作還是他柯英明的主要工作。

    令柯英明最頭疼的就是人事安排問題。按理講,這個集團要以八道嶺煤礦為主來組建,而梁庭賢肯定是當仁不讓的董事長和總經理人選。

    可是這個梁庭賢頭上長角、身上長刺,是個不好管的角色。想來想去,他就想到了於濤。於濤是他柯英明這個難得機會的籌碼,而於濤的堂哥於波則是他達到爬上經貿委一把手、副省長、甚至省長目的的一座穩妥的靠山。雖然於波兩袖清風,可於濤的媽就是於波的嬸娘。嬸娘對於波可是有養育之恩的。不管咋說,拉住了於濤就是拉住了於波。

    這樣做最關鍵之處還在於扛上於波這面大旗。你省長能不看省委書記的面子?你主管企業口的副省長王一凡還不給我柯英明這個面子?你王一凡之所以能當上副省長,也有我柯英明的一份功勞呢。話又說回來了,你王一凡還能不給於波的弟弟於濤一個天大的面子?

    面子真是個好東西,柯英明靠面子當上了省經貿委的副主任。可那些面子,說啥也沒有省委書記的面子大呀!省委書記一旦認準了你,你就可能是省長、省委副書記。你也有可能有朝一日坐上省委書記的位子。就像陳剛書記,他離任時肯定要推薦於波當省委書記。於波和陳剛是啥關係?於波能當上副省級,這難道不是陳剛的功勞?

    梁庭賢幾乎不喝酒,偶爾喝那麼一點兒也是為了應付上級領導和礦上的重點客戶以及關係戶、朋友。所以,他也從來沒有喝醉過。可是這一天他醉了,他之所以醉是因為人為的因素。有人在酒裡加進了麻醉藥。

    麻醉藥使他昏昏沉沉地睡了近28個小時。醒來後已經是第二天夜裡12點了。

    他終於睜開了緊緊閉著的雙眼。這是一間醫院的普通病房,頂上兩個電燈中的一個正亮著,有幾個小小的飛蟲在燈管周圍盤旋。地上擺著四張床,空著的三張床上啥都沒有,沒有花籃、沒有水果、沒有禮品盒之類的東西,只有自己的司機王永傑在床邊一個小方凳上坐著,頭枕在床頭櫃上睡著了,頭下有一張彩色的報紙只露著一個角,上面是一張彩色照片,一對男女脫光了衣服摟抱在一起。

    梁庭賢想,現在這世道真是亂套了,這些污七八糟的東西怎麼可以上報紙呢?他還感到奇怪的是,礦上有較為高級的病房,好幾間單間病房都是給礦領導準備的,自己喝醉了酒應該送家裡去,真要是病了也該在礦衛生所那舒適的單間病房裡呀,怎麼可以在這麼一個地方呢?如果自己的病很嚴重的話,也應該在市裡的醫院裡住,那最差也該住在兩人一間的幹部病房裡呀……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他想起床,尿有點憋了,他要撒尿,同時,嗓子也干的厲害,試了幾次想叫王永傑扶他起來都失敗了。

    他這才發現自己吊著輸液瓶,大葡萄糖瓶的水已經吊成半瓶了。他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才伸出手抓住了王永傑的衣服,王永傑一下子醒了。見到王永傑的樣子時,他嚇了一大跳,王永傑不但戴著大口罩,而且還戴著手套。這小子搞什麼名堂?他在心裡問了一句,嘴動了幾動,還是沒有說出話來。王永傑驚喜地問道:梁總,你醒了?

    梁庭賢艱難地點了一下頭,終於從嗓子裡冒出了兩個字:「尿……尿……」

    王永傑扶梁庭賢起來,梁庭賢在王永傑的幫助下雙腿伸到了床下。王永傑幫他穿上鞋後,一手高高舉起了吊瓶,一手扶起梁庭賢。

    醫院的走廊裡冷冷清清的沒有一個人,連燈都是滅的,好像不太長的樓道裡除廁所裡有燈光外,再沒有燈光。他要問這是在哪裡,可嗓子幹得在冒煙,說不出話來。他停住了腳步看著王永傑,艱難地說了一個字:「水……」

    王永傑扶著梁庭賢返回到了病房,坐在病床上,他把吊瓶掛在了鐵架上後,打開了另一邊的床頭櫃,取出了用塑料袋包著的一個碗和一個小勺子。他倒了半碗開水把碗、勺洗了一遍後又倒了半碗開水。他來到梁庭賢的面前準備用勺子喂梁庭賢喝開水,梁庭賢一下子推開了王永傑送到嘴邊的勺,然後搶過了開水碗,王永傑沒來得及說出「燙」這個字,一大口開水就送到了嘴裡。果然是燙,他呼地站起來,「啪」一下子把碗扔到了地上,碗碎了,開水灑了一地。

    王永傑二話不說,從一個包裡掏出了一個水果罐頭,急匆匆打開後送到了梁庭賢的手上。梁庭賢這才「咕咚、咕咚」幾下把裡面的水喝了個乾淨。

    王永傑說:「梁總,吃點裡邊的梨吧。」

    梁庭賢順從地把罐頭瓶送進了王永傑的手裡,王永傑又把他扶著坐在床沿上。王永傑給梁庭賢餵了好幾塊果肉,他簡直是狼吞虎嚥。等王永傑把整個罐頭喂完後,梁庭賢站起來了,他平和地望了一眼王永傑:「去……廁所吧。」

    王永傑提著瓶子陪他走進了廁所,小便完之後聽到一樓有爭吵聲。

    梁庭賢問:「這是哪個醫院?」

    「這是青嶺縣中醫院。」

    「咋到這裡來了?」梁庭賢驚訝極了,「跑到這裡幹什麼來了?」

    王永傑扶了一把梁庭賢,被梁庭賢一把推開了:「我沒事,你回答我的話。」

    「到病房再告訴你吧。」

    梁庭賢乾脆不走了,停在了廁所的門口轉身對王永傑大聲說:「現在就說。為什麼戴個口罩?還戴個手套?說!」

    王永傑太瞭解這位梁總了,他只好嘟囔說:「你得了傳染病。」

    「什麼傳染病?說清楚一點。」

    「非要我說嗎?」

    「廢話!」

    「艾……艾……」

    「艾,艾什麼?」

    王永傑這才堅決地說:「艾滋病。」

    「啊?!你再說一遍!」

    「艾滋病……」王永傑慢吞吞地重複道。

    「胡扯!」梁庭賢三下兩下扯掉了手上插的針,又把針摔到了廁所地上,氣呼呼地邊走邊說道:「不可能!這簡直是不可能!」

    回到病房後,王永傑把床頭上那張彩色報紙遞到了梁庭賢的手裡:「梁總,你自己看吧。」

    梁庭賢吃了一驚,報上那對赤裸著身子的男女中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他自己。報紙是私印的,沒有報頭。頭版頭條位置是醒目的紅色大標題:「著名的全國勞模、企業家梁庭賢嫖娼染上了艾滋病!!!」

    梁庭賢感到全身的血一下子湧到了頭上,身子一軟就要倒下去了。王永傑上前一把扶住了他,這才沒有跌倒。王永傑扶著梁庭賢在床沿上坐了一會兒,梁庭賢才感覺到稍稍好了一點兒。他又拿起了報紙看,上面全是他和那個叫盧菩的賣淫女做愛的照片。

    「這是誣蔑!這是陷害!」梁庭賢把報紙狠狠地扔在了地上。

    王永傑拾起報紙,翻到第二版遞給了梁庭賢。梁庭賢見上面是艾滋女盧菩的醫院診斷證明。診斷結果是「HIV呈陽性」。

    診斷證明下是一段蓋有醫院印章的說明:

    經我院第一次用酶聯免疫吸附測定法(ELISA)測定,說明存在抗HIV抗體。第二次經蛋白印漬法(Westernblot)進一步證實,第三次又重複作ELISA法檢測,結果都為陽性。根據數次檢測結果,患者盧菩系艾滋病病毒攜帶者。

    梁庭賢站起來再次把揉成一團的報紙狠狠扔在了地上:「這是造謠。這是誣蔑!」

    正說著,梁庭賢的助手、原八道嶺煤礦副礦長、現八道嶺煤電股份公司副總經理羅輯田走了進來,他扶著梁庭賢坐在了床上。梁庭賢說:「你不怕我把病傳染給你?」

    「不可能!我的老總。」

    「你手裡拿的什麼?」梁庭賢見羅輯田手裡拿著一沓診斷證明,問道,「我的診斷結果?」

    「是的,老總。」羅輯田把診斷結果遞到了梁庭賢的手裡。

    梁庭賢問:「這個結果可靠嗎?」

    羅輯田痛苦地說:「青嶺縣中醫院的性病專科在銀嶺地區是惟一的一家,他們的診斷結果應該是沒有問題的。」

    梁庭賢絕望地打開了「HIV呈陽性」的診斷書,痛苦地揪著自己的頭髮說:「輯田呀,我是被他們陷害的呀!」

    羅輯田見他特別崇拜的這位鐵漢子流下了眼淚,也情不自禁地哽咽起來:「大哥,我相信你,你在作風問題上是絕對不會有任何問題的,別說去嫖一個艾滋女,就是送一個天仙女給你,你也不會動心的。」

    「可是……」梁庭賢真想抱住羅輯田大哭一場呀,可惜他現在不能了,他怕自己的病傳染給這位十多年來與他同風雨共患難的好戰友、好搭檔。他的眼淚從那雙飽經風霜的眼裡流了出來:「輯田老弟啊!我怎麼能說清楚這一切呢?」

    羅輯田拉起梁庭賢的手說:「老哥,你先在這治療吧,據性病專科的醫生講,剛傳染上這種病,還是可以治療的。」

    「真的?」梁庭賢像溺水者抓住了一根救命的稻草:「這病真能治?」

    「哪有不能治的道理?現在科學這麼發達。」羅輯田心裡知道,這種病目前是說啥也不能治好的。可是他只能違心地這樣說。

    梁庭賢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忙從羅輯田手裡抽回了自己的手:「別碰我,小心把病傳染給你。」

    「哪有那麼玄啊?哎,小王,你把口罩和手套扔掉,別搞得這麼恐怖,只要不接觸唾液、血液、精液等,是不可能傳染的。」羅輯田見梁庭賢也望著王永傑,便催促道,「快點呀!」

    王永傑這才極不情願地把口罩和手套裝進了包裡。

    梁庭賢從來沒有在別人面前掉過眼淚,可是他今天的淚水是太多了,擦也擦不乾淨。他哽咽著說:「公司那攤子就交給你了,我馬上給盧市長和王省長打電話……」

    「公司的事你放心吧,我會安排好的,生產不會耽誤。可是職工們情緒是不穩定了,說是這股份公司也成立了,集團公司應該早點把財權和銷售權放下來,否則,他們也不想幹了。」

    「談何容易呀?如果……」梁庭賢說到這裡時,轉身看了一眼王永傑。

    羅輯田說:「永傑呀,你去想法給梁總弄碗熱麵條來。去敲飯館的門吧,多給人家點錢。」

    一見王永傑走出去了,梁庭賢才接著說出了他的心裡話:「如果那麼容易把兩權要回來,他們就不會挖空心思這樣整我了。」

    「你才知道呀?」羅輯田說:「我早就料到這一點了,可是你心裡早就清楚,嘴裡就是不說。人家打了你十大板把八道嶺煤礦1800名職工辛辛苦苦創下的這點家業收去了,才給了你一粒甜棗,一個小小的集團公司副總經理,雖然是副地級,可是真正的實權被他們奪去了呀!」

    「按照省委省政府關於國有資本改造、資本運營的指導思想,這樣本身也沒有錯。再說了,劉省長也給我下了委任狀了……」

    「老哥啊!我說你單純吧,你還不承認。按理說,這個銀嶺煤業集團公司是以我們八道嶺煤礦為主組建的,你應該是理所當然的董事長。董事長不給也罷了,可總經理該是你的吧,可總經理人家於濤也拿去了。他媽的於濤這王八蛋,我一提起他來就來氣,他搞垮了多少企業啊!一點點責任都不追究,現在倒好,高高在上成我們的領導了,他憑什麼?不成!這事兒不能完!」

    「輯田,別在這兒發牢騷了。我們畢竟是受黨教育多年的老黨員,這組織原則還是要遵守的。組建集團公司的文件可是劉省長簽發的。」

    「我懂!可是老哥,這省長還不是聽王一凡的。他王一凡肯定和於濤有問題,不然的話,他為什麼總是向著於濤。就說於濤是於波的弟弟,可於濤是個啥貨色,省委書記不知道,劉省長應該知道呀,再說就是劉省長不知道,你王一凡堂堂一個副省長能不知道?我看你這事兒一定和於濤這個王八蛋有關係!還有,別忘了我可是沒毛辮子的和尚。既不是上面任職的幹部也不是人家喜歡的人。」

    「好了,輯田,我們別再爭了。你看,我是不是給王一凡省長和盧四油市長打個電話?」

    「沒有用。」

    「為什麼?」

    「昨天,別說王一凡和盧四油,現在全市、全省都知道了你這檔子事兒,盧四油也可能會為你說句話,王一凡那裡,你就免了吧。人家跟於無能穿一條褲子,還有省經貿委那個老狐狸柯一平、省委組織部那個副部長笑面虎穆五元,都不是好東西!」

    「輯田,好了,又叫起人家的外號了。算了吧,我想組織上會有個結果的。另外,你可千萬別胡來!」

    「結果什麼呀,老哥,不出你這檔子事還好點,這檔子事是他們的一個陰謀,目的就是要整垮你。你還讓我別胡來。他們如果不這樣對待你,我會顧全大局的。他們這樣對你,我還會讓著他們?不成,這事兒不能完……好好好,老哥,聽你的,我不胡來。他們整你的目的就是要讓於濤兼八道嶺煤電股份公司的一把手……」

    ……

    王永傑端來了兩大碗牛肉麵,他發現八道嶺煤礦的老礦長、副礦長,現在的八道嶺煤電股份公司的老總、副老總已經哭成個淚人了……

    這是怎麼了?別說是老總,就是羅副總,在王永傑的心目中,一個是英雄,一個是好漢,別說是哭了,他倆從來都沒有說出過一個字的軟話……今天這是怎麼了?王永傑隱約感覺到梁老總是受冤枉的。這事兒對他的打擊是太大太大了,連羅副總都哭了,他們肯定是遇到什麼麻煩了……

    他們的麻煩還遠不止這些。

    梁庭賢們為什麼會有麻煩呢?

    答案很簡單:不該把企業幹得那麼好。

    你八道嶺煤礦憑什麼那麼紅火?別的礦職工工資才四五百元,你八道嶺礦的職工工資平均兩三千元,你憑什麼拿那麼多?還「全國地方煤礦一枝花」、還「全國五一勞動獎章集體」、還國家級的這獎那獎的,你憑什麼有?你梁庭賢就有這麼大的能耐,你不就用了一個好幫手羅輯田嗎?我們想法把他挖出來不就得了。可是,任憑這幫人使盡渾身的解數,這個羅輯田就是不買賬。拿這幫人的話來說,羅輯田真成了茅房裡的石頭了——又臭又硬。不吃硬的好呀,就給你軟的吃,給你房子、給你票子、給你女子……可是給什麼,這個羅輯田也不離開八道嶺煤礦,也不離開梁庭賢。

    梁庭賢是誰呀,你不就是個縣級幹部嗎?在銀嶺礦區,你是級別最小的礦領導。你還「全國勞模」、還「全國五一勞動獎章獲得者」、還「優秀企業家」,國家的拿了拿省裡的,你憑什麼拿那麼多獎?

    好!你既然這麼能,我就給你點顏色看看,先把你的礦收編到我的煤業集團公司來。這可不是我非收不可,這是省委省政府「適應加入WTO新形勢」、「國有企業資本改造和資本運營」的結果。我手裡有省府「1號」文件這把尚方寶劍,你梁庭賢敢不聽我的?你不是能的屙不下屎來嗎?好的,我先收走你的財權由集團統一管理,你花一分錢出去,先找我集團的頭簽字,我簽了字你才能花這一分錢,我要不簽,對不起,你還花不了這一分錢。再收走你的經營權,別的礦賣不出去煤,而買你的煤的車排成了長蛇陣。又是鐵路又是汽車的,這八道嶺簡直就成了你梁庭賢的天下了。

    不行,你吃肉也要讓我們喝上湯,你吃大塊肉,也得讓我們吃上小塊肉呀。

    不行!不行!我們憑什麼喝湯?憑什麼吃小塊肉?煤礦都是國家的,又不是你梁庭賢個人的,憑什麼你坐奧迪,我才坐個桑塔那?……

    梁庭賢難呀!

    現在的梁庭賢成了出頭的椽子、領頭的鳥……

    於濤們拿起了大鋸,提起了槍……

    於濤們成了「木匠」:既然你是出頭的椽子,就先把你鋸下來;

    於濤們成了「獵手」:你做了出頭的鳥,就要把你打下來……

    ……

    「干的幹,看的看,看的給干的提意見,提了意見還不算,想著法子搞誣陷」,這已經是老掉牙的順口溜了。現在的銀嶺礦區,又出現了新的順口溜:

    干的幹,身家性命交給共產黨;

    看的看,貪賭嫖樂日日過大年。

    干的幹,富了礦工肥了礦,

    這樣還不算,還要想法往前趕;

    看的看,富了方丈窮和尚,

    這樣還不算,國有資產往家裡搬。

    看的想,你憑什麼這樣強?

    你干我不幹,成績屬我理當然。

    不干還不算,你讓位子我上炕。

    上了炕,咋幹不用想,只想讓你小心當綿羊。

    可你還要干,還想上市乘大船。

    對不起,

    老子非要把你趕下船,

    這船長,除了老子誰敢當?

    順口溜是從八道嶺煤礦和現在的八道嶺煤電股份有限公司傳出來的。在傳順口溜的時候,聽說羅輯田瞞著梁總帶著180名職工代表(1800名的10%)到省政府去上訪。劉省長非常重視這件事,責成銀嶺市委、市政府派工作組進駐了八道嶺,瞭解處理八道嶺煤電公司職工反映的問題。這不,工作組才進駐煤礦三天,梁庭賢就莫名其妙地成了艾滋病患者。

    天呀,你還有眼睛嗎?

    地呀,你還有點良心嗎?

    蒼天在上,人間的公理何在?

    黃土在下,梁庭賢的冤屈何日能伸?……

    就在梁庭賢得了艾滋病的事傳得家喻戶曉,婦孺皆知的時候,印有上述內容的傳單一夜之間貼遍了銀嶺的大街小巷,也飛進了工作組的房間裡……

    於濤拿著傳單咬牙切齒地說:「這絕對是羅輯田干的,羅輯田!你這個王八蛋!我也要讓你身敗名裂!」

    柯英明對於濤說:「於董,沉住氣。這算啥,人家都成艾滋病病人了。」

    穆五元笑嘻嘻地對於濤說:「於董,多大個事呀,笑到最後的才是英雄。」

    「哈哈哈……」

    「嘿嘿嘿……」

    龍江大學坐落在山清水秀的龍江河旁。

    已經是晚上九點多鐘了,校園裡除秋風刮落葉的沙沙聲外,幾乎沒有行人。只有從各個教室裡傳出的歌聲和從窗戶裡看到的綵燈、彩色飾花中我們知道,學校各班級正在舉行什麼慶祝活動。在教學樓一樓左手的會議室裡,校學生會「慶祝國慶聯歡晚會」已進行到了高潮。

    一陣掌聲過後,學生會副主席龍大研究生院碩士研究生於妮手持話筒,落落大方地說道:「非常感謝中文系同學精彩的小品演出。接下來有請校學生會主席、中文系大四(二)班班長穆宏同學和中文系大四(二)班學習委員梁穎潔同學為我們表演詩朗誦《愛的偶像》,作者:穆宏、梁穎潔。掌聲有請——」

    在雷鳴般的掌聲中,穆宏、梁穎潔大步走上了舞台。

    這時候,教學樓前的林蔭小路上,輕輕滑過了一輛黑色的高級小轎車。早已等在這裡的龍江大學中文系主任劉玉林教授,把下車的省委組織部副部長穆五元等三人請進了會議室。

    穆五元見兒子正在台上和梁庭賢的女兒梁穎潔詩朗誦,氣就不打一處來。這小子,咋就這麼沒出息呢?

    有學生過來和劉教授打招呼,說要請劉教授表演節目。劉教授忙說,我還有事,今天就免了,你告訴穆宏,讓他馬上到黨委李副書記辦公室裡去。劉教授說完拉上穆五元就走,那幾個學生便過去通知穆宏去了。

    在電梯口劉教授對穆五元說:「李書記正在辦公室等你,我就不上去了。」

    「也好。」穆五元跟劉教授握了握手,走進了電梯。

    在十一樓一間碩大的辦公室裡,黨委李強副書記與穆五元握手:「歡迎穆部長來龍大指導工作。」

    「李書記,今天純屬私事,明天是十月八號,事情多,只好今晚來了。」

    李強向穆五元介紹起了他瞭解的情況。

    穆宏不僅是學校學生會主席,而且還是公認的美男子。身高1.75米,學校裡追他的美女有一大幫。可他只愛同班的學習委員梁穎潔。這兒子可比他老子強多了,正直、果斷,且學習也是很棒的。他的短篇小說早已登上了《龍江作家》的頭條位置。

    於妮是省委書記於波的掌上明珠、獨生女,是龍江大學公認的校花。她不僅是學生會副主席,而且是碩士研究生中最有發展前途的學生。她對穆宏有好感,也追過穆宏。可穆宏只與她保持著同學和朋友關係,心中念念不忘的還是梁穎潔。其實,憑心而論,梁穎潔沒有於妮漂亮。於妮細高個子,處事穩重、言語不多。梁穎潔個兒不高,很活潑,可廢話也不少。可穆宏只是喜歡梁穎潔。於妮呢,和他父親一樣,是那種無私的人,還老是有意無意地把穆宏往梁穎潔那邊推。自己呢,至今未和任何男生明確過戀愛關係。

    「這是個難得的女孩子。」李強介紹完基本情況後評價說:「現在的校園裡,男女學生間污七八糟的事兒不少,可這個於妮卻與眾不同。明年她就畢業了,學校準備讓她留校任教,這與她父親無任何關係。」

    穆五元點燃了一枝大中華抽著:「李書記,這個忙你得幫。」

    「穆部長,你就放心吧,我會按你的意思辦好的。」李強說著給穆五元續上了水。

    這時候,穆宏喊了聲「報告」走進來了:「噢,爸,你也來了。」

    「是呀,兒子,大過節的,就1號那天著了一次家,再也不見你的人影。忙什麼呢?」

    「這不忙著晚會的事嗎?你問問李書記。」

    「這倒是真的,穆宏忙的是夠嗆。」李強把一杯水遞給了穆宏:「喝點吧,高級毛尖。」

    穆宏站起來雙手接過了紙杯:「謝謝李書記。」

    「我還要謝你哩,你把學生會活動搞得這麼好,是對我這個書記最大的支持呀!」

    「看李老師說的,這不是我份內的工作嘛。」

    打了一陣哈哈,父子間、師生間的關係也還融洽。

    「兒子,」穆五元說,「說點正事吧,你和於妮……」

    「爸爸!」穆宏反感地打斷了穆五元,「你的心事我懂,於妮呢,也確實很優秀,可我始終把她當姐姐看,朋友看,我就是愛不起她來!」

    「穆宏!對你父親要客氣一點!」李強嚴肅地說。

    「你看看這個吧。」穆五元把梁庭賢得了性病的那份報扔到了穆宏的面前。

    穆宏驚訝地看完了報上的幾個小標題,他大聲說:「這不可能!梁伯伯絕不是那樣的人!」

    「是哪樣的人?你這麼瞭解他。」穆五元把煙屁股用勁摁在了煙灰缸裡:「我告訴你,醫院的診斷結果出來了,他的的確確是得了性病!」

    「就算這是真的,這也跟梁穎潔沒有關係。」穆宏意識到了自己的態度,輕輕地坐在了沙發上。

    「咋沒有關係?」李強幫腔說,「如果這病毒早就在他身上呢?如果是這樣,他女兒也很危險。」

    見兒子沒有吭聲,穆五元心平氣和地說:「兒子,聽我一句,和省委書記的女兒結婚,是有百利而無一害的……」

    「爸爸!」穆宏又站了起來:「你也太直接、太過分了!」

    「什麼過分?你給我坐下!」

    「我不!」穆宏憤憤地離開了李強辦公室。

    第二天,龍江大學的校園裡出現了不少傳單和那張彩色小報……

    穆宏氣得義憤填膺。

    梁穎潔哭了幾次後,悄悄地離開了學校。

    於妮找了兩次梁穎潔,均未叫開梁家的門,於妮只好把這件事原原本本地告訴給了當省委書記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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