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七章 兩個女人之間的戰爭 文 / 陳玉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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戈壁灘上擺上了兩排嶄新的干打壘的土房子。
遠處,干打壘的房子還在繼續地修建著,且工程進展得相當迅速。看著戰士們有房子住了,李佩其心裡才稍微安定了一些。他明白,這一切多虧了呂泰山和鄉親們對基地的支持。
他走進帳篷坐在了窗前,準備對下一步的工作做一次梳理。
一看這架勢,警衛員忙拿出了裝瓜子的布袋子。李佩其接過來抓了一把葵花子,放到嘴裡咀嚼著,兩眼靜靜地注視著窗外這些嶄新的土房子。這些整齊的土房子和大漠的色彩連成了一體,它們屬於同類色調,如果拋開各自的形象和特點,從色差上是難以分辨出來的。就像戈壁灘上的沙雞以及爬行動物,它們要是一動不動,你不仔細看是發現不了它們的。這些土房子修建在環境惡劣的戈壁灘上,它本身就有很深遠的意義。住在這些土房子裡的人,就是這裡的主人,必將以愚公移山之志,徹底改變這裡的一切,讓戈壁灘舊貌換新顏。
馬明義興沖沖地走了進來,將一份住房分配方案交到了李佩其手裡:"李師長,住房分配方案已經初步確定好了,你看一下。"
李佩其將裝瓜子的布袋子放在了桌子上,接過了馬明義遞來的報告。他一邊嗑葵花子一邊認真地看完了住房分配條件以及住房首次分配的名單。馬明義抽著煙斗饒有興致地觀看著李佩其的嗑葵花子表演。
李佩其停下了嗑葵花子的動作,沖馬明義搖搖頭說:"馬政委,我是單身,就先不要考慮我了,把我的名字劃掉,加上王曉偉工程師的名字吧!另外先照顧有家屬的同志,讓他們全部搬進去!"
馬明義聽了奇怪地問:"你還帶著陳剛哩,不搬怎麼行!"
"唉,剛剛在我這兒才睡過幾天呀?現在他跟著一蓮,都快離不開她了!"李佩其若有所思地說:"要知道,目前房子短缺,空出一套房子就能多安排幾個戰士住進去。等後面的房子修好了,我再搬也不遲嘛。"
"堂堂的基地書記,副總指揮,不能老住帳篷吧!為了你的身體,也為了我們基地的建設工作,我看你還是應該帶頭搬。"馬明義是非常講原則的,他雖然沒有多少文化,但是做起思想政治工作來卻是有板有眼的。
"你還別說,我在這帳篷裡還住習慣了,休息辦公一體化,覺得挺好的。"李佩其的主意已定,他認為即使住進了干打壘的房子,辦公地點還是在這帳篷裡,一點兒也不方便。現在正是忙工作的時候,每分每秒的時間都很寶貴,如果把時間浪費在路上的話,那就太得不償失了。
談完了房屋分配,馬明義又談起了李佩其的個人問題。
"我看啊,那件事你就不用管了,我具體辦就行了!你放心吧,我全包了!"馬明義說道。
"政委,什麼事兒?"李佩其疑惑地問道。
"揣著明白裝糊塗!你和一蓮的事兒呀!"馬明義笑著說。
"政委呀,這事兒稍微後放放,等基地的工作告一段落後再說吧!"李佩其說。
馬明義有點著急了,雖然平時李佩其從不談自己的個人問題,但是李佩其和陳一蓮之間的感情他這個心細的人早就看出來了,李佩其要是再不抓他和陳一蓮的事兒,那個王曉偉就要捷足先登了。在這個問題上,他就是看不慣這個李佩其,他在對待自己的婚姻問題上總是這種慢性格。
"你和一蓮的事是基地的大事!我這個基地的黨委副書記不能不管!"馬明義的聲音大了起來。
李佩其知道馬明義是個熱心腸的人,再加上他的話也不無道理。便輕描淡寫地轉移了他"你和一蓮的事是基地的大事"的話題,認真地阻止道:"你真給我們包辦嗎?我的好政委,你可千萬別這樣!讓我們自己解決好不好?"
"好好好!我的師長,我鹹吃蘿蔔淡操心!我狗抓耗子多管閒事!"馬明義看到他那嚴肅的神情,只好無奈地搖著頭走出了李佩其的辦公室,他邊走邊在心裡說:再不抓緊,你的陳一蓮說不定就是那個王曉偉的了!
從那天發現"敵情"開始,馬明義就對王曉偉這個人有了一些自己的看法,他從心底裡並不喜歡這個小白臉。雖然說他有知識、有文化,尤其在專業技術方面是個行家。但是他那副趾高氣揚的嘴臉的確讓人受不了,李佩其說他是英雄,他就真的以為自己是英雄了。給了你個籮兒就當成個天了呀,給了你個酒盅盅就當成缸了呀!人家李佩其是看得起你姓王的,你可倒好,蹬鼻子上臉,太不是個東西了!
馬明義還特別看不慣的是王曉偉對陳一蓮那副緊追不放的樣子。因為李佩其和王曉偉是老同學、老戰友,馬明義還礙於面子,不好在當中多說什麼。否則的話他早就發作了!同是有文化的人,你看看人家李佩其是什麼做派?你明知道陳一蓮是李佩其的女人,可整天像個跟屁蟲似的,纏住陳一蓮不放,你也太不懂規矩了!不懂規矩還在其次,這樣下去會犯大錯誤的啊!自己作為基地黨的政治思想工作的最高領導人,有責任也有義務把王曉偉從危險的邊緣上拉回來。
後來,馬明義策略地把這個想法告訴了李佩其,李佩其說加強對基地高級幹部進行政治思想教育這個提法沒有錯,可他就是不明白,據他所知,在基地高層的幹部裡,好像還沒有什麼不良風氣的苗頭呀。他問馬明義:"你是不是有點神經過敏了?"馬明義只好說出了王曉偉。李佩其一聽就明白了,他馬上投了反對票:"千萬不能這樣做!至於曉偉追一蓮,這是人家的權利。再說了,這事兒的主動權並不在王曉偉身上,而是一蓮說了算!"最後,李佩其反覆強調說,關於他和一蓮的事,希望馬明義別再管了。馬明義見說服不了李佩其,只好作罷。
分房方案公佈後,干打壘的新房子裡,已經有幹部和戰士們陸續搬了進去。與此同時,王曉偉提供的露天開採計劃也開始正式實施。
在小鳳山東山的採礦點上,劉天忠帶領著戰士們,正在炸開的洞穴裡搭建支架,開洞爆破。大夥兒拿著鋼釬、大錘,打眼放炮,忙得不亦樂乎,為露天開採礦石而做充分的準備工作。
戰場上,劉天忠這個團的開道先鋒營曾經多次在敵人的前沿陣地埋過炸藥,炸毀了敵人無數個碉堡,被上級命名為"模範英雄團"。
如今,戰場上的爆破技術在基地建設中派上了用場。哪裡該放炸藥,怎樣鋪設炸藥威力更強,他們都進行了周密的考慮,仔細地安排。這次爆破,不是面對敵人,而是面對大山。戰士們深深地知道這比打仗更為重要,要打好這一仗,除了勇敢,還需要認真仔細,決不能讓國家的地下寶藏受到絲毫損壞。
劉天忠身先士卒,有節奏地掄著大錘,扶鋼釬的戰士隨著大錘的起落靈活地轉動著鋼釬,他看到團長的汗水順著額頭流下來了,滴在了鋼釬上,卻仍然一個勁兒地掄錘,便忍不住問道:"團長,你開過礦?"
劉天忠這才停下了舞動著的大錘,用脖子上的毛巾擦了一把汗:"開過礦?準確地說是在礦上幹過,就是我們村呂村長開的金沙礦。"
戰士只見過炸碉堡時用的炸藥包,所以奇怪地問:"團長,我們挖這麼大的洞,那得放多少炸藥啊?"
劉天忠吸了口氣:"按王工程師的設計要求,這個洞裡要裝三十五噸炸藥。"
戰士聽了一驚,張口結舌地歎道:"乖乖,真是不得了啊!"
這時候通訊員跑進洞口,向劉天忠報告:"團長,呂村長帶著村民給咱們教技術來了。"
劉天忠聽了,即刻放下了手中的大錘,穿上軍衣,朝洞外走去:"真是太好了,來得正是時候啊!"
呂泰山見劉天忠出來了親熱地叫著:"天忠!"
劉天忠連忙迎上來說:"老村長,這麼多人啊!"
呂泰山說:"不多不多,一個連才能分到一個人。天忠呀,快安排他們進洞吧,他們都是過去跟著我開過礦的好把式呀!"
卓瑪吉氣喘吁吁地從後面跑過來:"天忠哥!還有我!"
呂泰山對劉天忠笑了笑,望著女兒,臉上的表情一下子嚴肅起來:"這丫頭,你不能進洞!"
卓瑪吉撅起了小嘴巴:"我天忠哥說了,時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樣了,我要進去!"
呂泰山沉下了臉,提高嗓門說:"不准進去!"
劉天忠連忙解圍:"卓瑪吉,回去吧,別惹老村長生氣,你和你的姐妹們可以繼續為我們提供後勤服務呀。"
呂泰山再次對女兒嚴肅地告誡道:"你們千萬不能進洞!如果你不聽話,我敲斷你的脊樑!"
卓瑪吉調皮地吐吐舌頭,低聲說:"阿爸,知道了!"
開山鑿洞存在著的危險難以估計,即使支架再牢固,山洞頂部隨時有可能會跌落石塊,有時局部還會塌陷。不論是哪種情況,洞裡的人都會有生命危險。呂泰山帶來的這些村民對開山洞都有一定的經驗,他們不僅開過礦,還在泰山隧洞的建設中立下過汗馬功勞,對這一方的山體結構十分的熟悉。因此,如何開洞,炮眼開在什麼位置上,這些老把式們都是輕車熟路、心中有數。
呂泰山不希望在開山洞時出現任何的閃失,這些年輕的戰士們剛剛離開硝煙瀰漫的戰場就來到了這荒漠戈壁,決心為祖國開採地下的寶藏,他從心眼裡佩服他們。尤其是李佩其不僅待人誠懇說話在理,而且和自己一樣對挖掘寶藏,改變沙漠面貌有遠大的志向和決心,他覺得幫助這支隊伍搞好建設是自己應盡的義務與職責。在過去開鑿泰山隧洞以及開金沙礦的過程中,遇到的重重困難,村民們幾乎都有不同程度的應對辦法,他們所總結的許多開山經驗,可以說都是用生命換來的。眼下,他們把這些經驗教給戰士們,就是要讓戰士們避免不必要的損傷,加快開洞工程的進度。
村民們被安排到各個開鑿點後,工作進度大大地加快了。到處是大錘打在鋼釬上的聲音,這"叮叮噹噹"的聲音此起彼伏,響徹了整個小鳳山……
2
吃過晚飯,陳一蓮拉著陳剛有說有笑地向李佩其的辦公室兼住處走去,他和李佩其事先約好一起到村裡去看望呂泰山和寧香豆。在路上,陳一蓮為陳剛哼唱著蘇聯的一首抒情歌曲。她一邊唱歌一邊欣賞著基地黃昏來臨時的景致。
此時此刻,忙活完一天的將士們圍成一堆一堆,有的在聊天,有的在下棋,有的在講故事……整個基地呈現出一派安寧、祥和的景象。
李佩其的帳篷裡有微弱的煤油燈光從窗口照射出來,陳一蓮看到這些就情不自禁地加快了步伐。
陳一蓮穿著的黃色軍裝一塵不染,牛皮武裝帶紮著腰身,勾勒出迷人的曲線,武裝帶上小巧的槍套裡露出了黑色手槍的槍把,這是她身上唯一的裝扮和飾物,落肩的秀髮在夜色闌珊裡輕輕飄動。她的步履輕巧而健美,整個體形的韻味都和哼唱著的音符有機地結合了起來。小陳剛說:"阿姨,你真漂亮!"
"是嗎?"陳一蓮摸了一下陳剛的頭,高興地和小傢伙牴觸了一下腦門:"謝謝!"
在她身後不遠處,有一個緩慢的人影,正隨著她的步履前行。在影影綽綽間,她看不清楚這個人是誰,只是從走路的姿勢可看得出是個動作輕盈、身材高挑的男人。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王曉偉。這時候,他的臉上佈滿了焦躁和無奈。陳一蓮沒有理後面跟著的人,如果這個人是王曉偉,就讓他跟著好了,就是要讓他知道,我陳一蓮愛著的人是李佩其而不是他王曉偉。這樣一來,自己不好意思說出的話就讓他看到了。
陳一蓮這樣一想時,身體越發輕盈了,她拉著小陳剛蹦蹦跳跳地走著。走到離李佩其住處不遠時,突然停了下來,她發現李佩其窗戶下的黑暗處有一個人,這人緊盯著窗戶上李佩其的身影。陳一蓮立刻警覺起來,迅速地將陳剛拉到了暗處,然後拔出了手槍,小聲對陳剛說:"藏在這裡,別動!我過去看看!"
陳一蓮悄悄地順著牆根的暗影摸了過去,她要先看個究竟,到底是誰這麼晚了在窗下鬼鬼祟祟地張望呢?該不是壞人吧?陳一蓮稍稍走近一看,見是一個女人,她的手裡並沒有什麼武器,沒有要侵犯首長的意思,倒是那望著窗口的眼神,顯得異常地癡迷和專注。仔細一看,才看清是文工團的女兵田秀麗。
陳一蓮後退著把手槍裝進了槍套裡,轉身拉著陳剛低聲說:"沒事了,我們走吧,沒有壞人。"陳剛好奇地問:"她是誰呀?"陳一蓮笑而不語,從陳剛手裡拿過手電筒打開了,還有意地朝李佩其的帳篷周圍晃了晃,然後一邊走一邊提高嗓門對陳剛說:"剛剛,你爸中午吃我做的餃子了嗎?"
"爸爸說,一看到阿姨做的餃子就想吃,可惜……"陳剛朝前面望著,聰明地領會到了阿姨的意思,故意提高聲音朗朗地說。
陳一蓮心裡暗自好笑,陳剛還會賣關子,便故意問:"可惜什麼?"
陳剛搖著頭回答:"他在劉天忠叔叔工地上和大家吃過了!"
當他們倆走近了帳篷時,窗戶下的人已經不見了。
陳一蓮敲了兩下門,然後若有所思地回頭望了望,黑暗裡空寂無人。陳剛親熱地朝帳篷裡叫著:"爸爸,我們回來了。"房門應聲打開了,煤油燈光照亮了帳篷前的台階,燈影裡李佩其偉岸的身軀一把將陳剛攬了過去,他朝陳一蓮微笑著:"我正要去找你哩!"
"有事?"陳一蓮問。
"當然。我們去村裡之前,我想知道一下呂大嫂的病情有什麼變化沒有?"李佩其說道。
"呂大嫂治療後的情況應該非常好!"陳一蓮進門後,一邊關帳篷門一邊說。
"你真的能讓他們有孩子?"李佩其欣喜地問道。
"怎麼?你可以不相信我的醫術,但是,你應該相信科學啊!"陳一蓮一進來就忙著給他整理房間,手腳不停地邊做邊說。
"太好了,簡直是神奇。"李佩其摸摸陳剛的後腦勺,坐在靠窗的椅子上,點燃香煙,"呂泰山帶領鄉親們幫了我們指揮部不少的忙,這次你能讓他們有孩子,他們不知會高興成啥樣呢!"
"鄉親們都挺好的,所以說群眾的力量不能低估,我們共產黨奪取政權不正是靠著廣大群眾的支持嗎?"陳一蓮收拾完屋子,站到了他的面前,給他的茶杯裡續上了水。
"說得在理,自從來到新川峽,我每經歷一件事情之後,就更覺得我們服從組織安排來到這裡,是正確的選擇,現在我終於可以學以致用了。"李佩其感慨地點點頭,眼神中顯出一種堅強和執著。
"曉偉和你一樣,也有自己的夢想,這裡正是實現你們夢想的地方。真的沒有想到,老天爺讓我們兜了一個大圈,又把我們點兵點將點在了一起。"陳一蓮望著他笑瞇瞇地回答,嘴角還俏皮地向上翹了翹。
帳篷外傳來了吉普車停靠的聲響,車剛停,就聽到了警衛員在門口的聲音:"報告。"
"進來。"李佩其站起身,摁滅了煙蒂。
"李師長,我們出發的時間到了。"警衛員按照李佩其規定的時間,準時來到了這裡。
"剛剛,我和阿姨帶你進村玩去,走。"李佩其知道自己平時很難有時間陪他們,今天一起進村可以說是一次難得的機會。
在帳篷門口,警衛員繼續報告道:"李師長,剛才文工團的田秀麗同志來過,不過她沒有進來又走了!"
李佩其搖搖頭一邊招呼陳剛上車,一邊自言自語地說:"怎麼回事?"
陳一蓮沒有說出剛才在窗外看到的情景,警衛員的話已經證實了自己看到的不是錯覺。
坐進車裡,李佩其側過身子對陳剛說:"剛剛,今天可別在車上睡著哦,我要給你講很精彩的故事。"
"只要爸爸的故事精彩,我保證不睡著。"陳剛一邊回答一邊把頭靠在了陳一蓮胳膊上,調皮地衝她笑著。
"哈哈,剛剛還將了我一軍啊。"李佩其爽朗地笑了起來。
陳一蓮摸摸陳剛的頭,望著李佩其開心的樣子,自己也幸福地笑了。
3
天穹裡,一襲黑色的愁雲捲過白皙的彎月,夜顯得更黑了。
一直站在暗影裡的王曉偉失望地看著陳一蓮坐著李佩其的車向呂九莊駛去了。嫉妒、失意、憤懣使黑暗裡的王曉偉失去了紳士風度,他恨恨地朝遠去的吉普車背影踢了一腳,一句最惡毒的話就要從他嘴裡蹦出來時,視線裡出現了一個人的影子。這個人跟他一樣,站在一處她以為是隱蔽的地方,哀怨而充滿了妒火的眼睛凶巴巴地望著遠去的吉普車,恨不得把她一雙仇恨的眼球變成出膛的槍彈,把愛的人和恨的人炸成碎片,再讓荒漠上的狼吃了。
王曉偉緩緩地走了過去,站在了田秀麗的身後,慢條斯理地說:"別看了,看也是無濟於事。"
"啊!"田秀麗被嚇出了一身冷汗,她驚叫了一聲,猛地回過頭才發現是王曉偉:"王工,你,嚇死我了……"
"對不起,"王曉偉望著年紀輕輕略顯得稚嫩的田秀麗,心裡竟產生了些許同情:"我不是故意的。心中的白馬王子跟人走了,心裡難受是不是?"
"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田秀麗用手壓了壓撲騰撲騰直跳的胸口,努力使自己鎮定了下來,她沒有想到自己的行動竟然被人發現了。而這個人不是別人,正是李佩其的情敵加老同學。但這一切,田秀麗並不知道,她也不可能知道。
"你別害怕,放心吧,我不會跟別人說的,我理解你。"王曉偉善解人意地說。
田秀麗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羞惱之間,也不知道該如何回答。她選擇了逃離,掉頭往宿舍方向跑去。
"站住!"王曉偉在田秀麗的身後說道。
田秀麗聽到了王曉偉低沉而有力的聲音,不自覺地停下了步子。她回頭怯怯地問:"你要做什麼?"
"我想和你談談。"王曉偉輕鬆地笑著說:"只是談談而已。"
"談什麼?"田秀麗不解地問。
"談如何才能打敗情敵!"王曉偉直奔主題,他太瞭解她此時的心境了。
田秀麗覺得他在試探自己,更不敢接他的話題,連忙敷衍著說:"情敵?誰是情敵?你打你的情敵跟我有什麼相干?"
王曉偉走上前去,指著前面的碎石子路說:"邊走邊說。"王曉偉指的方向是他剛分配的單身宿舍。
面前畢竟是一位級別很高的工程師,田秀麗只有跟著他往前走,不敢有什麼牴觸,同時心底也想知道究竟他要對自己說些什麼。她不得不承認,王曉偉的話正說到了她的心坎裡。她也確實想知道,怎麼打敗自己的情敵陳一蓮。
前面的干打壘宿舍區,稀稀落落有些光亮從窗戶裡透了出來。王曉偉態度和緩地安慰著:"就像這煤油燈的光,我們通過它就知道他的主人還沒有睡。你的心事,我都看在眼裡了。我這人見不得別人傷心難過,所以我想幫幫你。"
田秀麗聽了,頓時覺得一股暖流遍佈全身,這種暗戀的辛苦,誰人能知曉?又有誰能理解呢?這一切她又能告訴誰呢?真是沒有想到,自己心底的秘密卻在無意中讓面前這個王曉偉知道了。就想把自己心中的愛和盤托出!可是話到了嘴邊,又被她硬憋了回去。她仰起臉望著悠遠而幽藍的夜空,月亮變得又有些迷濛了,她連忙用手抹了一下濕潤的眼角。
"你看,這就是我的宿舍,到屋子裡去說吧。"王曉偉在前面帶路,拿出鑰匙打開了門。
田秀麗還在想,為什麼王工程師這麼熱忱地要和自己談論這個問題,他與李佩其和陳一蓮不是老同學嗎?難道他們之間也有什麼問題不成?
田秀麗帶著疑問進了屋,見王曉偉宿舍裡的陳設和別的首長家沒有什麼大的區別。只是那一塵不染的桌椅、床鋪,讓人感到舒適,一看便知房子的主人是一個會生活、愛乾淨的人。田秀麗在這樣的氛圍裡,很快就放下了心中任何的不快和牴觸。
王曉偉給她倒了一杯水放在方桌上,將梳理周正的頭髮重新捋了捋,坐在方桌旁和顏悅色地說:"快喝口水啊,暖暖身子,休息幾分鐘再走。在外面站了那麼久,一定累了。"
田秀麗在方桌的另一旁坐下,她沒有喝水,只是望著他著急地問:"王工,你到底要說什麼?"
"陳醫生就是你的情敵,不是嗎?"王曉偉開門見山地說。
田秀麗聽到"情敵"二字又從王曉偉口裡說出時,猛然想到了一件事。不知道是哪個姐妹給她說過,這個王工程師在追陳一蓮。要是這樣的話,王曉偉今晚的表現就再清楚不過了。他一定是暗暗地跟著陳一蓮到了李師長的住處,而李師長又把陳一蓮拉走了。這時候,他才發現了我,才洞察出了我的秘密。對!一定是這樣!
田秀麗這樣一想時,才釋然了。她在心裡說:弄了半天你王曉偉也跟我田秀麗沒有什麼兩樣,說穿了,還是我的同盟軍哩。我們是平等的!
田秀麗一口氣喝完開水後咄咄逼人地盯著他,語氣立刻強硬了起來,她反唇相譏:"這麼說,李師長就是王工的情敵了?"
"哈哈,你這丫頭,這嘴好厲害喲,我可是完全想著幫你呢。"王曉偉被她的倔強勁兒逗樂了。
"王工,有什麼高見,請講。"田秀麗說。
"我在說這些之前,有個條件。"王曉偉把放在桌上的煤油燈的火苗調整了一下,不動聲色地說。
"什麼樣的條件?"田秀麗低聲問。
"不管你聽不聽我的建議,今天我們說過的話都不准告訴任何人,我替你保密,你也要為我保密。"王曉偉故作謹慎地提醒著。
"這一點沒有任何問題,我以人格擔保!"田秀麗馬上滿口應允。先前,她倒是擔心王曉偉把自己的秘密說出去呢。
王曉偉對她的回答很滿意,便一針見血地問:"那好,我問你,你真的愛李佩其嗎?"
"我特別地喜歡他!"田秀麗低著頭說。提到李佩其的時候,她的臉上不禁升起了一片燦爛的紅霞。
王曉偉認真地看著她,心想,這個文工團女兵看來是動真格的了。李佩其當真這麼優秀嗎?他為什麼總能吸引女人的注意呢?想到這些,他心中確實有些無奈,讀大學時李佩其就在各方面強於自己,無論是學業還是與同學之間的交往,甚至在古詩文知識、文體活動方面,都比自己強。儘管自己也很努力了,可是命運之神好像很少垂青於自己。
王曉偉注意到田秀麗正在觀察他,便連忙問:"你對他說過沒有?"
"我怎麼可能當面表達呢,曾經給他寫過一封信,不過我沒有勇氣交給他。"田秀麗老老實實地回答,一說起這些,她的語氣就很激動。
"只要自己認準的事,就要堅持下去!永不放棄!"王曉偉點點頭,鼓勵道。
田秀麗有些感激地望著他點了點頭,一會兒又不自覺地搖了搖頭。她想起了剛才看到的一幕,李師長和陳一蓮親得就像是一家人似的。她覺得自己的愛情之路太艱難了。
王曉偉看出了她心中的無奈,畢竟現在陳一蓮和李佩其走得很近,她很難有機會。王曉偉沉思了片刻,把續上水的水杯向前推了推:"喝點水,別擔心,我們一起完成這件事。要知道,你有權利愛任何一個人。這愛情也是一場革命!革命再難,我們也要奪取最終的勝利,你說是不是?"
"一起完成?"田秀麗感到疑惑,她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更不理解王曉偉說的"一起完成"是什麼意思。
王曉偉嚴肅地說:"你要做好兩件事!一、把寫的信交給馬政委,讓馬政委轉交給李佩其!二……"
"為什麼要把信交給馬政委?"田秀麗打斷了他的話,覺得他的話讓她更不明白了。
"馬政委長期抓黨建和隊伍的政治思想工作,現在他又是基地主持黨委工作的副書記。"王曉偉的眼前出現了馬明義的形象,"你把信封好,馬政委這個人很厚道,他不會把信拆開的。通過馬政委轉交,會給李佩其一個錯覺,讓他感到你已經找過組織了,你的決心是很大的!"
田秀麗抬起眼簾望了王曉偉一眼,她現在才知道這個王工的厲害了。他的這些提法很超前,想法也很周密,這是她田秀麗從來沒有想過也不敢想的事情。她感覺這個辦法可行,決定按王曉偉的意思辦。
田秀麗拿定了主意後,又急切地問:"二是什麼?"
"二是……是……"王曉偉轉了轉眼珠,他無法看透這個小丫頭的內心,他又多了個心眼,"算了,還是不說的好。"
"說啊!"田秀麗的胃口果真被吊了起來。
"不說也罷,等你把第一件事情做完,我再告訴你這第二件事該怎麼做。"王曉偉說完,突然又把話鋒一轉,望著屋子裡煤油燈光照不到的地方,"李佩其是我同學加朋友,嗨!我其實心裡也很矛盾!但是陳一蓮對我來說實在是太重要了!"
"不知道他們現在進展如何啊?說不定李師長放不下一蓮姐呢!"田秀麗自言自語地說。
"我看他們之間的關係還沒有公開表明,這就說明他們之間這層窗戶紙還沒有被捅破。"
"是……"田秀麗欲說又止。
王曉偉搖搖頭,說實話他對這樣的狀況也難以理解:"這就是一蓮和李佩其的悲哀,他們誰都抱著那個可憐的自尊心不放,誰也不願主動提出來!"
"你對一蓮姐提出來了嗎?"田秀麗望著他問。
王曉偉瞇著眼睛望著窗外,"會提的。這要我們兩個人一起努力,共同完成。"
"我和你共同完成?"田秀麗望著他,想看清這個有些神秘的王工程師:"你好像還有什麼話沒有說完,為什麼不說出來呢?"
"是的!請原諒,別說不能做不能說,連想都不應該想的!"王曉偉看著她,突然覺得自己內心有些見不得陽光的話是不應該輕易對人說的。
"那我怎麼辦,我……"田秀麗反問。
"今晚對你說的一切,我都收回來,不過你想按照我的方法進行的話,我也不反對。"王曉偉突然面無表情地冷冷地說道。
"我看也是順其自然好。不過……"田秀麗見他突然改變了主意,頗感意外,沒有想到這個文質彬彬的工程師,城府這麼深,她心裡盤算著,實在捉摸不透眼前這個人。
"不過什麼?"王曉偉不動聲色地問。見田秀麗猶豫的樣子,突然,他站起來在屋裡來回地走著,他下了決心,終將"第二"向她說了。
"你說的話我會考慮的,我先做第一件事吧。"田秀麗聽了不由一驚,說完就起身要告辭。王曉偉又叮嚀了一句:"記住!我說的話我可收回來了!"
"你放心吧!"田秀麗鄙夷地白了王曉偉一眼,頭也不回地走了。
這一晚的田秀麗,在文工團宿舍的床上輾轉反側,無法入眠。今晚在王曉偉家的一幕,像電影一樣在她眼前來回閃現,耳邊全是王曉偉說過的話。為了愛情,她決定按王曉偉的意思辦。
她一句一句地推敲王曉偉的話,她要找到一個答案。一聲劃破夜空的狼嚎聲過後,這個答案一步步浮出了水面,她為此感到異常地興奮。她可以斷定王曉偉今晚和自己談話的目的是醉翁之意不在酒,哪裡是在幫她,明明是藉著她而幫他自己。
不錯,看來他一定深愛著陳一蓮。想到這裡,田秀麗更感覺到這個王曉偉的可怕,這絕對是一個小人!在這樣的對手面前,你李師長不失敗恐怕是不行了!田秀麗明知道這是個陰謀,可田秀麗還想去做。因為,這個"陰謀"的受益者中,也有她田秀麗啊!
田秀麗被自己想到的這個"陰謀"一詞嚇了一跳,怎麼辦?自己是該繼續,還是忘記王曉偉的"陰謀"?田秀麗想到這裡半點倦意都沒有了,看來她要同自己好好談談了,看自己能否給自己一個決斷。
4
寧香豆斜躺在炕上,陳一蓮用聽診器仔細地給她檢查,她見寧香豆有點緊張,就和她說一些讓她輕鬆的話題。陳一蓮已經診斷出寧香豆懷孕了,高興地把寧香豆扶了起來。
寧香豆笑著說:"陳大夫,不用扶,我自己起來。"
陳一蓮"撲哧"一笑:"大嫂,你有喜了,我當然得小心扶著你啊。"
"啥,你說啥?"寧香豆一下子蹦下了炕,拉著陳一蓮的手,兩眼露出了期盼已久的目光:"真的?"
"你有身孕了,你的病治好了!"陳一蓮大聲說著,為老村長夫婦高興,也為自己的醫術而驕傲。
在屋子外等候的呂泰山聽到這個消息,興奮地衝了進來,摸著寧香豆的肚子,驚喜地問:"真的懷上了?"
李佩其也走了進來,用目光詢問陳一蓮。陳一蓮一邊收拾聽診器,一邊迎著他的目光回答:"絕對沒錯,我們該恭喜大哥和大嫂了。"
"好,好,好啊!我們呂家有後了,我沒有愧對呂家的列祖列宗啊!"呂泰山控制不住內心的喜悅,朗朗地笑了起來。
李佩其見呂泰山和寧香豆如此地高興,心裡也很欣慰,大聲叫著:"卓瑪吉!"
卓瑪吉在院子裡聞聲叫道:"哎,李叔叔,來了!"
李佩其大聲說:"拿酒來!"
卓瑪吉走進來看看呂泰山,又看看陳一蓮,奇怪地問:"酒?"
"當然是酒,祝賀你阿媽給你懷了個小弟弟,這個時候不用酒來慶祝,還有什麼更好的方式嗎?"李佩其摸摸卓瑪吉的頭,欣喜地說。
"真的嗎?"卓瑪吉一聽說阿媽有了身孕,也是一臉的喜悅。
在呂家的堂屋裡,呂泰山倒了兩小杯酒給李佩其和陳一蓮,自己拿起了酒碗,兩眼浸滿了淚花,萬分感激地說:"謝謝你們,你們圓了我呂泰山的夢啊!"
"祝福你們。"李佩其拍拍他的胳膊,然後碰杯,準備一飲而盡。陳一蓮搶過李佩其的酒杯看了看,見酒杯裡只有一點兒酒,感激地看了老村長一眼:"謝謝!"
寧香豆一直在一旁抹著幸福的淚花,她做夢都沒有想到自己的肚皮還能大起來。開始讓陳一蓮治療時,她是抱著死馬當做活馬醫的心態,沒料到陳大夫的醫術竟然如此高明。她的病治好了,希望的種子也種下了,就等著十月懷始,一朝分娩了。
5
這天夜裡,田秀麗終於下定了決心。她從床上爬起來點燃了煤油燈,然後拿出了紙和筆,她要重新給李佩其寫信。要對他說的話實在太多了,那份對他的愛戀之情順著筆頭,綿綿地流淌在了紙上。
這個時候,田秀麗絲毫沒有受王曉偉的影響,僅僅是抒發自己的真情實感和思戀之情,她要讓李佩其知道這個世界上還有一個深愛著他的人。既然陳一蓮沒有表白,她就有權利表白。她相信只要她努力爭取,自己的愛情之花就會有希望結果的。
田秀麗寫完這封信的時候,天際已經泛開了魚肚白,充滿愛的希望的一天降臨了。她知道李佩其很有學問,要讓這封信打動他,同時讓他知道寫信的人也是有文化的,於是她又把信細細地修改了一遍,然後又謄了一遍,這才滿意了。如果王曉偉是個值得信任的人的話,他應該是修改這封信最合適的人選了,在指揮部,只有王曉偉具備李佩其和陳一蓮那樣的文化水平。可是,田秀麗從本能上是排斥王曉偉的。從王曉偉給她出過鬼點子以後,她就從骨子裡瞧不起這位有學問的工程師了。
早飯以前,田秀麗懷揣著封好的信,往干打壘的宿舍區走去,這個時候外面的人還不多,她要一鼓作氣地把這件事情完成。到了馬明義的家門口,馬明義的妻子吳玉珍正在燒火,見一個標緻的女兵站在門前,不由問:"你找誰?"
"請問是馬政委家嗎?"田秀麗怯生生地問。
吳玉珍向屋裡大聲喚道:"老馬,出來,有人找。"
馬明義整理了一下軍裝,他納悶這麼早就有人來找他,是有什麼事情嗎?走到門口見是田秀麗,奇怪地問:"田秀麗同志,有什麼事情,這麼早?"
"馬政委,我有封信想托你轉交給李師長。"田秀麗低著頭將信遞了過去。
"李師長的信?為什麼通過我轉交?你這丫頭,你這是什麼意思?"馬明義好奇地看著這份潔白的厚厚的信。
田秀麗不好意思地笑了笑,沒有回答。
馬明義想了一下,試探地問:"秀麗同志,我可以替你轉交。但是,你得告訴我信裡寫的是什麼內容啊!"
還沒有等田秀麗回答,在一旁的吳玉珍就插話了:"你榆木疙瘩呀!人家請你轉交,你就順便交給李師長不就得了!真是的!"
馬明義看了一眼吳玉珍,沒吭聲,但臉色有了一些難看,不過,有田秀麗在場,他馬上又調整好了心態和表情。他溫和地對田秀麗說:"你先回去,我轉交,有什麼事情回頭再說吧。"
田秀麗離開了馬明義的家,在不遠處,王曉偉站在自家院門口看到了這一幕,臉上禁不住露出了滿意的笑容,他自言自語道:"這個丫頭還真不簡單啊!"
白天,基地各個工作部門和平日一樣緊張有序地運作著.山頭上的開鑿點依然此起彼伏地傳出"轟隆、轟隆"的爆破聲;醫院裡,陳一蓮聚精會神地做著手術;指揮部辦公室裡,王曉偉繼續研討著各種圖紙和技術問題……
晚上,王曉偉來到了陳一蓮的家,兩人閒聊了一會兒,他便神秘地告訴陳一蓮,他最近從田秀麗那裡聽說了一件事。見陳一蓮期待的目光望著他,他就原原本本把聽到的"事情"告訴了她。
陳一蓮聽完後,不由一驚,追問著:"曉偉,這是真的?他呢,他會這麼想嗎?"
"一蓮,我只是猜測。他怎麼想的,我真的不知道。"王曉偉望著窗外,他不忍心看她那失望、著急而又無助的樣子。
"我覺得他不可能……"陳一蓮咬著下唇,搖著頭。
"我也不好多說什麼。"王曉偉歎了口氣,看了她一眼。
"我現在就去找她,看她怎麼說的。"陳一蓮說著就跑了出去,王曉偉攔了一下沒有攔住,索性讓她去了。
在文工團的排練場外,陳一蓮找到了田秀麗。她先是禮節性地和田秀麗寒暄了幾句,緊接著便直奔主題。田秀麗知道王曉偉已經找過陳一蓮了,就覺得這個男人太可怕了,為了達到自己的目的,竟然連愛的人也敢欺騙。她想,自己該不該和王曉偉欺騙這個無辜的陳一蓮呢?如果要欺騙的人是李佩其,那麼,她會毫不猶豫地做出決定,她絕不會做這樣的事情。可是,正如王曉偉說的,陳一蓮是她的情敵。情敵是什麼?情敵就是跟她爭奪同一個男人的敵人。既然是敵人,我為什麼不能騙一下她呢?對!就照王曉偉說的那樣做,誰讓她愛上李佩其呢?
陳一蓮開門見山地問:"他是怎麼給你說的?"
田秀麗知道她說的"他"是誰,這是王曉偉設計好的"局"中的主人公李佩其。她又一次感覺自己這樣做對不起陳一蓮,可是她實在是太愛李佩其了,如果騙她一下能換來自己心愛的男人,這又何樂而不為呢?
罷了,罷了,量小非君子,無毒不丈夫!就照著王曉偉設計好的"局"說吧。
"他說,他並不想娶你……"田秀麗底氣不足地說:"但又不好當面給你講,怕傷害你!"
陳一蓮聽著,心裡像刀割似的疼,沒有想到自己深愛著的人竟會這麼說,看來他是真的喜歡上這個小女孩了。要不然,他為什麼會給田秀麗說這樣的話呢?想到這些,她便立刻掉進了失望的痛苦之中。她心中的滋味真是無法用言語表述出來,好像晴朗的天氣裡,突然間來了沙塵暴。她無法面對這一切,有的是奪眶而出的眼淚和無聲的痛哭。此時此刻,陳一蓮心中愛情的大廈坍塌了,希望之舟沉沒了……
田秀麗一個勁地說著"對不起"時,陳一蓮堅強地擦去了眼淚。她說:"小妹妹,我可以離開他,你放心,你就好好地去愛他吧。"
田秀麗分明看到了陳一蓮對李佩其的一片深情,她被這突如其來的發現感動了。她的眼裡也溢滿了淚水,她覺得自己這樣做實在是太不應該了。她傷了陳一蓮的心,可是沒有辦法,她太愛李佩其了。要想獲得李佩其的愛,就必須這麼做,她別無選擇!
王曉偉沒有離開陳一蓮的家,他在等她回來,而且也知道她很快就會回來的,他要知道事情的結果。
他陪著陳剛玩了一會,然後拿起了一本唐詩手抄本:"剛剛,這可是你阿姨為了你學習方便,親手抄的唐詩啊,我們學習吧,我先讀一遍,你跟著我讀。"
"好啊。"陳剛點點頭。
"長江悲已滯,萬里念將歸。況屬高風晚,山山黃葉飛。"王曉偉讀道。
"長江悲已滯,萬里念將歸。況屬高風晚,山山黃葉飛。"陳剛跟著讀。
"很好,這首詩是唐朝詩人王勃的《山中》,意思是……"王曉偉正說著,屋子門"匡啷"一聲開了,王曉偉一下子蹦了起來,迎上去:"一蓮,怎麼了?"
陳一蓮滿臉的怒氣,匆匆地忙著清理衣服:"曉偉,幫我收拾一下,我要搬到醫院去住!"
王曉偉一聽,心裡不由得暗自高興,看來他的計劃成功了。他故作吃驚的樣子:"你急什麼呢?你走了,那剛剛怎麼辦?"
陳剛聽了連忙叫:"我要跟阿姨走!"
陳一蓮疼愛地摟住了陳剛的頭,傷心的淚水從眼角流了下來:"放心吧,剛剛,你跟著阿姨一起去醫院住。"
當晚,王曉偉賣力地提著一個大包袱,陪著陳一蓮和陳剛來到了職工醫院的宿舍。醫院劉院長看見陳一蓮在鋪床,驚詫地問:"陳副院長,你咋搬到醫院來了?"
"最近病人太多了,搬過來方便一些。"陳一蓮掩飾著心頭的悲傷,輕聲回答。
王曉偉連忙替她解圍:"劉院長,真是這樣!與其天天夜裡往醫院跑,還不如住在醫院方便呢。"
"陳副院長,那你早說嘛,給你安排個套間,陳剛也好學習呀!你等等,我現在就去安排……"劉院長歉意地說。
陳一蓮站起來,撫了一下額頭上有些凌亂的頭髮:"院長,一間房足夠了,吃飯在食堂,又不做飯,要兩間房也沒有意思。"
這時候,護士長走了進來,對陳一蓮說:"陳副院長,呂九莊那個病人的手術已經準備好了。你看……"
"我馬上去!"陳一蓮抬起頭對王曉偉說:"曉偉,麻煩你了,幫我照看一下剛剛,我還有一個手術要做。"
王曉偉心疼地看著陳一蓮,小聲地說:"沒問題!一蓮,有我在,你去忙吧!"
"阿姨,你去吧,我跟著王叔叔學唐詩。"剛剛舉起那本手抄的唐詩說:"我會好好學習的!"
6
冬天,用它的寒冷擁抱了戈壁,擁抱了整個荒野。天幕低垂,整個新川峽都顯得格外清冷。
李佩其裹緊了穿了多年的軍大衣,走上了小鳳山東山露天礦爆破區的山坡,山那邊"轟隆、轟隆"的爆破聲不時地響起。這美妙的聲音在他聽來,是新川峽最動人的音樂。走到離一個新開的洞口不遠時,他聽到了大錘敲擊鋼釬的聲音。緊接著,他看到了戰友們在洞子裡忙碌的身影……這一切,都使他激動不已。一股寒風吹過,他沒有感到冷,胸膛裡湧起的卻是陣陣熱潮。
他大步走進了一個較大的洞口,劉天忠矯健有力掄大錘的身影出現在了他的眼中。好雄健的身姿啊!這簡直是一幅畫,是一首詩。
李佩其解開大衣的扣子,脫去了大衣,他要融入到這火熱的勞動之中去。他二話不說,從一個戰士的手中接過了大錘,擺開了弓步站好,也學著老鄉們的樣子往掌心上吐了口唾沫搓了幾下,就掄起了大錘。
扶鋼釬的是個年輕的戰士,見首長掄起了大錘,心裡竟有些慌亂起來。他戰戰兢兢地轉動著鋼釬,生怕首長掄偏的大錘落在他的手臂上。
一旁的劉天忠歇下手來,叉著腰很是欣賞地望著李佩其說:"真沒想到,李師長掄起大錘來還這麼在行!"
李佩其全神貫注地掄著,鐵錘一下一下準確地落在鋼釬的柄端。年輕的戰士瞄了他一眼,露出了佩服的神情。
劉天忠也在手掌上吐了兩口唾沫,又掄起了大錘,胸腔裡發出了"嗨,嗨"的聲音,年輕的戰士附和著,口裡也發出了"呵,呵"的聲音。
鐵錘飛舞,鋼釬顫動,"嗨——呵"聲陣陣……
李佩其的額上流下了汗水,大錘落在鋼釬上的力度漸漸輕了。年輕的戰士忙說:"李師長,歇會兒吧!"
李佩其沒吭聲,將甩錘換成了平錘。
馬明義跑了進來,見李佩其滿頭是汗,單薄的衣服濕透了還不肯休息,在一旁急得搓了搓手,他急中生智地喊道:"李師長,我有急事和你商量。"
李佩其這才停下了手。劉天忠連忙把毛巾遞給他,他擦了一把臉上的汗,將毛巾還給了劉天忠,穿好衣服又披上大衣和馬明義一起走出了洞口,問:"有什麼情況嗎?"
馬明義笑了笑,"從目前整個基地的工作進度來看,各項工程都超出了預期的進度。"
"這個我知道。"李佩其望著馬明義,等他接著匯報下文。
突然,一陣"嘰嘰喳喳"的說笑聲從坡下傳來,李佩其掉頭一望,是卓瑪吉帶著小姐妹們給大家送水來了。卓瑪吉看見了他們,興高采烈地喊:"李叔叔好!馬叔叔好!"
一股寒風吹來,浸人人髓。馬明義怕李佩其感冒,讓他穿上大衣。李佩其順從地穿好了大衣,上前緊走幾步,風趣地說:"喲,卓瑪吉,給劉團長送水來了?"
卓瑪吉調皮地指著送水的小姐妹們:"李叔叔,這麼多水,他一個人喝得了嗎?"
"馬政委,"李佩其被惹笑了:"你瞧這小姑娘的嘴多厲害呀!"
馬明義一本正經地說:"我給劉團長下道命令,讓他派個戰士管管我們的卓瑪吉!"
"他敢!"卓瑪吉笑著給他倆用搪瓷杯舀好水遞了上來。
李佩其接過搪瓷杯一看,問道:"卓瑪吉,這水咋帶紅顏色呀?"
"對呀,還有醋的味道嘛。"馬明義也覺得奇怪,把鼻子湊在杯子前聞了聞。
"兩位叔叔這下不明白了吧!"卓瑪吉頗為神秘地賣著關子。
"噢?"李佩其蹲下來看著桶裡的水,好奇地問道,"難道這水還有什麼奧妙不成?"
"奧妙嘛……"卓瑪吉含著笑,"你嘗嘗就知道了。"
馬明義喝了一口,抬眼望著李佩其:"嗯,這水沒有苦味道了,酸溜溜的,好水!"
李佩其也連忙喝了一口:"你阿媽在水裡加醋了?"
"是啊。"卓瑪吉點點頭,得意地說,"摻了醋,水就不苦了。"
馬明義覺得奇怪,不解地問:"這是為什麼呢?"
李佩其又喝了一大口水,咂咂嘴說:"這裡的水鹼性大,所以苦澀難喝。醋是鹼的剋星,水裡加了醋,鹼性就減弱了,水就不苦了。"
"呵,這喝水也有學問啊!"馬明義說著又喝了一大口,朝著坑道口喊道,"同志們,快歇歇吧,卓瑪吉給大家送甜水來了。"
劉天忠走出洞來,接過卓瑪吉遞給他的水就喝,一口氣把一杯水喝了個精光,連聲叫道:"今天的水特別好喝。"
姑娘們聽了,笑道:"劉團長,卓瑪吉給你舀的水,當然好喝了!"
在大家的說笑聲中,劉天忠見兩位首長在一旁商量著什麼,忙把食指放在嘴上,示意大家安靜。
李佩其和馬明義交流了一會,簡短地統一了意見,然後站起身來,叫上劉天忠一同走下了山坡。三個人乘車來到了基地辦公室,看樣子又有什麼重要的事情發生了。
會議室裡煙霧騰騰,已坐滿了基地的各級領導,他們都在猜測著今天開會的議題。李佩其和馬明義走進來的時候,大家立刻安靜了下來。
"同志們,告訴大家一個好消息,開礦的設備已經到了。"李佩其開門見山地點明開會的主旨,見大家情緒高漲起來,接著說:"可是,火車站離基地路途遙遠,怎麼樣才能把那個龐然大物運到基地呢?我們開個諸葛亮會,請大家獻計獻策。"
他的話音剛落,王曉偉首先發言:"李師長,我看這事兒應該讓地方政府支援一下。"
李佩其和馬明義相互看了一眼,搖搖頭說:"不行,湯縣給我們派了上萬民工,幫我們又是修路、引水,又是蓋房子,現在還在工地上呢。我們不能再麻煩他們了。"
大家紛紛議論起來,嘴邊的煙火此起彼伏地燃著,屋子裡的煙霧更濃了。
討論了好一陣,大家也沒有拿出良策來。這是個不好辦的事情,以基地目前的人力和物力實在是犯難啊,這畢竟不像端掉一個戰鬥堡壘那麼簡單,設備可都是嬌貴的東西,不能磕著碰著。再說了,那傢伙又那麼大,車裡也裝不下,怎麼才能把它運到基地來呢?
馬明義點燃了煙斗,抽了一陣,望了望李佩其,他估摸著這諸葛亮會看來是不會有什麼實質性的進展了,於是對大家說:"我建議,去找找呂老哥,或許他有辦法。"
大家停止了議論,劉天忠坐在門旁邊,突然站了起來,"馬政委說得對,找找他去!"
梁振英正坐在劉天忠前面,回過頭來笑著說:"你這傢伙,我看八成是想-高老莊-裡的媳婦了吧。"
大家一陣哄笑。
"去你的!"劉天忠不好意思地打了他一下,"我這可完全是為了工作。"
大家望著劉天忠笑得更厲害了。
"好!"李佩其摁滅了煙蒂,見大家的笑聲也戛然停下了,說:"看來得再次請呂村長幫忙了!大家去忙吧,我和馬政委去請老村長幫我們出出主意。"
李佩其和馬明義當即上了吉普車,劉天忠坐進駕駛室裡準備開車時,見梁振英出來了,就伸出頭來向梁振英揮揮手,風趣地說,"你去不去-高老莊-啊?我順便捎帶你一程!"
梁振英嘿嘿笑道:"你去的-高老莊-和我去的-高老莊-不一個地方啊!你就先走吧,別背回來個豬八戒就成!"
他倆的話引得大家又是一陣哄笑。
在崎嶇的戈壁路上,李佩其和馬明義並排坐在後面的座位上,望著窗外冬野裡的枯黃,心裡一片焦灼,不知道呂泰山能不能拿出一個解決問題的辦法來。
到了呂泰山家,少不了一陣寒暄,呂泰山不知道李佩其他們來有什麼事,忙叫寧香豆準備飯菜。李佩其連忙擺擺手說:"呂大哥,你就別客氣了,我們今天來……"
呂泰山還在忙著張羅,客人來到家裡,他高興呢,呼喚著:"卓瑪吉……咦,去工地上送水回來了吧?"
馬明義朝李佩其使了個眼色,發現劉天忠不知什麼時候已經離開屋裡了,兩人不由相視一笑。
"真會見縫插針啊!"馬明義磕了磕煙灰說。
"讓他去吧。"李佩其喝了一口茶,對進門來的呂泰山說,"呂大哥,我們今天來是想請你幫我們出個主意的。"
"哎呀,李師長,有什麼事儘管說,只要能用得上我,我一定盡力。"呂泰山盤腿坐在炕上,恭敬地望著李佩其。
"開礦的設備已經到了,那麼大的東西,怎麼才能從火車站運到工地,我們想了半天也想不出辦法來。"李佩其敬重地望著呂泰山,"我們來,就是請你老哥幫我們出出主意的。"
"設備到了是好事情啊!斗大的麥子從磨眼裡下哩,只要有人,就有辦法。"呂泰山說:"說吧,這是多大的東西,比小火車還大嗎?"
馬明義說:"差不多,可小火車有輪子,平地上搬運方便,機器沒有輪子,根本無法搬動。"
李佩其給呂泰山畫了個草圖,把設備的尺寸、重量告訴了呂泰山。
呂泰山抽著煙想了一下,說出了自己的想法:"用人力解決!就像運小火車一樣!"
"用人力?"李佩其吃驚地皺了皺眉頭說:"老哥啊,那可是個龐然大物啊!用人力談何容易。"
馬明義點燃了煙斗,說:"李師長,老哥說的有道理,當初小火車也是個龐然大物吧,我們不是也靠人力把它運到基地了嗎!"
李佩其眉頭緊鎖,默然了一會兒,自言自語說:"用人力?"
呂泰山肯定地望著李佩其說:"對,只有這個法子。放心吧,到哪山打哪柴,過哪河坐哪排,我們會有辦法的。"
晚飯後,呂泰山把用人力手工搬運設備的具體辦法說了出來。用幾十根檁條托起設備人力往前滾動,滾一步,把設備後邊的檁條挪到設備前邊。這個龐然大物雖大,可它下邊的檁條就像是輪子。檁條在人的肩扛、棍撬和推力的作用下轉動,它轉一圈這設備就前進一步。
"好辦法!"李佩其高興地說:"大哥真是諸葛亮再世呀!"
"干就麼(方言:就是的),"馬明義用地方話說:"我們老呂哥是豬溝子(屁股)上戳了一掃帚——百眼眼兒開著哩!"
大家說笑了一陣,李佩其和馬明義向老大哥告辭,說基地還有事兒。呂泰山知道基地的事兒千頭萬緒,就說:"幹啥事兒也要量力而行。千萬要悠著點兒,身體是革命的本錢哪!"
走出呂泰山的家門,見劉天忠跳進駕座向一旁的卓瑪吉揮手。
李佩其關切地對他說:"天忠,難得回家一次,累了一天了,就在家住上一晚吧。我來開車。"
"這行嗎?"劉天忠嘴上說的不是心裡話,他巴不得住下來呢!
馬明義看了一眼卓瑪吉,學劉天忠說:"這行嗎?口是心非!李師長都准你假了,快下去吧!"
"謝謝首長。"劉天忠跳下車和卓瑪吉相視一笑。
李佩其坐進了駕駛室,馬明義跟著坐在了副駕駛位置上。
車窗外,茫茫大漠和戈壁荒灘黑黢黢的,只有車燈射到的地方,才能看出它的本來面目。
吉普車在戈壁山道上顛簸著,夜色越來越濃了,寒意也越發地重了。
馬明義突然想起了一件事情,覺得現在向李佩其說正是時候。他側過身子望著李佩其說:"田秀麗給你寫了封情書。"
"什麼?什麼情書?"李佩其的目光注視著前方,不解地問。
"早就交到我這裡了,她讓我轉交給你。"馬明義一本正經地說,"看來她愛你可是愛得有點死去活來呀!"
李佩其忍不住笑了起來,不以為然地說:"是嗎,還有這等事?"
馬明義好像在講述一個有趣的愛情故事:"田秀麗這個同志嘛……也不錯啊!要不,請我……"
"請你當我和田秀麗的紅娘?"李佩其終於聽明白了,臉上的笑容收了起來,搶過話頭說。
"不可以嗎?"馬明義摩挲著煙斗,輕輕地問。
"馬政委,"李佩其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我跟一蓮是怎樣的關係,難道你看不出來嗎?"
馬明義咬住煙斗不動聲色地說:"看出來了。"
"既然看出來了,你還亂點什麼鴛鴦譜!"李佩其不滿地瞥了他一眼,語氣中充滿了責怪。
"情況在不斷變化嘛!"馬明義深深地歎了口氣,摸索著在煙斗裡塞上了煙絲:"我說你怎麼一直不讓我當你和一蓮的紅娘呢?原來李師長還有這一手啊!"
"哪一手?"李佩其感到莫名其妙,奇怪地望了他一眼,語氣生硬地問。
馬明義拿出火柴,不緊不慢地說:"我看你最近老是往文工團那邊跑……"
"是的,最近是去的多了些,那是田秀麗要我去看他們文工團表演,大家都知道的。"李佩其打斷了他的話說。
"這就對了嘛。"馬明義劃燃了火柴:"你不好意思向田秀麗同志表白,我去給她說,怎麼樣?"
李佩其猛一下把車剎住了,馬明義的頭差點撞到風擋玻璃上,手中的煙頭、火柴全掉到腳下邊了。馬明義氣惱地坐正了身子,望著李佩其:"幹什麼?你,你怎麼回事?"
"我怎麼回事?"李佩其氣沖沖地說:"你難道不知道是怎麼回事嗎?"
馬明義知道李佩其仍然愛的是陳一蓮時,心裡一陣高興,他彎腰從腳下摸起了煙頭和火柴,嘟囔道:"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
李佩其沒好氣地:"你說什麼?大聲點好嗎?"
"我沒說什麼!"馬明義故意裝著生氣的樣子,要偵察出敵情,火力就得猛烈一些:"你把好心當成了驢肝肺!人家田秀麗哪點不好?"
"你要是再給我提這個田秀麗,我就請你下車!"李佩其氣不打一處來。
馬明義又在煙斗裡裝上了煙沫子,他劃燃火柴點著了煙,吸了兩口後,"呵呵"大笑了起來。
"你笑什麼?"李佩其有點莫名其妙。
"我這是火力偵察。"馬明義吐著淡淡的煙霧,接著慢騰騰地說:"就像打蘭州時,司令員的試進攻一樣。我這裡不出擊,你那裡的暗藏火力點,我能看清楚嗎?看來,你得重新調整軍事部署。"
"好你個老哥。"李佩其聽出了他話裡的意思,猛然明白了過來,又發動了車子,抿著嘴笑道:"我要是調整軍事部署,你還能不知道?我還能瞞著你嗎?真是的!"
"對不起了。"馬明義咬著煙斗,又吧嗒著:"我必須把你這邊的情況先摸清楚呀!"
馬明義"火力偵察"的目的已經達到了,不想再和李佩其繼續說田秀麗的事情了,只是愜意地一個勁地抽著煙斗。隨著噴出的煙霧在車廂裡瀰漫,他想起了那天到醫院去和陳一蓮的談話。
那天,馬明義坐在醫院陳一蓮臨時宿舍裡靠門的一條木凳上,他望著簡陋的房間,接過了一蓮遞給他的茶水。馬明義關切地說:"一蓮同志,據我觀察,你深愛著李師長,而他呢,我可以作證,你當年在清華園給他的一首叫什麼妹妹送哥哥的詩,還記得吧?"
陳一蓮不好意思地點點頭。
"這就對了。"馬明義也點點頭,一字一句認真地說,"我可以作證,他至今還把這首詩當寶貝一樣地保存著,就足以證明他也是非常非常地愛你的。"
陳一蓮的眼圈紅了,她默默地低下了頭,搬到醫院住下後,對李佩其的思念更加強烈了。飯吃得怎麼樣?衣服洗了沒有?等等,她沒有一樣不牽掛。
馬明義見陳一蓮擦著眼角,深深地歎了口氣。掏出煙斗一邊塞煙絲,一邊說:"佩其同志常常對我講起你們在清華園惜別時的情景,我都被感動了!"
馬明義的話,勾起了陳一蓮太多的回憶,情到深處,眼眶更紅了,這一段感情來得實在是不容易。
馬明義見陳一蓮默默地低著頭,接著又說:"我的話又讓你想起了那時的情景吧。我還記得你剛到這裡的時候,你倆見面的情景。佩其同志給大家介紹,說你們是一個戰壕裡的戰友。我當時就看出來了,你們的關係不同於一般,就又加了一句,還是一個戰壕裡的戀人吧!大家聽了都笑了。"
"馬政委,你的記性真好。"陳一蓮揉著淚眼,笑了。
"別的記不住,這檔子兒女情長的事,我可忘不了。"馬明義故意板起面孔,一本正經地說。
"馬政委,我知道你的意思。"陳一蓮感激地望著他:"你是一個好大哥啊!"
"我好不好無關緊要。"馬明義拿著煙斗在空中晃了晃,嚴肅地說,"你既然懂得了我的意思,為什麼還搬到醫院來住呢?"
"馬政委……"
"你聽我把話說完。"馬明義又揚起煙斗示意她停一停:"記住,支持李師長的工作,就是支持基地的工作啊。"
陳一蓮點著頭。
"現在基地的工作千頭萬緒,你能幫他帶著剛剛,給他減輕了不少負擔啊!"馬明義將準備劃火柴的手又停下來:"我代表基地黨委向你表示感謝!"
陳一蓮的眼淚終於忍不住又流了下來。
她很多次都想忍住自己的淚水,但是每每觸及到與李佩其之間的感情時,淚腺就變得過於發達,眼淚就條件反射地滑出了眼眶。馬明義的一席話,她都聽進去了,她一直是苦於沒有個傾訴的對象。如果有人聽她訴說,當然這個人必須是她信賴的、是值得她尊敬的人。如果是這樣,她會把對李佩其的情感一股腦兒說出來的。
當年她把自己對李佩其的愛悄悄地藏在了心底。因為在那個時候,她不敢向李佩其表露心跡。在十多年的戰鬥生涯中,她碰到過不少追求她的人,每當有人向她求愛的時候,她總是理直氣壯地說,她有對象了,她的對象也是一名軍人,他叫李佩其。好多情況下她就想,她會和李佩其見面的。真是令人難以置信啊!她奉命從解放軍野戰醫院調到了西野,才和李佩其再次相逢了。這是多麼的不容易啊!她要珍惜這種千載難逢的機會,在這種時候,她不但不該和李佩其鬧彆扭,還應該主動地為他分擔一切啊!
她知道,他肩膀上的擔子的確是夠重的了,在這種特殊的時期,她不理解他讓誰去理解他呢?
"我應該馬上搬回去,在關心和支持他工作的過程中等待,等待國家寶藏浮出水面的那一天,等到鬍子白了的時候。"
"李師長這人也真是的!他什麼都好,就這一點讓我這個老哥看不上!"
"你別怪他,天河易移,稟性難改。他就那麼個性格。"
"他要是一直不提這個事兒呢?"
"到了那個時候,他如果還不向我求愛的話,我就厚著臉皮請老大哥給我們當紅娘……"
馬明義將李佩其和陳一蓮兩邊的情況摸清楚後,就知道下一步該怎麼辦了。
該到找田秀麗好好談一談的時候了,人家李佩其和陳一蓮本來就是互相深愛著對方的一對兒,你不能再在當中攪和了。這件事情可不是個小問題,一個是一把手,一個是醫院的副院長,你田秀麗再這麼攪和下去,不光是影響人家兩個人之間的感情問題,往大了說,這是關係到整個有色金屬工業基地的建設能否順利進行的大問題!
他決定在這天下午找田秀麗談一談這件事。
下午一上班,馬明義在辦公室把手頭的事處理完後,便向基地文工團那邊走去,結果是王曉偉先他而到了。王曉偉已經知道了馬明義的意圖,他找田秀麗,是為了再次讓她守口如瓶。田秀麗也是個剛烈的姑娘,她對婆婆媽媽的王曉偉很是反感。
"秀麗同志,馬政委正在追查你那封信的事呢。"王曉偉顯得有些擔心的樣子:"你知道嗎?"
"王工,這信是我寫的,就是說,事兒是我做的,我光明磊落,敢作敢當。"田秀麗穿著緊身毛衣,一邊說著一邊把腿蹺在窗台上壓,然後把腿又放了下來,一副無所謂的樣子:"你就放心吧,這事兒跟你沒有一點關係。"
"可是你是按我的意思把信給馬政委的呀!"王曉偉顯得憂心忡忡地說。
田秀麗不屑地瞥了他一眼,"王工,真的,這事兒真的與你無關!"
"如果讓馬政委知道是咱們倆商量好的,那就糟了!"王曉偉擔憂地說。
"哎喲!你……"田秀麗本來要搶白王曉偉幾句,可她從窗口望見馬明義正朝這邊走來。便手往窗外一指:"說曹操,曹操就到了。王工,你走吧,我不想再看到你了!"
王曉偉向窗外望去,見馬明義已快走到大門口了。他連忙朝一旁的側門走去,回頭匆匆地叮囑道:"他是來找你的,我走了。你也別站在這兒,到辦公室去等他吧。"
田秀麗見王曉偉走出了側門,便穿好了外衣,在辦公室門外的走廊上故意悠閒地踱步。
"秀麗同志,這是在等誰呢?"馬明義一進門就看見了她,緊走幾步,大聲問。
"就是等你馬政委呀!"田秀麗站在門口大聲答道。
"知道我要找你?"馬明義把手一揮:"走,咱們到劉團長辦公室裡去談。"
文工團劉團長辦公室裡空無一人,馬明義心想,這正是談話的環境,於是他關上門坐在了靠窗的椅子上,望著田秀麗。
田秀麗倒了一杯開水遞給了馬明義,坐在了辦公桌旁的椅子上,等著馬明義開口。
馬明義習慣地拿出煙斗,卻沒去裝煙。他面對這個心性很高,又很任性的文工團的漂亮女團員,一時還真不知道怎麼開口。
"我等著呢,馬政委,你快說吧!"田秀麗知道來者不善,她要以攻為守,有意用挑釁的語氣催促道。
田秀麗的催促讓馬明義感到這個丫頭的確不簡單,他看也沒看她一眼,從煙袋裡捏出一撮煙沫,塞進了煙斗裡,又摸出火柴,用力一劃,咬著煙斗嘴,對準火苗,吧吧幾下,嘴裡吐出了淡淡的煙霧。
田秀麗是個聰明人,她看得明白,馬明義已經被她剛才的話激怒了,借不緊不慢地裝煙、劃火、點燃煙斗的慢動作來壓制心裡的火氣。
田秀麗的父親是黨的早期地下工作者,在東北被日寇暗殺,母親也死於日軍的馬蹄之下,小小年紀的她成了孤兒。入伍後,組織上對她十分關心,把她送到延安中學去學習。可是她自幼養成了孤僻自傲的個性,常常受不了人們對她的輕慢和小瞧。現在馬政委對她的態度,本來也沒有啥,可田秀麗就有點受不了。
雖然平時她很尊重馬明義這樣的領導,但今天馬政委一進門的神情,她認為有些咄咄逼人了,一看這架勢,就知道是為了那封信而興師問罪來的。
她想,不就是給首長寫了封求愛的信嗎?這犯了什麼天條啊,值得你這個大政委這樣嗎?我倒要看看,你這個政委會怎麼處置我,說得差不多了我不吭聲,要是說得過頭了,我田秀麗也不是吃素的。主意拿定後,她覷了馬明義一眼,又蹦出一句:"馬政委,我洗耳恭聽呢!"
"好!"馬明義也耐不住了,握緊煙斗嚴肅地說,"田秀麗同志,我代表基地黨委和你談話,你要如實向組織說明一切。"
田秀麗聽了鼻子裡哼了一聲,看著馬明義說:"我也有愛首長的權利吧,難道愛個人也要向組織交代嗎?"
"你不知道陳一蓮同志和李師長的關係嗎?"馬明義反問一句,咬緊煙斗,抽了一口,煙斗中的火早就滅了。
"這個知道呀!"田秀麗強忍著壓住了心頭火,努力地使自己坦然起來。她揚起頭,莞爾一笑,"馬政委,你別激動,煙斗裡的火滅了。"
對於田秀麗這樣無所謂的態度,馬明義覺得真有些哭笑不得,他壓低嗓子說,"你既然知道,還亂插槓子!"
"我亂插什麼槓子了?他們不是還沒有確定關係嗎?"田秀麗把頭一揚,她不喜歡聽這樣的話,她覺得首長真有點小題大做了。
"你明明知道他倆的關係,你還給李師長寫那樣的信。"馬明義換了個文雅的詞兒,把話說得更明白了,之後又加重了語氣:"你這樣做像話嗎?"
"請問馬政委,"田秀麗緩了緩氣,理直氣壯地說:"他們結婚了嗎?"
"你問這個幹什麼?"馬明義一愣,劃火柴點燃了煙斗。
"他們沒有結婚,對吧?"田秀麗向前探了一下身子:"沒有結婚,我就有權利和她陳一蓮一比高低!"
馬明義從嘴上拿下煙斗,冷冷地說:"田秀麗同志,你怎麼能這樣想呢?你有這個勇氣,恐怕還沒有這個資格吧?"
"我從入伍到延安學習,算起來,我參加革命的年頭也不短了,怎麼,隊伍裡還有士兵不能找首長的規定嗎?如果沒有,為什麼說我沒有資格?"田秀麗豁出去了,她要為愛情而戰!為自己的尊嚴而戰!
但是,她還是盡可能地壓住了自己心頭呼呼升起的怒火。她用手壓著胸膛,彷彿不這樣那心頭的火苗子又會升起來似的。她慢慢地站起來,學著首長的樣子,在辦公室裡不大的空地上走了起來。
馬明義憤怒地注視著她,覺得她的言談舉止越來越過分了。他不明白,這個丫頭怎麼變成這個樣子了呢?此時此刻,他突然想起了戲文裡的一句唱詞:"生就一張芙蓉臉,卻有一顆刁蠻的心。"他狠狠地抽完了煙,用勁在鞋底上磕去了煙灰,然後又把煙斗往煙袋裡一塞,裝進了軍衣口袋裡。田秀麗仍然在裝模作樣地走著。
對於這樣蠻橫無理的人,馬明義不想再和她多說什麼了,他生氣地起身走了。
望著馬明義走出了劉團長辦公室,田秀麗一下子後悔了,剛才還準備為愛情而戰的決心頃刻之間動搖了。雖然投入到地方工業的建設之中了,可她還是一名軍人。在解放軍的陣營裡,有她這麼目中無人的兵嗎?
她再也忍不住了,趴在桌子上"哇"地一聲哭了起來。
她覺得馬明義太霸道了!她對李佩其一片真誠的愛遭到了這個粗人的踐踏,悔不該聽王曉偉的話。因為這個該死的王曉偉,她那封充滿真情的信算是白寫了!要知道,那可是她一顆鮮活的初戀之心和真摯的愛戀之情啊!
7
馬明義走出基地文工團的大門時,心情多少有些沉重。他當政委這麼多年,做過不少人的思想工作,還從來沒有遇見過像田秀麗這樣無理取鬧,不聽他勸說的人。這個不知天有多高、地有多厚的瘋丫頭!
雖然已經下班了但天色還早,他便快步向李佩其的辦公室兼宿舍走去,心想做不好田秀麗的思想工作,那就去看看李佩其吧,希望他能將陳一蓮接回她的宿舍,不要讓她成天待在醫院裡,可不能再傷她的心了,她整天站在手木台上,實在是太累了。只要他倆和好了,田秀麗就死心了,也就無空子可鑽了。
走到李佩其帳篷的門口,馬明義看見李佩其正在收拾陳剛的一些東西,順手還拿起了桌上的一個萬花筒,這是他去縣城時給陳剛買的小玩意。馬明義跨進門來,在李佩其身後說,"去看一蓮同志嗎?我陪你去!"
"給剛剛送點東西去。"李佩其扣上了小包的扣眼。
"你呀,就去看看人家又怎麼了?"馬明義歎了口氣:"還因為她搬到醫院去住沒告訴你呀,結果你去找她又讓你撲了個空?咳,男子漢大丈夫,這點事情算什麼呢?"
"不,不是。"李佩其支吾著。
"還說不是。"馬明義坐了下來:"都獨自跑到山上去掄大錘了,還裝得像無事人似的。一看你那個架勢,我就知道你心裡準有事。"
李佩其也坐了下來,望著馬明義很認真地說:"這你就誤會我了,我掄大錘可是為了和戰士們同甘共苦啊!"
"你說的當然也是,這是你一貫的作風嘛!"
"算了,不說這些了。"李佩其拿起小包準備出門。
"你先別急著走,我的師長同志。"馬明義咬著煙斗,又從嘴邊取下來,"通過昨天我的火力偵察,說明你對一蓮同志還是一往情深的嘛,怎麼連去看看她都弄得扭扭捏捏的呢?"
"圓魄上寒空,皆言四海同。安知千里外,不有雨兼風。"李佩其皺起眉頭,望著窗外,吟了一首詩。
"什麼意思?"馬明義聽了茫然地問。
"天上的月亮是一樣的。"李佩其指指窗外的天空:"可月亮下的人就不一定了。世界上的任何事物都有個千差萬別呀!我的政委同志。"
馬明義拍拍胸:"我保證,她的心和你的是一樣的。"
李佩其拉他出門,站在吉普車旁說:"你能保證千里之外的某個地方沒有暴風雨嗎?"
"這,這完全是兩碼事嘛!"馬明義覺得他太固執,也太不聽他勸了。
"不,這是一回事。"李佩其拉開車門,坐上駕駛座,"上車吧,馬政委。"
車子順著基地新鋪的碎石子路,向醫院方向開去,不一會就開進了醫院的院子裡。聽見汽車的喇叭聲,陳剛連忙從屋子裡跑了出來,看見下車的是李佩其,急忙跑過來喊著:"爸爸,你可來了!"
李佩其連忙迎上前去,將陳剛摟到了懷裡,問:"想爸爸嗎?"
"想,天天想。"陳剛在他的耳邊說:"爸爸,告訴你,阿姨也想。"
"是嗎,好,好。爸爸也想你呀。"李佩其將陳剛鬆開,打開小包說:"看,爸爸給你帶來了什麼?"
陳剛一看是個小圓筒,花花綠綠的,挺好玩的,但不知道這是什麼東西。李佩其手把手地教他對著天上的光線,用一隻眼睛看裡面的小孔。陳剛雙手握著小圓筒對著天上看了一會兒,笑了。
"看見什麼了?好看嗎?"李佩其弓著身子問。
"看見了,手輕輕一轉動,裡面就變成了一朵花。"陳剛饒有興趣地看著,高興極了。
"剛剛,這叫萬花筒,記住了。"李佩其笑著說。
"爸爸,這是在哪裡買的?"陳剛問李佩其。
"縣城裡。喜歡嗎?"李佩其說道。
"喜歡。"陳剛開心地說。
在醫院的走廊裡,陳一蓮站在窗口看到了院子裡父子倆的一幕,由衷地笑了。她看著看著,突然鼻頭一陣發酸,眼圈一下子紅了。
"那就好好玩吧。"李佩其撫摸著陳剛的頭:"聽阿姨的話了沒有?"
"聽了。"陳剛放下萬花筒:"爸爸,你是來接阿姨回家的吧?我想回家。"
陳剛的話隱隱地傳到了陳一蓮的耳朵裡,她的眼淚忍不住流了下來,連忙掏出手絹擦了擦淚眼,掉頭離開了窗口。
李佩其和馬明義來到了醫院院長辦公室,劉院長見了連忙起身讓座、上茶。劉院長告訴他們,陳一蓮正在做手術,請首長等一等。李佩其擺擺手,和劉院長談起了醫院近來的情況。
馬明義在一旁插話:"你們怎麼老是讓陳副院長做手術啊?"
劉院長無可奈何地說:"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醫院剛建起來,缺乏這方面的專家呢!"
"劉院長,要注意引進人才啊!"李佩其叮囑道:"尤其在創業的初期,人才是關鍵啊!"
"李師長請放心,我們會認真對待人才問題的,我們正在和外面聯繫,很快會有結果的。"劉院長說著,一副欲言又止的樣子:"另外嘛……只是……"
馬明義一看急了,忙催促說:"劉院長,有啥話就說嘛,吞吞吐吐地幹什麼?"
"是這樣的。"劉院長會意地看了馬明義一眼,把陳一蓮來醫院住的原因說了一遍,最後又說:"另外,陳副院長在醫院真的很辛苦……希望首長能……能理解。"
李佩其聽了,看了馬明義一眼,在心裡暗自好笑,這個馬明義可真是的,居然把工作做到醫院來了。看來是我犯了錯誤啊!剛才還對他念那些他不知所云的詩呢!
對面把頭手術室的門打開了,醫生、護士走了出來。劉院長連忙站起來,告訴李佩其,陳副院長的手術結束了。
李佩其連忙走出辦公室,迎了上去。遠遠地,他看見陳一蓮正向這邊走來,口罩還掛在胸前沒來得及取下,步子顯得有些疲倦。他向前緊走了幾步,喊道:"一蓮。"
陳一蓮一出手術室就看到了李佩其,在走廊的燈光下,覺得他瘦了、黑了,心頭感覺一酸,淚水忍不住又一次湧了出來。
"一蓮同志,我陪李師長特地來接你回去的喲。"馬明義也趕上來,在一旁關切地說。
陳剛也從走廊的那頭跑了過來,遠遠地就喊著:"阿姨,爸爸來接我們了,我們跟爸爸一起回去吧!"
陳一蓮摟著陳剛,撫著他的頭,輕輕地說:"功課做完了嗎?不學習,跑出來幹什麼!"
"功課早做完了,阿姨,你看,這是萬花筒,爸爸給我買的,裡面可漂亮了。"陳剛舉著萬花筒高興地說。
李佩其的目光一刻也沒有從陳一蓮的臉上移開,他誠懇地說:"一蓮,回去吧,田秀麗的事我是剛剛才知道的。"
"是嗎?剛知道?"陳一蓮有些疑惑地問。
"一蓮同志,是這樣的,沒錯。"馬明義性急地加重語氣強調說:"其實是你錯怪佩其同志了。"
在醫院的大門外,有一個人在遊蕩,雖然看不清那人的面孔,但從那苗條的身影可以看出是一位女子。她在醫院門外已經等待了好一會兒了,因為她看見李佩其的車就停在醫院的院子裡,就想看個究竟,是不是來接陳一蓮了。
夜幕已經降臨了,冬天的晚風吹在身上有些寒涼。她把大衣領立了起來,雙手插在了兜裡,裹緊了身子可仍感覺一陣陣涼意襲來,她的心也像這天氣,冰冷到了極點。
突然,她聽到了一陣腳步聲,還有她渴望聽到的說話的嗓音,她本能地躲到暗處,藉著夜色仔細一看,走在前面的是今天下午來文工團胡說八道的馬明義,後邊的陳一蓮和陳剛就在李佩其的身旁,他們說說笑笑地顯得格外地開心。她的心早已是冰涼冰涼的了,眼前的一幕,又突然間把她全身的熱量都抽光了。
田秀麗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像一家人似的上了車,看著車子開走了,只留下了一路滾滾的塵土。她狠狠地一拳砸在牆上,憤憤地對著暗夜說:"我田秀麗真蠢!"
他們先回到了李佩其的住處,陳一蓮像回到自己家裡了一樣,輕車熟路地點亮了燈火,照出了一屋子的喜氣。李佩其繫著圍裙,在廚房裡親自為陳一蓮做他的拿手好菜,這下可忙壞了小陳剛,他幫爸爸拿這遞那,高興極了。
在外間的辦公室裡,陳一蓮陪著馬明義在說話。馬明義的臉上露出了這幾天來難得看到的笑意,他坐在方桌旁愜意地抽著煙斗,對陳一蓮說:"在新中國第一個有色金屬基地,少了我馬明義沒什麼關係,可少了李佩其同志說啥也不行。你能回來,就是幫他,就是對基地建設的最大支持。我代表基地官兵向你敬禮!"
說著,馬明義擱下他那寶貝煙斗,站起身來,恭恭敬敬地向陳一蓮行了個軍禮。
"馬政委,快別這樣,我陳一蓮怎麼受得起……"陳一蓮連忙起身,尊敬地望著馬明義,深深地向他鞠了一躬。她覺得馬明義真是一心一意為了基地,對李佩其也是忠心耿耿,這讓她感動不已。
李佩其和陳剛一起端著大盤小碟擺放在了桌上,四人各據一方,屋子裡呈現出了樂融融的景象。陳一蓮首先給馬明義斟酒:"謝謝你了,馬政委,你多喝一點。"
李佩其聞著酒香,也端起空杯子說:"今天高興,來,我也喝一點。"
"不行。"陳一蓮把酒瓶拿開,不讓他喝。
"少喝一點,沒關係的。就喝一杯。"李佩其笑嘻嘻地懇求。
"對啊,高興嘛!"馬明義也連忙給李佩其解圍:"就讓他少喝一點,不然我也不舒服嘛。"
陳一蓮這才給李佩其倒了一小杯酒。
李佩其給陳一蓮、馬明義、陳剛夾了菜,自己卻按著酒杯不吃菜,他望著馬明義又說起了正事:"馬政委,這幾天我一直在想一個問題,就目前的情況來看,運輸是個大問題。這個問題我們得首先解決。尤其是從火車站到基地這一段路,如果能修條鐵路那就什麼問題都解決了。"
"修鐵路的確是個好主意,人員倒不是什麼問題,關鍵是鐵軌從哪裡來?"馬明義聽了覺得很有興趣,只是難度太大,不由鎖緊了眉頭,"鐵路遲早是要修的,可不是現在。"
"我們現在正需要鐵路啊!我看不能等,至於問題嘛,放心,山人自有妙計啊!"李佩其賣起了關子。
"什麼妙計?"馬明義盯著他不解地問。
"哎呀,別光顧說話呀。"為了助興,陳一蓮提議讓他們邊吃邊說。她給自己也倒了一點點酒,舉杯謝謝李佩其為她做了這麼多菜,黃羊肉燒得又香又爛;土豆絲切得又細又勻且味道酸辣適中;雞蛋西紅柿湯色香味俱全……
李佩其說這都是從伙房裡買回來的,只是回家熱了熱。大家聽了都笑了起來。
"一蓮同志,今天我可是沾了你的光喲!"馬明義又拿出了他的煙斗。
陳剛學著馬伯伯的腔調說:"阿姨,我也沾了你的光喲!"
陳一蓮點點陳剛的鼻子說:"你可不能這麼說,不然阿姨可要生氣了。"
陳一蓮說著給他夾了一塊黃羊肉,輕輕地說:"快吃吧,大人說話,小孩別插嘴。"
"阿姨,你說我爸獨裁,現在你也獨裁了。"陳剛看了一眼李佩其說。
"好呀,一蓮。"李佩其忍不住笑著說:"你啥時候背著我,在剛剛面前說我的壞話了?老實交代。"
陳一蓮望著馬明義佯裝正經地說:"哎呀,交代什麼呢!馬政委還等著跟你談修鐵路的問題呢!"
馬明義見他倆你一言我一語地說著笑著,心裡為他們感到高興,酒興也跟著上來了。他裝上煙斗說:"我要喝酒!"李佩其高興地斟上酒後和馬明義碰杯,他卻按杯不動。
李佩其奇怪地問:"怎麼啦?喝酒呀!"
"你將妙計說出來,我才喝。"馬明義孩子氣地說。
"好好好,"李佩其放下酒杯笑了笑:"我的想法很簡單,就是去找省委書記陳子雲同志,請他給基地謀一回私,把基地到火車站的鐵軌問題給解決了。"
"太好了!"馬明義舉著酒杯說。
"鐵路問題解決了就好了!來,馬政委,我們再敬你一杯!佩其的酒我代了。"陳一蓮舉杯和馬明義、李佩其碰了碰,李佩其順從地把酒杯遞給了陳一蓮。
陳一蓮一下喝了兩杯酒。馬明義高興地一飲而盡:"謝謝你們的酒!"
陳一蓮給馬明義又夾了一塊黃羊肉,她問,"大姐她還好吧?"
"別提她了。"馬明義的心緒一下子又黯淡了。
正在他們三人碰杯的時候,王曉偉走了進來,逕直來到桌邊說:"李師長,又是酒又是肉的,怎麼把老同學給忘了。"
李佩其連忙站了起來說:"啊呀,曉偉,趕得早不如碰得巧,快坐下,我們喝兩杯!來,坐!"
王曉偉挨著李佩其坐了下來,陳一蓮給他加了碗筷。馬明義見他的眼睛一直盯著陳一蓮,心裡就感到不痛快,他恨恨地地拿起煙斗,獨自抽起煙來了。王曉偉卻裝得跟沒事人似的。
屋子裡剛才愉快的氣氛一下子冷落下來了。王曉偉似乎有所覺察,剛想逗陳剛玩,誰知陳剛卻放下了筷子,像大人似的說:"我吃飽了,我去寫作業了!爸爸要少喝酒,不然阿姨要生氣的!"
陳一蓮聽了望著李佩其,兩人相視一笑。王曉偉在一旁見了,心裡覺得酸酸的不是滋味,臉上卻強裝出了笑意。
李佩其望著陳剛天真的樣子覺得十分可愛,便笑著問他這幾天在食堂吃的什麼。陳剛說,吃的狼肉燉粉條。李佩其聽了有些奇怪,哪來的狼肉呢?陳剛告訴他,食堂的阿姨說的,狼把基地的馬還有驢咬死了不少,梁振英叔叔開車去追,打死了好幾隻狼呢!
"是好幾匹狼,"李佩其摸摸陳剛的頭說:"不是好幾隻狼。記住了?狼是匹不是只。"陳剛說著"記住了"到李佩其住室寫作業去了。
李佩其明白,這裡的黃羊被狼吃得差不多了,無食可覓的狼就打起基地驢馬的主意來了。看來適當地消滅一些狼,對生態平衡還是有好處的。他對馬明義說:"要通知後勤的同志,從現在起,不准再打黃羊了!"
馬明義悶頭又喝了一杯酒說:"李師長說得對,這自然界的生態需要平衡,人與人之間的關係不也一樣要平衡嗎?
8
吃完了飯,李佩其送馬明義回去的時候,站在宿舍外的空地上問他:"怎麼王曉偉一來,你就話也不說了,還獨自喝悶酒、抽悶煙?"
本來,馬明義見陳一蓮回來了,和李佩其兩人之間的隔閡也就消除了,他不想再對他們提田秀麗那一檔子事。現在經李佩其這麼一問,直性子的他就沉不住氣了。他沉下臉來,嚴肅地說:"你給我這個老哥說實話,你究竟對田秀麗說過些什麼?"
李佩其被馬明義問得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他奇怪地連連搖頭說:"我又能對她說什麼呢?"
馬明義煙斗裡的火又滅了,李佩其把紙煙遞給他,兩人邊走邊抽著煙。
"你在想什麼?"馬明義把煙抽得絲絲響。
"有你這麼好的老哥和我並肩戰鬥,我感到高興啊!"李佩其說道。
"既然是這樣,那你給我說句實話!"馬明義看著李佩其認真地說。
"什麼呀?你連我都信不過了嗎?我確實沒有給田秀麗說過什麼!"李佩其也嚴肅起來。
馬明義只好把窩在心裡的話說了出來:"你知不知道,田秀麗對一蓮同志講,說是你告訴她的,你並不愛陳一蓮,但你又不好把這話對陳一蓮直說,怕傷害了她。"
"簡直是胡說八道!這也太過分了!"李佩其聽了這無中生有的話,感到十分氣憤,脫口說道:"這個田秀麗怎麼能這樣胡說呢!這說明這個同志的品質有問題!"
"我看田秀麗喜歡你這不假,不過她還不會在你身上編這些瞎話,她這個同志的品質還是好的。"馬明義摁滅了煙頭,說出了心裡的疑惑:"依我看是有人教她這麼說的。"
"教她?會是誰?"李佩其覺得奇怪,停下腳步又問:"這是為什麼呢?"
"為了挑撥你和一蓮同志之間的關係。"馬明義語氣肯定地說。
"不可能吧。"李佩其爽朗地一笑:"我和一蓮的關係在清華園就建立起來了,雖然中間分別了十多年……"
"是呀,十多年後你們一見如故,那天我們都看見了。"馬明義嘿嘿笑道:"當時司令員都在場,我還開了玩笑的,記得嗎?"
"記得。你老哥是為我高興呢。"李佩其皺皺眉頭問,"那麼,到底會是誰呢?我想你一定知道,說給我聽聽。"
"從種種跡象來看……"馬明義說到關鍵處,又掏出火柴準備點煙斗裡的煙了。
"你就別抽煙斗了,快說吧。"李佩其又遞給了他一支香煙。
"我分析是王曉偉工程師教她這麼說的。"馬明義如釋重負地說出了積壓在胸的話,這才點燃了煙斗。
"不可能!"李佩其有些激動,也點燃了煙:"曉偉不是這樣的人,再說我們都是老同學,我和一蓮的關係他是知道的呀!"
"那麼,一蓮同志怎麼就聽信了田秀麗的-胡說-呢!嗯?"馬明義提高了嗓門。
"別激動嘛。"李佩其勸著馬明義。
"我能不激動嗎?你是不是太忙,整天都在想基地的事,忘記了她是你愛的人呢?"馬明義激動地說。
"不,不能這麼說。"李佩其笑了起來:"我也是凡夫俗子一個,不可能不食人間煙火呀。"
"你快回去吧,王曉偉還在你的屋裡呢!"馬明義突然丟下一句話,大步流星地走了。
李佩其一邊往回走一邊想著最近發生的事情,在好些事情上還得怨自己沒有處理好。基地的工作沒有走上正軌,所以他整天忙於工作,確實忽略了陳一蓮的感受。不過,他依然相信,經過十多年錘煉的革命感情和友情,絕對不會懼怕來自任何方面的侵擾。在這一點上,他對陳一蓮是絕對信任的!而王曉偉,不但是自己最好的同學,現在還是最親密的戰友啊!他怎麼可能做出這些事情來呢?不管怎麼說,他還是特別地奇怪,他們三個人之間的矛盾,是怎麼引起的呢?哎,不想這些煩心的事兒了,等把新川峽的建設搞好了,他就直截了當地向陳一蓮求婚,讓她做他的新娘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