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博覽 > 名著佳作 > 「雙規」行動

正文 第一章 文 / 汪宛夫

    1

    台上的易鋒與台下與會者們臉上的表情形成了越來越大的反差。他把臉歪了歪,臉上的肌肉又繃緊了些。眼前黑壓壓的幾百號人,看起來不像是在參加青雲市反腐敗鬥爭暨紀檢監察工作會議,而是在開一個座談會,甚至是一個聯歡會。他們三五成群地湊在一起,有的竊竊私語,有的用手遮嘴而笑,還有的則不停地打手機,根本沒給他這位新上任的青雲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留一點面子。

    易鋒偏偏是個要面子的人。現在,青雲市委副書記吳桐正在傳達上級關於反腐敗鬥爭的指示精神,接下去他自己還要作一個紀檢監察工作報告。他擔心自己的發言將在這個初次露面的重要會議上成為蚊子的叫聲,被淹沒在台下巨大的嘈雜聲中。

    「老張,你怎麼也來啦?」市財政局辦公室李主任對市事務管理局秘書科的張科長驚呼道。

    「慚愧慚愧,我是代我們老大來聽一聽,你呢?」

    「我不也是嗎?再坐一會兒我可得走了,把文件帶回去交給老大就算完成任務了,我中午還有一撥客人要接待呢。」

    「我也一樣」,張科長牢騷道:「我早就坐不住了,這種反腐敗會議,簡直就是脫褲子放……」正要說下去,卻見坐在他旁邊的計生委秘書、走出校門不久的小伙子正奶聲奶氣地看著他笑。

    「會議通知要求各部門各鄉鎮黨政一把手參加,可今天很多一把手都沒來嘛!」

    「這能怪誰呀?你看看台上,市委書記、市長不也沒來嘛。中央每次召開反腐敗會議,總書記都親自出來講話,中央政治局的常委會們一二三四五,整整齊齊地坐著,這才叫重視啊!」

    「對對對」,李主任覺得張科長分析得很透徹,擦了擦張科長不小心濺在他臉上的幾星唾沫,接著道:「上面不重視,反腐敗怎麼反?」

    這時,市體委主任老薑湊了過來,用一口濃重的青雲土話批評道:「反腐敗?反什麼腐敗?腐敗這個東西,就像我們青雲市的臭豆腐,聞起來臭,吃起來香!」

    李主任和張科長正想笑,這時,會場左前方的幾位領導不知因誰說了句黃色笑話而同時大笑了起來,老薑被這股歡樂的波瀾搡得拉長了脖子,像一隻衰老的水鴨,在水面上東張西望。

    市委副書記吳桐對這次會議本來就不敢寄予厚望,見會場紀律不好,越來越覺得紀委起草的這份稿子不夠簡練,便加快了朗讀速度,勇敢地將目光掃向最後一個句號。

    「下面請新上任的青雲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易鋒,作紀檢監察工作報告」。主持會議的市紀委副書記、監察局長藍屏山很節約地說完這句,將麥克風推到了易鋒面前。

    換了個人說話,下面稍稍安靜了一些。聽說是新上任的紀委書記,大家更留意觀察了一下。只見易鋒的臉上毫無笑容,雙目黑洞洞地像是窩滿了怒火。這時,大家才覺這位易某人表情不太友好,甚至有些凶狠。

    「太不像話!」易鋒拍了一下桌子,聲音被麥克風一誇張,將會場上的諸位領導和代領導們嚇了一跳。「我早就忍不住了,這樣的會場紀律,也叫反腐敗工作會議?也叫紀檢監察工作會議?」

    易鋒越說越激動,他用手指向前方,又指了指桌子,道:「今天是我和大家的初次見面會。大家不給我面子,也別想我給大家留面子。反腐敗,青雲市的反腐敗,要反就要從今天的會議開始反起,從今天的會風會紀開始反起!」

    台下的那位市體委主任老薑表情有些木然,他癡癡地道:「喲喲喲,這位新上任的紀委書記還有點脾氣哩。」

    「那當然」,有人道:「聽說是南州市委派來的,原來是南州市紀委案件檢查室主任,是南州市的『四大名捕』之一,『死』在他手上的縣處級幹部就有好幾十個哩。」

    「這麼說,這回是動真格啦?」另一人道:「南州市委派他來肯定是有目的的,我們青雲市到了這一地步,也是該派個人來收拾收拾了。」

    「難哉!」老薑還是用青雲土話道:「青雲的飯沒介好吃,到了青雲有他罪受。」

    「是啊」,李主任道:「再清白的官,到了青雲也慢慢變黑了。你看原來的紀委書記白邊海,剛來的時候也是雷厲風行的,後來不也是一個樣!」

    「對」,張科長也附和道:「就知道大會小會上唱高調,最後還不是一個個都同流合污!」

    ……

    台下的聲音已經小了些,可易鋒還是皺起了眉頭。他環顧了一下會場,厲聲道:「今天市紀委的幹部都來啦?你們都給我站起來,今天的會風由你們負責監督。凡是不遵守會場紀律的,你們都給我把名字記下來,完了以後再留下來繼續開會,或者到市紀委報到。我倒要看一看,你們到底都是些什麼人!」

    「南州市委既然把我派到青雲工作,我就要對青雲市的反腐敗鬥爭和紀檢監察工作負責,把這項工作抓出成效,以反腐敗鬥爭的實際成果取信於民。」

    「首先,我要鄭重宣佈:今後凡是我要求大家做到的,我自己首先做到;凡是我要求大家不要做的,我自己首先不做。過去戰爭年代,我們共產黨員在戰場上勇敢地站出來,大喊一聲:同志們,跟我衝啊!現在是和平年代,是改革開放年代,是腐敗與反腐敗膠著鬥爭的時期,作為青雲市紀委書記,我也要站出來,大喊一聲:同志們,廉政建設請向我看齊!」

    「反腐倡廉,不是一件容易的事,也決不是一朝一夕的事。青雲市的廉政建設情況,我在南州時就有些瞭解,相信在座的比我更清楚。但是,不論出現什麼情況,我們都決不能失去鬥志,失去信心。請大家相信我們,支持我們紀檢監察機關的工作。今後,凡是有黨員幹部違法違紀的,發現一起,查處一起,決不手軟!不論牽涉到誰,都要嚴懲不貸!」

    「中央領導曾經嚴肅指出:黨內決不允許有腐敗分子的藏身之地。今天,我也要不客氣地說一句:在我們青雲,在我們青雲市的黨員幹部隊伍裡,也絕不允許有腐敗分子的藏身之地!」

    會場上的聲音休克了幾秒。突然傳來幾雙手掌相擊的聲音,接著掌聲多了起來,音量越來越大,最後演變成為潮水般熱烈而洶湧的轟鳴。

    「你得留意太爺這個人,」司機小蔡一邊握著方向盤,一邊對坐在右側的易鋒道:「在青雲這個地方當幹部,不和太爺搞好關係一般都幹不長。」

    「太爺?」易鋒不解地問:「這是個什麼人?」

    「太爺是個綽號,他的真名叫任厚根,現在是新盛片區南盛村的黨支部書記。」

    「一個小小的村支部書記有什麼可怕的?」易鋒不經意地笑了一下,有些不以為然。

    「好多幹部開始都這麼認為,可是後來一個個都栽在了他的手裡,當然,也有的後來就成了他家裡的常客。」小蔡個頭矮小,長著一張娃娃臉,是那種能討領導喜歡的司機。他見易鋒有興趣,便繼續不緊不慢地介紹道:「這個任厚根厲害著哪,他可不是一般的村支部書記,他真正的角色應該是太爺……」

    「為什麼叫太爺?」

    「大家都把我們青雲市委書記黃伯昌叫做老大或者大爺,任厚根則是太爺,也就是太上皇的意思。」

    「太上皇?」,易鋒驚訝地直了直腰桿,簡直不敢相信:「哪來這麼一說?」

    「是啊,太爺自己也說了,在青雲這塊地盤上,有時候是黃伯昌大,有時候是我任厚根大」,小蔡輕聲細語地道:「這個任厚根可厲害啦,我們青雲的幹部沒有不怕他的,他善於跟蹤盯梢,揪人尾巴,誰被他揪住尾巴誰就得掉層皮。加上他和市裡的領導關係鐵,簡直就是不是書記的書記,不是市長的市長,是個地地道道的太上皇。」

    車子在山坡上拐了兩個彎,穿過一片茂密的叢林,泊在一個恬靜的小院裡。在小院大門的一側,掛著一塊牌子,牌子上的白漆以及上面的「銅山灣招待所」幾個字,已經有些斑駁。

    「我已經大致翻了一下筆錄」,易鋒左手拿著幾頁筆錄紙,右手摘下不常用的眼鏡,對辦案人員道:「你們再把這個案子的有關情況說說吧。」

    「好,我先簡單匯報會一下」,說話的是一位圓臉黑膚的中年人,戴著一副黑邊眼鏡,看起來像位胖書生。——他是青雲市紀委常委、監察局副局長林朝虎,分管案件檢查工作。「我們已經查了將近半個月了,發現黃盛鎮黨委書記占典泉的問題不少,就現在已經掌握的受賄問題,就接近一萬塊錢,這是有關涉案人員已經交代的,當然還有待於進一步核實。但是,對占典泉究竟要不要立案,是深入查下去,還是暫時放一放,我們一時還拿不準。」

    「既然有問題,為什麼還要放一放?」

    「關鍵是這個占典泉非同一般,其實,關於他的經濟問題,近年來群眾反映一直比較多,但是,由於他和太爺任厚根的關係密切,市裡的領導對他也很器重,我們擔心到時候白費力氣,吃力不討好。」

    「他和太爺有什麼關係?」易鋒不解地問。

    「太爺任厚根的勢力集中在公安部門和新盛片區的五個鄉鎮,其中就包括黃盛鎮。他在這些地方說話很有份量,和當地的領導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一下子也說不清楚。」

    「真是豈有此理!」易鋒氣憤地道。

    「還有市委書記黃伯昌,也很看中占典泉這個人,聽說不久前我們青雲市向南州市推薦上去的五名市級領導後備幹部名單中,就有占典泉的名字。」

    「我說過了,不管他是什麼級別的幹部,不管他有多大的能量,只要他違法違紀,我們照查不誤!」易鋒想了想,一股義憤又油然而生。

    這時,青雲市紀委案件檢查室主任年紹昆插了一句道:「但是,占典泉是市管幹部,對他進行立案調查需要市委的批准,我們擔心到時候通不過。」

    「不會的!」易鋒道:「如果市委不批准,只能說明我們的工作沒有做到家。你們想,如果我們把主要的證據掌握了,把主要的事實都搞清楚了,市領導會公然包庇違法違紀分子嗎?」

    「說得也有在理」,林朝虎一邊說,一邊吃力地眨了眨眼睛。

    易鋒忽然笑道:「在青雲當主要領導,不僅要有經濟能力,還要有相當的政治水平。我相信我們青雲市的領導有這個能力和水平。尤其是講政治的水平。」

    「好吧」,林朝虎道:「我們把有關材料搞好,做好正式立案調查的準備。」

    「對!」易鋒抿緊嘴唇,奮力地撐開一頁堅硬的手掌,熱情地鼓勵道:「只要看準嘍,就大膽地上!同志們,有什麼問題,有什麼難題,有我易鋒在後面替你們頂著。」

    易鋒繼續道:「不論在什麼情況下,你們都一定要有信心,一定要有勇氣。不僅要把這個案子查徹底,我們今後還要努力地爭取查處一批有影響的大要案。我易鋒雖然在南州市紀委辦案多年,但我也並沒有什麼三頭六臂,今後青雲市紀委的案件查處工作,主要還是要靠你們。如果說我有三頭六臂的話,你們就是我的三頭,你們就是我的六臂。所以,我的任務就是給你們撐腰,給你們壯膽,給你們排憂解難。等你們出成績了,出成果了,我再替你們向上面請功,請上級紀委給你們頒獎!」

    易鋒親切地環視一下在場的辦案人員,發現一張張年輕而略顯疲憊的臉上,有著一種異樣的光澤。

    司機小蔡正在車子上講述太爺的故事。故事剛起了個頭,易鋒的手機響了,是他愛人蕭小芳的聲音:「易鋒啊,你母親打電話到家裡來過了,說老頭子心疼病又犯了,讓你有空回去一趟。」

    「小蔡,先送我去看父親」,易鋒讓小蔡將車子調頭,往鄰縣的老家方向前進。老父親身體不好,他放心不下。

    小車在盤山公路上疾馳,後面揚起一股黃色的灰塵。

    「前面就快到了,」易鋒對小蔡道:「我自己走路進去,你就先回去吧,單位裡這段時間急需要用車。」

    「那我什麼時候來接你?」小蔡問。

    「不用了,回來我自己乘客車」。易鋒一邊說著,一邊從口袋裡掏出兩張紙幣來,對小蔡交代道:「這是我上交的汽油費,麻煩你代我交給財務入賬。」

    「不用了吧?」小蔡漸漸地睜大眼睛,對他的做法感到吃驚:「坐車子還要交汽油費,我還從來沒聽說過呢!」

    易鋒嚴肅道:「沒聽說過?你一個紀委的工作人員,竟然沒聽說過幹部私事坐公車要交汽油費?這說明我們自己的工作也沒有做好,我們南州市的許多文件規定你小蔡也沒有好好地學習呀。」

    易鋒將錢塞到小蔡的手上,道:「你不但要把這些錢交到財務上,而且還要做好宣傳工作:易鋒都帶頭交錢了,今後其他人也要學樣,私事盡量不要坐公車,坐公車也要交汽油費。這不是我做表面文章,我們抓黨風廉政建設,就必須從一點一滴的小事做起。」

    小蔡將錢塞進了口袋裡,眼睛仍傻楞楞地盯著他,覺得眼前的易鋒像是一個天外來客。

    2

    「我的心裡跳得慌,一到晚上就更加厲害,經常整晚整晚睡不著。」老父親躺在床上,接過易鋒遞來的一杯熱水,慢慢說道。

    易鋒看老父親的臉色不太好,自覺有些歉疚,便說:「還是到縣城醫院去看看吧,要不,今天就跟我到青雲去,好好在醫院裡養一段時間。」

    「他不會去的,他不喜歡上醫院」,易鋒母親在一旁插嘴道。

    「用不著,醫院裡光花錢,治不好什麼病」,父親對醫院非常不信任:「我已經從村醫療站裡配了些藥了,晚上心頭難過就吃幾顆,吃下去也好受一些的。反正,我也不指望這病能治好。」

    父親邊說邊下了床,道:「阿峰啊,今天你回來正好,我正有一件事情要和你商量商量。」

    易鋒問:「什麼事?」

    父親道:「老太婆,把那件東西拿出來,給兒子看看。」

    母親拿出一件用報紙包著的東西。報紙打開,裡面是一隻信封。

    易鋒立馬感覺到情況不妙,拿過信封,右手往沒有封住的口子裡一摸,就摸到了一疊鈔票。他馬上拉下臉來,嚴肅道:「這是誰拿來的?」

    父親臉上的肌肉抽了抽,把嘴朝老太婆奴了奴,道:「還是你說吧!」

    母親便壓低嗓門道:「是個女人送來的。」

    易鋒問:「什麼女人?」

    母親道:「她說,她說她是個什麼鎮委書記的老婆。她老公正被你們紀委關起來審查問題哩!」

    易鋒道:「我知道她是誰了。你們說,這事該怎麼辦呀?」

    父親道:「這不是叫你回來商量商量嘛。」

    母親道:「鈔票要不要你自己定,不過,我看那女人也蠻可憐的,她說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淚的,我聽了也替她難過。她老公在外面當幹部,我兒子也在外面當幹部,都很不容易的。犯了點什麼錯誤,改正了就好了,能夠不讓他坐牢盡量不要坐牢,得饒人處且饒人嘛。」

    父親道:「做事情不要太煞手,有時候要留條後路哩。」

    易鋒打斷了他們的話,道:「不要說了,你們再說下去也沒用。還是聽我說一句,這筆鈔票是送給我的,由我來處理。就算是她送給你們的,實際上也是瞄準了你們的兒子,實際上還是送給我。」

    父親抽了口旱煙,道:「你是想還給她?」

    父親想了想,又補了一句道:「對了,村裡的人都在籌錢準備造房子呢。鄉里說要把我們整個村都移到山下去,給我們每家一塊地皮,造房子的錢要自己出的。這個女人知道我們家手頭緊,說是給我們造房子用的,要是不肯收,先借給我們用,以後有錢再還給她。反正我們家老祖宗留下規矩,決不能拿別人的東西,這事你處理好就是了。」

    易鋒道:「造房子的事我會想辦法的,大不了我自己出面去借錢。但是我們決不向這種人借錢。這筆錢,是還給她本人,還是上交組織,我還要考慮考慮。」

    母親道:「你自己決定好了,不過,她老公也蠻可憐的,你做事情不要太『牛頭相』。」

    易鋒道:「我的事情我自己心裡有數得很。你們以後也要當心,送上門來的鈔票和禮品,千萬不能收,收了也是替我添麻煩。我能不退回去麼?不退回去不是自己也犯錯誤了嗎?你們的兒子當的是紀委書記,紀委書記管的就是這方面的事情。我每天在會上講,要求黨員幹部不准收錢收東西,不准貪污受賄,我們紀委要查的,要處理的,大多數都是這方面的問題。你們想想,要是我自己都做不到,我怎麼樣去要求人家做?」

    父親將煙筒桿往地上敲了敲,道:「道理是這個道理,可惜現在社會上風氣不好,像你這樣的書記不太多了。我看我們村裡鄉里的幹部,不收錢不收禮的幹部就不大有呃。」

    易鋒道:「這裡的幹部我管不著,青雲市的幹部我就要管好,我要知道誰收錢收禮,就要查誰。有些事情,你們在山塢裡也不太清楚,現在社會上風氣是不太好,正因為風氣不好,你們兒子要想做個清官,要把這個紀委書記做好,就很不容易。要查貪官,老百姓在背後說我好,但那些被查的貪官,有些就會恨我,在背後咬牙切齒,他們恨不得我也出點什麼事才好。」

    母親擔心道:「那你要小心哩!」

    易鋒道:「嗯,我當這個紀委書記,說難聽點,其實就是坐在刀山上,躺在火海裡。自己小心點,注意點,最後能過得刀山,過得火海。稍微有點不小心,就要出事情。你們想想,我現在正在查黃盛鎮的黨委書記,這個書記的老婆把鈔票送到我們家裡來了,要是我收了他們的鈔票,會怎麼樣?弄不好,下次被查的人就是我,坐牢的人就是我。權力越大,危險就越大。有的幹部最怕、最恨紀委書記,千方百計想讓你出問題,要是自己不注意,不當心,拿了人家的錢,等你出事情了,人家才高興哩!」

    父親忽然也補了一句:「那是要小心!」

    母親聽了更擔心了,道:「你在南州市當主任的時候,我就勸你不要搞紀檢了,你整天查這個查那個,整天得罪人,聽你兒子說有人把你們家的大門都封死了,晚上還有壞人進來害你?現在你又當上紀委書記了,以後還會有人來害你哩,我看你還是趁早不要干紀檢這一行了,這一行太危險哩。」

    易鋒笑道:「說危險也危險,說不危險也不危險。全國有那麼多的人干紀檢,那麼多的人當紀委書記,他們都當下來了,我怎麼當不下來?只要你們替我把家門候牢,不讓那些送錢送禮的人進來,我就沒那麼危險了,也省了許多的精力來對付這種事情了。」

    父親笑道:「知道了,今後這種事情我們再也不管了。」

    母親也笑了,道:「要送就讓他們來找你。我料他們沒這個膽子。」

    「講學習、講政治、講正氣,我們一定要讓『三講』在青雲市講出穩定來,講出團結來,講出經濟效益來。」留著短短絡腮鬍的青雲市市委書記黃伯昌,每句話中都透露出他的智慧和精明,他在強調了下步如何貫徹落實中央「三講」決定後,神采奕奕地對在座的常委們道:「今天的會議就開到這裡,對了,還有什麼議題?」

    易鋒乾咳了一聲,等黃伯昌把腦袋轉過來後,提道:「那個案子的事?」

    「對了,占典泉的事啊,抓緊匯報一下。」

    易鋒把占典泉的案件查處情況簡要地說了,特別是提到了占典泉在發包黃盛鎮希望小學教學樓工程中,收受包工頭藍樓六千塊錢的事。「包工頭已經交待了占典泉的部分問題,市紀委認為占的問題線索明確,可信度高。建議市委同意市紀委對占典泉進行立案審理,立即對其實施「兩規」措施,以便進一步全面清查他的經濟問題。」

    常委會上一片肅靜,易鋒覺得這是他到青雲任職以來所參加過的會風最好的會議了。正準備認真闡述一番他的反腐敗建言時,耳旁響起了黃伯昌的聲音:「這件事要慎重。占典泉的事,我早有耳聞,社會上也有一些說法。我一直希望紀委派人瞭解一下,該查的查一下,至少可以澄清一些傳言。至於包工頭藍樓交待送給占典泉六千塊錢的事,現在還僅僅是包工頭的一面之詞嘛,要不要立案,要不要大動干戈,大家再議一議吧。」

    黃伯昌開了這個頭,市長葉逢秋也談起了他對占典泉的看法:「對市管幹部的查處,我們還是要慎重。占典泉還不是一般的市管幹部,他是我們市級領導後備幹部,這是南州市委組織部定的。培養一個幹部不容易嘛,我聽說有的幹部對占典泉被列為市級領導後備人選有想法,背後捅刀子,下黑手,這樣容易搞亂我們青雲市的政局。我看這個包工頭藍樓究竟是什麼來頭,他說的話可靠不可靠還很難說。現在對占典泉立案,就算查不出他的問題,將來對他的前途也是有影響的。我建議紀委不要中了某些人的圈套。」

    黃伯昌不停地點頭,似乎非常贊同葉逢秋的發言。於是鼓動道:「大家談嘛,其他常委有什麼意見?」

    市委副書記吳桐眼看形勢不妙,便來個明哲保身:「我到青雲的時間不長,有些情況還不太瞭解。還是請其他常委談談吧。」

    市委副書記兼人大主任、前任紀委書記白邊海道:「我剛剛從紀委過來,對有些幹部的情況還是瞭解的。占典泉這個人,工作能力強,有些方面也有反映,但我認為看一個幹部的好壞應該看主流,占典泉總的來看是勤政務實的,經濟方面的傳言也不可信,我曾經派人瞭解過,很多方面都是誣告嘛。現在換了個紀委書記,有的人寫舉報信又積極了起來,我們要注意這一動向。」

    易鋒把目光向其他常委們掃了掃,覺得這些人的表情都有些木然。市委常委、常務副市長劉一鐵,市委常委、組織部長毛沙蕪,市委常委、宣傳部長游大南,市委常委、公安局長陶渭上,市委常委、人武部政委王樸克等一干人,或多或少地都說了些無關痛癢的話,反正沒有一個人支持易鋒查處占典泉。

    剛從南州市紀委派來的青雲市紀委書記,在青雲市的常委會上竟然如此孤立,讓一向自信的易鋒有些愕然。他已經參加過幾次常委會,也熟悉了這些人的面孔。但是,在常委會上討論紀檢工作,討論反腐敗,今天還是第一次。這第一次就受到了冷落,心裡真不好受。

    剛剛有些熟悉的常委們的臉孔,在易鋒的眼裡漸漸有些陌生起來。

    他的職業迫使他很快懷疑起這些人的底細,懷疑這些樣貌端莊的青雲市最高領導們的心臟的顏色是否都褪色了,懷疑這些不同意對占典泉予以立案的常委們自己的屁股是不是也不太乾淨。

    萬一,萬一除了易鋒以外的常委們,都與占典泉,或者那些李典泉、張典泉們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其自身比典泉們問題更嚴重,那麼,今天青雲市的紀檢監察工作怎麼開展,反腐敗該怎麼反?素有南州「四大名捕」之稱的辦案能手易鋒,這第一斧頭該往哪劈?第一根繩子該往哪套?

    真是越想越可怕。

    易鋒的額頭不知不覺滲出了一排虛汗。從部隊轉業到地方干紀檢工作以來,他還是第一次為反腐敗工作,為查某個腐敗分子的案件而冒虛汗。

    以前在南州市紀委辦案,雖說他經常主辦案件,或者主管查案工作,但遇到困難時,上面有市紀委常委、副書記頂著,再有什麼阻力,還有南州市委常委、市紀委書記頂著。上面的領導一聲令下,他就舉起斧頭,扔出繩子,砍誰誰倒下,套誰誰完蛋,還從來沒有落空的案子。今天不同了,今天他是一個地方的紀委書記,是獨當一面的反腐敗工作機構的負責人,在這裡他得替手下的辦案人員撐腰,而沒法尋求別人為他撐腰了。紀委書記,比檢查室主任難哪!

    「怎麼樣?易鋒?」是黃伯昌的聲音,他的臉上還掛著自信的微笑。

    易鋒覺得,黃伯昌一定是看到了他額頭上滲出的不自信,他堅持住沒去擦那些細小的汗珠子,而是喝了口青雲產的苦茶。

    「易鋒啊,」黃伯昌道:「既然大家都這麼說,這件事就暫時緩一緩吧。何況在當前改革開放的形勢下,根據我們青雲市的經濟發展情況,這六千塊錢也不是什麼特別大的數目。就算有這個問題,也不能因此而一棍子把人打死吧?我是青雲市的一把手,這件事,我負責向占典泉做個信訪談話,讓他有則改之,無則加勉嘛。如果他真是收了錢,我讓他退出來,給他提出批評教育,讓他以此為戒。如果他收了錢不退,拒不承認錯誤,我們再嚴肅查處他。該撤職就撤職,該判刑就判刑。你看怎麼樣?」

    葉逢秋等人也在一旁附和道。

    易鋒身不由己地點了點頭,心想:還好在匯報案情時,只是說了個大概,否則,可能幾分鐘後占典泉就掌握所有的情況了。

    而且他相信,坐在會議室裡的這些常委們,接下來會偷偷向占典泉通報情況的,絕不在少數。

    3

    春末夏初,冷暖交匯。一縷縷的水霧細雨,飄灑著南盛村的竹叢和桔林。

    南州是中國改革的前沿陣地,以群眾「自費」改革而名震全國;青雲是南州市下轄六個市縣中兩個最富的縣級市之一,曾多次躋身全國百強縣(市)、中國明星縣(市)之列;新盛片區是青雲市最發達的兩個區之一,另一個當然是城關地區。如果說黃盛鎮是新盛片區的一塊「肥肉」,那麼南盛村則是黃盛鎮的一隻「火腿」。

    今天是個普通的日子,天空陰沉沉地,不時飄著細雨。但是,不普通的是停在村子路口上的眾多烏龜殼般的小轎車,而且從高架橋上駛來的一輛輛轎車,還在不停地往南盛村方向拐。

    這些轎車的主人,都是青雲市黨政機關的領導幹部。他們統一在今天來到經濟實力雄厚的南盛村,不是到這裡來開經濟工作座談會,也不是來互相交流「三講」經驗的。他們的目的只有一個,那就是前來參加一個悼念會。當然,被悼念的並不是什麼優秀共產黨員,不是什麼省市級勞模,也不是什麼見義勇為積極分子,她只是個普通的女人,一個老寡婦。如果要說有什麼不普通,那就是她還是個女巫,說得難聽點,她還是一個老巫婆。

    青雲市黨政機關的領導幹部差不多都到齊了,連市級領導都派家屬來了。莫非青雲市的黨員幹部都中邪了,莫非青雲市的黨員幹部這些年來都是在這個老巫婆的指點下渡過一個又一個難關,從勝利走向新的勝利?

    不不不,不是的。勞這些人的大駕來到這裡的原因,是因為這個老女巫生了個比她更不平凡的兒子,他就是青雲市政壇的紅人,被稱為「太爺」的、兩個月前剛剛上台擔任南盛村黨支部書記的任厚根。

    說起這個任厚根,整個青雲市可以說是無人不知,無人不曉。青雲人肯定有人不知道市委書記黃伯昌,但是,就算有人不知道任厚根,肯定沒有人不知道太爺的。太爺就是大爺的爹,太爺就是青雲市的太上皇。

    太爺任厚根在青雲市炙手可熱,但在南盛村村民,尤其是一班老人們看來,簡直就是狗屎一堆,不值一提。當年,任厚根他娘,也就是那位老巫婆,整天瘋瘋癲癲的,靠裝神弄鬼騙些錢財。因為丈夫生病去世得早,她也就靠這點錢財把任厚根拉扯大。到了文革期間,因為毛主席號召破除封建迷信,老巫婆經常被村裡鄉里的造反派們揪到台上去鬥,頭髮被剃得半陰不陽,村裡的老老小小還盡往她頭上吐口水。她幾次想喝敵敵畏自殺,可一想起年幼的兒子,她只得忍了又忍,在這個世上苟延殘喘。

    文革結束後,老巫婆的生意漸漸又興隆起來。此時,任厚根已長大成人,正在天姆山做和尚。幾年後他還俗回家,發現母親的生意不錯,來自四面八方的客人紛紛將錢送上家門來。於是他也在家裡替母親招呼客人,順便向母親學起巫術來。

    母親生了場病,客人就漸漸少了。此時,任厚根早已學會了母親的那些招術,客人不上門,便主動出擊。任厚根想到了一個好去處,那就是村西頭山坡上的那個寺廟。當然,這回進廟可不是去當和尚的,經過這些年的修煉,至少也該是個大師了。因為這個廟和別的廟不同,也不知怎麼搞的,廟敬的菩薩不是別人,乃是齊天大聖孫悟空。而這孫悟空在南盛村頗得人心,村民們逢年過節都要上這兒來,燒一炷香,敬一敬他老人家。當然,南盛村民們在敬孫悟空時,都不叫他齊天大聖,而是取了個符合當地人口味的名字:太爺爺。

    「太爺爺保佑我們全家身體健康,歲歲平安,明年發大財哩!」

    「太爺爺保佑我們兒子早一天討老婆生孫子哩!」

    任厚根在這間孫悟空居住的寺廟里長期兜攬起生意來,特別是當有人前來看病時,他就雙眼一閉,手舞足蹈一陣,然後自稱太爺爺孫悟空附體,喃喃自語,有的小毛病還真讓他看準了。還有的外地人,家庭婚姻等方面有時也讓他說得比較準。這就是任厚根從母親那裡學來的察顏觀色、揣摩心事的本領。這樣一來,任厚根在南盛村附近一帶漸漸就有了些名氣,由於他經常自稱太爺爺附體,以太爺爺的口氣說話,村民們就習慣地稱他為太爺爺,有的則簡稱太爺。

    這是太爺成名以後,青雲人眾多傳說中的一部分。當然,這只是太爺這個名字最初的由來。僅僅因為會點巫術,要想在全國百強縣青雲市搞出大名堂來是不可能的。

    現在看來,任厚根最大的法術決不是裝神弄鬼,而是後來改行干的跟蹤盯梢。隨著改革開放的深入,青雲市經濟發展非常迅速,不論是城裡還是鄉下,大家都忙著賺錢,而且是大把大把地賺。有的甚至幹起走私勾當,簡直就是一夜之間暴富,富得讓人驚訝。村民們上山進廟的越來越少了,任厚根的巫術也就失去了市場。很長一段時間,他就呆在家裡吃閒飯,東逛逛,西逛逛,由於找不到賺錢的營生,整天就像是失魂落魄似的,好生無聊。

    做法師的秘訣之一就是要偷窺隱私,以便於裝神弄鬼。而任厚根在四處閒逛,刺探隱情之時,卻為他後來的發跡打下了重要基礎。這使任厚根自己也深感意外。

    經濟上的超常規發展往往伴隨著社會的不穩定,那幾年,青雲市賭博風、走私風很盛,黑惡分子偷盜搶劫、欺行霸市,令公安部門極為頭疼。由於屢遭上級批評,青雲市公安部門下決心堅決剷除青雲黑惡勢力,狠剎賭博風,打擊走私行為。為了配合這些工作的開展,青雲市公安局花重金在社會上物色「線人」。一些長年在社會上遊蕩,瞭解和掌握黑惡團伙底細但自身尚清白,或者雖有不法行為但尚未成為極端分子的人,便逐漸納入了公安部門的視野。在當地派出所推薦下,南盛村「閒人」任厚根便上了公安部門的「線人名單」。

    任厚根當上「線人」後收穫不菲,由於「工作」關係,他在掌握社會黑惡勢力內幕的同時,也掌握了不少黨政機關幹部的隱私和秘密,於是,他又成了青雲市紀檢機關的「線人」。領導幹部通常愛面子,為了保全地位不惜昂貴代價。任厚根正是看到了領導幹部的這一弱點,一旦掌握隱私後,便藉機敲詐,盡情使喚。對於不「聽話」的幹部,他才將隱私透露給市紀委,由紀委出面查處。這樣一來,他倒不像是紀委的「線人」,紀委反倒成了他整人的「工具」了。於是,任厚根名聲越來越響,據說連市委書記黃伯昌、市長葉逢秋都很怕他。任厚根成為青雲市名副其實的「太爺」。

    細雨絲兒漸漸滅了,天上的烏雲一團一團地在移動,在整合。

    一輛烏黑的摩托車悄悄地駛進了南盛村,停在了太爺任厚根家那幢三層小洋樓旁邊那排小轎車的一個空檔裡。

    任厚根家裡裡外外都擠滿了人,紛紛擾擾的,誰也沒在意外面的那輛摩托車,以及坐在摩托車上的那兩個陌生人。

    兩個陌生的男人身穿黃色的雨披,頭上的雨披帽上還有一個小小的「屋簷」。前面那個開車的小個子鼻樑上架著一副變色鏡,後面的中年男子則戴著一副黑邊的老花眼鏡。由於這兩個人被兩個「屋簷」和兩副眼鏡擋著,幾乎無法看清他們的臉。

    小個子不時朝人群裡指指點點,在和中年男子說些什麼。

    「他們圍在桌子旁邊,在幹什麼?」

    「應該是在記賬了」,小個子回答:「那個記賬的,長得斯斯文文的,就是市文化局局長劉淑一。他的一手毛筆字在青雲市裡數一數二,還兼著市書法家協會主席呢!」

    「好像旁邊還有一個收錢的。」

    「對,這個收錢的,中等個子,額頭上佈滿皺紋,平日裡最嚴肅、最神氣,他就是青雲市的『財神爺』,市財政局局長錢永光。」

    「他們怎麼願意替太爺做這種事情?」

    「能夠幫助太爺做點事,他們感到光榮呢!其他一些幹部,正在為找不著活幹發愁呢!」

    「是嗎?」

    「我昨天就聽說了,這些天市土管局局長郝有弟正忙於幫助太爺的老娘——老巫婆尋找風水寶地,後來算命先生放了『羅盤』測算,選中了南盛小學旁邊的一塊菜園地。郝有弟利用職權幫太爺做了件好事,可南盛小學從此就大煞風景了。」

    「噢」,中年男子心情沉重地點了點頭。

    「還有市房管局局長鄔德關,這幾天把幹部職工的住房問題拋在了一邊,專心致志地幫助老巫婆建起陰宅來。聽說他指使一位正在青雲市安居工程緊張施工的包工頭,帶了幾個人在南盛小學菜園地裡忙了好幾天,兩萬多塊錢的建築材料費和施工費用,全部攤進了安居工程的預算內。」

    「現在不是推行火葬了麼?怎麼還建椅子墳?」

    「是推行火葬了,但太爺要土葬,還有誰敢說不字?再說,現在有的人先搞火葬,化了灰之後,又偷偷地埋到地裡,這種事還是有的。所以,太爺也準備將老娘先化灰,然後放進椅子墳裡去。」

    「噢」,中年男子又點了點頭,這時,他看見了什麼,便問:「現在往外面走的那幾位有點面熟哩。」

    「對,有個拿著掃把在很賣力地掃地的,長得瘦瘦地,就是房管局局長鄔德關。聽說他最愛搞女人,所以始終不長肉,麻桿兒似的;另一位白白胖胖的,正捧著幾段乾柴往屋裡走的,就是市土管局局長郝有弟,他手裡捧著木柴,肯定是進去當燒火工了。」

    「唉,真是一幫狗奴才!」

    「平日裡他們多威風啊!」

    「那些人是誰?」中年男子指著往外走的一群婦女問道:「這些女人看上去皮膚白白嫩嫩,氣質也不錯,怎麼都穿上這麼難看的衣服?」

    「他們想披麻戴孝,又找不到白麻布,當然也不好意思穿。所以,只好找了一些白乎乎的衣服湊和著穿。我想肯定是這樣的。你知道她們都是什麼人?這些都是青雲市的官太太,都是市委書記、市長的夫人,後面兩個是人大主任的夫人。市領導官太大,在這種場合出現不太方便,肯定是讓夫人們出來代表一下。」

    「太爺真有這麼大的能量?」

    「這回你看清了吧?這太爺不僅僅是在辦喪事,他是在通過辦喪事,對他的政治實力進行一次大檢閱!」

    「哇測,你說話有點水平啊」,中年男子說話大聲了一點,有人往他們身上掃視一番。

    兩人正準備開溜,這時,一個大嗓門在門口吼道:「占典泉怎麼還沒有來?他這個黃盛鎮的父母官是怎麼當的?介不懂事的麼!」

    當然是太爺任厚根在發威。

    有一個人便提醒道:「占書記最近很忙哩!」

    「他忙個屁!」太爺罵道:「他忙什麼我還不曉得!再忙麼家裡人總要來一個的嘛,現在哪個不忙呀。他介不懂事我看他書記也別想當了!」

    太爺邊罵邊走回屋裡,進了門還扯出一句:「最多再當兩個月!」

    「這位就是太爺了吧?」中年男子問。

    「就是他!」小個子道。

    「真是個星宿!」

    又有人在看他們,中年男子便扯了扯小個子的黃雨披,小個子踩響油門,烏黑的摩托車在柏油馬路上拋出兩股青煙,很快就走遠了。

    「後面那個人,怎麼有點像新來的紀委書記。」一個局長模樣的人站在太爺家門口,苦著一張臉在自言自語。

    「不會吧?難道他也想來幫助太爺做點事?」

    「不可能,我看他不像。」

    幾張嘴巴都木乎乎地張著。但沒有人向太爺匯報什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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