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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二章(2) 文 / 許開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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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院長很遺憾地說:"實在抱歉,這個要求我們不能答應。"

    於佑安厚著臉說:"麻煩一下院長,再通融通融吧,病人家屬要求很強烈。"

    "什麼事都能通融?"院長不耐煩地望著於佑安,臉上表情明白無誤告訴於佑安,他這個要求純屬無理取鬧。

    跟院長通融無果,於佑安掃興而出。出門後又想,我於佑安有什麼面子呢?這是京城,不是南州。再說了,院長說得對,不是什麼事都可以通融的,在南州啥事都通融慣了,老以為……可李西嶽那邊怎麼交代?

    無奈之下,於佑安把電話打給曹冬娜,跟曹冬娜倒了一肚子苦水。曹冬娜在電話裡說:"這事真不好辦啊老同學。"

    "不好辦才求到你頭上,好辦我自己就辦了。"於佑安苦笑著說。

    "你們變得也太勤了,人家何大夫會有意見的。"

    "不是我變,是那個老女人!"於佑安憤憤道。

    "別別別,你罵老女人我過敏,這麼著吧,晚上到我家來,共同商量商量。"

    於佑安連聲說謝。到了病房,章山問院長怎麼說?於佑安說:"我這點面子太小了,人家院長壓根就不聽我說。"

    "他……部長不是已經跟院長說好了嗎?"章山也說起了弱智話。

    "那你得去問院長。"

    章山一聽話不友好,沒敢再問下去。拿過一瓶礦泉水,於佑安說不喝。坐了一會兒,於佑安很沒勁地起身離開病房。

    晚上,於佑安去曹冬娜家,到了小區門口,忽然想不該空著手去,應該帶點什麼。可到底帶什麼呢?於佑安犯了難。小區門口有家超市,外面一塊很不起眼的紙牌上寫著幾個字:回收高檔煙酒。這幾個字很熟悉,於佑安以前也幹過類似的事。當廣電局長那會兒,每年都有過剩的煙酒,放家裡老覺得浪費,再說也不安全。南州就有領導被紀檢或反貪部門從家裡搜出高檔煙酒,放市面上可能值不了幾個錢,但到了紀檢部門那兒,價值就高了,於是每年都要低價處理掉一些。於佑安走進超市,望著貨架上的名煙名酒發了會兒呆,搖頭,這種東西拿不出手啊,單薄不說,單一個假字就讓人發笑。

    拿什麼好呢?

    於佑安最後一狠心,啥也不拿,就送卡。他從皮夾裡挑了一張卡,上面數字不是太大,但也足矣。

    曹冬娜和鄭新源都在,鄭新源說本來他有應酬,老婆非讓他回來,只好遵命了。於佑安說實在不好意思老同學,看這事辦的。鄭新源說你就甭客氣了,知道你是被人所迫。

    "沒、沒、沒,沒人逼我,是我自願的。"於佑安緊著解釋,生怕哪句話說錯了,傷著李西嶽。

    鄭新源笑笑:"行啊佑安,現在比以前進步多了嘛。"曹冬娜也說:"人家佑安是誰,全天下就你一個不進步。"

    "你們都別涮我了,我這是打腫臉充胖子,自己給自己過不去。"

    "別啊,比你苦的人多得是,知足點吧你。"曹冬娜遞過一個水果,非要於佑安吃。於佑安說我對水果敏感,有口啤酒就行。曹冬娜是聰明人,知道於佑安話在嘴裡,不方便說,想借酒壯膽,就拿過兩罐啤酒:"一人一罐啊,限量。"

    喝了兩口酒,鄭新源問:"你們李部長,到底咋樣?"

    "就那樣。"於佑安含混著回答,他不清楚鄭新源具體指哪方面。

    "他落人情,讓你東奔西波。"鄭新源說。

    "怕是他也落不了人情。"於佑安搖頭。

    "怎麼講?"鄭新源納悶。

    "我也不好講,感覺不是那麼回事。"

    鄭新源哦了一聲,又問:"那女的,到底跟他什麼關係?"

    "說是老領導家屬,我覺得不是,具體情況咱也不好問,跟女人有關吧。"於佑安不能不回答,回答太多又怕失言,再說他也真的還沒搞清。一直想問問章山,但每次話到嘴邊又剎住,捅到人家的痛處,不仁道,也有亂打聽之嫌。默了一會兒,又道,"領導們可能都有這種事。"

    "你也有?"鄭新源笑瞇瞇地盯住他問。

    "我算哪門子領導,不夠格。"於佑安爽朗地笑笑,藉以調整自己,感覺在鄭新源兩口子面前還是有點放不開。

    曹冬娜在廚房裡忙活了一陣,又端來一堆零食。於佑安象徵性地掐了一顆葡萄:"給你們添麻煩了。"

    "佑安你咋這樣說,我們巴不得你多添些這種麻煩呢。"曹冬娜說話比鄭新源痛快,於佑安也感覺跟她說話相對輕鬆。"這事我跟何大夫說了,何大夫沒意見,說怎麼都行,難點還在吳教授,吳教授很少上手術台的,身體也不允許。"

    "情況我都知道,這事的確有難度,可……"於佑安不知該怎麼說了,怕曹冬娜一口否決掉,那樣這次北京之行,就一點效果也沒有了。

    "佑安你跟我說實話,這事對你真的很重要?"曹冬娜很認真地問。

    "怎麼說呢,我也是黔驢技窮,亂撞。"他又覺得表達得不清楚,補充道,"我在南州實在沒辦法運作,才跟到北京,這次只當是投石問路吧。"

    "這可不行。"曹冬娜忽然說。

    於佑安驚了一驚:"怎麼?"

    曹冬娜呵呵一笑:"要做就當回事,不能三心二意,更不能半途而廢。"於佑安懸起的心落下,忙道:"冬娜說得對,我這次算是背水一戰吧,再拉不上關係,怕是以後就更難了。"

    "我能理解,不過,你們這位部長可不那麼容易對付。"

    "怎麼講?"於佑安目光一跳,已經摸到茶杯上的手又縮回去。

    "你真以為他是帶人來看病的?"

    "是啊,怎麼?"

    "我說老同學,你能不能聰明點。你在跑,難道你們部長不跑?"

    鄭新源這時候咳嗽了一聲,曹冬娜沒看他,但話到這裡她也不往下說了。於佑安的眉頭就不由得皺在了一起,難道李西嶽這次來,也是……不會吧,他剛當了組織部長,不會連著往上跳吧?

    鄭新源岔開話,說起了同學之間的事,於佑安佯裝專注地聽著,心裡卻在一個勁地想,剛才曹冬娜到底想說什麼?

    扯了一個多小時淡,於佑安該告辭了,大大方方掏出卡,放桌上:"拜託兩位了,吳教授那邊,還望多做做工作。"

    曹冬娜盯住那張卡:"佑安你這是做什麼?!"

    "冬娜你別急,一點小意思,給吳教授吧。"

    "拿走!"曹冬娜猛地發了火。鄭新源臉色也不好看起來,"佑安,這樣做就見外了吧?"

    於佑安悻悻的,站在那兒不知所措。

    "你把它拿走!"曹冬娜火氣很大。於佑安又磨蹭了會兒,見曹冬娜真的要發火,才把卡收起來:"冬娜……"

    "佑安,我們是同學,你別把什麼都想得那麼俗。"

    於佑安走後,曹冬娜沖丈夫說:"看來他真是走投無路了。"

    鄭新源笑笑:"什麼走投無路,他是搶抓機遇。"

    "就怕他是竹籃子打水。"

    "怎麼講?"

    "這個李西嶽,不簡單啊。"

    "你接觸過?"

    "沒,昨天去中組部,正好碰到,對了,建明局長跟他很熟。"

    建明叫郭建明,中組部的一個幹部局局長,是鄭新源跟曹冬娜多年的老朋友,以前是王副部長的秘書,這幾年提升非常快。

    鄭新源低頭不語,似乎在想著什麼。曹冬娜又說:"我聽建明說,這次李西嶽帶來的這個蘇萍,是他情婦的母親。那女人叫章惠,李西嶽把她給毀了。"

    "是這樣啊。"鄭新源臉色暗了許多,"佑安剛才怎麼不說?"

    曹冬娜想了想道:"或許佑安不知道,或許也是怕,佑安現在的情況不比你我,討好人家還來不及呢。"

    "現在情況咋成了這樣!"鄭新源莫名其妙丟下一句,鑽衛生間洗澡去了。曹冬娜怔怔地站在那兒,腦子一片亂,其實郭建明跟她說的還多,她真是怕於佑安成了冤大頭。

    過了兩天,鄭新源和曹冬娜一同來到醫院,偏巧就把於佑安給碰到了停車場邊上。往住院部走,本來有一條很寬暢的路,但這天的於佑安覺得沒面子走那條路,挑了一條便道,沿著花園往裡走,不幸還是碰到了熟人。

    也活該他倒霉,早上剛到醫院,章靜秋就衝他發火,說人都跑光了,把她一人困在醫院。於佑安不見章山,問她去了哪?章靜秋說死了!一語嗆得於佑安半天沒說話,後來還是三十五床告訴她,章山好像遇了麻煩事,昨晚一宿都哭呢。於佑安打章山電話不通,心裡莫名的急,再後來,章山把電話回過來,說醫院的事就拜託局長了,她今天顧不上。於佑安忙問怎麼了,章山哽著嗓子說:"還能怎麼著,錢曉通回來了,我找不著他。"

    原來是小兩口鬧矛盾。

    病房裡悶,於佑安逃難似的來到大廳,開始想章山,也想錢曉通。錢曉通到了北京,為什麼不來醫院呢,難道他不知道蘇萍住院?還有,這次章山的精神面貌不好,也許不只是她母親影響的,會不會還有別的什麼難事?

    於佑安瞎想了一會兒,覺得自己無聊,無聊透了。起身想回賓館。說來也是怪,一沒了章山,就覺得待在醫院實在沒勁,滿眼的病人,四處都是愁悶著的臉,還有哭聲,還有候在外面排不上專家號的外地人,這裡的世界讓人窒息,遠沒有南州舒暢。南州舒暢嗎?於佑安又想到了老問題,淒惶一笑,感覺自己把自己搞得很累。離開大廳不一會兒,手機響了,傳來章靜秋鬼一般的淒厲聲:"你告訴姓李的,這陪護我不幹了,他弄來的病人讓他弄回去。"於佑安掉頭就往病房跑去。原來剛才蘇萍休克了,醫生護士忙了半天,才把她搶救過來。

    章靜秋嚶嚶地哭。

    於佑安生出一份同情,再怎麼說,章靜秋對蘇萍還是很照顧的,體貼、周到、無微不至。對嫂子能有這樣一份情,委實難得。他理解的走過去,想安慰她幾句,沒想剛一開口,就把這座火山引爆了。章靜秋辟里啪啦沖於佑安發了一通火,於佑安頭裡轟轟作響,馬上要爆炸似的。章靜秋罵什麼,他一句沒聽進去,最後只記得,章靜秋好像說日用品沒了,她想吃口西瓜,可惡的章山居然不買給她。

    鄭新源和曹冬娜看到於佑安的時候,於佑安正抱著一大懷東西往裡走。於佑安也真能做出,章靜秋說缺日用品,他就買,捲筒紙買了一大包,茶葉茶杯還有毛巾牙膏,想起什麼就買什麼,最後又惡毒地抱了一個大西瓜。他知道章山不讓買西瓜的原因,病人有糖尿病,眼裡不能見西瓜什麼的,見了就饞,就忍不住想吃,誰能拒絕一個氣息奄奄的病人?

    曹冬娜笑得眼淚都出來了:"怎麼成這樣了,看看你,你是乞丐還是難民?"

    於佑安無地自容,恨不得找條地縫鑽進去。

    "搬運工啊老兄,北京啥時候缺勞動力了?"鄭新源也說風涼話。鄭新源脾氣比於佑安耿直,為此在官場中吃了不少虧,這些年雖說柔和許多,看到於佑安這樣,心裡還是過意不去。

    曹冬娜還在笑。於佑安抹了把頭上的汗,想騰出一隻手跟鄭新源握手,鄭新源說算了吧,再侍候下去,我看你也得住院了。

    "好,將來我住院,你倆侍候,讓我也過一下折騰人的癮。"

    曹冬娜問誰折騰他了,於佑安說還能有誰,我這次遇了一個比部長還大的官,慈禧老太后也沒她難侍候,遂將章靜秋的"惡行"簡單說了一番。曹冬娜笑得更猛,花枝亂顫地道:"好啊,在南州你是大局長,這回嘗到被人支使的滋味了吧?"鄭新源反著說:"我看於局長現在成精了,這種苦都吃得,這樣下去前程可是無量。"

    於佑安悻悻的,鄭新源的話刺痛了他。

    鄭新源和曹冬娜帶來一個好消息,吳寧教授答應上手術台,讓何大夫做他助手。

    "我可是把不該動用的關係都動用了,將來要是提不了官,這筆賬你得算給我。"到底是聰明女人,知道給男人留點臉面。曹冬娜調侃的口氣一出,於佑安不自在的表情就扭了過來,人也坦然。曹冬娜又說:"我幫你拿吧,看你累的。"於佑安說不用。鄭新源說:"你就別裝了,西瓜拿來,我們空手走不仁道。"

    "你本來就不仁道。"於佑安挖苦了句鄭新源,鄭新源還擊了一句,剛要伸手接西瓜,後面有人叫他,鄭新源一分神,於佑安手裡的西瓜就掉到了地上。

    院子裡響起曹冬娜驚訝的叫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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