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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文 第十五章 文 / 史迪格·拉森

    三月二十四日灌足節星期四

    克裡斯特臨時被叫到公司忙了一整天,覺得自己又累又可憐,好不容易回到家,聞到廚房傳來辛辣的香氣,便走進去擁抱男友。「覺得怎麼樣?」阿諾·馬格努森問道。

    「覺得像一堆大便。」

    「一整天都聽到新聞在報道。還沒有公佈姓名,不過聽起來好像很恐怖。」

    「是真的很恐怖。達格在替我們工作,是我們的朋友,我很喜歡他。他女朋友我不認識,但麥可和愛莉卡都認識她。」克裡斯特看了看廚房。他們三個月前才搬進萬聖街這間公寓,頓時感覺像到了另一個世界。

    電話鈴響了。他們對望一眼,決定不予理會。接著答錄機啟動,傳出一個熟悉的聲音。

    「克裡斯特,你在嗎?接電話。」

    是愛莉卡打來告訴他,現在警方正在找布隆維斯特僱用過的一名調查員,說她是達格與米亞命案的主要嫌犯。

    克裡斯特聽到消息有種不真實的感覺。

    柯特茲沒趕到倫達路湊熱鬧,純粹因為他自始至終一直站在國王島的警察總局公關室外面,而警方自從下午稍早時候開過記者會後,便未再釋出任何消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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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又累又餓,加上試圖聯繫的人又不理他,更令他氣憤。直到六點,莎蘭德公寓的突襲行動結束,他才聽到傳言說警方已經調查到一名嫌犯。這是某晚報一名同行透露的消息,但柯特茲自己也很快便打聽到埃克斯壯檢察官的手機號碼。他自我介紹後,立刻提出關於兇手身份、手法與殺人原因等問題。

    「你說你是哪家報社的記者來著?」埃克斯壯問道。,-《千禧年》雜誌社。我認識死者當中的一人。據我所知,警方正在追查某個特定人士。你能證實這點嗎?」

    「目前無可奉告。」

    「能不能告訴我何時能提供具體信息呢?」

    「今天下午稍晚時候也許會再召開記者會。」

    埃克斯壯言詞有些閃爍。柯特茲拉了拉自己耳垂上的金環。「記者會是針對有截稿時限的記者開的。但我是月刊雜誌的記者,而且我們有非常特殊的個人因素,想知道目前的進展。」「我幫不上忙,你只能和其他人一樣耐心等候。」「根據我的消息來源,警方想訊問的是個女人。她是誰?」「現在還不能說。」

    「你能證實你們在找一個女人嗎?」

    「我不會證實也不會否認任何事。再見。」

    霍姆柏站在臥室門口,凝視著死者米亞陳屍的地板上那一大攤血。轉過身,可以看見達格陳屍處也有類似的一攤血。他思索著如此大量失血的情形。這比他平常在槍擊現場所看到的血還要多得多,警司莫丹松的評斷沒有錯,兇手用的是狩獵子彈。血液已經凝結成黑色與紅褐色的一大片,覆蓋了絕大部分的地板,救護人員與技術團隊不得不踩過去,在公寓四處留下腳印。霍姆柏穿著運動鞋,外面還套著藍色塑膠鞋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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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依他看來,真正的犯罪現場調查工作現在才開始展開。死者屍體被移走了,當最後兩名技術人員道過晚安離去後,便只剩霍姆柏一人。他們已經為死者拍照、測量過牆上飛濺的血跡,也商討過關於「飛濺分佈面積」與「血滴速度」。霍姆柏對於技術鑒定並未多加留意。現場技術人員的發現將彙編成一本厚厚的報告,詳細披露兇手與被害人的相對站立位置、距離多遠、開槍的順序,以及哪些指紋可能事關重大。但霍姆柏對這些毫無興趣。從技術鑒定結果根本看不出兇手可能是誰,也看不出他或她——目前的首要嫌犯是女性——有何殺人動機。這些才是他此刻必須回答的問題。

    霍姆柏走進臥室,將一隻破舊的公文包放在椅子上,拿出一個口述錄音機、一台數碼相機和一本筆記本。

    他先從房門後面的衣櫃開始。最上面兩層抽屜放了女性內衣、毛衣和一個珠寶盒。他將每樣物品放到床上,並仔細檢視珠寶盒,裡頭似乎並無重要物件。接著他在最底層抽屜找到兩本相簿和兩個記錄家庭收支的文件夾,於是啟動了錄音機。

    「熊堡路SB扣押記錄。臥室,衣櫃,最下層抽屜。兩本裝訂相簿,A4大小。一本文件夾,黑色卷脊註明『家用』,另一本文件夾,藍色卷脊註明『財務文件』,內有關於房貸與抵押的資料。一個小盒子裝有手寫書信、明信片與個人物品。」

    他將所有物品拿到門廳,放進一隻行李箱,然後繼續搜查雙人床兩側床頭櫃的抽屜,但無重大發現。他打開衣櫥,翻遍所有衣物,伸手到每個口袋摸了摸,也檢查了每雙鞋子,看看有無被遺忘或藏匿的東西,隨後才將注意力轉向衣櫥上方的架子。他將大大小小的儲物箱都打開,偶爾發現一些文件或物品,他會以各種不同的理由加以扣押。臥室的一角有張書桌,是個非常小型的家庭辦公室,包含一台康柏牌台式電腦和一個舊顯示器。桌子底下有一個兩層的檔案櫃,而桌旁的地上則立著一個矮架組。霍姆柏知道從這個家庭辦公室很可能找到236玩火的女孩

    最重要的線索——如果其中真有線索的話——因此便將書桌留到最後。接著轉身走到客廳,繼續勘查現場。他打開玻璃門櫥櫃,檢視過每隻碗、每個抽屜、每層架子之後,焦點轉移到外牆與浴室牆邊的大書架。他搬來一張椅子,先看書架最上層有沒有藏些什麼,然後一層一層往下,很快地挑出了一堆書逐本翻閱,並同時查看書背後是否隱匿了什麼。四十五分鐘後,他將最後一本書放回架上。另有一堆書整整齊齊地疊放在客廳桌上。他打開錄音機。

    「客廳書架。有一本麥可·布隆維斯特寫的《黑手黨銀行家》。有一本德文書,書名《國家與自治》,一本瑞典文書,書名《革命性的恐怖主義》,和一本英文書《回教聖戰》。」

    他挑了布隆維斯特的書是因為作者出現在初步調查中,後面三本作品的關聯也許不那麼明顯。霍姆柏不知道命案是否牽涉到任何形式的政治活動,或者達格或米亞是否曾參與任何政治活動,又或者這些書只是顯示他們因為從事學術與記者工作,而對政治普遍感興趣。但話說回來,假如發現兩具屍體的公寓內有關於恐怖主義的書,就要將事實記錄下來。他把書和其他物品一起放進行李箱。接下來查看的是一張古董桌的抽屜。桌子上有一台CD播放器,因此抽屜裡放了許多CD。霍姆柏花了半小時打開每張CD片,確認內容與包裝相符。其中約有十張CD沒有標籤,很可能是在家燒錄也可能是盜版。他將這些沒有標籤的CD放人播放器,檢查看看有沒有儲存音樂以外的內容。他還檢視了最靠近臥室門的電視架,上頭擺了許多錄影帶,試播了其中幾卷發現似乎不是動作片,就是拉拉雜雜從「真相告白」、「透視內幕」和「深入調查」等節目錄下來的新聞或報道。他在扣押清單中又加了三十六卷錄影帶,然後走進廚房,打開咖啡保溫瓶,在繼續搜查前稍作休息。

    他從碗櫥的一個架上搜到一些瓶子和藥罐,也同樣放人塑膠袋中,加入扣押物品清單。他挑出食物櫃與冰箱裡的食物,將所有瓶罐、咖啡第+五章237

    包和用軟木塞塞住瓶口的瓶子打開檢查,又在窗台上一隻碗缽內發現一千兩百二十克朗和幾張收據。在浴室裡,他什麼都沒拿,但發現滿滿一籃待洗的衣物,便全部檢查了一遍,接著還把門廳衣櫥的外套拿出來,搜查每個口袋。

    他在一件運動夾克的內側口袋找到達格的皮夾,也加以扣押,皮夾內有一張Friskis&Sve伍s連鎖健身中心的會員卡、一張瑞典商業銀行提款卡和不到四百克朗的現金。接著又找到米亞的手提袋,花了幾分鐘翻尋。她也有一張Fris址s&樂ettis的會員卡、一張提款卡、一張昆薩超市聯名卡,和一個名叫「地平線俱樂部」的會員卡,這家俱樂部的標誌是一個地球儀。另外約有兩千五百克朗的現金,由於他們打算到外地度週末,因此金額雖大卻並非不合理。兩人皮夾裡的錢都還在,確實降低了搶劫殺人的可能性。

    「米亞的手提袋,在門廳外套衣櫥的架子上發現。內有一本巧尹lan口袋日誌、一本獨立的電話簿和一本皮革裝訂的黑色筆記本。」霍姆柏又喝了點咖啡、休息了片刻,突然轉念一想,發現目前為止都尚未在達格、米亞這對愛侶家中,看見任何令人尷尬或私密的物品——沒有暗藏的情趣用品、性感的內衣、放滿A片的抽屜,也沒有大麻煙或藏有其他任何違法物品的跡象。他們看似一對正常伴侶,從警察的角度看,可能比一般伴侶還要無趣一點。

    最後他回到臥室,坐到桌旁,打開最上層抽屜。不久便發現桌子與桌旁的架組裡面,放了米亞博士論文「來自俄羅斯的愛」的大量來源與參考資料,排放歸類得井然有序,恰如一份警察報告,其中部分內容還讓他看得人迷了好一會兒。米亞·約翰森厲害得可以當警察了,他暗J時。有一部分書架只擺了半滿,似乎全是達格的東西,主要包括他自己寫的以及他感興趣的文章剪報。

    霍姆柏花了一會兒工夫檢查電腦,發現從軟件到信件,再加上下載的文章與PDF檔案,幾乎佔了五GB,一個晚上肯定看不完。於是他將238玩火的女孩

    電腦、分類過的CD、一個壓縮驅動器,外加三十張光盤納入扣押清單。接下來他靜坐沉思許久。目前就他所見,電腦中儲存的是米亞的工作資料。達格是記者,電腦理應是最重要的工具,但桌上的電腦中卻連他的電子郵件都沒有,因此一定還有另一台電腦。霍姆柏起身,一面思考一面搜尋公寓。門廳處有個黑色軟背包,裡面有幾本達格的筆記本,和一個空空的電腦內袋。公寓裡到處都找不到筆記本電腦。於是他拿了鑰匙,到樓下的院子搜索米亞的車,接著又搜他們的地下儲藏區,也都沒有電腦的影子。

    怪就怪在狗沒有吠叫呀,親愛的華生。1

    他記下似乎至少有一台電腦不見了。

    包柏藍斯基與法斯特從倫達路回來後不久,在下午六點半到辦公室見埃克斯壯。安德森打電話進來後,被派往斯德哥爾摩大學找米亞的指導教授,詢問關於她的博士論文。霍姆柏還在安斯基德,而茉迪則在歐登廣場的犯罪現場進行調查。包柏藍斯基被任命為調查小組組長至今已十個小時,對莎蘭德展開追捕也已經七個小時。「米莉安·吳是誰?」埃克斯壯間。

    「現在對她的瞭解還不太多。她沒有犯罪記錄。法斯特明早第一件任務就是去找她。不過從跡象看來,莎蘭德並不住在倫達路。首先就拿衣櫥裡的衣服來說,全都與她的身材尺寸不符。」「而且也不是一般的衣服。」法斯特說。

    「什麼意思?」埃克斯壯問道。

    「這麼說好了,你不會買那種衣服來當母親節禮物。」「目前我們對這個姓吳的女人一無所知。」包柏藍斯基說。「拜託,你需要知道多少?她一整個櫥子都是妓女的配備。」1出自福爾摩斯故事集的《盜馬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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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妓女的配備?」埃克斯壯又問。

    「黑皮、漆皮、緊身衣和戀物癖用的皮鞭,還有一個抽屜的情趣用品。而且看起來也都不便宜。」

    「你是說米莉安是妓女?」

    「現階段我們對米莉安毫無所悉。」包柏藍斯基的口氣略轉尖銳。「莎蘭德的一份社會福利報告中指出,她幾年前曾從事賣淫。」埃克斯壯說。

    「社會福利部說的話通常是有憑有據的。」法斯特幫腔道。「社會福利部那份報告並沒有任何警方報告能加以證明。」包柏藍斯基說:「那是她十六七歲時,發生在丹托倫登公園的一起意外,當時她和另一名年紀大她許多的男人在一起。同一年稍後,她因為在公開場合酒醉鬧事被捕。這次也是和一個年紀上她許多的男人在一起。」「你的意思是不該驟下結論。」埃克斯壯說:「好的。但我忽然想到米亞的論文主題正是關於非法交易與賣淫,也許她為了工作而聯絡上莎蘭德和這個姓吳的,並在言語中刺激了她們,這或許多少能構成殺人動機。」

    「米亞或許是和她的監護人取得聯繫,而啟動這整個連鎖事件。」法斯特說。

    「有可能。」包柏藍斯基說。

    「但調查作業必須找到證據加以證明。現在當務之急是找到莎蘭德。她顯然已不住在倫達路,也就是說我們也得找到米莉安,查明她怎麼會住在那間公寓,以及她和莎蘭德之間有何關係。」「要怎麼找莎蘭德呢?」

    「她就在外頭某個角落。問題是她唯一登記的地址資料就在倫達路,並未變更過。」

    「你忘了她還進過聖史蒂芬精神病院,也住過好幾個寄養家庭。」「我沒忘。」包柏藍斯基翻閱著文件說道:「她十五歲時,待過三個不240玩火的女孩

    同的寄養家庭,情況並不好。從快滿十六歲到十八歲這段期間,她和一對夫妻住在哈革士坦。弗列德瑞克和莫妮卡·古爾博。今天晚上,安德森問完大學教授後會過去找他們。」

    「我們在記者會上要怎麼說?」法斯特問。

    當晚七點,愛莉卡辦公室的氣氛十分沉悶。自從包柏藍斯基巡官離去後,布隆維斯特便一直安靜坐著,幾乎動也不動。瑪琳騎著單車到倫達路去探視情況後,回報說似乎無人被捕,交通也再次恢復正常。柯特茲來電告訴他們,警方現在正在找第二個不知名女子。愛莉卡把名字跟他說了。

    愛莉卡和瑪琳已經商討過該採取哪些行動,但目前的情況有點複雜,因為布隆維斯特和愛莉卡知道莎蘭德在解決溫納斯壯事件中所扮演的角色——具有頂尖黑客能力的她是布隆維斯特的秘密消息來源。瑪琳對此事毫不知情,也從未聽說過莎蘭德這個名字。因此談話偶爾會陷入一種詭秘的沉默。

    「我要回家了。」布隆維斯特忽燃起身說道:「我實在太累了,根本無法好好思考。我得去睡個覺。明天是耶穌受難日,我打算好好睡一覺,然後檢視文稿。瑪琳,復活節你能不能工作?」

    「我有得選擇嗎?」

    「我想要修正我們今天上午決定的方向。現在已不只是要試圖找出達格所揭發的內幕與命案有無關聯,而是要從資料中,推敲出是誰謀害了達格和米亞。」

    瑪琳不明白這種事該從何著手,但嘴裡卻沒出聲。布隆維斯特向兩人揮手道別後,一聲不吭地走了。

    七點十五分,包柏藍斯基巡官勉強地跟著埃克斯壯檢察官步上替局公關室的講台,他一點也不想成為十幾台電視攝影機的鎂光燈焦點,第+五章241

    受到這樣的矚目幾乎令他感到恐慌。看見自己出現在螢光幕上,他永遠都不可能習慣也絕不可能享受。

    反觀埃克斯壯卻是一舉一動繃良自在,他調整了一下眼鏡,換上一副恰到好處的嚴肅神情。等到攝影師拍完照片後,他才舉起雙手要求肅靜。

    「歡迎各位出席這場安排得有些倉促的記者會,關於昨天深夜在安斯基德發生的命案,我們有更多信息要與各位分享。我是檢察官李察·埃克斯壯,這位是郡刑事局暴力犯罪組的刑事巡官楊·包柏藍斯基,也是負責指揮調查的人。我要先發表一段聲明,然後再讓各位自由發間。」

    埃克斯壯看著聚集的記者們。安斯基德命案是大新聞,而且愈鬧愈大。他很高興看到「時事」、「幾隻刀吐」等新聞節目與1飛r4電視台的人都來了,他還認出了IT通訊社以及一些晚報與早報的記者,另外也還有許多他不認識的記者。

    「各位都知道,昨晚在安斯基德有兩個人遭到殺害。現場找到一件武器,是一把科特點四五麥格農手槍。今天國家鑒定實驗室證實了這把槍就是凶器。我們在確認槍支所有人後,今天去找了他。」埃克斯壯故意頓了一下以製造效果。

    「今天下午四點十五分,槍支所有人被發現陳屍於他位於歐登廣場附近的公寓住所內,是遭到槍殺。在安斯基德命案發生時他已經確定身亡。警方——」埃克斯壯順手指向包柏藍斯基,「有理由相信這三起命案乃由一人所為。」

    記者們頓時開始竊竊私語,有幾個人則開始低聲用手機通話。「有嫌疑犯嗎?」瑞典廣播電台一名記者大聲問道。埃克斯壯也提高聲量。「我還沒說完請盡量不要打岔,這點稍後會提到。今晚警方已經查出一個人,並打算針對這三起命案對此人進行訊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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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能不能告訴我們這名男子的姓名?」

    「不是男子,而是女子。警方正在找一名二十六歲的女子,她和槍支所有人有關聯,而且我們知道她去過安斯基德命案現場。」包柏藍斯基皺皺眉頭,不高興地沉下臉來。關於這點他和埃克斯壯討論過,但未達共識,也就是該不該說出嫌犯姓名。埃克斯壯認為根據所有已知的證據資料,莎蘭德是個精神異常、可能會展現暴力的女人,她顯然是受到刺激而發狂殺人,誰也不能保證她的暴力行為已經結束。因此為了一般民眾著想,應該要披露她的身份並盡早將她逮捕歸案。

    包柏藍斯基則主張至少應該等到畢爾曼公寓的鑒定報告出爐,調查小組不能只朝單一方向偵辦。然而埃克斯壯佔了上風。埃克斯壯舉起一隻手中斷在場記者喊喊喳喳的私語聲。揭露三起命案的嫌犯是女性就像丟出一枚炸彈。他將麥克風交給包柏藍斯基,後者輕咳兩聲,調整了一下眼鏡,然後緊盯著聲明稿,上面寫著他們已達成共識的說詞。

    「警方正在尋找一名二十六歲女性,名叫莉絲·莎蘭德。我們會發出由護照局提供的照片。目前她下落不明,但我們認為她人在大斯德哥爾摩地區。警方希望在民眾協助下,盡快找到這名女子。莎蘭德身高一百五十四厘米,身形瘦小。」

    他緊張地深吸一口氣,都可以感覺到腋下在冒汗了。「莎蘭德曾經在精神病院接受治療,可能會對自己與他人造成危害。在此要強調的是,我們並非明確指稱她為兇手,但有鑒於各種情況,我們不得不立刻訊問她,以釐清她對安斯基德與歐登廣場的命案的關係。」

    「這兩者不能並存。」某家晚報的記者大喊道:「要麼她是命案嫌犯,要麼就不是。」

    包柏藍斯基無助地瞄向埃克斯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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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警方的調查面向很廣,當然要檢視各種不同的可能性。但我們有理由懷疑我們指名道姓的這名女子,而且認為逮捕她是刻不容緩的事。她之所以涉嫌是因為在犯罪現場搜查到一些跡證。」「什麼樣的跡證?」擁擠的室內立刻有人發問。「我們不深入刑事科學證據的問題。」

    幾名記者隨即同時開口。埃克斯壯抬起手指向《回聲日報》的記者。他曾和這位記者交涉過,認為他還算客觀。「包柏藍斯基巡官說莎蘭德小姐曾在精神病院待過。為什麼呢?」「這名女子的……成長過程很複雜,多年來遇到不少問題。她目前還在接受監護,而槍支所有人正是她的監護人。」「是誰?」

    「就是在歐登廣場公寓住宅內被射殺的人。在通知到死者的最近親之前,我們暫時不公佈他的姓名。」

    「她有何殺人動機?」

    包柏藍斯基取過麥克風,說道:「對於可能的動機,我們不作臆測。」「她有前科嗎?」

    「有。」

    接下來發問的記者聲音低沉而獨特,在嘈雜的聲音當中特別突出。「她對一般大眾有危險性嗎?」

    埃克斯壯遲疑片刻才說道:「根據一些報告顯示,她面臨壓力時可能會有暴力傾向。我們發佈這項聲明就是希望盡快與她取得聯繫。」包柏藍斯基咬了咬下唇。

    當晚九點,刑事巡官茉迪還在畢爾曼律師的公寓。她事先打過電話回家,向丈夫解釋自己的情況。結婚十一年,他早已接受妻子從事的絕非朝九晚五的工作這個事實。她坐在畢爾曼的桌子前面,仔細閱讀著在抽屜找到的文件,忽然聽見有人在敲門柱,轉頭一看原來是泡泡警2科玩火的女孩

    官。只見他一手用筆記本端了兩杯咖啡,另一手則拎著一個藍色紙袋,裡頭裝了從附近攤販買的肉桂卷。她徽懶地招手請他進來。「有什麼不能碰的?」包柏藍斯基問道。

    「這裡的鑒定工作已經結束,技術人員還在廚房和臥室裡忙。屍體還在裡面。」

    包柏藍斯基拉過一張椅子坐下。茉迪打開紙袋,拿出一個肉桂卷。「謝啦。我的咖啡因嚴重不足,都快死了。」

    他們安靜地咀嚼著。

    最後茉迪舔舔手指,說道:「聽說倫達路那邊不太順利。」「那裡沒有人。有一些未拆封的信是寄給莎蘭德的,但卻是一個叫米莉安·吳的人住在那裡。也還沒找到她。」

    「她是誰?」

    「不太清楚。法斯特正在查她的背景。大約一個月前姓名才加入公寓合約,但住在裡頭的似乎就是她。我想莎蘭德搬家了,但沒有變更地址。」

    「也許一切都在她的計劃之中。」

    「什麼?三起命案嗎?」包柏藍斯基沮喪地搖搖頭。「情況真是變得一團糟。埃克斯壯堅持要開記者會,現在免不了要吃媒體的苦頭。你這邊有沒有什麼發現?」

    「你是說除了臥房裡面畢爾曼的屍體嗎?我們還找到麥格農的空盒子,正在檢查指紋。畢爾曼每個月會把關於莎蘭德的報告寄給監護局,這些他都有複印存檔。如果內容可信,莎蘭德是個地道的小天使,一流的。」

    「該不會連他也是?」包柏藍斯基說。

    「連他也是什麼?」

    「也是莎蘭德小姐的愛慕者。」

    包柏藍斯基簡述了他從阿曼斯基與布隆維斯特那兒得知的信息,第十五章245

    茉迪傾聽著沒有打岔。他說完後,她用手指梳過頭髮,又揉了揉眼睛。「簡直太荒謬了。」她說。

    包柏藍斯基一面思索一面拉扯自己的下唇。茉迪瞄了他一眼,強忍住笑意。他的五官並不細緻,看起來幾乎顯得粗野。但當他感到困惑或不確定時,表情便會變得陰沉。也就是在這種時候,她會把他當成泡泡警官。她從未當面喊他這個綽號,也不知道是誰開的頭,但和他本人的確是絕配。

    「我們有多肯定?」

    「檢察官好像十拿九穩。今天晚上已經對莎蘭德發出全境通告。」包柏藍斯基說:「她去年一整年都在國外,也許會再度試圖離境。」「可是我們到底有多肯定?」

    他聳了聳肩。「我們也曾經在證據更少得多的情況下抓過人。」「安斯基德的凶器上有她的指紋。她的監護人被殺。我不是想超越進度,但我猜那應該就是用在這裡的凶器。明天就會知道了——鑒定人員在床架裡找到一塊相當完好的子彈碎片。」「很好。」

    「書桌底層抽屜裡有幾發手槍子彈,鈾心金頭子彈。」「非常有用。」

    「有很多文件說莎蘭德情緒並不穩定。畢爾曼是她的監護人,又是手槍所有人。」

    「嗯……」

    「莎蘭德和安斯基德那對男女之間也有一線關聯,就是布隆維斯特。」

    他又嗯了一聲。

    「你好像並不信服。」

    「我無法獲得有關莎蘭德的正確情報。文件說的是一回事,而阿曼斯基和布隆維斯特說的又是另一回事。據文件顯示,她是個失能情況246玩火的女孩

    愈來愈嚴重,且類似精神病患的人。但據那兩個和她共事過的男人所說,她卻是個很有能力的調查員。其間差距實在太大。關於畢爾曼,我們找不到動機,也沒有跡象顯示她認識安斯基德那對男女。」「精神異常的瘋子還需要什麼動機?」

    「我還沒進臥室去。情況如何?」

    「我發現屍體留濃床邊,而且跪在地上,像在禱告。死者全身赤裸,頸背中槍。」

    「也和在安斯基德一樣,一槍斃命嗎?」

    「據我看來是的。莎蘭德——如果真是她幹的——似乎先迫使他跪到床邊之後才開槍,子彈從後腦往上貫穿,從臉部穿出。」「也就是說像處決一樣。」

    「完全正確。」

    「我在想··……定有人聽到槍聲。」

    「臥室面向後院,上下樓的鄰居都出門度假去了,而且窗戶緊閉。另外,她還用枕頭滅音。」

    「聰明。」

    這時候,鑒定組的古納·薩繆森從門口探頭進來。「晦,泡泡。」他打完招呼便轉頭對他的同事說:「茉迪,我們剛才打算將屍體移走,所以將他翻了身。有個東西你得來瞧瞧。」他們全都一塊走進臥室。畢爾曼的屍體已經平躺在輪式擔架上,這是送往法醫那兒的第一站。死因毫無疑問。前額有一道十厘米寬的傷口,一大片頭蓋骨戮在一塊皮膚上垂掛下來。飛濺在床上與牆面的血跡吐露了實情。

    包柏藍斯基悶悶地緊繃著臉。

    「要我們看什麼?」茉迪問。

    薩繆森掀開蓋住畢爾曼下半身的塑膠布。包柏藍斯基戴上眼鏡,和茉迪湊上前去看畢爾曼腹部的刺青文字。字母大小不一、歪七扭第十五章247

    八——無論出自誰的手,都顯然是刺青新手,但要傳達的信息卻是再清楚不過:「我是一隻有性虐待狂的豬,我是變態,我是強暴犯。」茉迪和包柏藍斯基不禁面面相覷。

    「我們看到的會不會就是動機?」茉迪終於說道。布隆維斯特回家途中順路到7一eleven買了一份現成麵食,回到家趁著更衣淋浴的三分鐘時間,將紙餐盒放進微波爐加熱,然後拿了叉子,站著直接就吃了起來。他覺得餓,卻又沒有食慾,只是想盡快將食物國圈吞下腹。吃完後,他開了一瓶比爾森啤酒,就著瓶口直接喝。

    他沒有開燈,站在窗口俯視舊城區二十多分鐘,一面試著讓自己不要再想。

    二十四小時前,他還在妹妹家,接到達格打來的電話。當時他和米亞都還活著。

    他已經三十六小時未合眼,能夠一夜不睡仍若無其事的日子早已過去了,但他知道一上床便一定會想起自己看到的景象。安斯基德的影像彷彿始終深深烙印在他腦海中。

    最後他終於關上手機,鑽人被窩。到了十一點,還是醒著。於是他下床煮了點咖啡,然後播放CD,聽黛比·哈瑞唱著《瑪利亞》。他用毯子裹住身體,坐在客廳沙發上喝咖啡,同時為莎蘭德感到憂心。他對她究竟瞭解多少?幾乎一無所知。

    她有過目不忘的本領,也是個超級黑客。他知道她是個性格奇特、封閉的女子,不喜歡談論自己的事,而且絲毫不信任任何公家機關。她可能展現凶狠的暴力。因此他才會欠她一條命。但他完全不知道她被宣告失能並接受監護,也不知道她青少年時期曾進過精神病院。

    他必須選邊站。

    248玩火的女孩

    約莫午夜過後,他決定不接受警方對於她謀殺達格與米亞的假設。至少,在下斷論之前應該給她一個解釋的機會,這是他欠她的。他不知道自己幾點睡著,但清晨四點半卻在沙發上醒來,跌跌撞撞走進臥室後,立刻倒頭又睡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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