蛇 蛇王淘金16-25 文 / 鄭淵潔
小個子的老婆和阿奔的媽媽是同事，她策劃了這起綁架阿奔的事件，她嫉妒別人的孩子比她的孩子強，她更渴望錢。
在這個世界上，她就和錢親，讓她跟錢結婚她都干。當然，她不是那種顯現在表面上的愛錢狂，她是高層次的財迷，同事和親朋好友一致認為她不是財迷。
正因為她採用了如此的人生戰略，她才可以順利並且堂而皇之地從他人手中掠取錢財。
她連自己的親兄弟也不放過，採用諸如幫助他們買東西加倍收款的方法宰他們。
綽號白桃花的小個子的老婆此刻正坐在辦公桌旁邊想像著五萬元錢怎麼安排。
她的親弟弟凶眼珠參與了這次活動。原先說好一人一半分贓，其實她心裡早已打好主意，事成之後就幹掉弟弟，反正這個蹲過監獄的弟弟給她丟盡了人，每當公司人事部門讓她填表時她都想吞了這個和她從一個肚子裡出來的凶眼珠。這次綁架行動是一舉三得，煞煞阿奔媽媽的威風；獲得一筆巨款；除掉凶眼珠。
白桃花看見阿奔的媽媽接了小個子的電話後回家了，她一會兒要以同事關心的姿態去阿奔家看看，主要是偵察一下阿奔家是否報警。
白桃花剛站起來，電話鈴響了。
"我就是。什麼事？"白桃花拿起話筒問。
"什麼？你說什麼！！你是誰？？"白桃花的臉色變了，額頭上滲出了密密麻麻的汗珠。
"喂！喂！！"白桃花使勁兒拍打著電話。對方顯然已經把電話掛了。
白桃花顧不上同事們向她投來的好奇的目光，她以破世界百米紀錄的速度往自己的家奔跑。在大街上起碼有兩個以上的體育教練發現了這匹真正的千里馬（雖然老了點兒但速度在那兒擺著你只要能跑出８秒你就是８０歲又有什麼關係），他們跟在白桃花身後緊追，但他們這些曾經創造過國家或洲際紀錄的前運動員被面前這位三十多歲已顯發胖的婦女甩得無影無蹤。
電話裡的人告訴白桃花說她家被盜了。
看來讓白桃花這種人參加奧運會再合適不過了，只要在終點懸掛幾萬元的鈔票，她能跑出宇宙紀錄。
白桃花跑進家中直奔藏存折的地方，那地方就是一萬個江洋大盜也找不著。
家中什麼東西也沒丟唯獨存折都不翼而飛。
白桃花如五雷轟頂，雖然這些錢不是靠勞動掙來的但絲毫不影響她對它們的愛。
白桃花定定神兒，她斷定竊賊到銀行取不走這些定期存款。
"快去銀行掛失！"白桃花大喊一聲，連門也顧不上鎖就跑下樓。她早已將存折號碼背得滾瓜爛熟。
銀行裡很安靜，人們在錢面前顯得誠惶誠恐和恭敬，生怕出氣粗了把自己那份錢吹沒了。
白桃花沒進銀行門就開始嚷嚷："掛失！掛失！重要掛失！"儲戶們給她讓開一條路，人們極富兔死狐悲式的同情心地注視著她。
"賬號？"銀行工作人員問。
白桃花舌頭翻滾吐出一串阿拉伯數字。
經查證，所有這些存折都沒被取走但都不是白桃花的存折。
"這怎麼可能？！"白桃花又差點兒創造了女子跳高世界紀錄。
"確實都不是你的。比如你說３７２６５號存折有八千元存款，而這張存折只有一百元存款，還不是你的名字。"銀行職員將那張存折遞給白桃花看。
白桃花像看她爹的遺囑似地看那存折。
"是你們弄錯了！３７２６５就是我的八千元，這不會錯！"白桃花絕望地喊叫著，"我去告你們！！"白桃花確實沒有記錯她的存折的賬號。銀行職員也確實沒有拿錯存折。
阿奔搞的鬼。
現在白桃花在銀行的存款數額是零。
白桃花的神經已經到了崩潰的邊緣，要不是她突然想到了綁架阿奔的事，她准進瘋人院了。
白桃花要從阿奔身上把丟失的錢賺回來。她要通知小個子贖金加碼到十萬元。
白桃花騎上自行車直奔郊外扣押阿奔的舊房子，那地點就是她選中的。
暗中跟蹤她的保鏢蛇為她惋惜，本來丟存折已經意味著對她的懲罰結束了，沒想到她還要自己往"槍口"上撞。
阿奔已經不想再讓家人著急了，他準備在中午前結束這次綁架事件。數百條各種各樣的蛇已經奉旨隱藏在這棟舊房子四周待命。
保鏢蛇告訴蛇王白桃花正在途中。
"等她一會兒。"阿奔說。
"你聽，有暗號！"凶眼珠對小個子說。
"是她，我出去看看。"小個子走出房間。
白桃花藏在一棵大樹後邊，她怕阿奔看見她。
"你來這兒幹什麼？"小個子對夫人的突然光臨有不祥之感。
"五萬太少，加碼到十萬！"白桃花對丈夫高標準嚴要求。
"五萬他都拿不出來！"小個子腳踏實地。
"咱家的存款全丟了！"白桃花想衝上去咬掉丈夫的鼻子出氣。
"……"小個子張口結舌。
「閉上你的臭嘴，給我要十萬！！"白桃花說，"快去打電話通知他家！"」你先回去，我這就去打電話。"小個子同意了。
白桃花剛要轉身，凶眼珠從房子裡跑出來，嚷道："你們快來看！"「他不要命了！！"白桃花恨上帝不給她配備個好弟弟，不是蹲監獄就是智商低。
"幹什麼？"小個子跑過去小聲問。
"這房子裡有金庫！！！"凶眼珠神采飛揚。
"金庫？"「金庫！！"夫妻倆在聽到這兩個字的同時立即聯想到空調汽車別墅甚至私人飛機私人宇宙飛船私人地球。
"在哪兒？"白桃花真想親凶眼珠一下。
"就在房子裡。"凶眼珠顯然也憧憬在美好的想像中。
"快帶我們去！"白桃花半信半疑。
凶眼珠帶著姐姐和姐夫走進這棟房子的另一間屋子。這間屋子沒有窗戶，挺黑，他們剛進屋什麼也看不見。
"金庫在哪兒？"白桃花想把地球囫圇個兒吞下去。
"就是這兒！"凶眼珠激動地說。
等他們的瞳孔適應了黑暗後，白桃花和小個子差點兒心肌梗塞——滿滿一屋子金子！
金條，金磚，金錠，金瓦，金預制板！
白桃花連續猛擊自己臉蛋一百餘次後終於弄清不是在夢中。
小個子把兩條腿都擰腫了還是不太相信。
"剛才那神童要小便，我領他來這裡尿，就發現了金庫。"凶眼珠說。
白桃花計算著這些金子的價值，儘管隨便拿一塊出去她都能成為大富翁，可她還是計算，這是享受。她宏觀地估算這屋金子能買五萬輛汽車十萬台遙控彩色電視機二十萬台音響三十萬平方米住宅五十萬台冰箱冰櫃微波爐。……「那孩子呢？"小個子突然想起阿奔來，問凶眼珠。
"在隔壁。"凶眼珠開始往兜裡塞金條了。
小個子去隔壁找阿奔。
白桃花不滿地盯著往兜裡裝金貨的弟弟。她想獨吞這屋金子。
"他跑了！"小個子從隔壁回來報警。
"不管他，咱們數數這些金子！"白桃花現在對敲詐十萬元不感興趣了。
"他會把警察叫來的！"小個子提醒老婆。
白桃花定定神，想出一條一舉兩得的妙計。
"你去把那孩子抓回來，他跑不遠。"白桃花對凶眼珠說。
她想把親弟弟支開，然後讓丈夫去弄汽車把金子運走。
"到哪兒去抓？咱們快把金子運走就行了。"凶眼珠的兜裡一接觸金子，全身的感覺就是不一樣，每一個細胞都充滿朝氣。他不能離開寶地。
"不把他抓回來，咱們全完蛋！"白桃花板起面孔說。
凶眼珠沒聽見姐姐的話，他全身上下所有的兜都塞滿了黃金，他已準備往鞋裡塞。
白桃花心疼極了，她不允許別人這麼掠奪她的財產，親弟弟也不行！
她小聲向丈夫吩咐著什麼。小個子臉上先是惶惑了幾秒鐘，又露出了笑容。
白桃花不想要弟弟了。
第十七章此刻阿奔就在這棟房子的另一個房間裡，他調遣了幾百條蛇來參加這次教訓綁架者的行動，兄弟動物家族的首領如虎王、豹王等等紛紛向蛇王表示願意提供支援，阿奔都謝絕了，他自己的家族完全能對付這幾個人。別看白桃花帶著用蛇皮製成的錢包，可真蛇一旦在動物園以外的地方出現在她面前，她準不會想到多做幾個蛇皮錢包。
那一屋金子是阿奔命令部下利用動物界特有的光學功能製造的假象，使三位綁架者產生了幻覺。
"開始吧！"阿奔降旨。
幾百條蛇包圍了那間小"金庫".小個子正站到凶眼珠背後準備收拾他。他突然感到脖子上增加了一條圍巾類的東西，小個子用手一摸，軟軟的，滑溜溜的，啊，是蛇。
小個子運足了氣聲嘶力竭地喊了一聲："媽呀——"凶眼珠畢竟被蛇咬過，不愧是有經驗的人，他馬上就意識到有蛇，拔腿想往外跑。
一條碗口粗的大蛇纏在了凶眼珠的脖子上，凶眼珠立刻不敢動了，他的兩隻手也不敢把蛇從脖子上拽下來。
白桃花被小個子的一聲吼嚇飛了半個魂，當她看清小個子和凶眼珠脖子上圍著什麼時，那聲叫任憑任何劇種的演員練上一百年也學不會。在隔壁的阿奔頭一次知道人類還會發出這樣的喊叫，他終於知道了人類為什麼能征服地球上其它動物而成為地球的統治者。
白桃花的脖子上也在劫難逃地圍上了一條冰涼的蛇，她想用手把蛇拉下去，可當她的手指接觸到蛇皮時，手指就發動政變不服從大腦的指揮了。
阿奔想得周到，他讓雄蛇圍凶眼珠和小個子，雌蛇圍白桃花。阿奔的人生經驗告訴他，人類是十分重視性別劃分的。
三條大蛇圍在三位綁架者的脖子上，三隻蛇頭衝著他們的鼻子吐紅舌頭。
"別動！一動蛇就咬！！"凶眼珠把對付蛇的經驗傳授給姐姐。
白桃花不敢動了。
雌蛇開始緩慢地用舌頭舔白桃花的鼻尖，那動作極優雅。
白桃花尿褲子了。
凶眼珠脖子上的雄蛇拿自己的臉往凶眼珠的臉上蹭，雙方的肉體每摩擦一次，凶眼珠的瞳孔就放大一次。
數小個子倒霉。他脖子上的蛇乾脆把頭伸進他的嘴裡同他親嘴，這親吻的滋味大概是全世界各種接吻中滋味兒最不好受的，雙方都是雄性且不說，單那蛇舌頭在小個子的舌面上來回運動的恐怖感覺就一直傳播到了他的腳後跟。
三條蛇纏住三位綁架者恣意逗弄他們。他們現在不敢喊不敢動不敢說話不敢幹一切不敢幹的事。
屋裡的蛇漸漸多起來。白桃花的兩條腿被蛇纏上了。小個子的胳膊上繞滿了蛇。凶眼珠的腰胸臀都纏上了蛇。
蛇們開始往綁架者的衣服裡邊鑽。它們像是在逛遊樂園，玩著各種各樣的動作。
白桃花的衣服裡鑽進去九條雌蛇，它們像是醫生檢查病人身體那樣把白桃花檢查了一遍。白桃花想吐不敢吐又嚥回去了。
小個子和凶眼珠的衣服裡也鑽滿了蛇，他倆想像著世界上任何一種死法都比這樣好受。
房間突然亮了，一屋子金貨蕩然無存。
阿奔進來了。
白桃花、小個子和凶眼珠看見阿奔毫無懼色地走進充滿毒蛇的房間，他們比被蛇纏住還吃驚還恐懼還戰慄。
"被綁架的滋味兒好受嗎？"阿奔說完沖白桃花點點頭，"阿姨您好！您還去過我家呢！"白桃花過去不信氣功和特異功能，從現在起她什麼都信了。她認定不信比迷信還迷信，她知道了面前這個五歲的男孩子——置身於蛇群中而蛇對他秋毫無犯——是超人。
白桃花策劃丈夫和弟弟綁架了一位超人！她終於恨錢了，是錢使她幹了這些傻事。
其實她應該恨自己那堆貪婪的腦細胞，是它們造成了她覬覦他人錢財的劣性。
小個子和凶眼珠的大腦一片空白——儘管他倆的大腦從來就沒裝過像樣的東西——他們終於清楚他們綁架了什麼人。
"求您饒命！！"凶眼珠瞪著兩隻外強中乾的眼珠向阿奔求饒，"我是幫手。……
"凶眼珠叛變。
白桃花不吭聲。她知道超人什麼全明白，幾千里以外的事都能知道何況近在咫尺。編瞎話惹火了他准挨蛇咬。
"你們靠歪路子掙錢，糟踏自己呀！"阿奔教訓人類，"不歸自己的那份錢如果你拿了，在上帝那兒都記著賬，知道嗎？"「知道！知道！！"凶眼珠忙不迭地說。
白桃花信了。但她沒吭聲。
小個子想給阿奔下跪。其實他早過夠了這種讓貪心貫穿自己一生的日子，他的潛意識裡羨慕別人靠正當勞動過日子的正直生活。沒有正直，錢再多也窮。
"委屈你們在這兒呆三天，別擔心，有這麼多蛇陪著你們。"阿奔準備回家了。
"求求您，放我們走吧！"凶眼珠認定自己和蛇度過吃喝拉撒睡在一起的三天非死不可。
"呆三天。我回去對別人不提這件事，三天後你們可以放心地回自己的家。你們以後幹什麼我都知道。別再動歪心眼坑別人。"阿奔沖三位綁架者笑笑，轉身走了。
白桃花、小個子和凶眼珠絕望了，他們將在這間小屋子裡同眾多凶狠的毒蛇相伴度過三個日夜，他們嘗到了被綁架的滋味兒。
正當阿奔全家為營救阿奔絞盡腦汁傷盡感情時，阿奔回來了。
最先聽到敲門聲的是媽媽。
"是阿奔！"她從敲門聲中判斷出是神童兒子。
"不會吧？"爸爸不信。
爺爺飛奔去開門。
阿奔出現在門口。
"小奔！"「奔奔！！"」阿奔！！！"家庭的每一個成員都玩命地通過聲帶來發洩自己的情感，接著又搶著抱阿奔親阿奔。
奶奶心細，提出檢查一下阿奔身上的各部件齊全否。於是大家將阿奔身上的衣服脫了個精光，從鼻子開始挨個清點，一直數到腳趾頭。
"一樣不少。"爸爸欣喜若狂。
"阿奔，怎麼回事？誰綁架了你？你怎麼逃出來的？"爺爺急於抓住罪犯出氣。
阿奔胡編了一套話，說什麼被綁架後他的眼睛一直被蒙著，看不見是什麼人綁了他。又說他趁綁他的人睡著了就從窗戶跳了出來等等。至於那座房子在什麼地方長什麼模樣他一概記不清了。
「咱們要慶祝一下。"爸爸提議。
"我去買酒菜。"媽媽春風滿面。
"阿奔，你想要什麼禮物？"奶奶摟著孫子問。
"我要的禮物你們肯給我嗎？"阿奔撒嬌地問。
"當然給！"四個長輩異口同聲。他們願上九天攬月願下五洋捉鱉。
"我不想上學前班。"阿奔說。
"……"四位血親張口結舌，他們不敢拿阿奔的前途當禮物送給阿奔。如果阿奔要任何東西哪怕是要他們身體上最關鍵的器官他們也會毫不猶豫地割下來作為禮物送給他，可不上學前班卻不行。
"行嗎？"阿奔問。
"這。……「爺爺把孫子摟過來，用全球最語重心長的表情和語氣對他說，上學前班是為他好，不上學前班到上小學時就什麼也學不會了，還說世界名人諸如華盛頓愛因斯坦馬克思牛頓李白米老鼠等等都上過學前班。不上學前班就是將來得了諾貝爾獎也是徒有虛名名不符實，還說沒上過學前班的都成了歷史罪人如希特勒秦檜白骨精慈禧太后霸天虎格格巫……爸爸接著說，他認為學前班是啟迪人類智慧的決定性步驟，劃時代的發明，加入政黨有預備期軍隊有預備役大學畢業生有試用期罪犯判刑前首先要拘留其實這就是學前班，這些說明學前班必不可少適用於一切領域。
媽媽說，阿奔可能是在上學前班時被綁架的所以對學前班產生了恐懼心理，她安慰兒子不要害怕不要因噎廢食不要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今後我們要加強對你去學前班的警衛工作，哪怕僱傭坦克也要送你去學前班。
奶奶的話不多但字字重千斤。她說人類之所以能夠統治世界就因為人類上了學前班。其它動物之所以處於被統治地位就因為它們沒上過學前班。
阿奔真想放火燒了學前班。
熱呼呼的激動人心的場面立即變成了冷冰冰的不激動人心的場面，阿奔看著身邊這幾位剝奪他童年還以為是愛護他的血親，想哭想喊。
第十八章阿奔又開始了輪流由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送他去學前班學習的生活，現在由單人護送改為兩人一組護送，安全警衛工作十分周密，他們寸步不離阿奔。阿奔覺得比被綁架時還不自由。
阿奔開始進行改變家人生存意識的行動。
他決定先採用托夢的辦法。
這天夜裡，爺爺奶奶爸爸媽媽做了一個相同的夢，夢見自己變成了老鼠生活在地球上，它們住在一個陰冷潮濕的地洞裡，每天為食物發愁，還要躲避貓、蛇和貓頭鷹等天敵的追擊，更得提防人類對它們的傷害。每一秒鐘對它們來講都舉步維艱如履薄冰。
阿奔想讓家人知道作為人活在世上多幸福，別再自己和自己過不去了。
在早餐時，爺爺奶奶爸爸媽媽交換作夢的心得。
"昨晚我做了一個夢。"爸爸一邊吃一邊說。
"我也做了。"媽媽說。
爺爺和奶奶也聲明自己做了。
"我夢見咱們全家變成了老鼠。"爸爸興致勃勃地說。
"我也是。"「我也是。"」真逗，我也夢見了。"大家饒有興致地交換著夢中的細節，沒人意識到應該珍惜人生，反而認為當一回老鼠十分好玩，爸爸還想再做一回這樣的夢。
阿奔決定當天晚上再托比當老鼠檔次還低的夢。
當天夜裡，阿奔的爺爺奶奶爸爸媽媽當了一晚上蒼蠅。他們四個人夢見自己長了翅膀，結伴飛翔在垃圾堆上空，爸爸小有福地飛進一戶人家，但險些喪生在蒼蠅拍下。媽媽則充分享受哺育後代的"幸福"，短短幾個小時就當了成百上千個孩子的母親。
在早晨的餐桌旁，家人交換了有關夢的信息後，沉默了幾分鐘。
阿奔以為這是好兆頭，他們思索了。
"當一回人不容易。"爺爺打破沉寂。
"咱們有點兒。……虛度吧！「奶奶呼摸著當蒼蠅的滋味兒。
四位長輩認為他們對不起人生。
"咱們全力培養阿奔，也算沒有白來人世一遭。"爸爸說。
"對，一定讓阿奔成名！"另外三位異口同聲。
阿奔心涼了，他沒想到托夢起了反作用。
四位血親當即放下餐具停止進餐，討論如何不虛度人生——把孫子兒子培養成世界巨星。爸爸提議為兒子制訂一張作息時間表，媽媽建議讓阿奔每天早晨四點鐘起床學習，說是清晨大腦好使。爺爺則堅持再給孫子報兩個學前班。奶奶還想在電視裡看到阿奔。……爺爺想控告電視台，他認為電視台每天傍晚播放動畫片是對全民族的犯罪，那些不合邏輯胡編亂造的莫須有故事既佔用了人生的寶貴童年又佔用了人腦的寶貴空間，是誤人子弟誤國後代誤球（地球）前途冒天下之大不韙之舉。每當傍晚他看到阿奔一到那個罪惡的時間就端坐在電視機前等候動畫片的出現他就想罵街就想打電視台長就想用５０２膠讓動畫片動不起來就想幹除了砸電視機以外的一切事情。
全家人同電視台展開了一場爭奪阿奔的浴血大戰，他們不能眼看著那些荒誕不經的動畫片毒害阿奔的心靈耽誤阿奔的時間扭曲阿奔的正常思維功能。尤其是當奶奶看見動畫片裡居然有好老鼠好大灰狼好狐狸後，更加斷然決定堅決不讓孫子再看動畫片。她不能想像給一個喜歡老鼠熱愛大灰狼崇拜狐狸的人當奶奶是多麼可怕和恐怖的事。
爸爸媽媽從經濟角度恨動畫片。動畫片如果放完了就完了也還說得過去，可恨的是電視台完了玩具商店的櫃檯完不了。那些仿造動畫片形象的玩具鋪天蓋地，價格高昂且不說單是那"系列"二字就像刀子一樣捅家長的心窩。媽媽已經在夜裡說過三次"玩具生產也應該計劃生育"的夢話。爸爸認為花錢沒關係只要花得有價值，如果阿奔為了學習需要買挑戰者一號航天飛機他也會不遺餘力去辦哪怕抽光了他身上的血換上可口可樂他也干，但這玩具不但與學習無關還耽誤學習別說貴別說系列就是倒貼錢就是獨生子女也不買！
四位血親同動畫片的大戰即將拉開序幕。
學前班明天將舉行本月第１５０號考試的模擬考試。
傍晚。
阿奔提前５分鐘坐在電視機前。
"小奔，快去複習。來，媽媽給你出題。"媽媽叫兒子。
"動畫片馬上開始了。"阿奔提醒媽媽。
看動畫片目前是使阿奔留戀人生的唯一吸引力，他從早晨一睜開眼皮就盼著傍晚。他驚歎人類藝術家的大腦怎麼會編畫出如此神奇的藝術片，那瑰麗的色彩那離奇的故事那優美的音樂那滑稽的形象那幽默的語言使阿奔如醉如癡如癲如狂。
對於動畫片中的每一個細節阿奔都是過目能誦倒背如流。
阿奔斷定如果拍攝一部融算術語文常識。……為一體的教學動畫片取代學校取代老師天天為孩子播放，保準所有的孩子都能在一年之內學完小學全部課程。
可惜人類自己和自己過不去，非要弄那麼個形式非要用圍牆圈起幾棟房子還美其名曰學校非要把十分簡單的道理往複雜了說非要把聽得懂的話往聽不懂說彷彿不是這樣就不叫知識不是這樣就不叫學問其實世界上越是複雜的東西就越簡單１＋１＝２和１－１＝０就是宇宙中一切奧秘的本質。
阿奔同情人類。
"今天不能看動畫片，明天模擬考試。"爺爺哄孩子，先禮後兵。
「看完了再複習。"阿奔不聽。
爺爺在心裡罵電視機廠的設計師們不會做生意，如果生產一種定時電視機每天到播放動畫片的時間電視機就不能開保準受家長歡迎保準暢銷保準能搭配劣質商品出售。
動畫片開始了。
阿奔的面部表情立刻由冬天變成了春天。
"他上課時要是這個表情就好了。"四位家長不約而同地想。
熒屏上一隻穿著西裝（！）的狼和一群會吃飯（！）的機器人聊天。阿奔哈哈大笑。
眼看著如此無賴不正經的故事打敗了如此嚴肅正經的學問搶走了他們的阿奔也就是搶走了他們的未來，他們不能袖手旁觀了，他們要支援正經的學問打敗不正經的動畫片，就像青黴素援助白血球擊敗病毒一樣。
一千萬單位的青黴素準備出擊。
第十九章劍拔弩張。
一邊是熒屏裡的動畫人物，一邊是爺爺奶奶爸爸媽媽。
中間是阿奔。
顯然動畫片佔了上風，阿奔全神貫注死盯著動畫片看。
阿奔的血親們被激怒了，他們不允許敵對方在他們的家裡橫行霸道。
爸爸率先出陣，使用了不大男子漢的戰術——關閉電視機。
"幹嗎？！"阿奔大叫。
"複習功課。"爸爸一字一句。
"不！我要看動畫片！！"阿奔衝上去打開電視機。
四位血親的目光對視了幾秒鐘，他們決定由爺爺出馬增援爸爸去同會吃飯的機器人和穿西裝的狼打仗。
「阿奔，聽話！"爺爺嘴裡甩出兩顆家長最常用的手榴彈。
阿奔從投了人胎起就聽這兩個字——聽話。
"乖，真聽話！"「是個聽話的好孩子！"」這孩子怎麼不聽話？"「你倒底聽不聽話？"等等等等。反正聽話就好不聽話就壞不管什麼話只要從大人嘴裡吐出來的話孩子就得聽就得照辦否則就是大不道就是前途暗淡就是死路一條。阿奔對於人類語言中最反感的就是"聽話"兩個字。
"不聽！"阿奔反抗。
血親們如五雷擊頂。
奶奶媽媽披掛上陣。
不聽話！這還了得！！
四隻手同時去按電視機的開關，八束眼光同時射向阿奔。
動畫片從熒屏上消失了。
阿奔看著面前這幾位為了營救被綁架的他可以賣掉一切家產的親人，實在想不通他們為什麼不願意讓他高興和快活。
他終於知道了他的快活必須以他們的快活為前提，否則他就不能快活因為他們不准他快活。
阿奔和電視機之間出現了一道人牆，他無法去按電視機上的開關。
四位親人帶著滿足感看著阿奔，他們的統治欲得到了宣洩。
阿奔命令保鏢蛇如此如此這般這般。
五分鐘後，阿奔家雪白的牆壁上出現了有聲有色的動畫片，像電影像投影電視。
爺爺愣了，他揉揉眼睛，他不相信牆上會出現電視就像他不相信一切不該相信的東西一樣。
奶奶傻了，她一邊用左手擰右胳膊一邊往後退，和真人一般大小的機器人在牆上一邊吃飯一邊朝她笑。
爸爸媽媽談戀愛時也沒用這麼大力度攥過對方的手，他們認定這又是全家人在做一個共同的夢。
緊接著，四面牆壁上都出現了動畫片，米老鼠唱歌汽車人變形唐老鴨划船藍精靈跳舞希瑞公主揮劍一休唸經還有不計其數不知其名不合邏輯違背常情的諸如兔子吃豬排魚走路烏龜奔跑馬開汽車驢開航天飛機等等怪事更有甚者居然還有一頭大象管狗叫媽媽真不知狗媽媽從哪裡借來回天之力生下如此雄壯的兒子。
阿奔的眼睛都看花了，保鏢蛇大概將全世界的動畫片都搬來了。以往阿奔是為了過正常人的生活才不採用非正常手段享受人生的。就說看動畫片吧，每天在固定時間看半個小時比每天隨時可以看十個小時幸福得多，單是那開播之前的盼心情就是人生一大享受。這回阿奔不得不同親人們較量一下，他要維護自己的正當權益。
"是做夢嗎？"奶奶問爺爺。
爺爺張著大嘴不說話。
媽媽拿出往常擺脫惡夢的方法——往床下滾，可這回她滾了六次還站在原地不動。
爸爸抄起拖把打牆上的動畫片，變形金剛裡的大力神輕輕一推就把他推了個大屁蹲兒。
還是立體動畫片！
阿奔的親人們再不敢輕舉妄動了，他們只好眼睜睜地看著阿奔盡情地欣賞動畫片，看著這些亂七八糟的東西佔用他們的神童他們的未來的寶貴時間。
"幸虧是在做夢。"爺爺這樣安慰自己，"如果是醒著，哪怕是威震天來我也豁出老命去和他拚。"阿奔看看表，電視機播動畫片的時間該結束了，他命令保鏢蛇結束這次動畫片大展播。
牆上的動畫片消失了。
"複習吧？"阿奔對親人們說。
四位血親面面相覷，他們不知如何擺脫夢境。
"今天這夢挺怪。"奶奶自言自語。她想醒可醒不了，她認定現在只有自己是真實的人，其他人都是夢中的幻覺。
除了阿奔，所有家庭成員都這麼想。
阿奔慌了，他知道自己闖了禍——四位長輩在他們醒著的時候怎麼也不相信自己是醒著。
媽媽早對阿奔的爺爺一門心思培養孫子當書法家有意見，可她醒著的時候為了照顧家庭和睦沒透露過自己的意見。
她難得在夢裡同公公見面，乾脆利用這次夢境將自己的看法一吐為快。反正是做夢！
爸爸近日對阿奔的媽媽也有不滿的地方，平日他也不敢說，現在他也要利用夢境說個痛快。
爺爺奶奶亦是如此。
於是一場推心置腹暢所欲言不怕後果不考慮人際關係的舌戰開始了。
媽媽首先向爺爺發難，措詞之強烈表情之嚴肅手勢之放肆在世界公媳關係史上屬空前絕後舉世無雙。她從兒童教育一直說到柴米油鹽包括撒尿對不准便池吃花生豆嚼得太響放屁的分貝偏高等等毫無保留地向公公開炮，炮彈密度之高口徑之大射程之遠爆炸力之強穿透力之狠均為全球武器史填寫了新的篇章。
爺爺被兒媳婦的突然襲擊打得措手不及，幸虧在夢中無法量血壓否則他的心臟打出的壓力准將血壓計擊個粉身碎骨。
爸爸拔刀相助爺爺，他要報養育之恩要出平日積蓄的怨氣還要煞煞這個自以為是世界上最漂亮最女人最媽媽的老婆的威風。他使用了最新式的激光武器，光束之細落點之精確破壞力之大命中率之高當即就將對手置於死地要不是在夢中對手非撲過來生吞了他不可。他第一次向他宣佈生阿奔不是她一個人的功勞還以自然界的數十種動物為例說明繁衍後代是雌雄公母男女雙方的功勞任何一方不能將功勞竊為己有獨享果實更不能有了後代就沾沾自喜目空一切自高自大凌駕於合作者之上這純屬過河折橋過山毀道過馬路後把斑馬線塗掉是地地道道純純粹粹徹裡徹外徹頭徹尾的只能同患難不能共享福的典型。
爺爺像喝了所有國家最好的酒諸如英國威士忌中國茅台法國白蘭地德國啤酒一樣打骨頭縫裡往外舒服，他認定自己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能享受兒子當著父親罵自己老婆的殊榮的父親，由此他得出生孩子就要生男孩做夢就要做這樣的夢騎馬要騎千里馬戴花要戴大紅花之類的結論。本來嘛是男公民都有體會誰撒尿每次都能對準便池又沒有準星即使是射擊冠軍使用那麼準確的手槍還不能在每四年才打一次的奧運會上回回都得金牌何況小便天天要尿何況廁所安的燈泡為了省電恨不得是負１５瓦的這樣的光線你還要求人家槍槍命中十環好像尿到外邊一點兒就會污染地球導致地震山崩海嘯泥石流火山爆發水災旱災蟲災龍捲風飛機失事輪船觸礁火車相撞司機酒後駕車外星人入侵其實你從涼台上往下吐痰的次數還少嗎乾脆讓國家憲法裡寫上不管男女都蹲著坐著撒尿得了。
還有教育孩子還有吃花生豆嚼得太響放棄分貝太高都是污蔑之詞都是誹謗都是造謠，我的耳朵不好使讓你給買助聽你不買如果你買了我會把花生豆嚼那麼響嗎都這把年紀了誰不心疼自己的牙齒話又說回來了吃花生豆不響那叫吃花生豆嗎乾脆天天吃年糕得了吃年糕你給我裝一套索尼音響在我嘴邊安一個麥克風我也弄不出響聲來。爺爺這一陣衝鋒鎗打得兒媳屁滾尿流丟盔棄甲潰不成軍。
奶奶對老伴如此不雅如此對兒媳牆倒眾人推大為不滿，加之埋藏在心裡的沒有嫁給那位副教授錯嫁了這個不男子不丈夫不成功的男人的惋惜悔恨之心終於有了發洩的機會於是抄一顆手榴彈朝老伴投擲過去，語言之幽默落點之巧妙堪稱史無前例。爺爺沒想到馬上就要過銀婚的老伴原來並非同他死心踏地原來願意同職稱結婚和他同床異夢要不是在夢中他非同她離婚不可非甩了她踢了她扔了她涮了她不可，副教授頂個屁，別說副教授就連教授還有的連黃瓜是一般粗的好吃還是一頭粗一頭細的好吃都弄不清呢。……阿奔頭一次看到家人這樣撕破了臉爭吵，他終於知道了掩藏在和睦氣氛下的是什麼，也知深了蛇不如人類的地方是什麼。
蛇不喜歡誰就去咬誰不會為了維持和平而裝出喜歡對方的樣子，而人類會為了大家的和睦生存而犧牲自己的喜怒哀樂。阿奔覺得人類比其它動物高明當然活得累了點兒。
"只有讓他們都去睡覺才能擺脫這不是夢境的夢境。"阿奔想出了辦法。
"去睡覺吧！"阿奔先推爺爺。
"我不困！"爺爺還在生老伴的氣。
阿奔硬是把爺爺按到了他的床上。
奶奶死活不跟老伴同睡一張床最後頭對腳腳對頭勉強躺下了。
媽媽和爸爸一個睡床上一個睡床下一邊入睡還一邊爭論不休。
第二天早晨，當全家人圍坐在餐桌旁時，都對家庭的其他成員格外尊敬，他們誰也不提自己的夢，都以為只有自己做了這樣的夢別人沒做都為自己在夢中罵別人感到內疚感到慚愧感到後悔感到死有餘辜都爭著給被自己在夢中攻擊過的對手夾菜盛飯勸對方多吃。媽媽希望公公小便時多尿到外邊一點兒如果全尿到外邊更好更能減輕她的負罪感。爺爺吃花生豆時幾乎是用舌頭嚼撒尿時瞄準了５分鐘才尿。奶奶拐彎抹角把全世界的副教授都罵了個遍還說這輩子能嫁給阿奔的爺爺真是三生有幸真是上輩子積了德真是慧眼識英雄。爸爸當眾吹噓老婆生阿奔功勞大大的還說沒有阿奔的媽媽就沒有阿奔這是真理還說沒有他也能有阿奔憑她的本事自己就能生阿奔據說自然界就有無性繁殖不信請大家去參觀自然博物館就在一進門往左拐第三個展窗裡。
看著這樣的場面阿奔真是感動，他覺得這就是黃金，人活著並不全是為了自己，為別人活著的人有時更幸福更愜意。
阿奔越來越發現人類有許多令其它動物捉摸不透難以理解的地方，就拿"小偷"這個概念來說吧，向別人借錢的人不算小偷而不借給別人錢的人卻是小偷換句話說想佔用別人財產的人不受指責而維護自己財產的人卻受指責。阿奔已經不後悔來人生淘金了，他能憑自己的特殊身份為自己創造幸福就像昨天傍晚舉辦的動畫片大展播讓家人進入夢境一樣。
第二十章經過一年的正規學前班訓練，阿奔終於拿到了學前班本科文憑，準備上小學了。
全家人為將阿奔送進本市第一重點小學開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游擊戰。他們認定貝多芬愛因斯坦杜甫斯特凡大公神探亨特都是重點小學畢業，他們還認定除了重點小學別的小學都不是小學都是濫竽充數誤人子弟只能培養出沙皇黑手黨毒販子假鈔製造者的場所。
遺憾的是第一重點小學是全市家長目光的聚焦點，每年每１０萬名入學兒童中只有０。５人能夠進入該學校，這就意味著阿奔的四位血親要同那２０萬適齡入學兒童的數量不等的血親展開一場浴血搏鬥。比耐力比公關能力比財力比運氣比口才比一切可以比的東西較量一切可以較量的東西。
爺爺為全家制訂了作戰方案，媽媽按照公公的方案繪製了一幅作戰圖懸掛在牆上使家人一目瞭然知道自己的任務知道自己的進攻目標知道自己的崗位責任制。
爺爺的進攻目標是校長因為經過周密勘察發現爺爺的弟弟的夫人的爸爸有一位同鄉曾經給那位校長的叔叔的離了婚的前妻的妹妹的鄰居捎過東西，爺爺決定利用這一層特殊關係以點帶面以綱舉目爭取大獲全勝。
奶奶的主攻方向是副校長經過偵察發現副校長喜歡釣魚而奶奶烹魚則是拿手好戲，一釣一烹，有貨源有手藝真可謂珠聯璧合試想光釣魚不會做不是白釣嗎不是浪費時間嗎時間就是金錢就是生命副校長准懂這個道理否則他當不了副校長。
全家把俘虜教導主任的任務交給了阿奔的媽媽，據說這傢伙軟硬不吃固若金湯沒有嗜好不抽煙不喝酒不食人間煙火不看電影不愛交際唯一的愛好是討厭別人上他家串門。媽媽絞盡腦汁制訂作戰方案她想出奇制勝想一鳴驚人想讓家人看看她的能量，就是，有本事生阿奔就有本事把他送進重點小學要不然你就別生！
爸爸分工負責聯絡和搜集那２０萬個家庭的情報，知己知彼方能百戰百勝。
現代社會最重要的就是信息，信息是金錢是智慧信息是一切。為此爸爸借了油印機和蠟紙，他要定期出簡報為家人提供信息這是一舉兩得的美事既可以使家人及時掌握敵方動態又可以使自己這輩子沒當上編輯的遺憾得到補償。第１期簡報出版後受到了家人的讚揚，創刊號上除了刊登翔實的敵方情報外還辟有"國外重點小學一瞥""名人論兒童必須上重點小學""重點小學與名人"等欄目。
第一戰役打響了。
阿奔的長輩們頭戴鋼盔手持爆破筒身穿迷彩服躍出戰壕衝向目標。眾多的家長也都披掛上陣為子女上重點小學大打出手有的使用衝鋒鎗有的使用手雷有的使用匕首還有鷹爪鐵布衫八卦蓮花掌少林童子功柔道拳擊摔跤抓咬擰撕摸爬滾打十八般武藝一起上。頭一個回合爺爺就敗給了另一位老頭，那老頭仗著自己的兒子的同學和校長有私交輕而易舉地就將阿奔的爺爺打翻在地，阿奔的爺爺不氣餒不自卑不死心牢記失敗是成功之母勝敗乃兵家常事吃一塹長一智災難裡面有黃金從哪裡摔倒了就從哪裡爬起來以及一切諸如此類的警句格言，他擦乾身上的血跡掩埋好戰友的屍體——如果有的話——準備再戰。
奶奶也出師不利那位副校長從小不吃魚據說是因為他媽媽從小不吃魚，不吃魚的人卻喜歡釣魚天下真是無奇不有真是樹林子大什麼鳥都有，那位副校長酷愛和釣友切磋釣藝聽說有一次同一位釣友侃了三天三夜釣藝沒喝一口水沒吃一粒米沒合一次眼。可惜奶奶對釣魚一竅不通她甚至不知道用什麼釣魚不過這難不倒她，她一下子買了１０本有關釣魚的書臨陣磨槍臨時抱佛腳通宵攻讀她沒想到釣魚還能同她孫子的前途掛上鉤。
媽媽敗得更慘她連教導主任的面都沒見上，她這才知道她擬訂的作戰計劃是紙上談兵是廢紙一張是屠龍之技，她這才知道世界上還有教導主任這種類型的人這哪叫人簡直是一座碉堡一座大堤一道深溝刀槍不入。為了給教導主任好印象阿奔的媽媽不惜從牙縫中擠出金錢買高檔化妝品。化妝時花了４個小時好像她去報考電影學院當演員報考美術學院當模特遺憾的是時間白花了妝白化了這些都還能忍受最令人痛心的是那高檔化妝品。
阿奔看著親人們為了他的前途——也就是他們的前途——如此不遺餘力地奔波不顧一切地周旋不惜性命地搏鬥他感到惶惑感到恐懼感到除了幸福愉快歡樂這類字眼以外的一切不安字眼。他不能理解血親們怎麼會愚蠢到像開發和製造產品那樣培養人才的地步，阿奔看到這些天長輩們顧不上吃飯顧不上睡覺顧不上大小便顧不上上班就為了他上重點小學而拋棄了正常人的正常生活，他可憐他們同情他們為他們惋惜。
家庭緊急會議在晚上九點召開。
本次戰役總指揮爺爺主持會議。
為了讓阿奔將來對得起長輩們的心血報答長輩們的培養之恩並以此為動力為鞭策好好成才，特批准阿奔列席會議。
全家人圍坐在餐桌四周，氣氛嚴肅得讓人難以忍受，就像馬上要討論派誰去參加第三次世界大戰。
"情況十分嚴峻，"爺爺環視了一下在座的諸位家庭成員，"出師不利。阿奔上重點小學的事只能成功，不能失敗。"爺爺給會議定了調子——不能打退堂鼓。
"你們看看第２期《簡報》。"爸爸發給每人一張他主編的簡報。
"我不想上重點小學，離咱們家那麼遠。"阿奔不忍心看著親人們這麼勞神，他嚇唬他們，"再被綁架了怎麼辦呀？"那重點學校離阿奔家足足有２０公里。
「我們輪流接送你，別怕。"爺爺正愁他這輩子缺少悲壯的男子氣概的內容，他很想為了保護孫子而隻身同幾十名江洋大盜肉搏。
"一定要上重點小學！"媽媽拍拍兒子的頭。
阿奔的血親們忘記了人類總結的一條真理，種瓜得瓜種豆得豆。他們以為播了豆子只要送進重點小學就能結出西瓜來。他們還以為他們的後代是橡皮泥隨他們捏造，想捏音樂家就捏音樂家想捏書法家就捏書法家想捏畫家就捏畫家，其實他們應該先在自己身上做做試驗先捏自己，人和人都一樣都是２０６塊骨頭如果不能把自己捏出名那也別再去折磨自己的親骨肉，凡是捨不得自己捏自己的家長光拿自己的孩子捏著玩捏著過癮都屬於殘酷的劊子手屠夫型家長。那些最想讓自己的孩子將來當博士當教授當一切有頭有腦的人物的家長的家裡往往派上一個工兵連挖地三尺也找不出一本像樣的書來。
"咱們應該更換戰術。"奶奶說。
"主攻校長。"媽媽提議。
"是否在報上登個啟事？"爸爸對報紙的作用有新認識。
"登啟事？"爺爺不明白。
"登個覓友啟事，就說咱家想同那位校長的親戚交朋友。"爸爸說。
"不好，這會引起校長的警覺。"奶奶反對。
"是不大妥當。"爺爺投反對票。
"那位教導主任不好對付。咱們全都去進攻校長吧！"媽媽不想再當見不到對手的戰士見不到堡壘的爆破手。
四位長輩為了兒子孫子上重點小學絞盡腦汁地討論著商議著提議著否決著再提議再否決。
"我聽說重點小學喜歡招收有特長的學生，咱們阿奔不是書法神童嗎？"爸爸一句話把全家人從山重水復狀態帶入柳暗花明境界。
自從阿奔因出名被綁架後，全家不敢輕易再張揚阿奔是神童，怕再遭不測。
"現在是關鍵時刻，我看可以拿阿奔的天才當武器攻重點小學。"爺爺點燃了一支香煙說。他平時不抽煙，只在做重大決定時為了呼托氣氛才偶爾抽一二支。
"只要加強對阿奔的警衛就行，我同意這個方案。"媽媽投贊成票。
"可以試試。"奶奶也覺得這個辦法比讓她研讀釣魚的書強。
"您明天把報紙對阿奔的報道帶給校長看看。"阿奔的爸爸對阿奔的爺爺說。
阿奔的四位血親開始頭對頭鼻尖對鼻尖地制訂第二戰役的周密作戰方案，他們編排了第一梯隊第二梯隊第三四五六梯隊還任命了爆破組長後勤組長搶救組長糖衣炮彈手遠程射擊手近距攻擊手。……送阿奔上重點小學的第二戰役即將打響。
第二十一章阿奔的爺爺在家庭其他成員的掩護下，終於又見到了重點小學的校長。
"給您一分鐘時間。"校長像元帥像總統像皇帝像委員長就因為家長望子成龍心切才使他身兼數職享夠了當元首的福。
"我的孫子阿奔書法很棒。"爺爺畢恭畢敬地對校長說。
"嗯。"校長漫不經心地看著表上運行的秒針。
"這是有關他的報道。"爺爺從包裡抽出報紙。
校長沒想到面前這個老頭還能拿出證據來，每天到他這兒來誆他說自己的孩子是神童的家長成千上萬，但能拿出證明的很少。
校長接過報紙。
"在第二版，對，就是這兒。"爺爺按捺住狂跳不止的激動心情，給校長指路。
校長忘記了秒針，全神貫注地看有關阿奔的報道。
"這是你孫子？"校長警惕性很高，他不能受騙。
"當然。"爺爺看見了曙光。
在屋外當第二梯隊的媽媽看出第一梯隊已初戰告捷。
校長恨不得把全市的神童都集中在他的麾下。
"明天上午八點帶他來面試。"校長遞給爺爺一張准試證。
爺爺差點兒暈過去。
當阿奔看見爺爺和媽媽破門而入時，就知道他們成功了。
身為後勤組長的奶奶和擔任情報組長的爸爸欣喜若狂，他們像足球運動員進球後和隊友擁抱那樣衝過去抱住爺爺和媽媽，四個人擁成一團發瘋似地興奮，把阿奔忘在一邊。彷彿能讓阿奔上重點小學本身就是勝利，至於阿奔不阿奔倒不重要了。
阿奔決定不上重點小學。死活不去。
"小奔，明天上午八點帶你去學校面試。"爺爺滿面春風。
阿奔點點頭。他拿定主意考試時故意出洋相。
當天晚上全家人為阿奔次日的面試做準備工作，從服裝到儀表從語言到舉止——面授機宜——精心打扮。
"穿這件衣服好。"奶奶說。
"我看那件好。"媽媽有異議。
"還是這件好。"爺爺異軍突起。
"穿這件吧，顯得活潑。"爸爸又樹新議。
新潮舊潮冷色暖色過渡色古色古香民族特色，全家人光為阿奔的服裝就爭論研究了三個小時。
第二天早晨，阿奔在四位血親的護衛下來到重點小學面試。
前來面試的神童們雲集在考場外邊，一個一個等候叫名。
有考外語的，有考數學的，有考閱讀的，還有聲樂音樂表演，據說還有一位神童已學完了小學五年級的課程。
"阿奔！"一位老師站在考場門口叫。
"沉住氣，好好考！"媽媽叮嚀。
"別慌！「爸爸囑咐。
"小奔。……"爺爺說不出話來。
阿奔走進考常考場設置在一間教室裡，考官們坐在一個長條桌子後邊。
在考官的對面放了一張課桌，考生面對考官站在課桌後邊。
校長副校長教導主任等等學校的要官都端坐在長條桌子後邊。
氣氛莊嚴得像法庭。
"你叫什麼名字？"主考問。
"阿奔。"阿奔沒想到來人間還挨一次審問。考官如果知道他考的是蛇王，不知作何感想。
"家庭住址？"「好像是住在。……"阿奔開始裝傻。
考官們先皺眉頭，然後互相傳遞眼光，他們不明白連住在哪兒都不知道的孩子怎麼混進了神童考常"你有什麼特長？"「什麼叫特長？"阿奔反問。
校長坐不住了，他意識到自己受了阿奔爺爺的騙。
為了保險起見，校長讓考官給阿奔筆墨，說不定這個神童大智若愚呢。
"我見過報紙上對你的書法的報道，你給我們寫幾個字行嗎？"考官把筆墨紙放到阿奔面前的桌子上。
阿奔拿起筆，蘸足墨，在紙上胡亂畫了幾橫幾豎。
考官們忍不住笑了。
校長臉紅了。
"你出去吧。"考官對阿奔說。
"等等！"校長嚥不下這口氣，"去把他爺爺叫來。"一位考官走到考場門口，喊："哪位是阿奔的爺爺？"「在這兒，在這兒。"爺爺從人群中擠到考官身邊。
"你來一下。"考官說。"校長要見你。"人群一陣驚訝，校長在考場接見家長，這可是罕見的。這孩子準是超級神童！
家長們好奇地趴在考場的窗戶上往裡看。
"這些家長，一點兒不遵守紀律！"考場內的一位考官要去轟趴窗戶的家長。
"別轟，讓他們看。"校長要給這些家長上一課，如果還有誆他的，最好趕快帶著孩子回家。
阿奔的爺爺懷著難以描寫的心情走進考場，站在孫子旁邊。
"校長要見我？"爺爺問校長。
"你的孫子有什麼特長？"校長問。
爺爺覺出不妙。
「書。……法。……"他底氣不足。
"說清楚一些。"校長像審判長。
"……"爺爺不敢說了。
"快說呀，你看外邊有多少家長在等著考試，你不能耽誤大家的時間呀！"校長開始挖苦爺爺。
"書法。……"爺爺像被告。
"這就是你孫子的書法作品？"校長舉起阿奔剛才寫的字給爺爺看，然後他又給窗外的家長看，窗外一陣哄笑。
奶奶媽媽爸爸在窗外差點兒撞牆自殺。
爺爺滿臉通紅。長這麼大，他還沒受過這種侮辱。
"你必須當眾承認自己弄虛作假，欺騙校方。"校長殺一儆百殺雞給猴看。
"我。……沒有。……欺騙。……"爺爺否認。
"那你讓他寫字給大家看！"校長將爺爺一軍。
爺爺不敢。
"你說沒欺騙校方可又不敢讓孫子當眾寫字，這不是拿大家的時間開玩笑嗎？
"校長義正辭嚴。
窗外的家長不幹了，紛紛遣責阿奔的爺爺。
阿奔可憐爺爺了，他頭一次看到爺爺的眼眶裡含著屈辱的淚水，儘管他認為這是爺爺自找的，幹嗎非要讓自己的孩子上重點小學？幹嗎非要望子成龍？可阿奔還是可憐爺爺，他不忍心看爺爺處在這種任人嘲弄的境地。
阿奔要幫助爺爺打敗這些嘲笑他的人。
"我會畫畫。"阿奔突然說。
考官們都笑了。
「我可以畫給你們看。"阿奔又說。
"他會畫嗎？"校長問爺爺。
爺爺從不知道阿奔會畫畫，他不敢說。
"這孩子神經不正常吧？「一位考官提出了新見解。
"大概是遺傳吧。"另一位考官以幽默方式尋根。
一陣哄堂大笑。
阿奔一邊命令保鏢蛇協助一邊自己取過文房四寶。他將紙放在課桌上。
又是一陣更大的哄笑。
阿奔索性不理他們，埋頭作畫。
一位考官走到阿奔身邊，他漸漸不笑了，眼睛裡露出驚訝的光。
校長從部下的表情中看出了意外，他迅速走到阿奔身邊。
一幅極具功力的畫即將完成：一隻猛虎在草叢中小憩。
阿奔畫完後將畫舉過頭頂給大家看。
一陣讚歎。
爺爺激動得老淚橫流，抱起孫子使勁兒親。
考官們把畫拿過去評判。
"這是大手筆呀！"美術老師簡直不相信這幅畫出自一位６歲的孩子之手，要不是親眼看見，就是拿槍頂著他後腰他也不信。
"大智若愚！大智若愚！"另一位考官下棋語。
"我說嘛，我怎麼會受騙呢！"校長就是校長，沒有錯的時候。
阿奔覺得這還不夠出氣。
「誰能用英語和我對話？"阿奔問，"考官中有懂英語的嗎？"英語老師用英語回答："你會英語？"阿奔糾正了英語教師的語法錯誤，然後開始操著流利的英語同英語考官交談，還時不時糾正對方的錯誤。
全場鴉雀無聲。
就連爺爺也不相信這是真的。
爸爸媽媽奶奶不顧一切地衝進考場，分享榮譽和光彩。
校長已經看傻了，他意識到面前這個神童會給他帶來什麼。
"錄取了！"校長宣佈。
當場錄取，這是該校唯一的破例。
阿奔成為該市最重點小學的學生。
阿奔不願意上重點小學，他清楚越是重點小學越受約束。
阿奔想自由自在地度過人生，可人生氣不讓他自由自在地度過。他不忍心看親人當眾受嘲弄，那他就得上重點小學。
就要開學了。全家人對阿奔的學業感到滿意。他們見到鄰居見到親戚見到同事就宣傳就吹噓就情不自禁地笑，阿奔被重點小學錄取證明了他們的價值，證明他們的公關能力社交能力遺傳基因能力教育子女能力都是第一流的。
在阿奔正式上學的頭一天晚上，在爺爺的提議下舉行家宴慶祝。
"阿奔，你要好好上學，每次都考１００分，有信心嗎？"爺爺端著酒杯問孫子。
阿奔望著爺爺身後的牆發呆。
"為阿奔永遠考１００分乾杯！"爸爸一飲而荊從不喝白酒的奶奶和媽媽也齜牙咧嘴地喝乾了手中的酒，只要阿奔能永遠考１００分，別說喝酒，讓她們喝硫酸都行。
親人們還為阿奔制訂了嚴格的學習措施保安措施營養措施交友措施吃喝拉撒睡措施。
阿奔對學校充滿了好奇感，他渴望和同學交朋友，渴望友誼。過去上學前班時每次只有一節課，上完就回家，同班的小朋友一個也不認識。這回好了，可以整整一天呆在學校，想怎麼和同學玩就怎麼玩。
第一天上學，阿奔就遇到了意想不到的事情。
第二十二章開學第一天。
阿奔在四位親人的護送下來到學校。爺爺奶奶爸爸媽媽覺得護送他們未來的幸福有必要傾巢出動。
阿奔好奇地走進屬於他的教室。
教室裡全是陌生的孩子，男男女女一屋子。阿奔感到興奮，他渴望同他們交朋友，渴望同人類交朋友，來到人世間６年了，阿奔沒認識幾個人。
阿奔在一張課桌上找到了寫有他的名字的標籤，他把書包放進課桌裡。
"喂，你叫什麼名字？"阿奔身後傳來聲音。
阿奔回頭一看，是坐在他後邊的一位胖胖的男孩子。
"我叫阿奔。你呢？"阿奔友好地回答。
"你就叫我大爺吧！"胖男孩一笑。
幾位男生大笑，為胖男孩捧常阿奔沒想到頭一次進教室就遇到這樣的場面，他準備反擊。
"你別理他，他厲害。"坐在阿奔左邊的一位梳小辮的女孩子小聲勸阿奔。
"厲害？"阿奔不知道胖小子有多厲害。
小辮子告訴阿奔，這個班有一部分同學就是在這所學校上的學前班，所以他們早就認識。阿奔身後的胖小子叫丁丁，他爸爸是本市的副市長，校長也要巴結丁丁的爸爸。在學前班時同學們就都怕丁叮尊他為"大王".這時，上課鈴響了。
一位三十多歲的女老師走進教室。
經過了每位新入學的學生都要經過的全班師生互相認識後，老師說："咱們現在選舉班長，我來提名。"全班同學都希望老師提自己的名字。
老師做認真翻花名冊狀，又用目光巡視了一遍全班，然後說："我提名丁丁，同意的請舉手。"除阿奔外，全都舉手了。
丁丁在後邊使勁用腳頂阿奔的椅子。
"丁丁當選為咱們班的班長。"老師宣佈選舉結果。
老師帶頭鼓掌。
「現在開始上課。"老師翻開書。
老師講的內容全班同學無一例外都在學前班學過了，大家一點兒也不感到新鮮，同時還認為上學是非常容易的事。
阿奔忽然感到脖領子裡有東西爬，又聽見有同學笑。
他從脖領子裡抓出一隻毛毛蟲。
是丁丁從後邊塞進阿奔脖領子裡的。
阿奔連頭也沒回，他決定教訓這個小少爺一下。丁丁看見阿奔不反抗，來勁兒了，他就是喜歡欺負不敢反抗的對手。
丁丁準備往阿奔的身上擠鋼筆水。
他打開書包找鋼筆。他的手摸到了一條軟綿綿的東西。
丁丁把書包的拉鏈全部打開，想看看書包裡的不明物是什麼。只見一條指頭粗的蛇從書包裡爬出來，纏在了丁丁的右手上。
"媽呀——"丁丁大叫一聲。
老師手中的教鞭掉在地上。
"出什麼事了？"老師問。
"蛇。……蛇。……"丁丁驚慌失措地站起來，使勁兒甩右手，想把蛇甩下去。
"啊！"老師從小怕蛇，她嚇傻了。
同學們也都嚇得往兩邊躲。
只有阿奔穩坐在原地繼續看書。
"救。……救。……我。……"丁丁帶著哭腔向老師求援。
"瞎喊什麼？不就是一條蛇嗎？沒羞！"阿奔嘲笑"大王".丁丁這才注意到阿奔在他身邊，他把纏著蛇的手往阿奔身上蹭，他想轉移蛇的注意力。
本來阿奔只想嚇唬丁丁一下，告訴他世界上能人有的是，來人間淘金的肯定不止他蛇王一個，別以為自己的爸爸是副市長就可以為所欲為。現在阿奔看見丁丁在危急狀態下還嫁禍於人，他決定治治丁叮丁丁繼續把纏著蛇的右手往阿奔身上蹭。
阿奔突然站起來，一手攥住丁丁的右手腕，另一隻手把蛇從丁丁的手上拽下來。
躲在牆邊兒的老師和同學們一陣驚呼。
"他膽兒真大！"「阿奔真厲害！"」連蛇都敢抓！"「。……"丁丁轉身要跑，阿奔把蛇塞進他的脖領子裡。
阿奔的這個舉動大大出乎了全班師生的意料。
"阿奔！你？！"老師怒不可遏，可又不敢過去。
丁丁像觸電一樣站在那裡渾身發抖，先前的威風全沒了。
"好玩嗎？"阿奔逗丁叮"求求你，幫我把它拿。……拿出來。"丁丁帶著哭腔央求阿奔。
阿奔覺得目的達到了，他並不想嚇破丁丁的膽，只想讓他知道目空一切是愚蠢和危險的行為，是能招來橫禍的行為。
阿奔走到丁丁背後，準備把蛇拿出來。
"在哪兒？"「快點兒！晚了該出人命啦！"一陣慌亂的腳步聲從走廊傳進教室。
老師急中生智跑到辦公室喊來一幫教職員工搶救丁叮「蛇就在丁丁脖子裡！
"老師在教室門口止住步，給敢死隊指明方向。
幾位膀大腰圓的男老師像工兵探地雷那樣小心翼翼地接近丁丁，他們有的手裡攥著棍子有的揮著掃帚還有的拿著教鞭。
阿奔正準備伸進丁丁脖領子裡的手又縮回來了，他不想搶敢死隊的戲。
"在什麼地方？"第一位衝上來的老師問丁叮"背。……上。……"丁丁的眼珠裡飽含著恐懼。
敢死隊員想從丁丁的衣服外邊摸出蛇的位置。
"把蛇碰急了它可咬人啊！"阿奔提醒老師。
男老師的手縮回來了。
"怎麼辦？"幾位敢死隊員束手無策。
校長聞訊趕來了。
阿奔的班主任向校長匯報情況。
"教室裡怎麼會有蛇？！"校長不信，"誰把蛇塞進副市長兒子脖領子裡的？"「就是站在他旁邊的那個男孩子，叫阿奔。"班主任指給校長看。
校長認出了那位書法家變畫家的神童。
"他敢拿蛇？"校長還是不信。
"阿奔敢拿蛇！"「他拿了！"」我們都看見了！"同學們興奮地證明著，他們佩服阿奔。
「蛇真在丁丁的衣服裡？"校長感到了問題的嚴重。
"在。"班主任的口氣比太陽從東邊出來還肯定。
"是毒蛇嗎？"校長神情緊張了。
"看不清。"班主任回答。
"你馬上給丁丁的爸爸打電話，如果出事再打就晚了。"校長吩咐班主任。
"阿奔，你過來！"校長叫阿奔。
阿奔走到校長跟前。
"是你把蛇塞進丁丁衣服裡的？"校長盯著阿奔的眼睛問。
對。阿奔平靜地回答，就像回答早晨吃沒吃飯一樣。
"你怎麼可以把蛇往同學衣服裡塞呢！"校長火了。
"蛇纏在他手上，他把手往我身上蹭，想讓蛇咬我。我就把蛇從他手上拽下來塞進他脖領子裡了。再說，他剛才還把一條毛毛蟲塞進我的脖領子裡呢！"「毛毛蟲能和蛇比嗎？"校長明顯袒護丁叮阿奔已經清楚全世界的真理都在校長和丁丁一邊。
第二十三章教室裡的空氣越來越緊張。
充當敢死隊的男老師們包圍了丁丁，可他們誰也不敢把手伸進丁丁的脖領子裡。
丁丁的臉變得煞白，大顆大顆的汗珠順著腮幫子往下流。
他有生以來頭一次知道世界上還有恐懼這種感覺，頭一次知道再大的官和再大的官的孩子也怕指頭細的無權無勢的蛇。
阿奔不想再看著丁丁受罪了，他用蛇語告知保鏢蛇，準備讓丁丁衣服裡的蛇撤退。
一陣驚心動魄的警笛聲劃破了校園寂靜的空氣，教室窗外急停住一輛警車。
警車後緊跟著一輛高級小轎車。
副市長——丁丁的爸爸——在警察的簇擁下跑進教室。
"副市長閣下，您好！"校長忙迎上去，"您看，還勞您大駕！"「丁丁在哪兒？
"副市長一臉的莊嚴，根本不理會校長的獻媚。
"在那兒。……"校長的心臟罷工三十秒鐘。
"爸——"丁丁見到爸爸委屈極了，他本該立刻神氣起來，無奈身上的蛇還在，他不敢動。
"出了什麼事？"副市長問兒子。
"我身上有條蛇！"「真有蛇？！"」真的，是他塞進來的！"丁丁指阿奔，"快讓警察抓他，他是壞蛋！"副市長拽開兒子的衣服領子，看見兒子後背上真有一條蛇！
"把他銬起來！"副市長勃然大怒，命令警察逮捕阿奔。
兩名警察取出手銬。
"抓這麼小的孩子？"班主任老師不幹了，她出來阻止警察銬阿奔。
警察也覺得銬阿奔下不去手。
阿奔沒想到在人間還會戴一回手銬，他不知道人世間還有一種叫"權"的東西。
過去在家裡的飯桌上他偶爾聽到四位親人談社會上的事情，他從未在意，今天，阿奔隱約感到了一種與家庭裡的不平等不同的另一種不平等。
阿奔要同這"另一種不平等"較量較量。
"聽見沒有？逮捕他！"副市長催促拿手銬的警察。
警察無可奈何地朝阿奔走過去。
全教室的人都盯著警察和阿奔。
阿奔吩咐保鏢蛇這般這般。
正當警察把手銬往阿奔手腕上戴的時候，副市長尖叫了一聲。
大家急忙轉移視線，看到副市長的左右兩個手腕上分別纏著兩條蛇。
副市長的臉變形了，他顧不上自己的身份和尊嚴，連連大喊："快！快！把它們弄下去！"拿教鞭的男老師用教鞭挑副市長左手腕上的蛇。另一名敢死隊員用掃帚打副市長右手腕上的蛇。
校長呆了，他不相信眼前發生的事情是真的，副市長手腕上的兩條蛇從哪兒鑽出來的？
副市長手腕上的蛇死死纏住他，任憑敢死隊怎麼打，就是不松。
警察顧不上抓阿奔了，他們加入了搶救副市長的行列。
"用電警棍！"一個警察智商不低地向同事喊。
有電警棍的另一名警察迅速從皮帶上解下電警棍。
"行嗎？"警察問副市長。
"別碰著我！"副市長同意了。
打開了開關的電警棍顫抖著伸向副市長的手腕。
就在電警棍剛要接觸蛇的一瞬間，蛇突然動了一下，副市長一驚，手碰在了電警棍上。
"藹-"副市長判斷不出是被電了還是被蛇咬了，他差點兒喊出"快下文件查實"的胡話來。
阿奔覺得再鬧下去就耽誤同學們上課了，他命令蛇下屬們隱退。
丁丁和爸爸同時感到身上的蛇沒有了。
"蛇呢？"敢死隊們滿地上找。
警察也將課桌檢查了一遍。
整個教室沒有蛇的影子。
副市長恢復了鎮靜，他對校長說："你怎麼看剛才的事件？"校長覺出阿奔不是一般孩子，可又沒有能夠證明阿奔是超人的科學依據。為了避免自己的手腕或後背上出現蛇，校長小聲對副市長說："先讓同學們上課，請您到我的辦公室談。"副市長點點頭。他不提抓阿奔的事了，他不敢。
班主任老師繼續上課。
也不知副市長和校長談了些什麼。反正沒人再提抓阿奔，丁丁也不敢再欺負阿奔了。
阿奔在全班同學心中成了神秘人物。
第二十四章轉眼阿奔上二年級了。這期間他的親人們每天懷著愉快享受的心情輪流護送阿奔去學校。他們把對孩子的愛對自己未來的憧憬全部化為能量拋灑在公共汽車上人行便道上他們自己不吃不喝或少吃少喝節約出銅板給阿奔買高檔食品像填鴨那樣餵他只要他好好學習。
從上二年級開始，老師留的作業就多起來。
"現在佈置今天的作業。"老師說。
同學們都緊張地聽著，他們希望老師手下留情。他們想玩。
"把今天學的生字每個寫３０遍。再將算術填空題重新做５遍。還有。……
"老師的舌頭每到留作業就顯得特別勤快。
阿奔不明白在課堂上已經弄清楚了的東西幹嗎放學後還要沒完沒了地寫。
下課鈴響了。
阿奔來到校門口，早已等候在那裡的爺爺迎上來。
"今天學習怎麼樣？"這是爺爺見阿奔後非說不可的一句話。
阿奔真希望爺爺說一次"今天玩得怎麼樣"."還行。"阿奔無精打采地說。
"快回家寫作業吧！"爺爺領著孫子過馬路。
阿奔決定從今天起不寫作業了，他不是來人間寫作業的。
阿奔在公共汽車上命令保鏢蛇想辦法把作業都給他寫完。保鏢蛇說沒問題。
每天阿奔進家門全家都像迎接外國元首的國事訪問，除了不放禮炮不奏國歌不檢閱儀仗隊外其他一模一樣。
有人給阿奔摘書包有人給阿奔洗手有人給阿奔換鞋說一千道一萬都為了讓他快點兒坐在寫字檯前寫作業。
阿奔在被血親們灌了一通飲料吃了一通巧克力後又被他們強迫坐到寫字檯前。
媽媽替兒子打開書包。
爸爸幫兒子拿出作業本。
爺爺準備筆。
奶奶攤開課本。
阿奔看見桌上的這些東西就頭疼，這些枯燥的數字使他感覺不到人生的五彩繽紛，他渴望去遊樂場渴望看動畫片渴望和小朋友嬉戲玩鬧當然也願意學習但不是這種懲罰式的學習。
阿奔等爸爸媽媽爺爺奶奶離開後，命令保鏢蛇替他完成作業。
在１０秒鐘之內，阿奔的作業全部完成了。
阿奔站起來，將作業本裝進書包，準備出去玩。
"你怎麼不寫作業？"媽媽看著手裡拿著氣球的兒子，問。
"小奔，寫完作業再玩。"奶奶伸手想接過孫子手中的皮球。
"寫完了。"阿奔往地上拍了一下棋球，氣球準確地返回到他手中。
"還不到一分鐘就寫完了？"爺爺堅信重點小學的老師不會給學生只留一分鐘的作業。
"你去看嘛。"阿奔想奪門而出。
爸爸的身體堵在門口。
爺爺慈祥地拉著阿奔往寫字檯旁靠攏，語重心長地對孫子說著不寫作業長大會蹲監獄一類的真理。
"作業真的寫完了。"阿奔說。
媽媽打開阿奔的書包，像緝私隊員那樣檢查兒子的作業本。
她的臉上出現了看見太陽從西邊升起的表情。
作業真的寫完並不使她吃驚，吃驚的是阿奔在一分鐘內寫完了應該寫３個小時的作業。
"你在學校就寫作業了？"媽媽問。
"沒有。"阿奔得意地搖頭。
爺爺奶奶爸爸輪流審查阿奔的作業本。
保鏢蛇將阿奔的作業完成得天衣無縫。
"我出去玩了？"阿奔又要走。
「等等，我們再給你佈置點兒作業。"爺爺認定學生放學後不在桌前坐３個小時長大准變白癡。
阿奔終於明白了寫作業並不重要，重要的是必須坐在桌前做學習狀。血親們就喜歡看他們的後裔煞有介事地學習，每當看到這種場面，他們渾身的細胞就痛快渾身的血液就漲潮渾身的神經就陶醉。
阿奔只好又坐到寫字檯前——為了讓親人們舒服。
第二十五章阿奔上小學三年級時，玩具製造商推出了一種名叫"速變魔王"的新型玩具。
這種玩具一問世，就使全球的兒童神魂顛倒。
"你有速變魔王嗎？"「沒有，你呢？"」也沒有。太貴了，我媽媽不給我買。"「我媽媽也是。"在學校經常能聽到這樣的對話。
阿奔也十分喜歡速變魔王玩具，這玩具真有一股魔力，孩子只要一看見它，眼睛裡就會發射出同看課本時完全兩樣的光。速變魔王千變萬化，忽而從汽車變為飛船，忽而又從機器人變成動物。所有的孩子做夢都想得到它。
可惜玩具製造商將速變魔王的定價定得太高，幾百元錢一個，一般家長無力給孩子購買。
阿奔親眼看見一位同班同學在玩具台前懇求售貨員讓他摸一下速變魔王。
阿奔咒罵生產這種玩具的商人心太黑。
全班只有丁丁有速變魔王，據他說是別人送的。
"丁丁，讓我玩玩。"「丁丁，你給我們表演一次。"」。……"每到課間休息時，同學們就圍著丁叮丁丁的表情像是擁有百萬資產的富翁，儼然一副他兜裡裝著全世界所有金銀財寶的神態。
"別動，碰壞了你賠？"「別老圍著，討厭。"丁丁耀武揚威地喝斥同學。
阿奔覺得好笑，他這個蛇王擁有不計其數的黃金，可他並未感到神氣。丁丁就因為有個當副市長的爸爸，就如此自鳴得意。
自從一年級時發生那次"毒蛇事件"後，丁丁就不敢再欺負阿奔了，對阿奔採取怕而遠之的策略。丁丁的爸爸曾經動過要求校長開除阿奔的念頭，後來被丁丁的媽媽否次了，丁丁的媽媽直覺到阿奔有超自然的力量，不想讓丈夫往"槍口"上撞。
阿奔對於同學們對速變魔王的渴望深感同情，加上他自己也想玩速變魔王，他吩咐保鏢蛇行動。
放學的鈴聲一響，等老師離開教室後，阿奔對同學們說：「誰想玩速變魔王？
"「我想玩。"」我！"「還有我！"」。……"「。……"同學們紛紛報名。
丁丁看著阿奔，不知他想幹什麼，他本能地將自己的速變魔王藏好。
"想玩速變魔王的跟我去樓後的小樹林裡。"阿奔一揮手。
同學們半信半疑地跟著阿奔來到教學樓後的小樹林裡。
"你有速變魔王？"一位男同學問阿奔。
"當然。"阿奔說。
"有幾個？"一位女同學問。
"一人一個。"阿奔說。
"？！"所有的同學都吃驚和不信。
"排好隊，我給你們發。"阿奔說。
同學們猶豫著排好隊。
阿奔開始從書包裡往外掏速變魔王。
同學們睜大了眼睛，阿奔的書包裡真有速變魔王，還不只一個！
阿奔的書包就像一隻聚寶盆，阿奔一個接一個地往外掏速變魔王，同學們的手上一個接一個地出現了速變魔王。
"哦——"大家興奮極了，他們忘記了一切，盡情地玩盡情地笑。
阿奔看著這入學以來從未發生過的場面，他感到愜意感到愉快感到幸福，他真想讓這些同學的爸爸媽媽來看看他們的親骨肉多快活，難道非要買輔導升學的材料買衣服買冬天的西瓜夏天的蘋果孩子才會快活嗎？一件稱心的玩具在孩子心中留下的美好記憶有可能伴隨他的一生。記憶也是財富，而且是無價的財富。阿奔真想命令保鏢蛇使天下所有的父母只給孩子留幸福的記憶不給孩子留痛苦的記憶，讓那些給孩子留下痛苦記憶的家長下輩子永遠長不大永遠寫作業永遠在童年說大人話辦大人事受大人管。
"是借給我們玩的嗎？"同學們問阿奔。
"送給你們的。"阿奔慷慨地說。
同學們不信阿奔能送給他們如此貴重的玩具。
「真的。"阿奔覺得這是一種享受。一種給予的享受。
"阿奔萬歲！"不知哪位同學喊了一嗓子。
老師教了學生三年，沒有哪位學生喊過"老師萬歲".可見玩具在孩子心中的位置。
阿奔沒有想到，速變魔王給他帶來了意想不到的麻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