豬 鐵門 文 / 鄭淵潔
第一章
這幾天下課鈴一響，同學們就往傳達室跑，看誰收到的賀卡多。
聖誕節前夕，同學們互相寄聖誕賀卡。賀卡這東西挺怪，價值不高，卻能給人帶來價值連城的精神享受。發明賀卡的那個人腦子絕對聰明。
魯西西已經收到１０張賀卡了，她感到幸福。在這個星球上，有１０個人在過節時想著你，你一定能體會到生命的美妙，心裡有一種熱忽忽感覺。
有的賀卡上沒有署名，魯西西憑字跡猜測是誰寄給她的。
越是猜不出，她就越覺得溫暖，有一種是全人類寄給她的感覺。
下課鈴又響了，同學們一窩蜂似地朝傳達室的信箱跑。
魯西西跑了一半路忽然想起忘了拿一本應該還給鄰班同學的書，她返回教室。
教室裡只剩下一位女同學，她臉上掛著淚珠。
"孟，你怎麼了？"魯西西顧不上拿書，先走到孟身邊。
孟不吭聲，眼淚的流速明顯加快。
"有欺負你了？"魯西西問。孟搖頭。
"老師找你爸爸了？"魯西西想不出還有什麼理由能使孟在課間休息時一個人悶在教室裡掉眼淚。
"沒人給我寄賀卡。一張也沒有！我給全班每位同學寄了一張賀卡，可沒有一個人給我寄。
"孟索性趴在課桌上放聲大哭。
魯西西愣了。
孟是一個長得很難看的女孩子，在班上沒人注意她。沒有男生向她獻慇勤，女生不愛和她一起玩，就連老師也很少搭理她。這一切，都是因為她長得難看。
魯西西呆站在孟身邊。她忽然覺得自己挺醜惡，比孟難看多了。她的１０張賀卡有一張是孟寄給她的，可她根本沒動過給孟寄賀卡的念頭！
魯西西寄出去１５張賀卡，其中有６張寄給了班上最帥的６位男生，其他的寄給了女生，魯西西想了想，身上打了個冷戰，那幾位女生都屬於相貌較好的！
寄賀卡時，魯西西並沒有以貌取人，可是在潛意識的驅使下，她這樣做了。
"離聖誕節還有兩天呢，你別急，你會收到賀卡的。"魯西西掏出手絹，還沒遞給孟時，她自己的眼淚已經出來了。
"不會的，去年我就一張也沒收到。"孟抬起淚眼看著魯西西說。
人為什麼有好看難看之分呢？魯西西感到上帝不公平。
放學後，魯西西到自選商場買了５０張不同的聖誕賀卡。
"你要辦賀卡展銷呀？"皮皮魯見魯西西把賀卡擺了一桌子，問。"買這麼多賀卡？"爸爸聞聲走過來看。
"朋友還不少。"皮皮魯一邊嚼口香糖一邊說。
"都是寄給一個人的。"魯西西低頭整理賀卡。
"寄給一個人？誰？他是誰？誰這麼有福氣，準是你們班那個高個子小白臉班長吧？"皮皮魯逗妹妹。
"女生。"魯西西瞪了皮皮魯一眼，"像你，賀卡全寄給女生。"「給同一個女生寄這麼多賀卡？"當醫生的媽媽從廚房裡走出來，職業習慣驅使她注視著女兒的面部表情。她是那種有醫學知識的媽媽，她不怕女兒只同男生交往，就怕女兒只同女生交往。
魯西西把孟的苦惱告訴大家。
"你做得對。咱們一起給她寫賀卡。"爸爸從筆筒裡抽出四支筆，分給一人一支。
媽媽連飯也不做了。
四個人坐在四方餐桌的四邊，分頭給孟寫賀卡。
"以貌取人，不像話。"爸爸邊寫邊說。
"我們班老師就喜歡長得好的同學，誰長得好他讓誰當班長。你們去我們學校看看，班幹部一個比一個好看，簡直成了選美。"皮皮魯發議論。
"你想想，你的賀卡是不是都寄給班上長得好的女生了？"魯西西提醒皮皮魯。
皮皮魯回憶。臉紅。
"長得好的人好辦事。有位心理學家研究說，長得好的人參加工作後升職比較快。"媽媽說。
"長得好的人求職容易，特別是女性。"爸爸說。
"這事是不大公平。人無法決定自己的長相。可是長得好的人確實佔便宜。"皮皮魯若有所思。
"人的潛意識裡都喜歡長得好的人。我和皮皮魯的賀卡都不自覺地寄給了長得好的同學，這就很說明問題。"魯西西說。
"今天的報紙上說，南非歧視黑人的現象還很嚴重。膚色也受歧視。"爸爸忿忿地說。
"我看到一份小報上說，歐洲某汽車公司生產的一種汽車只賣給白種人，絕對不許賣給有色人種。"皮皮魯說。
"人從一生下來開始，為了生存，就和同類展開了競爭。
人從生到死都在與同類競爭。正是這種競爭計動了人類社會的發展。但這種競爭應該是平等的，大家都站在同一起跑線上。"爸爸奇天荒點了一支煙，猛吸了幾口。
"事實可不是這樣。由於膚色和相貌的差異，有的人從起點起跑，有的人卻從１００米處起跑，甚至有人從１０００米處起跑。人類的競爭是不公平的競爭。
"媽媽歎了口氣。
"我提個建議，咱們家從現在開始，今後處世時不再以貌取人，不管長得好還是長得不好，一視同仁。"爸爸把煙蒂按滅。全投贊成票。
５０張聖誕賀卡都寫完了，魯西西將賀卡整好，準備投進郵筒。
"光給她寄賀卡好像還不夠，她大概從小受到的都是漠視。"媽媽自言自語。
"沒錯，她說她爸爸媽媽整天挖苦她長得難看。"魯西西說。
"咱們應該盡咱們的力量恢復她的自尊。"爸爸在屋裡來回踱步。
"我有個建議，可能你們通不過。"皮皮魯說。
"你說。"魯西西問。
"邀請她和我們一起去３０９暗室的鐵門探險。"皮皮魯說。
的確是個好主意。孟如果知道魯西西全家把屬於自己的秘密告訴了她並讓她享受去３０９暗室探險的殊榮，她保準再不覺得自己比別人差了。
"她的嘴嚴嗎？"爸爸問女兒。
"幾乎不說話。"魯西西說。
"品質如何？"媽媽想起了金門裡的金城和那個名叫金雙龍的金蠍子。
"正直。有同情心。"魯西西給孟打了高分。
"我同意邀請她和你們一起去３０９暗室的鐵門探險。"爸爸說。
媽媽想了想，說："我也同意。不過有個條件，金門、銀門和銅門的事最好不告訴她。"皮皮魯和魯西西點頭。
第二章
第二天課間休息時，魯西西對孟說："去傳達室看看，說不定會有你的賀卡。"孟搖搖頭，坐在原地不動。
"走吧，明天就是聖誕節了，準會有朋友祝福你。"魯西西將孟從座位上拽起來，硬拉著她往教室外邊走。
孟苦笑著，勉強同魯西西來到傳達室。
"你看，你的賀卡！"魯西西從信箱裡抽出一張遞給孟。
孟的眼睛亮了。她迫不急待地從魯西西手中接過賀卡，笑容爬上了她的臉龐。
"還有一張！"魯西西又遞給孟一張。
"這裡又有一張！"魯西西說。
孟驚愕，她的臉頰上泛起了幸福的紅暈。
捧著５０張賀卡，孟變得美麗極了，她站在藍天白雲下，整個兒是一個漂亮迷人的小姑娘。
魯西西這才知道愛有如此神奇的力量，它能將丑變美。
"全班數你收到的聖誕賀卡多。"魯西西對孟說。
「這怎麼可能？這怎麼可能。……"孟喃喃自語著。
"這怎麼不可能？同學們都喜歡你呀！"魯西西說。
"喜歡我？喜歡我什麼？"孟看著魯西西問。
"你心眼兒好，愛幫助人。"魯西西說。
孟眼眶濕了。她清楚自己對這些褒獎是當之無愧的。可過去不管她怎麼幫助同學，就是沒人理她。
"對了，我們全家邀請你明天去我們家過聖誕節，明天正好是星期日。行嗎？
"魯西西說，"我們準備了一個非常好的節目給你。"「為什麼？"孟還是不適應。
"因為你是我的朋友。"魯西西真誠地看著孟。
「謝謝你，魯西西！我去。"孟笑了，笑得很好看。
聖誕節上午９點整，孟準時踏進魯西西家的大門。
魯西西將孟介紹給家人。大家鼓掌歡迎。
孟長得確實不好看。但她現在確實動人。
事實上，人不是因為美麗而可愛，而是因為可愛而美麗。
可惜人類的大多數成員不明白這個道理。
當孟得知自己將同皮皮魯和魯西西一起去一個神秘不可測的暗室歷險時，她說這是她過的最快活的一個聖誕節。
孟還誓為３０９暗室保密。
皮皮魯全家信任孟。
爸爸媽媽仍然被排斥在探險的隊伍之外，他們只能擔任增援部隊的角色。
"你們要確保孟的安全。讓她走中間。"爸爸叮囑兒子和女兒。
「我想走前邊。"孟反對。
"你不熟悉裡邊，出來的時候讓你走前邊。"皮皮魯對孟說。
"出來的時候我走最後。"孟的腦子很清楚。
３０９暗室的門打開了。皮皮魯打頭，孟緊跟皮皮魯，魯西西斷後。三人的身影消失在暗室裡。
"也不知鐵門裡邊是什麼？"媽媽望著３０９暗室黑黝黝的門洞說。
"猜不出。反正是最後一個門了，一定很刺激。"爸爸說。
"不知怎麼搞的，我有點兒為他們擔心，不會有什麼危險吧？"媽媽隱約感到鐵門裡挺恐怖。
"讓他們去闖吧。這一趟探險對孩子來說，意義勝過拿１０個博士學位。"爸爸望著桌上的對講機說。
這時，皮皮魯、魯西西和孟已經站在了鐵門前。
"我開門了，你要有精神準備。"皮皮魯有意製造緊張氣氛，他對孟說。"快開，我都等不及了。"孟極其興奮，她頭一次感到自己和同齡人是平等的，她已經忘記了自己的相貌。
忘記自己的相貌的人是幸福的，不管你長得好還是長得不好。相貌是區別人與人的標誌。如果把它當作財富，你的生命歷程就變成了一次投機取巧的無謂遊戲。如果把它當作包袱，你的生命歷程就變成了一次重負下的艱難跋涉。
皮皮魯打開了鐵門，他看見一座停車常停車場上停著幾輛形狀挺奇特的汽車。
"沒什麼可怕的呀！"孟隱約感到有些失望。她的神經系統本來是為看見人面豬身的怪獸而進入戰備狀態的。
魯西西走到一輛汽車旁邊，她趴在車門上的玻璃窗往裡看。
"皮皮魯，你看這車真漂亮！"魯西西說。
皮皮魯和孟趴在車門上一看，嘴裡不約而同地發出"嘖嘖"的讚歎聲。
"那邊有一條大路，還有路牌。"孟說。
皮皮魯走到路牌旁。路牌上寫著：第一試驗場箭頭指著大路的前方。
"試驗場？"魯西西覺得挺神秘。
"試驗什麼？"孟想像不出。
"誰的試驗場？"皮皮魯關心產權。
"開車去看看。"孟提議。
"走。"皮皮魯喜歡開車。尤喜歡給女生當司機。
他們坐進一輛銀色的寬體長車身小轎車。
"你行嗎？"坐在皮皮魯身邊的孟不瞭解皮皮魯的駕車水平。
皮皮魯用動作回答了孟的問題——起車上路了。
"不管什麼車，皮皮魯坐進去就能開。"魯西西對孟說。
"天才。"孟覺得沒上過駕駛學校就會開汽車的人是天才。
皮皮魯將油門踩到了極限位置。汽車風馳電掣。
"房子！"孟指著前邊說。
皮皮魯看見汽車前方出現了一個建築群，像是一座城鎮。
汽車減速。
大路和建築群交接的地方有一塊大牌子，牌子上寫著：第一試驗場這是一座試驗常試驗什麼的？
第三章
皮皮魯將汽車停在一座別墅式的小樓旁邊，他們下車。
樓門開著。
孟走到門口往裡一看，她的聲帶突然發出了極其恐怖的尖叫。
"啊——"孟臉色煞白地往皮皮魯身邊跑。
"怎麼了？"皮皮魯拿好姿勢靠近樓門往裡看。
難怪孟驚叫，換哪個女生都得叫。
樓裡是一具骷髏——全身骷髏。
皮皮魯不怕骷髏，他最喜歡玩的玩具就是骷髏造型的玩具。
"有什麼可怕的？不就是骷髏嘛。……"皮皮魯只英雄了半句，他的眼神突然變了。
那骷髏動了！他向門口走過來。
皮皮魯本能地往後退。
不知道屋裡發生了什麼事的魯西西嘲笑皮皮魯："你退什麼？進去呀！"當魯西西看見門口出現一個會走路的骷髏時，她的膚色立刻由黃種人變成了白種人。
"你們是什麼？"骷髏說話了！
皮皮魯、魯西西和孟呆若木雞。六條腿像被釘在了地上，動不了窩。
"你們怎麼長成這個樣子？你們是外星人？"骷髏顯然也很驚訝。
"爸爸，你在跟誰說話？"屋裡傳出一個童音，緊接著是腳步聲。
皮皮魯、魯西西和孟的目光射向骷髏的身後。
一個小骷髏出現在門口！
小骷髏看到皮皮魯他們時停住了腳步，他抓住爸爸的手："爸爸，他們是什麼？
是怪人還是怪面獸？"「我也不知道，可能他們不會說話，是一種低等動物。"骷髏爸爸對骷髏兒子說。
"我們會說話。"皮皮魯恢復了鎮靜，"你們是人還是鬼？"「我們是能直立著走路的骷髏豬。"骷髏爸爸見皮皮魯說話了，還挺驚訝。
"是活的還是死的？"皮皮魯又問。
"什麼叫活？什麼叫死？"骷髏爸爸不懂。
皮皮魯給他解釋生和死的差別。
骷髏爸爸笑了："你對生死的看法太淺保你以為活著就是生，停止了呼吸就是死。其實，生中有死，死中有生。
生就是死，死就是生。從本質上說，生是死的開始，死也是生的開始。"皮皮魯、魯西西和孟覺得骷髏爸爸的話很深刻。生和死的確是人類的每一個成員關心的問題。許多科學家以探討生死為謀生手段，但是他們只是在那裡故弄玄虛蹭口飯吃，一個活骷髏往那兒一站，就是一部探討生與死的哲學巨著，它全身上下的每一塊骨頭都透著琢磨不完的哲理。
"你們這兒都是骷髏？"皮皮魯問骷髏爸爸。
"什麼叫骷髏？"骷髏爸爸不懂。
"就是你們這個模樣。"魯西西壯著膽子插嘴。
骷髏爸爸點頭。
「一座骷髏城。"孟說。不知怎麼搞的，她開始喜歡這兒了。
魯西西發現，長得不好看的孟在這兒，變成了仙女。
街道上行人開始多起來，全是清一色的骷髏。只是有的是直立著的骷髏豬，有的卻是骷髏人。在皮皮魯他們眼中，骷髏豬和骷髏人長得全是一個樣。
骷髏人開始圍觀皮皮魯他們。
"哪兒來的這幾個怪人？"「他們身上包著一層什麼？"」頭上怎麼還有毛？"骷髏七嘴八舌議論皮皮魯他們。
皮皮魯、魯西西和孟渾身不自在。進退兩難。
"皮皮魯，你別忘了牌子上寫的是第一試驗常"魯西西小聲提醒皮皮魯。
這是誰的試驗場？皮皮魯找不到答案。
這裡是上帝的試驗常原來，自有人類以來，上帝發現自己在人間計行的不少"政策"有失誤。後來，為了減少失誤，上帝在計行新的計劃之前，先做試驗，試驗成功後，再在人類實行。
３０９暗室的鐵門裡是上帝的第一試驗常那這些骷髏是怎麼回事呢？
上帝主張人類的每一位成員從出生開始就進入競爭狀態，但這種競爭必須是絕對公平的，所有人的起點都應該是一樣的。但是近年來上帝忽然發現人類之間的競爭由於相貌、膚色的差異而導致絕對的不公平。上帝為此憂心忡忡，他深感自己把人類成員的相貌和膚色弄成有差異的是一個嚴重的錯誤，這一失誤造成的後果違背了他的人類公平競爭的初衷。
上帝終於在最近下決心糾正自己的這一錯誤。
改正錯誤的方法是：從２０００年一月一日零時期，全人類的每一位成員均從有血有肉的形體轉化為骷髏形體。這樣，人類的所有成員都是具有同樣的"相貌"和同樣的"膚色"，競爭由此而公平，展現在每個人面前的機會均等。這個計劃代號是"去皮行動".為了不再失誤，上帝先在他的一號試驗場搞試點。這一號試驗場是將直立著的豬骷髏和人骷髏放在一起，因為人認為豬最醜，常把長得最醜的人罵為"長得像個豬"，豬變成骷髏後再直立著走路其實和人沒有任何美醜之分。試驗結果初步表明，"去皮行動"極其成功。豬和人類以骷髏形態生存有不計其數的優點，每位成員之間都是公平競爭，不因為形象和膚色而受到歧視。上帝對試驗結果表示滿意。
今天是聖誕節，上帝正在休息。
侍從稟報上帝："有三個人類成員闖入一號試驗常"上帝略顯驚訝："怎麼回事？"侍從："已查明，是誤入。"上帝："把這三個人的資料給我看看。"侍從用電腦調出皮皮魯三人的資料。
上帝邊看邊點頭。他產生了一個新的想法。
"把他們三個帶來見我。"上帝吩咐侍從。
圍觀皮皮魯、魯西西和孟的骷髏豬越來越多。皮皮魯正在冥思苦想突圍的辦法。
一輛天藍色豪華轎車驅開骷髏，停在皮皮魯他們身邊。
侍從下車請皮皮魯三人上車。
"去哪兒？"皮皮魯問。
"去見上帝。"侍從說。
"為什麼？"魯西西急了。在人類語言中，去見上帝和去死是同義詞。
"上帝要見你們。"侍從又做了一個請的動作。
皮皮魯想起了骷髏爸爸剛才說的生就是死，死就是生的話，他先鑽進汽車。
孟和魯西西只好跟著上車。
他們真的見到了上帝。
上帝終究是上帝，沒有絲毫盛氣凌人的氣勢，一眼看去，比人間的處長級別還低。皮皮魯這才懂了一個道理：級別越低，派頭越大。
上帝："你們認為人類成員之間的競爭公平嗎？"三個人面面相覷。皮皮魯想了想，說："不公平。"上帝："為什麼？"皮皮魯："相貌不一樣。膚色不一樣。"上帝把他的"去皮行動"計劃透露給他的三位小客人。
皮皮魯、魯西西和孟驚愕。
上帝："怎麼，這個計劃不好嗎？"皮皮魯："人類的每一個成員都變成骷髏人？"上帝點頭。
皮皮魯："從什麼時間開始？"上帝："２０００年一月一日零點整實行這一轉化。"孟："我贊成。人的本質其實就是骷髏，有了皮肉，反而使人忘了本質，只活表面。"魯西西："沒錯，人為表面耗費精力財力太多。像那些化妝品、洗髮水什麼的，實在是自己折騰自己。"皮皮魯："我贊成公平競爭。看來要想在人類實行公平競爭也只有把人類變成骷髏人了。
"孟："您使用什麼辦法給人類去皮？不會有痛苦吧？"上帝："不疼。這是一種特殊的電磁波。只需要幾秒鐘就行了。
２０００年一月一日零時以閃電的形式在全球同時施放這種去皮電磁波。"皮皮魯想像著那個場面。
上帝："我請你們幫我做一個試驗，從一號試驗場帶一個骷髏豬去人間，我想看看人類對他有什麼反應。我以此製造人類對骷髏的承受力。"「這。……"皮皮魯拿不定主意，"人類會傷害他吧？"上帝："我會給他一支去皮電磁波槍護身的。"去皮電磁波槍能將有血有肉的人變成骷髏人。
皮皮魯在徵求魯西西和孟的意見後，同意了。他們不能推辭為上帝提供第一手材料。
第四章
裝備了去皮電磁波槍的一個骷髏豬跟著皮皮魯，魯西西和孟來到了３０９暗室的出口處。
"你們先在這兒等一下，我出去向爸爸媽媽打個招呼，別嚇著他們。"魯西西說。
看到女兒一人從３０９暗室裡出來，爸爸媽媽有點兒緊張。
"皮皮魯和孟呢？"媽媽神色緊張地問。
魯西西將歷險經歷簡述一遍。
"你們真的見到了上帝？"爸爸後悔自己沒去，他有事要和上帝說。
"２０００年一月一日人類都變成骷髏人了？！"媽媽下意識摸自己臉上的皮肉後邊的骨頭。
"我叫他們出來了？你們別怕。"魯西西說。
爸爸媽媽本能地往後退了兩步。
皮皮魯和孟領著骷髏豬從３０９暗室出來了。
媽媽是醫生，常見骷髏，適應比較快。爸爸慘了點兒，他從沒見過真的骷髏。
"爸爸，您得盡快適應，往後人類就全是這模樣了。"魯西西對爸爸說。
"人類真是自找，非要以貌取人，這回可好，全是骷髏了。"媽媽說。
「其實每個人都是裹著皮肉的骷髏。去了皮好，活得輕鬆，什麼就是什麼，不用再裝孫子了。"皮皮魯說。
"在很大程度上人的確是為了臉面活著。住房、穿衣、職業甚至連老婆孩子的質量都關係到臉面。
人身上有這麼多器官，可人卻只為外邊這一層皮操心受累，是太傻。也好，乾脆去了皮，活實質。「
爸爸支持上帝的去皮行動計劃。
"咱們現在就上街吧，上帝等著看效果呢！"皮皮魯說。
"上帝還說，這位骷髏豬就算是他送給人類的聖誕節禮物。"孟說。
"我看最好給他披上一件風衣，戴上帽子，別太超前了，要循序漸進。雖然每個人自己就是骷髏，可他卻會被骷髏嚇死。"媽媽提議。
"人是挺有意思，自己怕自己。"爸爸邊說邊給骷髏豬找了一件風衣一頂帽子。
骷髏豬披上風衣戴上帽子。
說實話，比光著更嚇人。
"誰陪骷髏豬上街？"皮皮魯問，"反正我去。"「我去。"孟舉手。
"我和魯西西保持距離跟著你們。"爸爸說。
媽媽在家留守。
皮皮魯、孟和骷髏豬先離開家。爸爸和魯西西隨後出門。
皮皮魯、骷髏豬和孟走在馬路旁邊的人行道上。說來也怪，來來往往已經幾十個人了，愣是沒人發現骷髏豬。
一輛公共汽車在強行超越一輛小轎車時，公共汽車的車尾刮壞了小轎車的車身。
皮皮魯清楚地看到了事故的全過程。責任１００％的屬於公共汽車司機。
"你們在這兒等會兒，我去看一眼。"皮皮魯對孟和骷髏豬說。
那公共汽車司機全然不顧事實，強詞奪理，反誣小轎車司機撞了他。更可惡的是公共汽車上居然有位乘客指鹿為馬，給公共汽車司機做偽證，氣得小轎車司機說不出話來。
"明明是你刮了人家，我看得清清楚楚。"皮皮魯要主持正義。
"滾蛋，狗小子！"公共汽車司機罵皮皮魯。
皮皮魯不明白上帝怎麼還會讓這種無賴活在世界上。
皮皮魯認為不認錯是人類最壞的品質之一。
皮皮魯忽然想起了骷髏豬。
皮皮魯跑到路旁向骷髏豬面授機宜。
骷髏豬和孟跟著皮皮魯擠進看熱鬧的人群。
交通警察正在聽雙方司機指責對方的辯詞。皮皮魯和骷髏豬擠到他們身邊。
"確實是公共汽車撞了小轎車，我可以作證。"骷髏豬說。
"你他媽放屁！"公共汽車司機奇口大罵。
骷髏豬摘下帽子，亮出他的廬山真面目。
公共汽車司機使勁兒睜眼睛。
骷髏豬索性脫下風衣遞給皮皮魯。
人群炸了鍋。
有尖叫的。有逃跑的。有從外邊往裡擠的。
當慣了馬路皇帝的交通警察腿一軟，癱在了地上。
「是你的責任，你不應該計卸。"骷髏豬對公共汽車司機說。
"搞什麼鬼？！"看來公共汽車司機橫慣了，他膽子不校只見他回身從車上抽出一根鐵搖把，劈頭蓋腦朝骷髏豬打過來。
"當心！"皮皮魯大喊。
骷髏豬躲過了襲擊。
公共汽車司機還不罷手，第二次攻擊又開始了。
骷髏豬使用去皮電磁波手槍自衛。
這回看熱鬧的人真害怕了，他們嚎叫著四散逃命。交通警察站不起來，他爬進公共汽車下邊避難。
"別怕他！"公共汽車司機還不知道自己已經變成骷髏人了，他繼續揮舞鐵棍籌備新的進攻。
"看看你自己的手！"皮皮魯對公共汽車司機說。
公共汽車司機低頭一看，他"啊-"的一聲扔掉了鐵棍子。
他直接看見了自己的骨頭。
"你再摸摸自己的臉。"皮皮魯由此及彼諄諄誘導。
公共汽車司機這回嘗到了把屬於自己的責任計到別人身上的後果。當然，他也挺榮幸，他成為人類成員中第一個提前跨入２１世紀的人。
第五章
警察局值班室的電話鈴驟然響起。
值班警察抓起話筒。
"是警察局嗎？"「是。"」××大街拐彎處出現了一個骷髏！"報案的人氣喘吁吁。
"你說什麼？"「一個骷髏！"」發現了死屍？"「不，不是死屍，是活的。活骷髏！"警察把話筒拿到眼前看了看。
"你最好別在這兒惡作劇。"警察警告對方。
"不是惡作劇，是真的。現在那個活骷髏還在街上呢！
他還把一個公共汽車司機也變成了骷髏。"「活骷髏？還能把別人也變成骷髏？
"「千真萬確。他還會說話。"值班警察記錄。掛上電話後，他給那條大街拐彎處的一家商店打電話，結果證實了報案者所說的是事實。
警察局長親自帶領５０名荷槍實彈的警察出動了。
皮皮魯正準備和骷髏豬離開這裡，他們聽見了警笛聲。
"咱們被包圍了。"孟說。
四周都是端著衝鋒鎗的警察。
警察局長吃驚地看著包圍圈中的兩個骷髏和兩個孩子。
市長也聞訊趕來了。
一個手持話筒的警察向皮皮魯喊話："那兩位小同學，請你們離開骷髏！請你們離開骷髏！"「你們要幹什麼？"皮皮魯大聲問。
"我們要消滅這兩個妖怪。"警察說。
"我不是妖怪！我不是妖怪！"公共汽車司機驚慌地申辯，他想跑出包圍圈。
"別動！不許動！"警察警告他。
公共汽車司機不聽，繼續突圍。
警察朝天鳴槍。
公共汽車司機站住了。他絕望地發出了狼一般的叫聲。
市長問身邊的警察局長："那兩個骷髏是怎麼回事？"「目前還不知道，不像是機器人，也不是裝扮物。"」叫一個醫學專家來。"市長吩咐。
幾分鐘後，醫學專家來了。
警察局長遞給他一架望遠鏡。
"是真的骷髏。可這怎麼可能呢！"醫學專家邊看邊說。
"那兩個孩子是怎麼回事？"市長同警察局長。
"他們一直和那個沒穿衣服的骷髏在一起，他們一點兒也不怕骷髏。"警察局長匯報。
電視台的現場直播車趕到了。
攝像機的鏡頭對準了骷髏。
市長看見攝像機就像吸毒者看見了海洛因，情緒立即進入了興奮狀態——他當市長後最愛幹的事就是上電視。
"給我話筒，我要喊話。"市長對警察局長說。
話筒到了市長手中。攝像機鏡頭自然也對準了市長。
"兩位學生，請你們聽好，我現在命令你們立即離開骷髏，否則一切後果由你們負責。"市長喊話。
"你們要幹什麼？"皮皮魯問。
"消滅骷髏，維護治安。"市長說。
"消滅？他們是有生命的？你身為市長，怎麼能殺無辜的生命？"皮皮魯抗議。
"這個孩子中邪了，不用管他們，讓神槍手向那兩個骷髏射擊。"市長小聲命令警察局長。
兩個警察神槍手舉起了槍。
"注意！有人要朝你開槍。"皮皮魯提醒骷髏豬。
骷髏豬問皮皮魯："是剛才向你喊話的那個人下令開槍的吧？"皮皮魯點點頭："大概是。"骷髏豬手中的去皮電磁波手槍向市長開火了。
市長變成了骷髏，成為人類中第二個提前跨入２１世紀的人。
警察局長是最先發現市長身上這一原則性變化的，他驚慌失措地命令兩位神槍手快開槍。
骷髏豬搶先一步。
兩名受培訓多年的警察神槍手變成了骷髏警察。
警察局長也在劫難逃。
骷髏市長頭一次躲鏡頭，可不管他怎麼躲，攝像機就是對著他。
"你們把槍都收起來，要不然也會變成骷髏的！"皮皮魯勸那些還沒演變的警察們。
警察們聽話地收起槍。
電視觀眾強烈要求主持人採訪皮皮魯和骷髏豬，他們想知道這是怎麼回事。
魯西西和爸爸站在電視轉播車旁邊注視著事態的發展。
主持人喝了半斤酒後一步一步蹭到皮皮魯身邊。
"你能告訴觀眾他是誰嗎？"主持人小心翼翼地問皮皮魯。
皮皮魯心裡清楚當人類在２０００年的第一天早晨醒來時發現自己變成了骷髏人的那種場面。當然這是人類自己造成的，但不知怎麼搞的，皮皮魯不希望人類經歷這樣的驚嚇。
皮皮魯決定將上帝的去皮行動計劃提前透露給人類。
"到２０００年，全人類都會變成這個樣子。"皮皮魯指著骷髏說。
"為什麼？"主持人顯然不信。
"就因為人類以貌取人，不能公平競爭。比如說你吧，也許有一個人比你聲音還好，可因為她長得沒有你好，她就競爭不過你，當不了電視主持人，不是嗎？
人都喜歡看長得漂亮的人，這就給那些長得好的人提供了更多的機會，這不公平。"皮皮魯侃侃而談。
主持人臉紅了。
"你們可能不相信我的話，但你們親眼看見了市長是怎麼變成骷髏人的，你們應該有自己的判斷。"皮皮魯指著骷髏市長說。
電視觀眾信了。
成千上萬的人從家裡跑出來，他們將皮皮魯團團圍住，他們委託皮皮魯去向上帝請求，讓上帝給人類一次改正錯誤的機會。他們還說他們現在知道了長得好看的人和長得不好看的人的身體裡都是一模一樣的骷髏架子，誰也沒有權利歧視長得不好看的人。
人們痛哭流涕人們捶胸頓足人們後悔莫及南非的白人跪著求黑人當總統專門為白人生產汽車的汽車商把庫存的車白送給有色人種老師發誓今後再不偏向長得漂亮的學生小伙子們終於認識到一個真理女人都漂亮。……皮皮魯肩負著人類的囑托又見了上帝。
上帝請皮皮魯轉告人類：糾正以貌取人惡習的最後期限是１９９９年１２月３１日２３時５９分。
條件十分苛刻：有一個人不改就不行。
皮皮魯為人類捏了一把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