狗 一隻想當貓的狗 文 / 鄭淵潔

    秀花是一隻母狗的名字。在狗類中這樣的名字還不常見。

    可見主人是寵愛它的。給它起了一個人類的名字。能夠享有這種殊榮的狗可謂鳳毛麟角。

    秀花對主人忠心耿耿，它曾經救過主人的命，還曾經抓住過覬覦主人財產的小偷，它的腦子只會想一件事：保護主人。它連睡覺的時候都豎著耳朵。秀花為自己是一隻狗感到驕傲，這一點，從它對陌生人狂吠時的神氣勁兒就不難看出。

    主人還養了一隻貓，那貓又懶又饞，除了在主人面前邀寵獻媚外，沒其他本事。上次小偷光臨主人家時，貓嚇得躲在桌子底下打哆嗦。小偷給了它一塊肉，它差點兒背叛主人跟小偷走。

    秀花就不，它絕對忠實於自己的主人，外人就是給它一座肉山它也不屑一顧。它瞧不起貓，它為自己是一隻狗感到自豪。

    每當進餐時刻，貓如果對飯的質量感到不滿，它就拒絕進餐，還和主人軟纏硬磨。直到主人給它換飯為止。秀花什麼都吃，它覺得自己沒有權利挑三撿四，它要為主人著想，它認定吃苦和犧牲是動物的美德。

    秀花已經有了男朋友，它是鄰居的一隻大黃狗，那黃狗對秀花一往情深，忠心不二。它們已在商量準備於春天結婚。

    為主人再生幾個狗崽。

    這天上午，秀花趴在院子裡曬太陽。

    主人在屋裡和客人談話。

    兩人對話的聲音越來越高。秀花感覺出異常，它走到屋門口，做出隨時準備捍衛主人的姿勢。

    顯然他們是在爭吵。

    「你真不像話！」客人吼叫。

    「滾，你這個狗東西！」主人站起來罵對方。

    「狗東西！」秀花一驚。主人居然罵他恨的人是"狗東西"！

    秀花生來第一次懷疑自己的聽覺，它呆呆地望著主人的嘴唇。

    「你是一隻狗！一隻地地道道的狗！！」主人一字一句地罵。

    秀花全身的血液幾乎溢出血管。

    「你連狗都不如！」客人回敬了一句。

    「你狗膽包天！敢罵我？」主人大怒。

    「你這個狼心狗肺的東西，你是狗改不了吃屎！」客人站起來，邊往屋外走邊罵。

    秀花只覺得天旋地轉，它不相信這些話是從人類嘴裡吐出來的。

    它衝著那位客人狂吠。

    「狗仗人勢！」客人出大門時甩給秀花一句。

    秀花想衝上去咬他，無奈主人沒下命令，它不能擅自行動。

    主人"砰"地關上大門，然後回到屋裡生氣。

    秀花懷著複雜的心情趴在主人腳下。

    「別理他，他是一隻可惡的瘋狗！」主人像是對秀花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秀花迷惘地看著主人，他幹嗎罵狗？狗對他可是忠心耿耿呀。

    秀花無意中看見了躺在主人床上呼呼大睡的貓，它驚訝地意識到主人吵架時沒有用貓罵人。

    秀花悻悻地離開主人，它找到自己的男朋友，把剛才發生的事告訴它。

    「我的主人也用咱們罵人，她看了不好的小說，就說-狗屁不通.你聽聽，咱們什麼時候放屁不通啦？」男朋友早就聽過人類諸如此類的罵人話了。

    「咱們狗對他們可是一起忠心呀！他們為什麼貶低咱們？」秀花憤憤不平。

    「可能他們需要忠心耿耿的夥伴，但並不喜歡這種行為。」男朋友分析。

    「人真怪。貓對人不忠，可人卻不罵貓。」秀花好像突然不認識人類似的。

    「我也沒聽過主人拿貓罵人。」男朋友陷入了沉思。

    忠心耿耿挨罵。獻媚逢迎卻受寵。秀花望著天空中變幻莫測的雲朵發愣，它頭一次羨慕貓的地位，它不願意挨罵，它希望得到人類的讚賞。

    秀花想當貓，它決定和男朋友解除婚約，因為它聽見一個人罵另一個人是"狗娘養的".秀花不能讓自己的孩子一生下來就挨罵，它不能作這個孽。

    大黃狗痛苦萬分地接受了這個現實，它也不想當"狗爹".秀花無力改變自己的種類，但它要盡可能地改變自己後代的成份，它開始向貓獻慇勤，它想和貓訂婚。秀花希望自己的孩子起碼有一半貓的血統。

    秀花清楚地看到，人類對於狗的忠誠採取鄙視態度。

    它無數次夢見自己變成了貓。

    一隻名叫秀花的母狗想讓自己的孩子有貓的血統。

    它能成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