兔 元元和比克 文 / 鄭淵潔
一、元元答應給比克吃的，他們交上了朋友。
元元是一隻家兔，從小被主人關在鐵籠子裡飼養。鐵籠子就是他的世界。
每天早晨，主人給元元送來食物。元元很感激主人，他不知怎樣才能報答主人的恩情。
一天中午，元元正在籠子裡睡午覺，他被一陣磨牙聲吵醒了。
元元睜開眼睛一看，是隻老鼠在用牙齒磨籠子上的鐵絲。
「你好！」老鼠見元元醒了，有禮貌地說。
「你好！」元元驚恐地看著眼前這個小東西，"你是誰？「」我叫比克。我知道你叫元元，咱們交個朋友吧！「比克熱情地說。
「太好了。」元元正愁沒人和他聊天呢。
「我和你媽媽是朋友。」比克意味深長地說。
「和我媽媽是朋友？你？這麼小！」元元以為比自己體積小好多的比克歲數也比自己小呢。
「當然。我的歲數比你大好多呢。」比克自豪地捋捋鬍子。
「我媽媽長什麼樣？她現在在哪兒？」元元急於想知道自己的身世。他不曉得自己還有媽媽。
「我肚子很餓，真難受。」比克望了一眼元元身旁的胡蘿蔔，"能給我吃點兒嗎？「」當然可以。「元元把胡蘿蔔咬成碎塊，遞給比克。
比克大口大口吃著胡蘿蔔，看他的樣子像是幾年沒吃飯了。
「可以告訴我了嗎？」元元見比克吃飽了，問。
比克抹抹嘴，靠在鐵籠子上，說：「你媽媽長得很漂亮，全身雪白，從小也生活在這個鐵籠子裡。」元元深情地看看鐵籠子，彷彿今天才感覺到它的意義。
「後來她生了你。再後來。……」比克猶豫了，"再後來……""再後來怎麼樣？「元元急不可待。
「再後來她被主人殺了。」比克還有點兒悲傷。
「殺了！」元元大吃一驚，"被我現在的主人？「比克點點頭。
「你胡說！」元元懷疑地盯著比克，他不信天天給他送食物的善良的主人會殺他的媽媽。
「是真的。」比克看著元元的眼睛說。
元元不能不信。
「等你長大了，長胖了，主人也會殺你的。」比克平靜地說。
元元只覺得腦袋"嗡"的一下，他恐懼極了。
「那。……那我。……怎麼辦？」元元覺得自己孤立無援。
「我幫助你！」比克拍拍胸脯。
「太。……感謝你了。」元元看到比克，就像見到了自己的媽媽，他和媽媽交過朋友呀！
就這樣，元元和比克交上了朋友。
二、元元聽說籠子外邊還有一個更大的世界。比克偷來鑰匙，元元自由了。
比克每天中午都來和元元聊天。元元則把主人送給他的食物分給比克吃。
「你住在哪兒？」一天，元元好奇地問比克。
「在院外邊的一個洞裡。」比克邊吃邊說。
「院外邊？」元元感到新鮮。
「院外邊可大了。」
「比籠子還大？」
「沒法比。」比克有點兒可憐元元，活這麼大，沒出過籠子。
「都有什麼？」元元問。
「有樹林，有河流，有。……」
「等等，什麼叫樹林？」
「樹林就是由大樹組成的。……」
「等等，什麼叫大樹？」
「大樹，大樹就是大的樹唄！」比克說不清。
元元感到茫然。
「這世界上，還有好多好多動物。大家都自由自在地生活著，像我這樣，想去哪兒就去哪兒。就你被關在籠子裡，不自由。」比克說。
「我想出去看看。」元元現在恨這些籠子上的鐵絲了，它們束縛了他。
比克想了想，說：「我試試，爭取把你放出去，讓你自由。」「真的？太謝謝你了。」元元打心眼兒裡感激比克。元元清楚，比克放走他，就不能再從他這兒得到食物了。
第二天中午，比克開始他的計劃。
主人午睡了。
比克悄悄地爬上床，找到了主人繫在褲腰帶上的鑰匙。
這串鑰匙很重，而且是別在腰帶上的。比克費了很大勁，也拿不下來。
比克看見地上有一根細繩子，他撿起細繩，把一頭拴在鑰匙環上，另一頭勒在自己肩上，拚命拉。
鑰匙串脫離了腰帶，比克從床上一頭栽到床下，鑰匙也掉到地上，發出聲響。
主人翻了個身，又睡著了。
躲在床底下的比克拖著鑰匙串來到鐵籠子跟前。
「這麼多鑰匙，哪個是呀？」比克為難了。
天天看主人開門，元元對開自己的鎖的鑰匙有印象。
「你試試這把。」元元指給比克看。
比克一試，真開了！
籠門打開了，元元跳出籠子。
「跟我跑！」比克撒腿就往外跑。
元元興奮地跟在比克身後跑出了院子。
三、元元感到這個世界充滿了驚恐。他覺得還是籠子裡的生活安定。
外面的世界真大呀，陽光，河流，樹林，道路。……元元跟著比克盡情地奔跑。
他們來到一片草叢中。
「歇會兒。」比克坐在地上。
「真大呀！」元元抬頭望著天空。
「祝賀你自由了！」比克真誠地說。
「謝謝你。」元元很感動。
忽然，比克的神情緊張起來。
「快跑，有人在打獵，正用槍瞄準你！」比克說完往草叢深處跑去。
元元以為比克是跟他開玩笑，只聽"砰"的一聲，一顆子彈擦著他的耳朵飛過去，打穿了一棵小樹的樹幹。
元元撒腿就跑，身後還有腳步聲追他。
也不知道跑了多遠，腳步聲沒了，元元才喘著粗氣坐在地上休息。
比克好像是從地底下鑽出來薃E的出現在元元面前。
「他。……他們要干。……幹什麼？」元元驚魂未定地問比克。
「打獵。用槍打動物。」
「真響。」
「你差點兒被打死。」
元元的臉慘白。
「再遇上幾次，你就學機靈了。」比克說。
元元不想再遇到打獵的。在籠子裡時，從來沒有人衝他開槍。元元想。
「走，咱們到馬路那邊去玩。」比克建議。
元元的情緒已經受了影響，但他還是勉強跟著比克來到馬路旁邊。
「注意來往車輛，看我先過。」比克說完穿過馬路。
元元剛走到馬路中間，就聽比克大喊：「看車！」
元元扭頭一看，一輛飛速行駛的卡車朝他身上壓過來。元元腿軟了，他癱在路上。
一陣轟鳴鋪天蓋地壓過元元的身體，元元斷定自己已被這龐然大物壓扁了。
汽車駛過元元後，剎車了。司機想來拾"戰利品".比克衝到元元身邊，提醒他：「快跑，你沒事，車輪沒壓著你！」
元元清醒過來，跟著比克倉惶逃竄。
司機在後邊直跺腳。
比克和元元躲在一個土坡下邊歇息。
「你多過幾次馬路就沒事了。」比克安慰元元。
「我再也不過了。」元元想念籠子裡的生活，那兒沒有汽車從他身上壓過去。
「在外邊自由，但風險也大，這才叫生活。」比克教導元元。
「我要回去。我不喜歡外邊。」元元說。
「回籠子去？」比克瞪大了眼睛，"主人早晚會殺你的！「」在外邊早晚也得死。"元元說。
「都是死，可大不一樣呀！」比克看著元元，"一個是束手待斃，一個是與死抗爭。「
「求你再把我鎖進籠子。」元元央求比克。
比克好像不認識元元似的看著他。
「看在我媽媽的面子上！」元元懇求。
比克沒話說了。
「那就趕快回去。」比克站起來。
元元在比克的帶領下，回到了他居住的院子門口。
「你主人已經起來了，你看，他發現你跑了，正站在籠子前邊發呆呢！」比克往院裡探頭。
元元不顧一切地跑進院子，逕直鑽進籠子。
主人正為元元的"越獄"迷惑不解，是誰拿鑰匙開的籠門？正在這時，他看見元元鑽進了籠子，大喜，忙把籠門鎖牢。
元元鬆了一口氣，他終於從那個驚恐不安的世界回到了屬於自己的世界。主人並未責怪他，而是給他送來了白菜心。
主人回屋了。
比克悄悄來到籠前，元元遞給他白菜心。
「還是這兒好。」元元說。
比克歎了口氣。
主人藏在窗戶後邊看見了這一切。他知道是誰偷了他的鑰匙了。
第二天，主人將一付老鼠夾子放在元元的籠子前邊，元元不知道這是幹什麼用的。
中午，比克按時來了。
「這是什麼？」比克沒見過老鼠夾子，他問元元。
「不知道。你看上面有顆東西。」元元說。
「是花生米。」比克看看說。
「好吃嗎？」
「特香。」
「你幫我遞過來好嗎？我沒吃過花生米。」憑本能，比克感到眼前的這架東西有些恐怖。可他想起元元給過他那麼多食物，他願意讓元元嘗嘗新鮮。
當比克的手剛觸到花生米時，夾子勃然大怒，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把比剋死死夾住了。
比克在地上打著滾，他妄圖擺脫夾子，但這一切都是徒勞的，夾子緊緊地卡住比克的脖子。
元元傻眼了。
主人從屋裡走出來，撿起夾著比克的夾子，笑了。
比克最後從空中看了元元一眼，他斷定是元元和主人共同設下的陷阱。
元元永遠忘不了比克的眼光。他透過鐵籠子，注視著支離破碎的天空。
元元又恢復了孤單寂寞的生活。他已經知道了等待自己的是什麼。這樣也好，他反而有了信念：活一天賺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