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兔 放棄兔年 文 / 鄭淵潔

    兔家族召開全球性會議,商量隆重慶祝兔年事宜。安排住宿頗費周折。

    在兔年就要到來的前夕,兔家族決定召開一次全球性會議,商量如何隆重慶祝兔年。會議的地點定在白塔山。

    會議的前一天,代表們陸續抵達白塔山賓館報道。

    黑兔是乘火車來的。白兔坐汽車。野兔步行。安哥拉長毛兔乘船。

    家兔乘坐直升飛機。他的座機在白塔山賓館上空轉了一圈,當他發現其他代表的交通工具不如他的先進時,連忙對飛行員說:「千萬別降落!」「為什麼?」飛行員不明白。

    「找一個偏僻的地方著陸,別讓人家看見我。」家兔一邊往下俯視一邊說。

    「您不是來開會的嗎?」飛行員納悶了,來開會還怕別人看?

    「人家都坐車,唯有我乘飛機,影響不好。」家兔說。他怕別人議論他。

    直升飛機悄悄地在一片樹林裡著陸了。

    家兔步行前往白塔山賓館報到。

    賓館的報到處擠滿了來參加會議的代表。大家都爭著搶條件差的房間,儘管住宿是免費的。有兩隻兔子甚至為搶住一間不帶衛生設施的房間爭吵起來。

    「我住這間,我年輕。」胖兔子說。

    「我住吧,我可以三天不大便。」瘦兔子說。

    「還是您住帶衛生間的吧!我可以五天不洗臉。」胖兔子去搶服務員手裡的鑰匙。

    「這不行,我要住!我歲數大,你得讓著我!」瘦兔子不依。

    家兔在一旁看著,心裡感動極了。看我們兔家族,多麼謙讓有禮。要是老虎或獅子開會,不為搶好房間打起來才怪呢!

    爭吵還在繼續,大家都耐心地排在後邊等著。

    「你得讓我住,我不能顯得沒風格。」瘦兔子急了。

    「你也得照顧到我的榮譽!」胖兔子生怕人家說他靈魂不乾淨。

    代表們心裡都熱呼呼的。還沒開會,他們已看到了兔家族的美好品質。

    「我看這樣吧,"服務員說,"你們兩個一人住一天不帶衛生間的房間。」大家都覺得這辦法不錯。

    「可會議開七天,誰住四天,誰住三天呢?」瘦兔子問。

    服務員對胖兔子說:「你年輕,你住三天吧,對年長的前輩要尊重嘛。」胖兔子想了想,同意了。

    等到全體代表的房間安排好了後,會議已經推遲四天了,幾乎每位代表都要對自己下榻的房間太高級而同服務員交涉一番。

    伙食標準又起風波,最後決定每天吃六頓飯在預備會上,當代表們聽說會議每天的伙食標準是三元錢時,不幹了。

    「太高了,平均一頓一元!」白兔首先亮出了思想覺悟。

    「咱們是來開會的,不是來解饞的!」安哥拉長毛兔後起直追。

    「這會讓人家說閒話的。」家兔提醒大家。

    「還有不少兔同胞在挨餓呀!」黑兔歎了口氣,然後掏出手絹抹眼圈。

    「那。……減到兩元?」會務組組長徵求大家意見。

    沒人吭聲了。

    「我看這樣,咱們由每天三頓飯改為每天吃六頓飯,伙食標準就由一頓一元降為一頓五角了。」白兔提議。

    「這個辦法好!」安哥拉長毛兔舉手贊成。

    「同意。」

    「沒意見。」

    全數通過。

    《兔報》記者如實地記錄下這感人的場面,準備把這個通訊放在明天頭版頭條,題目是:《從六頓飯看兔民族的希望》。

    但在先提誰後提誰的問題上《兔報》記者發愁了,最後決定按姓氏筆劃為序。大多數代表由此決定回家後改姓"-".許多美好的建議。白兔的話引起顧慮。問題越來越嚴重。

    正式會議終於開始了,會議主持人由各位代表輪流擔任。

    現在是安哥拉長毛兔主持會。

    「兔年就要到了,這是我們兔民族的大喜事,大家商量一下如何歡慶兔年。」主持人說。

    「咱們兔民族應該借這個機會提高我們的地位。」一位代表說。

    「應該通過慶祝活動提高全兔民族的自信心。」另一位代表說。

    「我建議舉行一次慶祝兔年馬拉松環球接力賽,擴大影響。」黑兔說。

    「可以舉辦一次義演,咱們兔家族不是有不少動畫明星嘛!」瘦兔子提議。

    「義演賺的錢給誰呢?」有代表提問。

    「給殘疾兔呀!」瘦兔子早有準備,對答如流。

    「我建議舉辦兔年奧運會,當今世界只有體育最能擴大影響。」胖兔子點了一根煙。

    「咱們這麼折騰,狼不高興怎麼辦?」白兔突然想到這個問題。

    會場立即靜下來。是啊,狼是兔子的冤家,本來兔子就躲著狼。最近兔子同狼舉行了談判,通過了每年由兔子向狼進貢的決定,狼才暫停襲擊兔家族。如果大張旗鼓慶祝兔年,狼會高興嗎?

    「可沒有狼年。」家兔冒出這麼一句。

    還有個遭嫉的問題。

    「也沒有熊年。」安哥拉兔說。

    「沒有豹年。」

    「沒有獅年。」

    「沒有鷹年。」

    「沒有。……」

    天那,這麼多兔子的強大冤家都被排斥在十二生肖之外!

    代表們感到問題的嚴重了。

    「人家這麼強大,都沒列入十二屬相,我們兔民族出這個風頭幹什麼?」家兔說。

    「就是,這影響多不好!人家會說我們驕傲自大,會說我們不自量力。」白兔嚴肅極了。

    「弄不好還會給我們民族招來滅頂之災。」瘦兔子把問題提到了民族生存的高度上。

    「馬拉松環球賽萬萬不能搞了。」黑兔撤回自己的建議。

    「義演的提法不妥,我考慮不周。」瘦兔子作自我批評。

    「辦奧運會的想法太天真了。」胖兔子掏出手絹擦額頭上的虛汗。

    「那些比我們弱小的民族會說我們什麼呢?比如松鼠,比如螞蟻,比如細菌。……"家兔的聲音越來越低。

    「會說我們翹尾巴。」安哥拉長毛兔歎了口氣?。

    「可我們的尾巴翹不起來呀!」瘦兔子站起來,回頭看自己的短尾巴。

    「翹尾巴是比喻。」安哥拉長毛兔說。

    「到吃第五頓飯的時間了。」會務組長來通知。

    「吃完飯接著開。」主持人站起來。

    家兔提出放棄兔年。

    白塔山賓館少了許多茶杯。

    代表們都沒心思吃飯,他們在餐桌旁三三兩兩地繼續著會議上的談話。

    飯後,接著開會。

    這回由家兔主持會議。

    「大家出出主意,咱們兔民族怎麼才能平安度過兔年?」家兔說。

    代表們你看我,我看你。

    「慶祝活動千萬不能搞。」

    「報上不要宣傳兔年。」

    「在兔年裡,我們兔民族的每一隻兔子一定要謙虛謹慎。」「不能讓人家說我們閒話。」「增加給狼的貢品數量。」大家七嘴八舌獻計獻策共度難關。

    「我有個建議。」家兔咳嗽一下。

    代表們洗耳恭聽。

    「我們放棄兔年!」家兔一字一板地說。

    大家愣了。

    「這是最能體現我們兔民族品質的舉動。既能顯出我們的高姿態,我們的謙虛,又能避免災難,避免流言。」家兔解釋自己的想法。

    「那兔年就成了空白啦?」瘦兔子就盼著兔年呢,他有點兒不甘心。

    「誰願意爭就讓誰來爭。比如狼年、獅年都行,誰爭誰遭罵,讓人看不起。」安哥拉長毛兔想得更深刻。

    「同意放棄兔年。」

    「同意。」

    「。……」

    一致通過。

    《兔報》記者授權撰寫了一篇《兔民族致全球居民的公開信》,向全世界莊嚴宣佈:兔民族決定放棄兔年。

    代表們陸續返回家鄉。他們紛紛爭相同服務員合影留念,體現出平易近人的風度。白塔山賓館的服務員很感動,他們回憶起老虎曾經在這裡開會的情景,更是心潮澎湃。儘管幾乎每個房間都少了茶杯、煙灰缸之類的物件,可他們還是覺得兔子好。

    在兔年前夕,兔子決定放棄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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