鼠 老鼠打電話 文 / 鄭淵潔
◇一◇
居住在總督辦公室的老鼠莫達，在總督下班後正要悄悄溜出來找吃的，忽然，辦公桌上的電話鈴響了。
鈴聲嚇了莫達一跳，他定定神。好奇心促使他拿起了電話。
「喂，是總督大人嗎？」電話裡傳出了聲音。
「嗯。」莫達代總督答應了。
「我是糧食部長。請問本月糧食是否漲價？」「不漲！」莫達覺得糧食漲價對老鼠不利。
「是。閣下還有什麼吩咐嗎？」
「沒有了。」
「祝您晚安。」
電話掛上了。
莫達興奮了，他居然當了一回總督！莫達原以為總督是非常了不起的人物，必須具有非凡的才幹。現在看來，總督也沒什麼了不起，他莫達不是也當了一回嗎？而且還當得滿不錯，莫達得意地想，連部長都對他說"祝您晚安".呃！看來，只要是總督，部長才不管是人還是老鼠，都會一樣尊敬的。
莫達把出來找東西吃的事忘得一乾二淨。剛才他的肚子還"咕咕"叫呢，現在也不叫了。
他決定用總督的名義往外邊打個電話，試試自己是否真的勝任總督工作。
「下達什麼命令呢？」莫達為難了，他在總督的大辦公桌上來回踱著步。
「對，下達一條關於禁止養貓的命令！」莫達心裡一亮。他在玻璃板下面的電話號碼表中，查找衛生部長的電話號碼。
莫達恨貓。他原來住在一家食品店裡，同他的三個哥哥在一起？。那家食品店養了一隻大貓，他處處同莫達兄弟作對。
為了生存，莫達和他的哥哥們絞盡腦汁同貓周旋。莫達幾次差點兒被大貓抓住，都是哥哥們在千鈞一髮之際救了他。為了不給哥哥添麻煩，莫達偷偷從家裡跑出來，到總督辦公室落了戶——在老鼠眼裡，總督辦公室比食品店的級別低多了。
離開家後的這些天，莫達時時刻刻都在惦念自己的哥哥們。莫達的哥哥對他太好了，弄來一點兒吃的東西，總是先讓他吃；當大貓威脅到莫達的安危時，哥哥們總是奮不顧身地救護他。
衛生部長的電話號碼找到了。莫達以總督的身份開始撥電話。
「喂，是衛生部長嗎？」莫達問。
「是呀。」
「我是總督。」
「閣下有什麼吩咐？」
「明天早晨發佈一項命令。
「我拿一下筆。……好了，請閣下說吧。」「《關於本城禁止養貓的通告》。……」「禁止養貓？」「對！繼續記錄！」莫達經常偷聽總督打電話，很熟悉他的口氣。
「是。」
「近來本城貓患嚴重，影響到全市公民的健康。為此，衛生部奉總督之命，即日起禁止在本城養貓。如有違抗者，沒收一切財產。完了。」「閣下還有什麼吩咐嗎？」「明天一早就發！」「是。祝閣下晚安。」兩個部長祝過莫達晚安了。
◇二◇
放下電話，莫達在總督的辦公桌上翻了一個跟頭，他決定馬上回家去，把這個意外的好消息告訴哥哥們。以後，他就要和哥哥們生活在一起了，再不會有貓來威脅他們的生存了。
想到這兒，莫達激動得站都站不穩了。他簡直想像不出沒有貓的日子該怎麼過，他和哥哥們再不用為安全擔憂，可以歡歡樂樂地在一起玩，隨便吃東西，想吃什麼就吃什麼。……莫達離開了總督辦公室，藉著月色，用最快的速度朝食品店跑去。
好不容易躲過了大貓的視線，莫達氣喘吁吁地跑進他家的洞。
三個哥哥正圍著一塊點心互相推讓著。
「你們在幹什麼？」莫達問。
弟弟的突然出現給三個哥哥帶來了喜悅。自從莫達失蹤後，他們到處找他，還以為莫達讓大貓吃了呢！兄弟好久不見，格外親熱。他們熱烈擁抱著。
「你們幹什麼呢？」莫達指指點心，又問。
原來，老鼠三兄弟使用調虎離山計——老大冒著生命危險引走大貓，老二和老三趁機弄來了這塊點心。可弄回來後誰都捨不得吃，你讓我，我讓你。
「唉，從明天起，點心就隨便吃啦！」莫達告訴哥哥們。
「隨便吃？你在做夢吧！」老大笑了。
「真的，騙你是貓！」莫達把他用總督的名義發佈的命令告訴了哥哥們。
「全城幾十萬人，會聽你一隻老鼠的命令？」老二搖搖頭。
「我是在總督辦公室打的電話呀！」
「在總督辦公室打電話你也是老鼠呀！」老三笑得前仰後合。
說什麼哥哥們也不信。
第二天上午，他們信了。食品店的大花貓被處決了。全城的貓都被處決了。
當總督關於禁止養貓的命令剛剛發佈的時候，在全城的公民中引起了騷動。
「不許養貓？那老鼠怎麼辦，還不翻了天！」「糧食怎麼辦？本來就丟得夠多了！」「找總督去！」公民們不幹，在總督府門前抗議。
總督記不清自己昨天是否發佈過關於禁止養貓的命令，就像他記不清自己的職責一樣。
總督的智力水平相當於幼兒園的小朋友。他唯一關心的是維護自己的威信，他決不允許別人違抗他的命令——即使是錯誤的命令。
總督立即發佈了關於禁止養貓的第二號通令，重申違抗者沒收一切財產。
公民們老實了，其實他們就會瞎咋唬，一涉及財產就蔫了。於是，全城的貓倒霉了。
全城的老鼠都在開慶祝會。
莫達家裡更是熱鬧非凡。
「老弟，你真行呀！」老大敬了莫達一杯酒。
「看來，咱們老鼠進了總督辦公室，也能當總督。」老二說。
「那當然！一點兒不比他們差！」老三跟著說。
莫達給全城的老鼠家族立了大功，三個哥哥為有這樣能幹的弟弟感到驕傲。
「我永遠也不和哥哥們分開了。」莫達這樣想。
◇三◇
莫達萬萬沒有想到，第二天，三個哥哥為了爭奪一塊奶油蛋糕發生了戰爭。
貓沒有了，鼠兄弟們可以隨便在食品店中出入了。這天夜裡，四兄弟出來吃東西，莫達的三個哥哥幾乎是同時發現了一塊高級奶油蛋糕。
老三跑得快，搶先一步。他剛要動手，被身後的老二推倒在地。還沒等老二張開嘴，老大一把將老二搡出去幾尺遠。
「我先看見的！」老三急了。
「我先看見的！」老二也急了。
「是我先看見的！」老大仗著自己勁大。
老三和老二互相看了一眼，從不同的方向朝老大盍E過去。
莫達嚇壞了。他看見旁邊有許多蛋糕，都可以隨便吃呀！
幹嗎要打架呢？雖然只有這一塊高級奶油蛋糕，可從前哥哥們能吃上普通的蛋糕就激動得三天三夜睡不著覺呀！
「別打！別打！」莫達衝上去勸阻。
老二推開莫達，朝老大撲過去。老三從另一個方向朝老大撲過來。三隻老鼠滾作一團，發出尖叫聲，廝咬聲，地上開始出現了斑斑血跡。
奶油蛋糕被壓得稀爛，誰也沒吃成。
老二和老三加起來也不是老大的對手，他倆抱著頭鼠竄而逃。老二被抓瞎了一隻眼，老三的鼻子被撕了下來。莫達想攔也攔不祝他們逃跑的速度，比貓在後面追時還快十倍。
「大哥，這多不好！」莫達說。
「少廢話！」老大吐出一顆鬆動的牙齒，"你跟他們走，滾！「莫達愣了。這就是曾經救過他命的大哥嗎？這就是為了不讓弟兄們餓死，經常冒著生命危險使用"調貓離山計"的大哥嗎？
「滾！」
莫達含著眼淚走了。
從此，莫達和老二、老三被老大從家裡轟了出來，他們在食品店的一個空箱子裡住著。
老大將整個食品店的食品都霸佔了，他不准莫達他們吃一口！莫達和兩個哥哥餓得兩眼發黑，四肢無力。他們發現，老大比貓難對付多了——他完全瞭解老鼠的底細呀！對他使用調虎離山計？笑話，他發明的！
現在，莫達和老二、老三比從前怕貓還怕自己的親哥哥。
老大時刻想置三個弟弟於死地，這樣，他就可以獨霸整個食品店了。
◇四◇
終於有一天，老二和老三餓得實在受不了了，他們密謀吃掉莫達。
莫達沒白在總督辦公室住過，他向總督學了一手竊聽別人談話的過硬功夫。哥哥的密謀被他察覺了。
莫達提前藏了起來。
他親眼看著老二將老三吃了。
莫達兩腿發軟，他強忍著逃出了食起店。莫達回想起第一次離開食品店的情景，那是因為怕大貓呀！
外界的情景更使莫達大吃一驚。老鼠們互相殘殺著，身強力壯的老鼠霸佔著食物，吃不上東西的老鼠比貓在時多多了。成為霸主的老鼠對自己的同胞比貓凶狠幾十倍。……莫達想起了貓在的時候，老鼠家族的和睦情景。
莫達想貓了。
一隻名叫莫達的老鼠想貓了。
◇五◇
城市的全體公民終於意識到了總督的英明：自從禁止養貓以後，丟失的糧食大大減少了！
報社記者爭相採訪總督。關於總督如何如何擬出禁止養貓的通令以及他的英明乃至洞察一切的報道比比皆是。據說，靠報道這次新聞起家的記者就有兩百多人！
莫達無家可歸了，他隨時都有被同胞吃掉的危險。
莫達想起了總督辦公室的電話。
「再以總督名義打一個提倡養貓的電話！」莫達靈機一動。
夜間，莫達來到總督辦公室，撥通了警察局長家的電話，他要讓警察局長來傳總督的命令：必須養貓！
電話撥通了。
「警察局長嗎？我是總督。」
「閣下有何吩咐？」
「明天早晨，不，就是現在，你發佈一條關於公民必須養貓的通令。」「必須養貓？」
「對！」「是。我記錄。」「《關於全城公民必須養貓的通令》。本局奉總督之命宣佈，從即日起，本城公民每戶必須養貓一隻以上，多養者有獎，不養者逮捕法辦！」「完了？」「完了。現在就發。」「是！祝閣下晚安！」莫達對這最後一句話已經不感興趣了。
一隻老鼠，一隻叫莫達的老鼠，在幽靜的夜裡，以總督的名義，發佈了全城公民必須養貓的命令。
打完電話後，莫達美美地睡了一覺。明天，他的同胞就會和好的。關於這一點，莫達堅信不疑。但他作夢也沒想到，全城公民一致反對養貓。因為他們懂得了消滅老鼠最好的辦法就是不養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