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意水晶球 文 / 楊鵬
一
"魯克人必須賠償地球的損失！"地球統帥重重地拍了一下談判桌，桌上的茶杯蓋彈了起來，桌角"嘎吱嘎吱"響。在場的許多人嚇得帽子都像茶杯蓋一樣飛起來。
這是發生在未來某年某月某日某時某洲某國某地某府的事情。那年，金河系的魯剋星人入侵銀河系的地球人。地球人在地球統帥的英明領導下，團結一致，浴血奮戰，一舉擊潰擁有死光槍、粒子炮等各式各樣武器的魯克人，取得了星際戰爭的勝利。
魯剋星星主戰戰兢兢地站起來。他那碩大無比的大蝦頭腦袋像被手指點了一下的不倒翁，不停地前後左右輕微搖晃，他沒有手，但有６只帶有吸盤的觸角，它們托著一個光華四射，可以照出人影的水晶球，畢恭畢敬地捧到地球統帥的胸前，誠惶誠恐地說："這是我們魯剋星球人民的一點心意，乞望笑納。"
地球統帥斜了水晶球一眼，不知道那是何物，心想大概是夜明珠吧？夜明珠，地球的太平洋大西洋印度洋還有七大洲的無數湖泊要多少有多少，誰稀罕呢？但他有意損魯剋星人，因此鼻孔裡"撲"地噴出一股熱氣，臉上寫滿了不屑一顧的神情。
"開什麼星際玩笑？你以為我是小孩子，你拿兒童玩具就能騙得了我？"
魯剋星主笑了笑，臉色鎮定了許多："統帥錯了。這是我們星球的最新發明，叫做分子機器。它能夠製造出你想要的任何東西，滿足你的一切要求。""撲"地球統帥又哼了一聲，冷笑道："我要錢，要宇宙通用金幣，要你們還地球的戰爭賠款，它能給我們嗎？"
統帥的話音未落，天花板上不知為什麼突然"叮叮噹噹"下雨一般掉下許多閃亮的小玩藝兒。人們定睛一看，都傻了眼：地上、桌上、椅子上、人們的肩膀上都掉滿了金燦燦黃澄澄的宇宙通用金幣。統帥用兩指捏起一個在嘴邊吹了一下，果然發出"嗡嗡"的響聲，好像有只蜜蜂在耳邊叫－－一百二十分的貨真價實。
當許多不老實的手將那些可以使鬼推磨的尤物請進口袋裡，藏進內衣裡，夾在臂彎裡，抓在手心裡，含在口裡的時侯，人們聽見一聲長長的歎息，來了個鬍子頭髮花白的地球將軍。
"金錢、地位、榮譽我都有……"將軍老淚縱橫，長吁短歎，"就是戎馬一生，少了個老婆。"
他的話音剛落，水晶球便刺目地一閃，一個十七八歲的窈窕淑女從牆壁裡走出。她的美艷使在座的無不為之傾倒，許多人甚至不懷好意地策劃著如何同自己的妻子離婚或者趕她出門或者乾脆殺死她……如果美貌可以用數字來計算的話，眼前美女的美麗與中國四大美女和希臘美人海倫相加的總和再乘以四次方相等。她裊裊婷婷地邁著蓮花步朝將軍走去，儀態萬千。當她嬌嗔地偎依在將軍懷裡時，已介花甲之年還是童男子的將軍害臊得臉紅耳熱，像個小姑娘似地低下頭，不停地擺弄著衣角。
"爸爸，我要巧克力。"有個男孩不失時機地大聲說道。
水晶球又是一閃，男孩身邊的巧克力馬上堆成了山，把高興得眼睛、鼻子都發光的他埋了進去。
"它可以自身複製嗎？"地球統帥牙齒直打顫，舌頭直得一下彎不起來。這一切是真的？他用手捏捏自己的大腿：這不是做夢吧？
"當然可以複製！"魯剋星主完全從戰敗國代表的狼狽中逃出，臉上微微現出傲慢和得意之色。
頓時，屋子被千萬個晶瑩透徹閃爍著迷幻光芒的水晶球塞滿。人們不得不臨時改換會場，由於臨走時幾乎每個人都未經允許帶走了一個水晶球（也有帶走兩個、三個、四個……的，未曾統計），所以新的談判會場不得不選擇了比原來大一倍的地方。
地球人與魯剋星人馬上達成了協議。地球人表示為魯克人的誠意與慷慨所感動，魯克人表示對地球人的寬容與善良感激至深。
談判在激動人心的《星際和平進行曲》中結束。
二
如果地球原來是平靜的一泓水，那麼，分子機器則是投進水裡的一個石子，激起浪花千重－－地球人的生活發生了巨變。
地球三百億人水晶球人手一個。
乞丐住進了皇宮……
光棍娶上了老婆……
餓鬼花天酒地……
窮鬼腰纏萬貫……
不治之症患者找到了良方……
老頭返老還童……
醜媳婦變美女……
……
貧窮、饑寒、犯罪、疾病……所有在人類文明史上困擾人類的幽靈一個接一個在水晶球眩目的光輝裡退縮。
世界很精彩，人類很瀟灑。
工人不必再上班，因為水晶球能為他提供一切。
農民不再種地，因為水晶球為他提供一切。
作家不再寫書，因為書是為創造一個高於現實的幻想世界，使煩惱的人們能夠暫逃避現實的困擾而寫的。如今，現實世界比幻想世界不知要棒幾千倍，誰還傻呵呵地看書，到書中自尋煩惱呢？
人類的想像力是無窮的，他們依靠水晶球發明了一種走路機，只要他們腦子想一下，走路機就能"噗"地一聲把他們送到他們想要去的地方－－從此再也沒有人因為擠公共汽車打得頭破血流了。
人們又發明了刷牙機、洗臉機、餵飯機、穿衣機等等。他們的生活要比他們的任何一代祖先都悠閒、輕鬆、毫無負擔。他們不用工作，不用干家務，甚至洗臉刷牙吃飯等一切日常生活都有機器來幫忙。
他們逐漸變得懶於思考，懶於行動，成天躺在床上，吃著美味，喝著美酒。成天做著美夢。
他們長生不老。
人類進入了神話裡的"黃金時代"。
若干年後，他們的身體局部發生了一些奇怪的變化－－肥大白淨的頭顱上兩隻耳朵像兩片芭蕉葉一般垂下，鼻子朝前拱，頸部長滿鬃毛，手和腳變得又短又粗，手掌與腳掌蜷縮成類似蹄子的東西。眼睛很小，永遠懨懨欲睡，在陽光下更是睜不開來。
從某種美學角度上講－－人類進化成了沒有尾巴的豬。
生物學上出現了新名詞－－豬人。
三
又是若干年。
魯克人再次侵略地球。
這一回，他們使用的武器不再是死光槍或者粒子炮，而是鞭子和籠子。
當成群的豬人被一根根十分雄性地叫喚著的鞭子趕進一個個豬籠，被懵懵懂懂地運往太空牧場時，有只稍微精瘦的豬人回首望了一眼暮色氤氳，美麗得像個少婦的地球，目光裡有一絲深情，一絲惋惜，一絲懊悔。他就是當年叱吒風雲的地球統帥。如今，他連直腰站起來的力氣都沒有了，他的意識也只是一片扯不清弄不明的混沌。
他為那頗為深情的一回首付出的代價是挨了一記很凌厲的鞭子，被踹上很恥辱的一腳。
當鐵籠在他身後關上時，他嘟嘟噥噥地說了句什麼－－他的舌頭也退化得差不多了。
如果後世有語言學家去考證的話，他們會知道這個豬人說的是：
"完了，地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