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卷 蝴蝶 文 / 安徒生
蝴蝶想為自己找個愛人。他自然想在花中為自己選那麼一位嬌小玲瓏的。他看著一朵朵的花;一朵朵的花都安詳、端莊地坐在各自的桿子上,像沒有訂婚的姑娘那樣。可供他挑選的花很多很多,挑選起來很困難。蝴蝶怕麻煩,他便飛到春黃菊那裡。他們把她叫做法國的瑪格麗特,他們知道她能卜算,她也真的能。一對對愛人把她的花瓣一片片扯下,摘一片就問一個關於愛情的問題:「真心實意嗎?——痛苦嗎?——愛得很嗎?——一點點兒嗎?——一點兒也不嗎?」或者諸如此類的。各人都用自己的語言問。蝴蝶也來問了;他並不把花瓣摘下,而是親吻著每一朵花瓣,他的意思是,善意能得到最好的回報。
「親愛的瑪格麗特春黃菊!」他說道,「您是花中最聰明的婦人了!您懂得卜算!告訴我,我能得到這個、那個嗎?我能得到誰?我知道了便可以直接飛到那裡求婚去了!」可是瑪格麗特根本就不回答。她不喜歡他把她稱為婦人,因為你知道她還是處女,那她當然便不是婦人了。他問了第二遍,問了第三遍。他從她那裡一個字都沒得到,於是他不願再問了,直截了當地開始求起婚來!
那是早春的時候,到處盛開著謊報夏1和番紅花。「她們都很嬌小!」蝴蝶說道,「一群可愛的十五、六歲的小姑娘!可就是太幼稚了點兒。」他,就像所有的年輕男人一樣,在尋找稍為年長一點兒的女孩子。之後,他飛到了銀蓮花那裡。她們對他苦味又太重了一點兒;紫羅蘭感情太奔放;鬱金香過於艷麗;白水仙太市民氣;椴樹花太小,她們的家庭人口也太多;蘋果花看去誠然就像玫瑰一樣,可是她們今天開,明天風一吹便謝掉,他覺得這樣的婚姻太短暫了。豌豆花是最匹配的,既紅且白,嫻淑溫雅,是那種小家碧玉,長得好看,還能做家務。正要向她求婚,他突然看到不遠處掛著一個豌豆莢,莢尖上有一朵謝了的花。「這是誰?」他問道。「這是我姐姐,」豌豆花說道。
「噢,過些日子您就是這個樣子!」這嚇著了蝴蝶,接著便飛開了。
籬上掛著金銀花,上面的小姐很多,臉長長的,皮膚黃黃的;這種小姐他不喜歡。是啊,可是他到底喜歡什麼呢?問他去吧!
春天過去了,夏天過去了,於是到了秋天;他依然如故。花兒都穿上了最美的衣裳,可是有什麼用呢,這裡沒有了那新鮮、芬芳的青春氣息。隨著年齡增長,心對香氣的需求也在增加。現在,大麗花和高稈蜀葵身上簡直就沒有香味了。於是蝴蝶便到了縐葉留蘭香那裡。
「她現在完全沒有花了,但又是一整朵花,從根到頂都是香味,每片葉子都有花的香味。我就娶她了!」
他終於開始求婚了。
可是縐葉留蘭香安靜端莊地站在那裡。最後她說話了:「交個朋友,僅此而已!我老了,您也老了!我們可以作個伴兒,可是結婚——算了吧!我們這樣大的年紀,還是別自嘲了吧!」
蝴蝶誰也沒有找到。他找愛人的時間太長了,這是不應該的。蝴蝶成了人們所謂的老光棍了。
深秋時節,有時雨大,有時雨小;風很寒冷,順著老柳樹的脊背刮下來,柳樹嘎軋地響起來。這時穿著夏裝在外面飛是很不合適的,就像人們說的那樣,你會很不方便的。但是蝴蝶也並未在外面飛,偶然地,他進到了屋子裡。裡面的火爐裡燃著火,是啊,真是像夏天一樣暖和;他能活下去了;但是,「單是活著是不夠的!」他說道,「總應該有陽光、自由和一朵小花的。」
他撞上了玻璃窗,被人看見,被人觀賞,被人用針釘到了珍品盒子裡;對他就只能這樣了。
「這下子我也和花兒一樣,長在桿子上了!」蝴蝶說道,「可是這一點兒也不舒服!就像是結了婚一樣被禁錮住了!「他這麼自己安慰自己。
「這可不是什麼好安慰!」屋裡的盆花說道。
「對盆花的話不能太相信的!」蝴蝶覺得,「它們和人類的交往太多了。」
1這是丹麥人對歐洲草地生長的雪蓮花極通俗的稱呼,意思是它謊報夏日的到來。關於謊報夏請見《謊報復》題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