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黃金時代(1984∼1987) 六、北方旅社 文 / 國亞
鐵Z局三處機關搬走以後,成立了一個太谷辦事處,管理以前留下來的房產和家屬院。原來處機關所在的那個大院因為*近火車站,因而改成了一個旅館,叫「北方旅社」,由一些本單位的知青和家屬經營,每年要上繳幾千塊錢管理費,自負盈虧。那些知青和家屬吃著大鍋飯,一個比一個懶。客房裡牆壁自從七十年代處機關進駐時粉刷了一遍以後,從來都沒有粉刷過;頂棚早已破舊不堪,露出不少黑糊糊的大洞。由於是「大集體」性質,也沒有人願意投資,整個旅社沒有一台電視,餐廳裡連個冰箱都沒有。旅館就是這樣,有時客源少,有時客源多,因此沒有冰箱,買回的肉和菜放著就不新鮮了;如果不提供伙食,客人住宿就很不方便,不願意住。曾經發生過一件事,旅社裡買了一些鹵豬蹄,時間放得太長了。一位客人吃飯時點了豬蹄,吃著吃著,裡面竟然爬出一條蛆來。那客人比較老實,說,怎麼生蛆的豬蹄還賣呀?結果,旅社的職工仍然收了人家飯錢。久而久之,旅店的生意越來越清淡,門可羅雀,別說上繳管理費,連工資都發不出來。
辦事處沒辦法,就把「北方旅社」發包給職工經營,條件是要上繳管理費、養活知青。那時一般人都不看好這個旅社,沒幾個人去承包。我的父母回家一商量,覺得旅社*近火車站,地理位置不錯,只是由於經營無方才逐漸失去客源的。因此,只要我們家把它搞乾淨點,做生意厚道一點,再投資弄點電器,也還是能掙錢的,應當試試。於是,父親跟辦事處簽訂了合同,並且進行了公證之後,我們家就開始對旅社投資了。
我父母拿出幾千塊錢,買了些塗料和油漆,粉刷了骯髒的牆壁,修理好殘破的頂棚,把所有門窗都油漆了一遍,修補好缺損的玻璃窗,新購置了床單、被套,並且仔仔細細地打掃衛生。正好那是暑假,我們全家四口天天都在旅社裡幹活,每天都弄到灰頭土臉、筋疲力盡。家裡還把彩電和新買的冰箱搬了過去。半個月以後,一個面貌一新、窗明几淨的「北方旅社」終於出現在旅客面前。為了和別的旅館競爭,我們家還在火車站門口設了一個接待處,每天有火車到站時,就帶領職工接站,接到了以後先送上大碗茶讓旅客解渴,再派人帶領旅客到旅社。如此一個多月,生意終於紅火起來,旅社創辦史上頭一次出現了客滿的情形,尤其以回頭客居多。知青們多少年來第一次領到了獎金,個個積極性很高,變得勤快起來。我的父母也很高興,以為這又趕上一次勤勞致富的好機會。
誰知天有不測風雲,這時候辦事處新換了一個主任。這個新主任名叫王××,原來和我父親一起開吊車,也算是工友了。但是王××這個人不正派,當年我母親剛調到太谷線材廠財務股的時候,曾經向王××學過一天算盤。當時我父親在商丘駐勤不在家,王××一看就覺得有機可乘,就天天來我們家,每次來時都在頭上抹很多頭油,把頭梳得跟被狗舔過一樣油光珵亮。王××的老婆長的不好看,也沒有工作,於是王××就嫌棄她,想撬我們家牆角。當時我外婆還在我們家裡,王××每天跑來幫著我外婆幹活,挑水、和煤,還不停地說我父親的壞話,企圖挑撥我父母的關係。
俗話說,朋友妻,不可欺,漸漸地我母親和外婆都察覺此人心術不正。我外婆和母親都是非常正統的人,母親為了孩子連唯一一次愛情都可以捨棄,哪裡看得上這個見異思遷、油頭粉面的小人呢?不過,又顧及朋友面子不好當面戳破,還給他找一個台階下。恰好那時線材廠財務、出納、統計三個崗位我母親都要一肩挑,於是母親和外婆二人訂好計策,每天我母親加班到晚上十點,如果王××還在我們家裡,外婆就亮著廚房的燈;如果走了,就關上廚房的燈。那段時間,我母親每天下班,都要看看家裡廚房是否亮燈,如果亮著,我母親就在外面轉悠不回家。王××每天晚上來等,但每天都撲空,只好逗我和姐姐玩,弄得我和姐姐都還覺得這人挺好呢。最後,王××急不可耐,有一天乾脆一直等到快夜裡十二點了也不走,我母親一看夜太深了,沒辦法只得硬著頭皮回來。王××礙著有我外婆,就要我母親跟他到外面去「談點事」。我母親早就防著他這一招,於是沒有傷他的面子,很委婉、很客氣地反問道,有啥事在家裡不能說呢?王××心懷鬼胎,一時語塞了。後來我母親幫助他老婆在太谷線材廠找了個臨時工做,也算對他們家有恩了。但王××給臉不要臉,反而從那時起嫉恨起我母親來。
王××小人得志,當上辦事處主任以後,感覺報仇雪恥的機會來了。於是,他找我父親談話,說後人不問前面事,這旅社要收回重新承包給另外一個職工老李。我父親當然不答應,說我們家為了這旅社費了那麼大的勁,而且還簽了合同,進行了公證,是受法律保護的。然而,王××一心報復,居然費了九牛二虎之力讓縣公證處出了證明:「經我處重新審查,發現鐵Z局三處太谷辦事處不具備法人資格,因此我處於一九八七年×月×日出具的谷證字第×××號《公證書》予以撤消,不具備法律效力。」公證撤消後,王××還把那個職工老李和我父母叫去談話。談話時,王××不陰不陽地斜著眼看著我母親,說:「我與你沒有『特殊關係』,與老李也沒有特殊關係,那我怎麼能夠把旅店只給你們呢?」我母親一聽,就知道這是要報當年的一箭之仇。於是輕蔑地說:「不就是一個旅社嗎,有什麼了不起,今後我不*這個旅社,我照樣能發財,你信不信?」說完,我母親拉著父親回家了。此後幾年,我母親就沒做什麼生意,一心供我和姐姐上學。
就這樣,我們全家辛辛苦苦忙活了好幾個月、剛剛有些起色的旅店轉入了他人之手。當時我父親還不清楚其中的蹊蹺,要求王××補償我們家的投資,也遭到拒絕。王××對我父親說:「你們家投到旅社的東西你們可以隨便砸,隨便搬,但要補償是不可能的。」那一陣子全家都心情抑鬱,我父親到處上訪告狀,四處碰壁,真是欲哭無淚。不過,那旅社交到老李手中以後也沒有變成「搖錢樹」。老李這個人挺貪,奉行「一天宰一個,一輩子也宰不完」的原則,結果還不到一年就幹不下去了。
王××作為奸邪小人,自然經常做一些偷雞摸狗的事,結果引起了眾怒。半年以後的一天晚上,王××在自己家裡,被兩個蒙面人用麻袋套住腦袋,用木棍痛打了一頓。那二人似乎對他有深仇大恨,簡直就是往死裡打。王××的老婆當時正在屋裡洗澡,聽到王××的哀號聲急忙趕出來看怎麼回事,連衣服都沒穿,頭上也被打了一拳,當場就昏倒在地上。兩個蒙面人直把王××打得昏迷過去,才從容離開。王××兩口子被鄰居救起後還向縣公安局報了案,幾個公安來晃了一圈,也沒有查出什麼結果。
作為鐵Z局太谷地區辦事處的領導,王××本來就口碑不好,如今又被人打得鼻青臉腫,是一件相當丟人的事情,頓時威信掃地。好長時間,王××連家門都不敢出,傷還沒好就匆忙調回商丘了。後來到了一九九二年,有去商丘的工友回來說,他們看到王××因為賭博,被公安局抓起來在胸口掛了個牌子遊街呢。